Chapter25你是不是在詐我

這場比賽最後的幾分鍾裏,周赧然的心理狀態從一開始的“懟人一時爽,一直懟一直爽,周赧然你真是好剛一女的”到“我是不是沒收住不小心耍過火了”再到“完了完了周赧然你肯定又要出名了”一直到最後的“不對,我什麽時候變成紀斯昱的球迷了?這下全國人民都知道這件事了吧?”

終場哨聲吹響在獵豹隊前鋒牛森的一記驚天暴扣之後,兩隊比分永久停止在101:108,一切塵埃落定,野火隊以七分之差丟掉主場,迎來常規賽首敗,十連勝的成績單在此遺憾地畫上句號。

周赧然遲了半分鍾把標題名為《紀斯昱:輸給你,是我唯一可以接受的敗績》的稿子發回編輯部。

這個標題是周赧然的自作主張,但她總覺得,這會是紀斯昱內心的真實影射。

混合采訪區早已硝煙彌漫,長槍短炮全部磨礪以須,大家重點鎖定的自然是剛剛結束廝殺的紀斯昱與紀斯湛。

率先在混合區現身的是拿下本場比賽的獵豹隊一眾球員,區別於紀斯昱麵對媒體時毫無溫度的忽略,紀斯湛早已練就出可以遊刃有餘地與記者周旋的能力,挑選幾個不痛不癢的提問點到為止,加快腳步準備離開這條於運動員而言格外漫長的通道。

記者大軍當然不會輕易放過眼下的機會,不依不饒地黏在圍欄外追問:“你對獵豹最後隻超野火七分這個結果滿意嗎?”

“看到紀斯昱出現傳球失誤時你有猶豫過要不要接球嗎?”

“可以談一下你在賽場上與紀斯昱正麵交鋒時的心情嗎?”

“你是如何看待紀斯昱為野火效力而沒有加入獵豹這件事的?”

“賽前紀柏明先生有就這場比賽跟你們做過相關探討嗎?”

…………

周赧然被各種各樣的聲音裹挾著,耳邊嗡嗡得像是炸開一朵劣質煙花。她不可能再像上次一樣為了維護紀斯昱而當眾反駁或者質問誰,不是她怕得罪人,自損名聲,而是現在大家所拋出的提問的確沒有任何可供她發揮的空間。

並且,這些題目同樣也在她的調查綱目中。

她用力閉了一下眼睛,迫使自己迅速冷靜下來,把麥克風收回到自己唇畔,接下來的提問幾乎用了破釜沉舟的氣勢喊出來:“請問你對紀斯昱今天的表現滿意嗎?”

如果紀斯湛選擇無視她,最後的結果也許會變本加厲,因為這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可供某些人捕風捉影的素材。

所以這是一場冒險,周赧然冒險地去賭紀斯湛會為紀斯昱撐起一把保護傘。

她不願看到紀斯昱受到任何攻擊,硬性的,軟性的,有意的,無意的,雖然他今天的表現的確差強人意。可除了這樣的方式,她現在做什麽都是無理取鬧。

但實際上,紀斯湛在捕捉到周赧然的提問後腳步倏地停了下來。他轉頭找到周赧然,目光堅定而柔軟:“我弟一直很優秀,他可以打出現在的成績已經讓我感到驚喜和欣慰,他是我的驕傲。在現階段,我允許他犯錯,也允許他偶爾狀態不佳,因為他是職業聯賽的新人,就像他小時候在學步期也會和其他孩子一樣需要經曆一個反複摔倒再爬起來的過程,之後才能真正學會走路,學會奔跑。我和父親都對他抱有很高的期待,同時我們也願意留給他足夠的空間讓他自由成長。接下來他會做得更好,希望大家多給他一些時間,他不會讓任何人失望。”

周赧然眼眶微微發熱,她的麥克風沒有收回來,用隻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輕地對紀斯湛說了一聲“謝謝”。

紀斯昱與紀斯湛兄弟不和的傳言在這裏不攻自破,周赧然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忍不住又開始擔心自己憑空多出來的“紀斯昱球迷”的標簽——紀斯昱會不會因此覺得高自己一等,那接下來所有的碗不就都變成她一個人洗了?

太可怕了,她是絕對不允許這種現象發生的,在這個消息廣為流傳之前她一定要給自己洗清嫌疑。

雖然他們兩個現在是鄰居外加飯搭子的關係,但紀斯昱做飯所需食材全部都是從她家冰箱搬運的,周夫人耳提麵命讓她少吃外賣,多去紀斯昱家裏蹭飯,每個周末都會例行公事過來把她的冰箱塞滿。毫無懸念,如果沒有紀斯昱,這些食材是一定會浪費或者受到侮辱的,但是這也不能成為她變身紀斯昱專屬洗碗工的理由!

經曆過混合采訪區兩波大戰之後,周赧然抽身回到媒體工作間準備接下來的賽後發布會,抽空給紀斯昱發微信:【我這人不追星的,明星也好球星也罷,我最多就是有那麽一丟丟欣賞某人,與粉絲對偶像的狂熱崇拜根本不是一回事,而且欣賞也隻是一丟丟喔。】

紀斯昱大概是去洗澡換衣服了,過了差不多五分鍾才回複這條信息:【你在說什麽?】

周赧然:【我就是提前告訴你,我不追星,沒有粉籍!接下來不管聽到什麽風聲都是事出有因,總之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

紀斯昱:【嗯,晚上回家吃什麽?】

周赧然嚴重懷疑紀斯昱壓根就不懂自己在說什麽,其實她自己也不太理解她究竟說了一堆什麽。她毫無察覺話題又被紀斯昱牽跑了:【待會兒發布會你還是不出席嗎?既然你先回家就交給你了,我想吃肉丁炸醬麵行不行?菜碼帶綠豆芽黃瓜絲和雞蛋的那種。】

紀斯昱:【……行吧。】

野火隊的發布廳相比獵豹隊那邊明顯冷清,紀斯昱的不現身大家也都習以為常,加上教練厲岑和幾位球員狀態都不是很好,氛圍顯得怪異又沉悶,各家媒體默契地適可而止,所以這場賽後發布會隻持續了六分鍾不到就提前結束,周赧然送布丁上了出租車,自己驅車往家趕。

前麵一直忙得腳不沾地,現在整個人突然閑下來,從上午十一點之後就沒再進食的胃終於爆發出強烈的抗議,以致於車再轉個彎就進小區了,周赧然看到路邊那家亮著燈箱的章魚燒後還是沒忍住下車打包了一份雙人套餐,搭個電梯的時間便三下五除二解決掉一半。

2702的房門半掩著,周赧然輕車熟路推門進去,背包丟在玄關,趿拉上拖鞋直奔廚房。

紀斯昱聞聲回頭看她一眼,照例還是那枚安靜的美男子,不說話也不笑。他轉手打開一旁的燃氣灶,上麵架著一口加好水的透明小煮鍋,紀斯昱調好火力後就又重新低下頭繼續切黃瓜絲。

“辛苦了辛苦了。”周赧然突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自己匆匆洗了手要去接紀斯昱的刀,“麵我來煮,切黃瓜絲我也能行的,你把章魚小丸子吃了吧,還剩三顆培根芝士的和三顆玉米奶酪的。”

紀斯昱手上的動作頓都沒頓一下,淡淡說:“算了。”

周赧然一聽這兩個字立刻板起臉較真道:“算了是什麽意思?你不相信我是嗎?你覺得我連這兩件簡單的事情也做不好嗎?”

“是。”紀斯昱如實說,熟練地把切好的黃瓜絲整齊擺進菜碼碟裏。

“說真的,你能這麽想我簡直太開心了。”周赧然像模像樣地歎了口氣,“本來我還有點內疚,你剛打完比賽也挺累的,回來還得折騰著鼓搗吃的,聽你這麽一說我心裏坦然多了,畢竟能者多勞嘛。”

“之前我也是自己做飯,”紀斯昱把用完的案板和刀隨手清理好,打開煮鍋蓋子往裏撒了半勺鹽進去,“所以你不用多想。”

周赧然對於紀斯昱的安慰非常受用,上道地跟了一句:“我就當順帶了對吧?”

“也不能這麽說,”紀斯昱一邊往煮開的水裏下麵條一邊漫不經心道,“你吃得比我還多。”

周赧然:“…………”

周赧然瞪他一眼,憤憤地撈起章魚小丸子轉身走了。

紀斯昱端著兩碗蓋好菜碼和炸醬的麵上桌時,周赧然正黑著臉用簽子往一顆章魚燒上戳洞,每一下都極盡凶殘。紀斯昱看得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把麵推到周赧然那邊一碗,簡單粗暴道:“我收回上一句話。”

周赧然掀起眼皮看向他,目光中帶著很明顯的警告。

“不是順帶,”紀斯昱說,“如果是我自己吃,就不會做這麽複雜了。”

周赧然認真解析一遍這句話,眉頭緊跟著就皺起來了:“所以你嫌我吃得太講究?”她本以為紀斯昱會收回上句話,說自己吃的不多,誰曾想這家夥還變本加厲了。

紀斯昱歎了口氣:“也不是。”

周赧然瞪著他:“你這人怎麽這麽別扭,說句對不起是不是讓你可為難了?”

紀斯昱一板一眼地:“對不起。”

“既然覺得對不起我,那待會兒你洗碗。”周赧然差點破功,但她及時壓住了上翹的嘴角,故作刻薄道,“口頭道歉太沒誠意了。”

紀斯昱很明顯識破了她煞費苦心兜這一圈的小心思,但也沒說什麽,低低“嗯”了聲。

周赧然撈起筷子,把沒被自己造作的幾顆章魚燒統統夾進紀斯昱的碗裏:“我覺得今天是值得慶祝的,你說呢?”

紀斯昱看向她的眼睛,遲疑了一下才說:“是。”

“至於今天的比賽打得怎麽樣,我都寫進自己的報道裏了,當著你的麵就不多做贅述啦。”周赧然懶洋洋地撐起半邊臉頰,“現在我隻想說,你等這場比賽等了很久吧,打完之後相比最終結果,其實更重要的是你可以鬆口氣了。”

紀斯昱沒說話,眼睛卻還是一瞬不眨地看著她。

“嘿,想什麽呢?”周赧然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因為我知道的太多所以準備給我殺人滅口嗎?”

“我隻是在想,”紀斯昱頓了下,目光不自覺變得有點深,“我為什麽會允許你這麽了解我。”

周赧然寫在報道裏的標題讓他一眼就愣住了,心髒有種被一擊即中的猝不及防,他不知道應該如何用語言精準地描繪當時的感受,唯一能夠清晰察覺的,是身體裏有道經年累月堆砌而成的厚重防線在頃刻間轟然坍塌,潰不成軍。

周赧然飛快眨巴幾下眼睛,不服氣道:“誰說是你允許的,還不是我業務能力太強,洞察人心可不是隨便哪個體育記者都能做到的。”

“是我允許的。”紀斯昱把章魚燒又夾回給周赧然兩顆,“其實你吃得也不是很多,畢竟是體重從來沒有超過一百斤的人。”

周赧然最開始隻顧得埋頭吃麵了,直到把胃填飽,她才後知後覺紀斯昱話中深意,猛地抬起頭:“周樵跟你說什麽了?”

“你在心虛嗎?”紀斯昱努力收斂笑意,“周樵什麽都沒跟我說。”

周赧然瞪著他:“紀斯昱你是不是在詐我?”

“是。”紀斯昱承認得倒也幹脆利落。

“…………”周赧然扶額認命地歎了口氣,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直麵過去,戳著筷子不情不願道,“其實我是高三那年才瘦下來的,初中三年和高中兩年我都是一百一十多斤的小胖子。”

紀斯昱低低笑了:“所以你沒有表妹。”

“周樵還沒有表哥呢!”周赧然不甘示弱地頂回去,雖然這是兩個毫無關聯的話題,“吃飽了去洗碗!”

紀斯昱坐著沒動,冷不丁又把話題牽跑了:“聽說你還是我的球迷?”

周赧然兩手攥拳跟紀斯昱視線激烈交戰半分鍾,愣是沒能當場作出否定。她憤怒地拋出小白旗,一把撈過兩個麵碗衝進廚房,倉促扔下一句:“你閉嘴,我去洗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