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就喜歡看你氣得跳腳又拿我毫無辦法的樣子

第二天趙敏敏醒來時,魏行止果不其然還在睡。她和秦樂約了午飯,但有了前車之鑒,她也不敢貿然出去,隻好給魏行止留了張便箋,上麵寫著她出門去找秦樂吃飯了。

來到秦樂律所樓下時,還沒到中午下班的時間,太陽大得很,曬得趙敏敏頭頂發絲都在發燙,她隻好隨便找了家冷氣充足的韓餐店鑽了進去。

等了一刻鍾,秦樂才姍姍來遲,不過趙敏敏有求於她,此時倒也沒和她計較。

服務員很快給秦樂端來了一杯冰檸檬水,兩人點了一份部隊火鍋、一份炸雞。

秦樂餓壞了,拿起筷子先嚐了點兒泡菜和醃蘿卜,邊吃邊說:“你要問我什麽,昨兒在電話裏問你你又不說。”

趙敏敏搓了搓手中的杯子:“這話不能在電話裏問。”

秦樂抬頭覷她一眼:“還搞神秘。”

“我要問你魏行止的事。”

秦樂吃東西的動作停了下來,看著她道:“你問。”

趙敏敏攥緊了手,手心已經滿是汗,她終於鼓起勇氣道:“我想問你,那天你說魏行止喜歡我……”

“哦,就是你說我腦子被門夾的那天吧?”秦樂打斷道。

趙敏敏狗腿一笑,拿起剛上的炸雞腿上供給秦樂,諂媚道:“秦大律師大人有大量,原諒小的。”

“你還覺得我腦袋被門夾了?”

“不不不,哪能,是我腦袋被門夾了,我腦子裏全是屎。”

秦樂嘴角一抽,手中的雞腿是無論如何也吃不下去了。

她將雞腿一丟,扯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抬眼問趙敏敏:“你是想問我這麽說的依據?”

趙敏敏點頭,所以說跟律師說話就是不費勁。

“你那時候不是和魏行止坐一起嘛,他坐靠牆的那一麵,每次出去就得你起身讓他。”

“我怎麽不記得。”

那簡直印象太深刻了,那時候魏行止坐裏麵,右手是牆,左手是趙敏敏,他們坐最後一排,他原本可以往後跨出去,奈何這整個教室就是一片書的海洋,他們座位後麵都放了裝滿書的箱子,要跨出去委實有些難度,活生生為他圈出了一個小小的密閉天地,每次要出去,都得趙敏敏起身讓他。

有一次大課間,因為下雨了不用出去跑操,趙敏敏就和陳更還有蘇婉兒一起討論著韓國新晉出道的花美男組合—EXO。三個人討論得熱火朝天,趙敏敏正在和蘇婉兒爭論是吳亦凡帥些還是邊伯賢帥些,兩人正吵得不可開交,魏行止卻不知怎的一個大課間出去了好幾次,此刻又推了推她的胳膊肘,她正處於說服蘇婉兒倒戈的關鍵時刻,當然不會理他,沒想到他居然很有耐心地拿筆戳了她好幾次。

趙敏敏煩得很,大聲吼道:“幹嗎?尿頻尿不盡啊?”

魏行止愣了半晌,才以口型提醒她道:“班主任來了。”

趙敏敏一驚,抬頭一看,劉德美正“行跡猥瑣”地趴窗戶上,依那玻璃上的霧氣來看,估計看了老長時間了。他聲若洪鍾,中氣十足道:“趙敏敏,你給我出來!”

趙敏敏:“……”

她從劉德美那兒挨了一頓批,黑著臉回到教室,懷恨在心的她很快在一節語文課上報了仇。

魏行止的語文從來都是墊底,更別提那沒眼看的古詩文默寫,所以語文老師在課上總是喜歡點他起來背誦課文,他整日裏睡眼惺忪的,記不住什麽,每次都要靠趙敏敏給他槍手打掩護才能安全過關,那天也是,他被點起來背陶淵明的《歸園田居》。

兩人一如既往地分工合作,趙敏敏小聲說一句,魏行止就跟著說一句。

“少無適俗韻。”

“少無適俗韻。”

“性本愛丘山。”

“性本愛丘山。”

“誤落塵網中。”

“誤落塵網中。”

……

……

“依依墟裏煙。”

“依依墟裏煙。”

“雞鳴深巷中。”

“雞鳴深巷中。”

“狗吠桑樹顛。”

“狗吠桑樹顛。”

全班哄堂大笑,連語文老師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其中趙敏敏最猖狂,捶著桌子笑得不能自已,站著的魏行止看著這一班的妖魔鬼怪,一臉莫名。

“狗吠桑樹顛”是什麽東西啊!

秦樂顯然也是想起了當年魏行止那句語不驚人死不休的“狗吠桑樹顛”,和趙敏敏神經質地笑了好一會兒。

趙敏敏問:“你不會是覺得班上隻我一個人這麽做,而他丟了這麽大的臉居然沒有弄死我,就覺得他對我有意思吧?”

秦樂白她一眼:“我是那麽腦殘的人嗎?”

她正色道:“真正讓我覺得他對你有意思,是高三的時候。那時候學校不是把午休給裁了嘛,你們這些走讀生中午回不了家,隻能在教室裏休息,你在睡,魏行止見你好像冷得很,把身上的棉衣脫下來蓋在了你身上。”

“就這樣?”趙敏敏有些失落。

“不,重要的是,你沒看見他看你的時候的樣子。”說到這裏,她停頓了一下,眼神放空,像是在回憶那個冬日的午後。

那是高三下學期剛剛開學的時候,她上學期期末考的成績不太理想,滑出了年級前五十開外,被劉德美抓到辦公室灌了一腦袋的壓力、心態之類的思想教育,頭昏腦漲地走回教室之時,看見了魏行止撐著下巴端詳睡著的趙敏敏的那一幕。

那時候趙敏敏已經和魏行止換了座位,趙敏敏坐在了靠牆那一麵,這樣一來,秦樂就能從走廊窗戶輕易地看清魏行止的神色。

她無心偷窺,隻是那總是毫無波瀾的少年臉上的溫柔神色實在是太讓人泥足深陷,一不小心就止步不前了。

他看了趙敏敏好一會兒,忽然抬手撫了撫趙敏敏的眉毛,又捏了捏她的耳垂,在感知到上麵的溫度後不經意地皺了皺眉,然後脫掉了身上的冬季校服外套,輕輕地披在了她的身上,然後起身走出了教室。

“他的表情,怎麽說呢,很溫柔,溫柔到就好像你讓他摘星星他都會搭個梯子給你摘下來一樣。我那時候才明白‘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句詞的妙處。”秦樂接著說,“敏敏,相信我,你要是看到了那時候他的表情,你也會認為他喜歡你的。”

趙敏敏沒說話,拿著筷子將自己碗裏那根年糕攪得稀爛。

“我那時候一直以為你們會在一起,誰知道碰上你的時候你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我也就不好提魏行止了,可是我一直很好奇你們那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麽。”

趙敏敏張了張口,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秦樂安撫性地摸了摸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善解人意地道:“你不用跟我說,敏敏,隻是我覺得你應該和魏行止開誠布公地談一談,畢竟,被判了死刑好歹也得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你說是不是?”

趙敏敏紅著眼睛點了點頭。

“行了,我就先上班去了,你和魏行止好好談一談。”

趙敏敏對秦樂的不追根究底感動到無以複加,直到服務員拿來單讓她付款時,她才反應過來。

不是說好她請客的嗎?

雖然已經決定要和魏行止談談,但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那麽多年的愛恨不是那麽容易一朝宣之於口的。趙敏敏出了飯店,突然有些害怕回去麵對魏行止。聽了秦樂一番話,讓她覺得昨晚魏行止一番帶著玩笑的告白反而有八九分真了,剩下那一分輸在她根深蒂固的自卑。

她在街上晃**半天,去書店泡了會兒,又去網咖上了會兒網,坐公交車時,還碰上一個高中妹子。車廂裏有點擠,她湊得近了,看到那妹子化了眉毛和口紅,拿著手機發語音,內容是一句剽悍的“滾你的”。

站妹子旁邊的趙敏敏被她這麽生猛的一句罵驚得身子一抖,不由得想起自己像她這麽大的時候,哪裏知道化妝,成天素著一張臉,穿著麻袋似的校服,也沒有智能手機,隻有一部古老的諾基亞翻蓋手機,隻能打電話和發短信,連QQ都登不了,後來的QQ都是魏行止帶她去上網時幫她申請的。

但她身邊有世間最耀眼的少年,不像現在清一色緊身褲豆豆鞋西瓜頭的鄉村非主流少年,通通瘦得跟麻稈兒一樣,瞪眼噘嘴三百六十度自拍,那時候的魏行止,留著一頭短發,身高腿長,還有漂亮的腹肌,不耐煩拍照,跟誰說話都一副愛搭不理的倨傲模樣,偏偏迷人得不得了。

他一來就奪走了龍池史上最帥校草的稱號,連隔壁職校的妹子都會跑過來看他,情書、蛋糕之類的從來都是如流水般送,被他悉數扔了,她看得眼饞,要他如果不吃就給她吃,結果他還是扔進了垃圾桶,第二天卻給她帶了塊提拉米蘇,這麽精致的東西,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在小小的龍陽縣裏找到的。

他一視同仁,一時之間沒有哪個妹子拔得頭籌,成功摘取他這朵生於冰天雪地裏的高嶺之花。姑娘們於是迎難而上,越挫越勇,甚至還有膽子大的女生跑到班上來當麵跟他告白。

他從來不會心慈手軟,拒絕的理由五花八門,有什麽“你臉上太多痣了”“你說話聲音太粗了”“你太黑了”,總之是怎麽傷人自尊怎麽來,十足一個恃靚行凶的渾蛋。

仰慕他的妹子們聽了紛紛掩麵扭頭就跑,她和蘇婉兒在一旁嗑著瓜子看得津津有味,卻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有淪落到和這些妹子一般田地的一天,她收到的理由甚至比她們還要慘。

理由是“長得醜”。

她在感情裏有些遲鈍,開竅開得晚,之所以恍然大悟自己對魏行止的心意,是憑借一個十分巧妙的因由。

似乎每一個班級裏都有一個被孤立排擠的同學存在,那時候21班也有這麽一個人,她甚至都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女生明明長得很漂亮,個子也高,放現在來看絕對是女神級別的人物,家裏條件也不錯。那時候班上除了魏行止,就隻有那女生用得起蘋果手機,但她就是不招班裏人喜歡,有一個男孩子尤其討厭她。那個男孩子個頭矮矮的,趙敏敏還記得他叫朱帥,帥倒一點也不帥,獐頭鼠目的,臉上還長了麻子,站著還沒一米七的那個女生高。

高三下學期有一天午休的時候,兩人不知道怎麽起了爭執,女生一耳光就甩在了朱帥的臉上,他倆那身高差,就跟媽媽教育不懂事的小孩兒似的。朱帥蒙了一下,立馬反應過來,揪著那女生的衣領就“啪啪啪”連扇了她好幾個耳光回去。

朱帥打得特別重,女生的臉上很快現出五指的紅痕。女生的衣領還被朱帥揪著,夏季校服衣領本就寬大,又被揪著,一下子就走了光,趙敏敏甚至都能看到女生衣服底下的淺粉色文胸。

她頭都炸了,想去阻攔朱帥,可她和班上所有的人一樣,被朱帥那張臉上的狠厲表情給鎮住了,都不敢上前。

眼看著朱帥一巴掌又要扇下去,她心裏捏了把汗,心說“不管了,我要去製止,這樣下去人會被打死的”,正想衝上去的時候,朱帥的手卻被剛回教室的魏行止毫不費力地一把抓住了。

朱帥一看是從來不管閑事的魏行止,凶惡吼道:“幹什麽?”

魏行止一臉淡淡的表情,垂眼看他:“教你做人。”

接下來就是一場教室混戰,桌子、課椅齊飛,一教室的尖叫聲,很快招來了班主任、教導主任一幹人等,最終兩個人都被提溜到了德育辦。

趙敏敏坐在椅子上托著下巴眼冒紅心,非常確定以及肯定地想著,我對魏行止情根深重了。

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戲裏,她是無關緊要的路人甲,卻偏偏對主人公英雄動了心。

那這情根又是什麽時候種下的呢?

也許是在魏行止擺著一張臭臉卻依然為她畫同人圖的時候,也許是在他背著被玻璃紮傷腳的她漫步在黑夜裏的長街的時候,也許是在他把傷心哭泣的她領回家裏吃麵的時候,也許是在他不分寒暑為她每天帶上一塊甜點的時候,也許是在每一天清晨他輕叩她家大門的時候,也許是在他靠在課桌上在她身旁呼呼大睡的時候。

更更尷尬的是,有可能是在他們第一次在公交車上不期而遇的時候,她就對那個嘴巴有毒又惡劣的他動了心。

她在回憶裏翻箱倒櫃,試圖找出自己對魏行止何時傾心的一點點蛛絲馬跡,卻恍然發覺他們已經相伴走過兩年光陰,她花了兩年,才弄明白自己對他的心意,但好在為時不晚。

她迫不及待地和蘇婉兒分享了這個秘密。

蘇婉兒倒是見怪不怪:“這有什麽的,我們班至少有一半女生都喜歡魏大少爺,我都喜歡過呢。”

趙敏敏心一緊,連忙問:“那現在呢?”

“現在當然是不喜歡了。”

趙敏敏心裏頓時又慶幸又失落,慶幸蘇婉兒不喜歡魏行止了,她們之間不會發生那種姐妹搶男人的惡俗狗血大戲,失落的是魏行止哪裏不好了她居然不喜歡。

“為什麽?”

“他毒舌呀。你看看那些來我們班找他的妹子,有哪個不是哭著跑的,太可怕了,我還是喜歡那種溫柔暖男,這種冰山高冷男不是我的菜。”

趙敏敏較真的毛病又上來了,就像每次賣“安利”時非得讓別人心服口服一樣,擰著眉毛道:“他哪裏毒舌了?好吧,是有一點,但那不是很可愛嗎?比那些滿嘴髒話的男孩子不是強多了?而且高冷怎麽了?至少比‘中央空調’好吧。”

蘇婉兒嘴角抽搐:“你完了,你是真的喜歡他了。”

趙敏敏捂著臉頰傻笑起來。

“不過,我覺得你很有戲。”

趙敏敏一把捉住蘇婉兒的手,眨巴著眼期盼地問:“怎麽呢?我怎麽有戲呢?”

蘇婉兒神神在在地給她分析:“你看啊,你們每天一起上學放學吧?”

“那是因為我們是鄰居呀。”

“鄰居怎麽了?像魏行止這麽高冷的人,你不覺得他就應該一個人孤獨地行走嗎?別說是鄰居,你就算睡他上鋪,他不願意,你倆也不可能一起走。”

趙敏敏小雞啄米般點頭:“嗯嗯嗯,你說得很有道理。”

“還有,他平時話說得少吧,但他會跟你說話。”

“可是他跟我也說不了幾句呀?”

“那還不是說了嗎?我們就隻能得到他幾句單音節,你這已經很好了呀,蒼蠅腿肉也是肉。”

“噢,有道理。”

“還有還有……”

兩個人頭抵著頭分析了好一會兒,連魏行止被灰迷了眼眨了幾下都能被她倆說成是在對趙敏敏拋媚眼兒,兩人越說越起勁,到最後趙敏敏甚至覺得自己真的很有戲,還在蘇婉兒的慫恿下寫了一封情書塞在了魏行止的書裏,情書很簡單,隻有一句詞: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下麵署著她的大名。

矯情又酸腐,是那時候趙敏敏的風格。她沒寫過情書,但總覺得唯美的古詩詞總比那些為賦新詞強說愁的什麽“你的眼睛是大海,裏麵盈滿了我的淚”之類的強多了,她自己覺得很滿意,又想到就憑魏行止那點兒文墨也不知道看不看得懂,腦補了下他拿著紙一頭霧水的模樣,被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告白的第二天,鄧盼盼,也就是那個被魏行止救下的女生突然找到她,一臉焦急地告訴她魏行止又被劉德美叫到辦公室去了,怕是昨天教室打架的事情沒完,嚇得她趕緊跑去了劉德美辦公室外偷聽。

現在想來,人的一生還是光明磊落的好,一切事情,但凡是和“偷”這個字扯上幹係,結果往往不是十分理想,例如偷竊、偷窺以及偷人。

那場鬼鬼祟祟的偷聽也是一樣。

她在門外提心吊膽,生怕劉德美給正在高三關鍵時刻的魏行止一個處分,卻聽見魏行止略帶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不喜歡,沒關係,要說幾遍?”說完,他像是有些無語,又用一種令他費解的語氣反問,“我怎麽會看上趙敏敏?”

接著,他便用趙敏敏無比熟悉的,他趕走自己那些追求者慣用的招數嗤道:“她那麽醜。”

標準的魏行止式嘲諷。

劉德美還在喋喋不休地教育他不要太看外表,心靈美更重要。

趙敏敏什麽也聽不到了,她站在原地,呆若木雞,覺得因為擔心他就屁顛屁顛跑來的自己簡直像一個滑稽的小醜一樣,鬧了個天大的笑話,她那些少女心事也是個天大的笑話。她自己抱著對魏行止的心意天真又凶猛,誰都不能碰,卻被魏行止自己丟到泥淖裏踐踏,可不就是個笑話?

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我也就是隨便寫寫,誰知道,你真的對我無情棄了。

那一刻,趙敏敏才知道,蘇婉兒無比正確,魏行止是真的很毒舌。

趙敏敏一直很抗拒回憶起當年這樁事,在她看來,她前腳才跟魏行止告白,後腳就被他說長得醜看不上她這種事實在是太過丟人,簡直可以列為她人生最悲慘的事件之一,就緊緊排在“年幼失怙,家人死絕”這件事後麵,其影響程度可見一斑。

但既然決定了要和魏行止好好談談,這件往事勢必會被重提,她是鴕鳥性格,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直到天都黑了,她也沒想出個章法來。

魏行止卻給她打了個電話過來。

“喂?”

“你在哪兒?天黑了,還不回?”

“我就回。”

“我去接你。”

趙敏敏連忙道:“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最起碼回去的路上她還能好好琢磨一下開場白。

“換了個新的住址,你找不到,我去接你。”

趙敏敏好說歹說,說自己在Z市好歹待了這麽久,不至於找不著地方,擺事實講道理,終於讓魏行止同意了讓她自己一個人回去。

等她趕過去,才發現魏行止所說的換了個住址並不是換了另一家酒店,而是搬到了一套公寓裏。他隻是來Z市出差,這邊和她協商好之後完全可以回他定居的海市完成畫作,現在卻租了一套租金不菲的公寓,背後的原因,她不能深究,免得自己又是一番自作多情。

她在門口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設,才鼓起勇氣去敲門。

門很快被打開了,穿著一身黑色居家服的魏行止站在門口,看見她的那一刻似乎還鬆了一口氣。

他側身讓她進來,說道:“回來了?”

明知故問,簡直不是他一向的說話風格,他自己也發現了,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又問道:“吃過飯了嗎?”

趙敏敏抬頭看著高高大大的他,來時琢磨了好久的腹稿忘了個一幹二淨,腦子一空白下來,說話做事全憑感情,她一衝動,潛意識的那些話脫口而出:“我喜歡你!”

一語既出,她和魏行止都震驚了。

他一向引以為豪的鎮定被她這一句突如其來的告白燒了個灰飛煙滅,半晌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我……我們待會兒再說。”

箭都在弦上了還怎麽待會兒說?趙敏敏索性破罐子破摔,走上前踮腳去捂魏行止的眼睛,但鑒於他倆的身高差,這是個相當有難度的動作,她隻得聊勝於無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沒錯,我喜歡你,從高中那會兒就喜歡你,過了五年還是喜歡你。雖然你是個渾蛋,可我就是這麽不爭氣,分開那幾年,一邊罵你,一邊又想你,怕你找了別的女人,都不記得我是誰了,還去找了靈媒詛咒你性無能。”

魏行止:“……”

“我都要忘記你了,也去談戀愛了,誰知道你又突然出現,還說那些讓人誤會的撩撥我的話。魏行止,我不想再和你打啞謎了,我想問你,你是什麽意思?你……你喜歡我嗎?”

趙敏敏等了一會兒,卻沒聽到他的回答。

四下一片寂靜,她心生好奇,放下蒙著眼睛的手,看見魏行止一臉無語地看著她,以及一個正在廚房料理台旁半蹲著不知是該蹲下去還是起身的平頭小哥。

趙敏敏:“怎麽還有人?”

平頭小哥收起因過度驚訝差點砸到腳背的下巴,尷尬地同趙敏敏打了個招呼。

“您好……呃……刀老師。”

我去,還知道她是“刀上漂”,這人究竟是誰?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魏行止,魏行止簡短地解釋:“我的助理。”

助理小哥恭敬答道:“老師,下水道沒問題。”

“好,你先回吧。”

助理小哥收拾好東西很快地出去了。他一走,趙敏敏趕緊卸下了剛剛強裝出來的得體微笑,質問魏行止:“家裏有人你怎麽不告訴我?”

魏行止十分無辜:“你沒給我說的機會啊。”

趙敏敏氣鼓鼓道:“哼,算了。”說完就想走去房間,卻被魏行止拉住了手臂。

“你的話還沒說完。”

“我忘記要說的了。”

“那我幫你回憶一下。”趙敏敏個頭矮他一截兒,他脖子酸痛,幹脆托著她的屁股一把將她抱到了餐桌上,撐著桌沿仰頭亮晶晶地看著她。

“你說你喜歡我。”

“住嘴!”

“從高中的時候就喜歡我。”

“你住嘴!”

“過了五年還喜歡我。”

他眼神亮晶晶的,嘴角噙著戲謔的笑,十足妖孽。趙敏敏看不下去,伸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我是個渾蛋?還詛咒我性無能?”他低低地笑了一聲,“你這顆腦袋裏都裝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接著說:“最後你問我,是不是喜歡你。”

突然,他幽幽地歎了口氣,無奈道:“你說呢?趙敏敏。”

趙敏敏眼睛酸澀了起來,帶著鼻音道:“我不知道,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我以為,我喜歡你這件事,已經表現得很明顯了。”

蓋在他眼睛上的手突然一顫,魏行止拿下她的手牽到唇邊,烙下一串滾燙的吻。

“是我的錯,沒能明明白白地跟你說,那我現在告訴你,趙敏敏,我喜歡你,從高中起就喜歡你,這五年也一直喜歡著你。”

暗戀的少年時隔五年突然說他其實也抱著同樣的心思,明明聽了是讓人歡喜的話,趙敏敏卻鼻頭一酸,像聞了上百隻洋蔥一樣,大顆大顆的眼淚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你……喜歡我?那為什麽……為什麽那時候你要……”

魏行止被她的眼淚砸得心慌,手忙腳亂地扯過桌上的紙巾為她擦拭幹淨,心疼地問:“我怎麽了?不急,慢慢說。”

他臉上的焦急慌亂不似作假,眼底的溫柔也不似作假,趙敏敏終於知道秦樂為什麽那麽篤定魏行止喜歡她,被他用這樣的神色看著,沒有人不會誤會自己就是他最心愛的那一個。

他是怎麽說的呢?

她是他想要保護的人,是他牽腸掛肚了五年的人,是他喜歡的人,是他想要一起共度餘生的人。

趙敏敏突然不想知道魏行止當年為什麽會說出那番傷她心的話了,她是遲鈍,不是愚鈍,那封情書不管是怎樣的陰錯陽差,最後一定沒有到他的手上。他會說出那樣的話,一定也是敷衍劉德美的鬼話,也虧得年少時候的她信以為真了那麽久,耿耿於懷了那麽久。

魏行止還在仰頭看著她,她釋然一笑,捧住他的臉,在他微微皺起的眉心印下一吻。

“沒什麽,阿止,我們重新來過吧。”

回應她的是魏行止熱切的親吻,她被他推倒在餐桌上,隨之溫熱矯健的成年男人的軀體就覆了上來,她的腦袋墊在魏行止的手心裏,唇齒間全是他醇厚的男性氣息。她氣息不穩地抓住他的脊背,可以感受到他蓬勃肌肉底下蘊含的力量。

不過才五年時間,曾經少年人單薄的骨架已經長成了可以遮風擋雨的樣子,趙敏敏擁緊了麵前的人,不願意再和他有一點縫隙,像是這樣,就可以彌補那五年由於她的自以為是,而被蹉跎的珍貴時光。

換來了魏行止更加熱烈的吻。

“為什麽沒有去讀大學?”

一場激吻過後,魏行止抱著趙敏敏躺在沙發裏,一邊整理著她的頭發,一邊問。

“嗯……”

趙敏敏被他圈在懷裏,抱著雪媚娘,糾結怎麽措辭。

“我那時候不是生你的氣……”

“你生我氣了?”魏行止打斷道,“因為什麽?”

“因為……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我都不記得了。”

魏行止皺了皺眉,也沒去深究,隻嚴肅囑咐道:“你如果生氣了要告訴我,不要不理我,更不要不告而別。”

他長指一點趙敏敏的鼻子,教訓道:“這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趙敏敏抓住他一觸即離的手指,在指腹上親了一下,笑眯眯道:“我記住啦。”

“接著說。”

“你也知道我不愛念書嘛,本來讀個大學也是因為你。你在北京,那我就去北京念書咯,我生你的氣了,自然也就不想見你了,再加上我又沒錢,當然申請貸款什麽的也可以,但我念大學的理由沒有了,也就不去自找麻煩了。”

魏行止的睫毛一顫,沉默片刻才問:“後來呢?你去了哪兒?”

趙敏敏把玩著他的手指,回憶道:“那去的地方就多了。一開始我選擇北上,結果被那邊的冷空氣給逼回來了,還幹燥得很,我去那裏不到三個月臉上都起皮了。後來我又去了海南島,那裏陽光沙灘是挺美的,就是太曬了點兒,在那裏的幾個月裏,我跟個農民工似的,你要是那時候碰上我,保管你認不出來。”

魏行止低頭親了親她的嘴唇,固執道:“你化成灰我也認得出來。”

趙敏敏咧嘴一笑:“哈哈哈哈,後來還去了西藏、雲南,反正就是到處跑,中國這地界我好歹也走了三分之一了,直到最近才在Z市定居。”

魏行止冷哼:“哪兒你都去了,就是沒去北京。”

趙敏敏一愣,沒想到他這麽快就找到事情的關鍵,隻得摸著鼻子打哈哈道:“哎呀,不準翻舊賬啊。”

還好魏行止不同她一般見識。

兩人又摟在一起黏黏糊糊親熱了起來,躺在趙敏敏肚子上的雪媚娘沒眼看,“喵嗚”一聲跳下沙發自己玩去了。

親了好一會兒,終於停了下來,魏行止抱著趙敏敏,在她耳邊喘息片刻,突然問道:“那些年,辛不辛苦?”

自然是辛苦的。

她初入社會,才知道不讀書的心酸,雖說現在是一個憑能力說話的時代,但很多時候學曆還是一塊敲門的金磚,不信去看看,多少公司的招聘網站上寫著“學曆要求本科以上”,最低要求也是專科,她一個高中文憑,求職的時候處處碰壁,再加上她本人性格並不是十分吃得開,也沒什麽拿得出手的特長,頂多會背幾首古詩,沒有什麽用,剛出來那會兒真的是吃飯都難。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什麽雜七雜八的工作都做過,在甜品店奶茶店火鍋店做過服務員,在工廠裏裝過零件,做過淘寶模特,還推銷過保險,條件差的時候住著十幾個人擠一間的地下室,浴室也是公共的,關係不好的兩個室友打起架來不小心把她的床鋪弄濕了,她隻能湊合著去麥當勞窩了一晚。

直到後來她遇上了柏鬆南,寫的小說又一炮而紅,她的生活才變好了些。

那些日子過得潦倒又失敗,她在無數個不眠的深夜想起魏行止,想他現在會在哪裏,還記不記得她。

不過,趙敏敏什麽也沒說,笑著對他道:“都過去了。”

昨日之日不可追,魏行止也想明白了這一層,他沒必要追根究底地向她打聽那些年她是怎麽過來的,平白無故揭人傷疤,他能做的,隻是在今後的日子裏讓她過得好而已。

他在她耳邊宣誓般說道:“那樣的日子,以後不會有了,不會有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真的嗎?可是我不想睡雙人床。”

“怎麽,想要上下鋪?”

趙敏敏一捶他後背:“我想要kingsize。”

“是不是傻?那就是雙人床,隻是型號大了點兒而已。”

趙敏敏不理他。

“我也不想和你躺棺材裏,黑漆漆的,太可怕了,我死後是要火葬的。”

魏行止抱著她一起躺倒在沙發裏,抵著她的額頭輕聲道:“那我們就一起火葬,骨灰放同一個瓶子裏,傳給咱孫子,讓他扔著玩聽個響兒。”

趙敏敏捂著肚子傻笑:“然後晚上了咱倆就去夢裏找他,說‘臭小子,你個不肖子孫,竟敢把你祖宗晃來晃去,來,下來跟爺爺奶奶做個伴兒’,哈哈哈哈哈哈!”

魏行止被她逗笑:“好皮的奶奶。”

趙敏敏埋進他懷裏,不甘示弱地回道:“好渾蛋的爺爺。”

“渾蛋你喜歡嗎?”

趙敏敏從他懷中抬起臉,笑嘻嘻道:“喜歡。”

@雨果文化 獨家出品@枝椏文學城 作者刀上漂@刀上漂 畫手緣客@緣客 原著,1月15日正式上線,@西柚漫畫APP 每周二獨家發布。

鏈接:漫畫《天璣》第一部 第一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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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敏敏坐在烤肉店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這條官微,然後按了轉發,想了想又加上了一句話。

刀上漂:終於出了!!!未來的日子裏,@緣客 多多關照。

她的艾特很快得到了魏行止的回複,是一句簡單的“彼此關照”,然後他馬上又發了微信給她。

魏行止:“吃飯了嗎?”

趙敏敏便打開相機哢哢哢地拍了好幾張桌上美食的照片過去,還附帶了一張自己美美的自拍。

對麵的伍佳琪不解地問:“你這是做什麽?”

趙敏敏夾了幾塊烤得正滋滋冒油的牛肉,蘸上甜辣醬後往生菜裏一卷,扔進了嘴裏,含糊地解釋道:“魏行止讓我每次吃飯前拍照給他看。”

幾塊肉吞下肚,她叫得正歡的肚子才消停下來,她撇了撇嘴:“他怕我不好好吃飯,管東管西的,煩死個人。”

說是這麽說,伍佳琪可沒看出她臉上有什麽真心實意的厭煩感,反而是晃瞎人眼的所謂脫單一族的優越感。

趙敏敏扯了扯自己長到肩膀的頭發,那顏色不再是狂放不羈的青綠色,而是變成了正常許多的栗子色,襯得她膚色特別白。

“你看看這頭發,就是他壓著我染的。原先那頭發花了老子八百大洋,他就用七十六塊九毛八的染發劑給我染回來了,你說我氣不氣,這敗家玩意兒。”

伍佳琪的重點卻不在這裏:“你這頭發是魏老師親自給你染的?”

“是啊,那頭發的色兒不是掉了嘛,我天天頂著頭黃毛,他說他有一次半夜醒來還以為是條狗跑到了他**,把他嚇一跳,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就給我染了。”

說到這裏,她又忍不住吐槽:“所以說那句談戀愛談到最後都變成了親人真沒錯,我現在覺得他就跟壓著我穿秋褲的老媽一樣……嘿,他還真的逼我穿秋褲來著。”

趙敏敏生無可戀,伍佳琪卻衷心讚歎道:“不愧是搞藝術的,你這頭發染得跟人理發店做的沒差了。”

趙敏敏嘴角不由得攢出了點兒驕矜的笑意,心道魏行止也就這點兒好。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她拿起來一看,是魏行止回的消息。

魏行止:“拍自己做什麽?”

趙敏敏:“怕你想我不是。”

魏行止:“拍這麽醜,跟死了老公一樣。”

趙敏敏氣得把手機往桌上一拍,震得低頭吃肉的伍佳琪都不得不抬起頭看她。

她氣鼓鼓道:“我要是再理他,我就是豬!”

桌上的手機又振動了一下。

魏行止:“發張笑的照片過來看看。”

趙敏敏翻了個白眼,打開美顏相機,找了個角度,靠著玻璃窗,笑得燦若春花,發送過去,那頭魏行止很快回複了她。

魏行止:“這才乖,好好吃飯。”

趙敏敏收起手機,嘴角又按捺不住地揚了起來,簡直要咧到耳後根了。

伍佳琪不由得再次捫心自問,她到底是為什麽要和這個戀愛中的傻子出來吃飯?

這樣一問,還真讓她想起來了正事。

“對了,你看看你要不要辦個簽售會、粉絲見麵會什麽的,最近天繡國際會展中心那邊有場漫展,你也在主辦方的邀請名單之內。”

趙敏敏一口肉差點兒卡在嗓子裏,好不容易咽下去,驚訝道:“啊?我可以嗎?”

“你怎麽不可以?”

“我才寫了一本書吧?”

“可你一本書抵別人一萬本,點擊量、口碑什麽的,都不是蓋的。”

趙敏敏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誠實道:“可是我不是很想暴露自己呀,‘掉馬’是件很難受的事啊。”

伍佳琪看她一眼:“怎麽難受了,又不是讓你當眾表演**。”

趙敏敏頭頭是道地分析給她聽:“你看啊,現在我粉絲都以為我是個摳腳大漢,一旦他們知道了我是個妹子,那在我拖稿,哦,不是,在我嘔心瀝血找素材擼大綱的時候,會給我多麽大的壓力呀,這個世道,我們女人活得很艱難的。”

伍佳琪十分無語:“你家魏行止知道你這麽愛聽人叫你爸爸嗎?”

趙敏敏捂臉羞澀一笑:“這我不知道,但他挺喜歡聽我叫他爸爸的。”

伍佳琪:真是躲不過吃狗糧。

她悶下一口老血,在烤盤上又放了一塊肉,她拿著手中的夾子撥來撥去,再次勸道:“你要不開個直播,要實在不想‘掉馬’,就不露臉,再搞個變聲器。”

趙敏敏油鹽不進。

伍佳琪隻好苦口婆心道:“你也和粉絲親近親近,現在時代不同了,不流行搞神秘主義,越接地氣越好,你看你更個博都三五個月一更,小說更新得又不穩定,隔壁那個寫小說的大大,每天定時定點地更新八千字。你要還是這樣,你那些讀者遲早跑光。”

說到這裏,她歎了口氣,又提議道:“要不你就和你的‘粉頭’聊一聊,不用麵對那麽多粉絲。”

“我的粉頭?哪個?”

“就那個‘亞洲最猛型男’。”

“哦,是他啊。”

要說這位“亞洲最猛型男”是她的粉頭那可是當仁不讓,他從趙敏敏在起點寫文的時候就關注她了,常年占據她專欄的第一排,她更文之後第一個評論的準是他,一口嫻熟的“彩虹屁”捧得她膨脹無比,就算是脫稿斷更都選擇原諒她,對著她麽麽噠,對著黑粉杠精就是爆粗口,一手撕一個黑粉的風采讓她看了自愧不如,就憑她這種擠牙膏式更文的無良作者,這麽久了還沒被讀者噴死,全都仰仗“亞洲最猛型男”為她的仗義執言。

“你可別小看他,他是個網紅博主。”

趙敏敏好奇地問:“誰?”

然後伍佳琪就說出了這個互聯網時代一個家喻戶曉的名字。

“哈?是他?”

這位博主她知道,她還看過不少他寫的段子,平時戴個南瓜頭去突擊十八線小明星、三線網紅家裏做采訪,微博粉絲五百多萬,這樣的人居然是她的粉絲,原來她的粉絲都這麽牛的嗎?

一頓飯吃得七七八八,伍佳琪起身去買了單,回來的時候又看見趙敏敏拿著手機在那兒拍一堆殘羹冷炙。

“這都吃得沒剩什麽了,你還拍個錘子啊?”

趙敏敏頭都不抬:“你不知道,魏行止讓我吃完了也要拍給他看。”

她這幾年吃飯吃得不規律,體重早就低到了標準體重以下,非常不健康,因此魏行止每一頓飯都要盯著她吃,就是兩人不在一起,也得拍了照片過去供他查閱,麻煩是麻煩了點兒,但這麽管她的人是魏行止,她能怎麽辦呢?還不是選擇原諒他。

伍佳琪翻了個老大的白眼:“真沒想到你居然是這麽個夫管嚴。”

趙敏敏也歎了口氣:“沒辦法呀,誰讓他長得那麽好看,我一看到他的臉,就生不起氣來。”

趙敏敏笑眼彎彎:“這怎麽是舔狗?十二,我知道你這是酸檸檬心理啦。”

伍佳琪不想跟她計較,沒好氣道:“你怎麽回去?要我送你不?”

趙敏敏嗲聲嗲氣地說:“人家不要你送啦,人家有男朋友來接了啦,咦,他到了?”

伍佳琪隔著玻璃窗望去,就看見魏行止站在馬路邊。他穿著一件黑色翻領皮夾克,裏麵配著件寬大的格子襯衫,腳上踩著雙馬克靴,又帥又酷,十分拉風,惹得過路人紛紛側目。

趙敏敏神經質地隔著玻璃衝他打招呼,手指比心衝他發射。他看到了她們,首先禮貌地跟伍佳琪頷首打了個招呼,接著嘴角一扯,漫不經心地做了個往胸前口袋裏收的動作,把趙敏敏隔空發射的小心心全都收進口袋裏,又衝她招了招手。

趙敏敏把自己的包一收,對伍佳琪道:“十二,他來了,我就先走了哈。”

伍佳琪趕緊道:“行,那個粉絲見麵的事你好好考慮一下啊。”

趙敏敏衝伍佳琪揮了揮手,也不知是會好好考慮,還是拒絕的意思。

伍佳琪還沒來得及問,趙敏敏就頭也不回地衝出店門,接著她看到趙敏敏像顆炮彈似的衝進了魏行止的懷裏,把魏行止都撞得後退了一步才站穩,他揉了揉懷中女孩的頭頂,然後摟著女孩的肩膀把她塞進了車裏。

伍佳琪站在暖氣充足的烤肉店裏抱著胳膊瑟瑟發抖,心道西伯利亞寒流來了,她也是時候找個男人來為她暖被窩了。

車廂裏,魏行止俯身為趙敏敏係上安全帶,然後捧著她的臉親了幾口。趙敏敏聞到他身上有油彩的味道,便問道:“你沒洗澡就直接過來了?”

魏行止繼在Z市租了套公寓之後,又開了間工作室,儼然一副把Z市當作他以後工作生活的地方的樣子。他是個懂得享受的人,工作室裏配了臥房、遊戲室,甚至還為趙敏敏留了一間書房,趙敏敏有時也會去那邊打打遊戲看看書什麽的。因為他經常畫畫弄得自己一身油彩,工作室裏還有一個淋浴室。

魏行止放開她發動車子,目不斜視地道:“不然呢?誰叫我養了個半天都離不得老公的白癡。”

趙敏敏捂著嘴哧哧地笑。

以前她也設想過自己要是和魏行止談戀愛了是怎麽樣,但不管怎麽想象,魏行止挑剔又毒舌,還悶得很,半天說不出三個字,他們要是在一起了,絕對是她包容魏行止多一點。可沒想到現實卻是截然相反,她和魏行止在一起後,反而是魏行止讓步的時候多一點,她倔脾氣上來了,有時候就喜歡逆著魏行止來,他不讓她點外賣她就偏要點,來姨媽了偏偏就要吃冰激淩,反正是魏行止說往東她就往西,她就喜歡看魏行止被她氣得跳腳又拿她毫無辦法的樣子。

但這就是所謂的被偏愛的有恃無恐啊。

趙敏敏一時有些感動,淚眼汪汪地對魏行止說:“老公,你真好,我愛你。”

魏行止瞥她一眼:“你吃錯藥了?”

趙敏敏:“……”

她錯了,他們之間還是互相包容多一點。

回到家,魏行止就先去洗澡了,趙敏敏站在開放式廚房裏,想著要不要給還沒吃飯的他做點兒東西吃,但等她拉開冰箱一看,那滿冰箱的瓜果蔬菜頓時讓她頭疼了起來。

算了,還是點外賣吧,為君洗手做羹湯什麽的,實在不是她的人設。

拿過魏行止的手機,打開APP,她毫不肉痛地點了一頓貴得要死的日料,然後坐沙發裏打開電視機看起了最近特別火的一檔綜藝,那裏麵有她新近迷戀上的一個“小鮮肉”。“小鮮肉”名叫Eric,寬肩長腿巴掌臉,膚白貌美胸肌大,一雙桃花眼電得死人,最讓人欲罷不能的是還留著一頭及肩的長發,平時在腦後紮一個小鬏,又“奶”又“A”,成功晉升為趙敏敏的心頭好。

這檔綜藝是一個關於探案的節目,開頭給出一個錯綜複雜的案子,節目組會給出一些迷霧重重的線索,各路明星和主持人各自順著線索找出嫌疑人,每分析一輪會有一個眾選投票的環節,選出大家心裏那個嫌疑人,投票通過後被選出來的人會淘汰,有點類似於桌遊狼人殺。

Eric第一次玩這種遊戲,反應不過來,大家第一輪都選了他,他眨巴著一雙桃花眼十分無辜,看得趙敏敏母愛泛濫,抱著抱枕倒在沙發裏狂呼:“這誰頂得住啊?太萌啦,實在是太萌啦!”

也得虧魏行止在浴室裏沒聽到,上次她這樣時,家裏足足斷了一個月的網,兩個人每天宅在家裏不是看書就是畫畫,再聊聊理想談談人生,或者是滾去**到達人生的大和諧,每天都看著彼此的臉,差點沒看吐。

就在她犯花癡時,門鈴響了,她從沙發一躍而起,打開門一看,卻不是外賣小哥。

門外站著的是一個穿著粉襯衫小腳褲的男人,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的,怎麽看怎麽都有點怪怪的。

粉襯衫男似乎也被突然出現的她嚇到了,張著嘴巴一臉愕然,片刻後伸出一根顫顫巍巍的手指頭指向她:“你……你是誰?”

趙敏敏扶著門反問:“你又是誰?”

粉襯衫男視線轉向她背後,痛心譴責:“魏行止!你個殺千刀的,你在外麵有別的‘狗’了!”

趙敏敏:!!!

終於,該來的總會來,戀愛談到最後,總免不了翻舊賬的事,前任這種存在,真是現任心上的一根刺,當兩者狹路相逢的時候,一定要盛裝打扮高貴冷豔顏值氣質都要甩對方一百條街,才能拔掉心頭這顆刺,可她萬萬沒有想到,魏行止的前任,居然是個男人。雖然她是找過靈媒詛咒他,但現實擺到她麵前時她一時心頭也百感交集,尤其是這個男人細腰屁股翹的,看著就異常可口,而她蓬頭垢麵穿著大棉褲,身上還一股烤肉味兒。

電光石火之間,趙敏敏已經弄清楚所有章節,歎著氣往回走,滿臉絕望,猶如深閨怨婦。

魏行止伸手攔住她,被她一手打開。

“別攔我,我想靜靜。”

魏行止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又犯哪門子病?”

他彎下腰去,打了她白玉般的腳背一下。

“又不穿鞋。”

他又熟門熟路地替她把鞋套上。

“唉,從來隻聞新人笑,哪聽舊人哭。你走吧,和這個野男人走吧,我累了。”

魏行止白她一眼:“這人你不認識?”繼而轉頭對門口的粉襯衫男道,“杵門口幹什麽,進來吧。”

趙敏敏見狀更加幽怨,磨蹭著往裏走,卻被魏行止牽住了手。

“你放手,告訴你,你若折我翅膀,我必毀你天堂,就讓我們保留對彼此的美好念想,從此天各一方,兩兩相忘。”

魏行止斜眼看她:“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想去關電視,我都看到了你又在看那個娘娘腔了。”

他口中的娘娘腔,便是趙敏敏的心頭好,因為留著長發,被魏行止冠上了“娘娘腔”這麽一個雅號,都什麽年代了,這位鋼鐵直男先生還固執地認為男人留長發就是娘娘腔,為此趙敏敏還和他吵了一架,從而換來了斷網一個月的懲罰。

聞言,趙敏敏臉上頓時堆砌出一個討好的笑容來。

魏行止把她拉到身前,扶著她的雙肩讓她麵向粉襯衫男:“來,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這是誰?”

粉襯衫男也端正了身體任趙敏敏打量,趙敏敏看了半天,最後誠實地搖了搖頭。

魏行止笑了起來,對粉襯衫男道:“我就說她認不出來。”

趙敏敏一頭霧水。

粉襯衫男也笑了笑:“敏敏姑奶奶,我是霍九霄啊。”

趙敏敏聞言,頓時瞪圓了眼,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是……魏行止的小媳婦兒?”

魏行止:“……”

霍九霄:“……”

霍九霄是誰?說起來可能不陌生,他正是當年趙敏敏值周時因為遲到妄想一跑了之,卻被趙敏敏一把擒獲,最終不慎摔下樓梯卻被趕來的魏行止接個正著的那個男生。自他和魏行止在樓梯間的驚天一摟之後,打開了趙敏敏新世界的大門,一本本“脆皮鴨文學”在她手下應運而生,龍池高中自此多出一號名為“**狂魔”的風雲人物,各種關於21班魏行止和1班霍九霄的緋聞甚囂塵上,一個是狂拽酷帥誰都不放在眼裏的校園扛把子,一個是身嬌體弱連女生都跑不贏的乖乖仔好學生,簡直是般配到了骨子裏。那時候霍九霄天天經過他們班去上廁所,還有人追著喊著叫他“魏行止的小媳婦兒”,他倒也不生氣,來21班找人時別人問他找誰,他也一臉嬌羞地說是來找老魏的,頓時引起21班一片起哄聲。

趙敏敏點的外賣到了,三個人圍著茶幾開始邊聊邊吃。好在趙敏敏胃小眼大,什麽都點了點兒,她又吃過晚飯了,點的外賣三個人吃都綽綽有餘了。

趙敏敏還是不可置信:“你真的是霍九霄?我怎麽覺得不像,鼻子高了點兒,眼睛大了。”

她反應過來,驚訝道:“你整容了?”

霍九霄尷尬地抹了把額頭的虛汗:“微調,嗬嗬,是微調。”

她拈著塊壽司,肉鬆一直往下掉,魏行止為她拿手接了半天,她一塊壽司吃了半天愣是沒吃完,他忍無可忍:“你快吃,再不吃完就揍你。”

趙敏敏便將剩餘的壽司放到了他掌心,滑膩的沙拉醬沾了他滿手。

霍九霄清楚地看到了魏行止的臉青了又黑,眉頭還歡快地跳了幾跳。

就在他以為趙敏敏會被揍得找不著北的時候,魏行止卻抽了幾張濕巾慢條斯理地擦起了手來,而趙敏敏半點事都沒有。

霍九霄向她投去了個佩服的眼神。

趙敏敏得意地抬了抬下巴,拿過手機刷起了微博。

魏行止把手擦幹淨後,問霍九霄:“你過來是幹什麽?”

霍九霄才想起來意:“哦,我這不是來這邊出差嘛,就來見見你,另外跟你說一下同學聚會的事,你看你們要不要來。”

趙敏敏插嘴道:“1班的聚會?”

“不是,是你們21班的。”

這就奇怪了,你一個1班的,摻和21班的聚會幹什麽?

霍九霄解釋道:“我女朋友是21班的。”

趙敏敏八卦的心思突然來了:“咦?那你女朋友是哪個?”

“田甜。”

哦,原來是班長,她還以為是體育委員。

趙敏敏怪笑道:“你小子不錯呀,要知道當年班長在我們班是顏值第二啊,就比我差了那麽一點。”

魏行止大笑起來,笑聲裏是**裸的嘲諷。

趙敏敏捏緊了拳頭死命捶了他幾下,嘴裏咆哮道:“怎麽,在你眼裏我不是龍池校花嗎?”

這句話換來了魏行止的新一輪大笑。

霍九霄坐在這家暴現場裏渾身都不舒服起來,感覺自己就像個千萬瓦的燈泡,鋥光瓦亮。

霍九霄告辭之後,趙敏敏就起身去洗澡,留下魏行止收拾客廳的一片狼藉。

她躺在滿是泡泡的浴缸裏,嘴裏胡亂地唱起歌來。

等她從《**殘》唱到《我要變好看》,魏行止的衛生也收拾好了。

“我要變好看,要變好看。”

“嗯,有覺悟。”魏行止懶洋洋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化身蘿莉少女為我點個讚。”

“你是暴力婦女。”

“滾。”

趙敏敏一個拖鞋砸過去,門外沒了聲音,趙敏敏以為他走開了,便繼續唱道:“我要變好看,變超好看,再去找小哥哥搭個訕。”

趙敏敏:“……”

“我要變好看,再變好看,讓你對我超級無敵的喜歡。”

門被打開了又被關上,魏行止撿起地上的拖鞋,笑得一臉妖孽:“已經超級無敵喜歡了。”

趙敏敏:“你怎麽進來了?”

魏行止扔了拖鞋,邊脫上衣邊向她走來。

“是雪媚娘想進來。”

趙敏敏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腹肌人魚線,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啞著嗓子問道:“那貓呢?”

“被你的歌聲震死在門外了。”

趙敏敏:“……”

他長腿一邁,就跨進了浴缸,水很快就溢了出來。

趙敏敏有些緊張地道:“你……不是洗過了嗎?”

魏行止痞氣地笑了笑,親了親她被水汽蒸得嫣紅的臉蛋,低沉道:“沒關係,反正……也要再洗一次。”

滿室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