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下來吃夜宵
常規賽設置為一周三賽，賽程安排非常緊湊，球隊結束一場比賽的隔天就要繼續奔赴另外一座城市，準備第二天晚上的下一場比賽。
周赧然終於完全適應這種高強度的工作輪轉時十一月已經過去三分之二，就連布丁都漸入佳境，除去偶爾幾次因為加時賽熬到太晚，回酒店後會忍不住向周赧然小聲抱怨幾句，大部分時間都在努力跟上周赧然的節奏，甚至搭檔間的默契經過這一個月的磨合也開始逐漸萌芽，有時候周赧然一個眼神她就能準確會意，工作中的出錯頻率越來越低。
熟悉的終場哨聲隨著樂卡隊後衛一個急躁的“三不沾”響徹籃球館，計時鍾停止走動，兩隊比分靜止在98:114。
同一時間，周赧然把標題為《樂卡隊痛失主場，野火隊火力全開迎來常規賽十連勝》的稿子發回編輯部。兩分鍾後，第二篇標題為《紀斯昱狂砍三十六分十二籃板，或有望成為職業聯賽最強鋒線與哥哥齊名》的稿子潤色完畢發到蘇彌郵箱，賽事現場的報道工作到此就算暫時告一段落，周赧然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扣上筆電屏幕，拖著布丁馬不停蹄奔向混合采訪區。
混合采訪區此刻除了擠得密不透風的記者，烏泱泱全是麥克風和鏡頭，所有人都蓄勢待發，想要截獲剛摘得十連勝的野火隊幾位明星新秀，拿到新鮮的一手素材。周赧然還是老樣子，明智地放棄紀斯昱這塊難啃的硬骨頭，準備蹲守池漾或者鹿鳴、周執他們。
通道口有雜遝的腳步聲逼近時，圍欄外的大部隊像被扔進一捧火星，瞬間沸騰起來。周赧然吃力地把麥克風穿透層層疊疊的小臂往通道裏送，看到走在隊伍最前麵的是野火隊總教練厲岑。
厲岑的出現分散開了記者大軍的一小部分火力，緊隨其後的周執和鹿鳴甫一露麵也同樣遭到哄搶。紀斯昱是走在隊伍中間的，如周赧然所料，紀斯昱每次出場，她的鞋子無一例外都會遭到殘忍踩踏。她鬱悶地瞪向紀斯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紀斯昱從她身邊經過時視線似乎不經意地在她臉上停了一秒。兩人視線碰上，後者又不著痕跡地移開，表情照舊清清淡淡，看上去還是那副油鹽不進的高冷姿態。
池漾習慣性讓自己“壓軸出場”，走在聞野身後，一見到周赧然就熱情地迎上去：“記者同誌，你又在等我嗎？”
周赧然熟練地露出一個微笑：“合作愉快啊池少。”
池漾清清喉嚨：“我準備好了，你隨便問！”
周赧然把麥克風送上去，毫不客氣地開口：“下半場被樂卡隊外援連蓋兩個大帽，請問池少的狀態有受到影響嗎？”
池漾一秒黑臉，磕磕巴巴地說：“記者同誌你這次的問題有點過於犀利了啊，等我們坐鎮主場的時候我會還回去的，要打賭嗎？”
周赧然忍著笑，正要繼續亮出第二個問題，不遠處的大部隊突生躁動，她聽到麥克風裏有個聲音像是有備而來，用一種篤定的氣勢蓋過周遭細碎的嘈雜，問道：“據傳你在讀高中之前曾因身高問題有過放棄籃球的經曆對嗎？可以談一下你當時的心路曆程嗎？”
周赧然一怔，立馬循聲扭頭看過去——原本鬧騰騰的混合區像是突然被按下消音鍵，包括紀斯昱在內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隨後是更加激烈的提問鋪天蓋地一股腦砸向當事人。
“請問你始終不肯接受采訪是與這段經曆有關嗎？”
“你在少年時期曾被身高問題困擾過嗎？方便透露一下你當時的身高數據和身體情況嗎？”
“請問你是如何克服這樣一個難關重拾夢想的？”
“你的父親和哥哥在這件事情上有給你提供關鍵性的幫助嗎？”
…………
紀斯昱的狀態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他仍舊像往常一樣，低著頭一言不發地避開橫在身前那片雜亂無章的麥克風，唇角抿成一條平直而稍顯刻薄的線。但周赧然分明又看到他的視線在閃躲，他竭力隱藏的不安，以及早已凝固在臉上的鎮定。
那位挖到紀斯昱少年時期有過放棄籃球經曆的男記者大概是因為紀斯昱出乎意料的冷淡有點惱羞成怒了，頗有些拚個魚死網破的意思：“你這麽目中無人，不就仗著自己是紀柏明的兒子，紀斯湛的弟弟嗎？”
然後，周赧然看到，紀斯昱身形一頓，腳步停在原地。
她猜不到紀斯昱準備如何回擊，她隻知道她已經控製不住自己，此時此刻此分此秒必須要做點什麽了。
如果說半分鍾前，那位男記者毫無征兆拋出的重磅信息讓混合區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周赧然接下來的舉動應該會讓半個體媒圈震上一震。
周赧然把送到池漾麵前的麥克風收回來，眼睛找到那個氣焰非常囂張的男記者，從容有力地反問道：“那麽請問，你這麽不依不饒想采訪他，緊抓著他的過去不放，不也因為他是紀柏明的兒子，紀斯湛的弟弟嗎？”
紀斯昱錯愕地看向周赧然，周赧然飛快地朝他擠擠眼，那種一秒鍾不到的調皮似乎隻為他獨家呈現。她身邊的一切就在那一瞬間全部失了聲，丟了顏色，於是她理所當然變成他眸底最後一抹熱烈張揚的鮮活。
紀斯昱很難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如果一定要用文字來描繪，大概是，心底那塊最堅硬的地方被輕輕刺穿了一個小孔，變得柔軟而溫熱。
接下來的場麵迅速混亂起來，周赧然成為所有人焦點中的焦點，或者更像是眾矢之的。野火隊的公關姐姐趕來救場，周執他們一行人半推半就擁著紀斯昱離開混合采訪區。
紀斯昱靠在更衣室的鐵皮櫃上，沉思片刻後點開手機，正要給周赧然發信息，那邊她的微信就先彈出到桌麵：【知道你不愛跟媒體打交道，以後懟人這種事不用你插手，我自己來。】
明明沒有任何華麗優美的辭藻堆砌，紀斯昱看著這句話，突然就笑了。
世事可真是難料，周赧然像個小刺蝟一樣誤打誤撞闖進他的秘密基地，他小心翼翼處處堤防她時不時的靠近和刺探，可她身上又總有一種讓他心甘情願丟盔棄甲的奇妙能力。
周赧然趴在媒體工作間的桌子上，對著紀斯昱回複的“謝謝”得意地勾起嘴角，沒心沒肺回複道：【不客氣。】
手機桌麵還沒熄掉，蘇彌的電話就來了。
周赧然對著閃爍在屏幕上的“女魔頭”三個字忍不住一激靈，立馬挺直背脊，戰戰兢兢接起來：“喂，主編。”
“聽說你剛剛辦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把咱們深藍體育的招牌一下就打響了。”蘇彌的語氣聽上去還是陰晴不定的，讓人很難猜透，“來，跟姐說說你是怎麽想的。”
周赧然緊張地摳住桌角，聲線直發顫：“就是……就是我覺得那個前輩的做法不太合適，涉及到采訪對象較為隱私的問題他應該盡量選擇一對一的方式來進行，像那樣大庭廣眾的……就……就……”
就什麽呢？就讓采訪對象很為難甚至很受傷嗎？周赧然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給自己找個說得出口還像那麽回事的說辭。
幸好蘇彌適時接上話：“什麽前輩，除了年紀大點，言談舉止還不如你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有遠見。你的分析方向沒問題，這麽難得的一個獨家，嘖嘖，可惜了。這人也太想不開了，居然舍得把自己的獨家拱手讓人，搞得現在所有人都在瘋了一樣挖這點兒料。”
周赧然：“？？？”突然被誇讓她完全回不過神來，明明她才是那個大腦一熱，冒冒失失像個愣頭青一樣衝上輿論刀鋒，逞英雄不考慮後果的新人菜鳥吧……
蘇彌溫柔道：“季前賽開賽前我就說了，你跟紀斯昱的氣場比較搭，你自己看看，姐的猜測準不準？”
周赧然：“……準”所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在這種情況下，你突然站出來替紀斯昱發聲，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對你的好感度一定會呈井噴式增長。”蘇彌滿意地笑道，“你說說，他未來的第一次采訪不屬於你還能屬於誰？”
周赧然：“…………”
“小姑娘，你真的沒有讓我失望，這次又帶給我一個小小的驚喜，雖然這個驚喜是冒著一定的風險換來的。”蘇彌悠悠道，“至於紀斯昱曾經有被身高問題困擾，放棄籃球的經曆，這個選題在我這裏目前沒有做下去的必要，因為大家都在跟，而且十有八九他們最後挖到的信息也就僅限於此。我們不如把寶押得長遠一點，隻要能拿到紀斯昱的首次采訪，現在這些小打小鬧不也相當於一並拿下了麽？”
周赧然心想那這個寶可能真的要押到很遠很遠的未來了。
“充分利用這次機會，跟你的采訪對象搞好關係。”蘇彌臨切線又語重心長地點了她一句。
周赧然：“好……好的。”
掛斷電話後的周赧然腦袋裏突然跳出一個詭異的念頭：幸好蘇彌不知道她跟紀斯昱私底下還有一層鄰居的關係在，否則女魔頭哪天心血**威逼利誘她出賣美色去蠱惑敵人配合采訪也是極有可能的。
不不不，她又想多了，因為她可能沒有美色這種東西……她在紀斯昱眼裏應該跟池漾他們沒差，頂多算個好兄弟吧？
這麽想著，周赧然又給紀斯昱發了一條微信：【兄弟，我小聲跟你透露一下，這幾天會有一場腥風血雨在等著你，不過你不用太在意，這種事情來得快去得也快，因為誰也猜不到明天睡醒後會不會突然跳出一個更加勁爆的消息把你的熱度完美覆蓋下去，早點習慣這種大起大落也沒什麽不好的。】
這段話發送出去沒多會兒周赧然就後悔了，因為真的有一件同樣勁爆的事情正在醞釀之中——野火隊將在後天晚上七點半主場迎戰獵豹隊，也就是紀斯昱和紀斯湛兄弟兩個首次在職業賽場交鋒。
媒體關注度可想而知，空前熱烈。
兩分鍾期限已過，信息想撤回是不可能了，實際上周赧然一直到賽後新聞發布會結束都沒收到紀斯昱的回複。
周赧然忙了一通發布會，晚上十一點多和布丁回到酒店，用漫長的熱水澡衝去一身疲憊，擦著頭發回到臥室的時候才看到紀斯昱十分鍾前發來的兩條微信。
紀斯昱：【下來吃夜宵。】
紀斯昱：【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