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所幸，他遇見她，如鹿歸林，如舟靠岸。
1.
許小詩家就在C市城區，雖然離得近，但是她也不經常回家。
昨天下午，自家爸媽好不容易給她打一回電話，他們跟陸叔叔、陸阿姨一起的半年環球行終於宣布結束，現在正在家自己給自己籌備洗塵宴。別的都準備完畢，就差她跟陸執兩個小的了。
許小詩翻了翻衣櫃，最近降溫很厲害，她又怕冷，已經衛衣和大衣疊著穿了。
柴茜看她在對著一堆化妝品塗塗抹抹，饒有興趣地打趣她：“小詩，今天心情很不錯嘛。”
許小詩忙著給自己畫眉，畫了幾遍也不滿意，又卸掉，嘟囔道：“你懂什麽？我這叫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
齊阮從製作PPT的泥潭中掙紮著冒出個頭：“真不是為了陸執？”
“真……”許小詩啞巴了一下，扭過臉衝她們甜甜一笑，“是，嘿嘿！”
柴茜嘖嘖兩聲，感歎道：“女人啊，都是善變的動物。”
許小詩不理，化完妝把包包往身上一挎，打開門百米衝刺般跑了：“我走了！別想我！”她和陸執約好了九點在校門口見的，不能遲到。
許小詩化妝耗了不少時間，隻能在速度上下功夫，趕到校門口時，整個人已經軟下去了。陰沉沉的天氣還刮著風，她愣是跑出一身汗。
陸執原本倚在大門邊的牆壁上刷手機，看到她忍不住眯起眼睛諷她一下：“急什麽，後麵有狗在追你？”
“嗬嗬！”許小詩用力咬著這兩個字，她打嘴炮從來不虛，“後麵有陸執在追我！”
“陸執是狗，那你是什麽？”陸執收好手機，好整以暇地看著她，“你可是陸執一手帶大的。”
“你你你！”許小詩指著他，氣息不順，因為跑步過來一張小臉本來就紅，現在氣得更紅了，“我跑這麽快是為了誰？”
“好了，不逗你了。”陸執伸手，把許小詩伸出來的手指攥進手心，放進了自己黑色大衣的口袋裏暖著，“走吧。”
許小詩哼唧一聲，跟著走了，臉上的溫度卻還是沒有降下來。
C大站一如既往的人多，等候公交車的幾分鍾裏，微信家族群裏的紅點點飛快地刷成了“99+”。
這個群是許、陸兩家一起的。
許爸爸跟陸伯伯是至交好友，當年兩人各自交了女朋友後，第一次約出來見麵，兩位女生也奇跡般聊到了一起，成了無話不談的密友。後來，兩家人一同在市中心的江楓雅苑買了房，就住對門。
許小詩出生時，陸執已經能滿地走了。陸執比她大一歲，但是許小詩從來都隻叫他全名，因為許小詩三歲開始上學時，就覺得陸執不會隻是她哥哥。
許小詩點開群聊，眼尖地發現了夾在其中的關於“陸執生日”的字眼。
是的，這次洗塵宴，兩家順便要給陸執過個生日。
想到生日，許小詩賊賊地笑了一下。
她偏頭看了眼陸執，陸執今天穿了身看起來就顯得很冷淡的衣服，白色高領毛衣前擺紮進暗色牛仔褲裏，長到膝蓋的大衣，一雙腿又長又直……她這個角度隻能看到陸執清晰的下頜線，越看她就越歡喜，陸執怎麽這麽好看啊？
“我知道我的美貌無與倫比，”陸執微微低頭，眼底星光點點，“但是你也沒必要露出這種像是餓狼要撲食的表情吧，我又不會跑。”
許小詩立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飛快地跳腳：“就算你美貌無與倫比，我看了十八年了，也膩了！”
這時，公交車剛好停穩打開了車門，許小詩快速上車，找了個座位坐好。
陸執上來時，座位全被坐滿了，他就在許小詩旁邊扶著杆子站好，眼角眉梢還掛著笑。
往前走了幾站，車內人越來越多，走道擁擠不堪，許小詩把座位讓給了一位老婆婆，縮到陸執懷裏當個小鵪鶉。
陸執身形高大，像是給她撐起了一片天，讓她不受外人影響，隻感覺到他的體溫。
許小詩微微仰頭，看到陸執抓著扶杆的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手背經脈凸顯。許小詩暗戳戳地把自己的手放到他手下，也抓住了扶杆。陸執看她一眼，手往上挪了挪，許小詩跟著挪到他手邊繼續挨著他。陸執低頭，懷裏的腦袋貼在他胸前，一雙眼緊緊盯著他的手。陸執無聲地笑了笑，又把手往高處挪了挪，就是不讓她如意。這下好了，許小詩身高不夠，伸長了手也挨不到他了。
許小詩氣急了，揚起小臉質問他：“你怎麽不按套路來？”
陸執眼裏含笑，嘴上一點不饒人：“你想我怎麽做？”
許小詩急道：“你沒看微博小視頻嗎，就是……”她突然有點說不出口了，周圍那麽多人，於是含糊其詞，“就是這樣那樣啊！”
陸執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把挪到高處的手放下來，握住了許小詩抓扶杆的手。
體溫融合，他笑：“這下滿意了嗎，小姑娘？”
2.
江楓雅苑D2棟3樓。
許小詩跟陸執各自轉身，進了自家的門。
聽到響動，許媽媽洗著菜頭也沒回：“回來啦！”
許小詩對廚房裏有兩道身影在忙活顯得見怪不怪，從善如流地打了個招呼：“媽，陸阿姨。”
兩家人一般在陸家吃飯，做飯卻是在許家廚房。
許爸爸跟陸叔叔正在書房忙著下棋，許小詩權衡了一下利弊，於是鑽進廚房，打算幫忙包一下餃子。誰知進去還沒有一分鍾，她拿著個脹破了肚的餃子被趕出來了。
許小詩不信邪，再次摸進廚房，這次被趕得比較體麵，手裏拿的是烙黑了的煎餅。
陸執看得發笑，看來以後廚房不能讓她進。
許小詩在兩個家裏晃來晃去，下棋用不上她，做飯也用不上她，她開始覺得無聊了，去纏沙發上的陸執：“你幹嗎呢？”
陸執剛贏了一把遊戲，屏幕上出現金黃色勝利的字母，連背景音效都十分歡快，他歪了下頭，笑著說：“我帶你？”
許小詩來了興趣，坐在他旁邊，打開遊戲。
不知道是不是每個男生都對玩遊戲有種與生俱來的天賦，陸執在這局匹配裏威風凜凜大殺四方，相比起來，許小詩相當於大神的一個腿部掛件，還是倒賠錢的那種。
盯著自己“0-8”的戰績，許小詩不滿意了：“再來！”
遊戲進入前，許小詩發現同隊裏有一對小情侶，開著全隊頻道語音，對話十分有愛。兩人的遊戲人物分別是周瑜和小喬，角色緊挨在一起，甚至穿上了英雄專屬的結婚皮膚。許小詩看看自己和陸執光禿禿的角色，吐出一口長氣，不開心。
許小詩情緒不高，不聲不響地打完這一把退出後，卻沒再看見陸執發過來的組隊邀請。她正想著是不是自己遊戲實在太坑了，陸執不想帶她了，結果手機上突然跳出一個提示：您的好友[lzxxs]贈送了您一個英雄皮膚，是否接受？
許小詩不明所以，看了陸執一眼，點擊接受，才發現這是英雄露娜的一款“紫霞仙子”的皮膚。
她剛給露娜換上皮膚，陸執的組隊邀請就發過來了，直到進入遊戲，許小詩才發現過來，她的露娜和陸執的猴子，皮膚剛好是至尊寶和紫霞仙子。
許小詩哼唧唧，滿意了，心裏甜滋滋地嘟囔：“這還差不多。”
半個小時後，陸家的客廳裏熱鬧起來。
陸執把一盤蝦推到許小詩麵前，在眾人的齊齊注目下，麵色不改、有條不紊地剝蝦。
陸叔叔一拍手：“嘿，這小子，長大了知道疼人了！”
許小詩心裏又開始咕嚕嚕冒糖水，眼巴巴盯著陸執那雙手。
塑料手套戴在他手上，染上了鮮紅的湯汁和油水，他熟稔地將殼肉分離。
陸執總喜歡逗許小詩，看她已經把自己的碗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於是手裏的蝦肉在她眼前一晃而過，丟進了自己嘴裏。
許小詩：“……”
陸叔叔筷子一撂：“嘿，這小子，越長大越沒邊了！”
陸執掩唇悶笑不止，等笑完了，把蝦肉放進許小詩碗裏，為自己辯解道：“我沒欺負她。”
陸叔叔“嗬”了一聲：“你要是欺負小詩，這個家也別回了。”
許爸爸開始打圓場：“阿執啊，別怕，這個家回不了就住伯伯家，住多久都行。”
一桌人都笑了。
許小詩噘嘴，不開心地說：“爸，你怎麽這樣呢。他欺負我你還幫著說話，有你這麽對待女兒的嗎？”
陸執往她微張的嘴裏塞進一口蝦肉，承諾道：“不會欺負她。”
他寵她還來不及。
陸執不愛吃甜食。生日蛋糕切開，許小詩端給他，他也隻象征性吃了兩口就放下了勺子。
外麵的雨剛好停了，樹葉上的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地麵。
一股涼意從窗口飄進來，為室內火熱的氛圍增添了一抹舒適。
許媽媽從門口接了個快遞，就衝裏麵喊：“小詩，你買的東西！”
許小詩頓時眼睛一亮，她給陸執準備的禮物來了。
夜幕一降，許小詩興奮地拽著陸執往對門的自己家裏走，邊走邊說：“陸執，我保證我送你的這個禮物會讓你終生難忘！”
陸執挑唇，有點不相信地說：“是嗎？”
許小詩最不想聽到他質疑的語氣，立刻拍拍胸脯：“當然了！我許某人什麽時候騙過你！”
許小詩以前送的禮物無非是什麽毛絨熊之類的，後來大了一點，開始給他送衣服、送手表，他突然對這份能被她用“終生難忘”四個字來形容的禮物期待起來了。
“你坐下，等我一會兒。”許小詩把他摁在座位上，快速進了自己房間。
一分鍾後，許小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陸執還沒來得及出聲，就感覺眼前一黑，他的眼睛被什麽東西給蒙住了，隔絕了客廳的燈光，鼻尖還有這東西上沾著的清淡香氣。
許小詩拍拍他的臉：“嘿嘿，委屈你一下啦。這是我那身漢服配套的發帶，不是什麽其他的。”
3.
電梯上的數字停在“18”。
當初許爸爸把房子買在江楓雅苑，最大的原因就是樓層不高，上下班用電梯時不會那麽擁擠。
許小詩扶著看不見的陸執，慢慢走出電梯，涼風拂麵而來。
天台上是個花園，有物業人員專門打理，一年四季都有花開。幾盞白熾燈掛在聳立著的竹竿上，光線照亮了這一方小小天地。天台四周都有護欄，欄杆上攀爬著不知名的植物，十一月的季節還沒有枯敗，反而綠意盎然，給這四麵的冷銀色的圍欄憑添了幾分生氣。
許小詩打開快遞包裝，從裏麵取出一包五顏六色的孔明燈，先一盞一盞地放上蠟塊，然後一個一個地點燃放飛。沒過多久，夜空中便飛滿了二十來個橘紅色的孔明紅，頭頂一片看起來十分漂亮。
“好了沒有啊許小詩？”陸執等得不耐煩，抱臂問道。
“好了，好了。”許小詩快速解開蒙他眼睛的發帶，得意揚揚地把他推著轉了個身說，“你看天上，漂亮吧？”
陸執眼睛得到釋放，看了看四周，意識到自己所站的地方在哪裏後，原本笑著的臉瞬間變得慘白，整個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氣，退了幾步靠在牆壁上。
許小詩背對著他蹲下身，又拿起一個孔明燈準備點燃：“我可是想了很久才想到給你送這個的，怎麽樣，感不感動？”
意識到身後沒有動靜，許小詩疑惑地扭頭，就發現陸執靠在一旁，呼吸急促、站都站不穩的樣子，像是突然生了什麽病似的，嚇壞了她。
“陸執？”許小詩六神無主地扶住他坐在地上，“你怎麽了？還好嗎？”
陸執緊緊抓著她的手，把她拉過來一把抱住。他眼前一片眩暈，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好像什麽也看不見了，冷汗涔涔，聲音幹啞得厲害：“恐……恐高。”
“恐高？”許小詩出奇震驚。
這下好了，真是終身難忘的禮物了。
陸執難受得厲害，許小詩看了眼天空越飄越遠的孔明燈，又看了眼十分不舒服的陸執，咬了咬牙，把材料收拾好，扶起陸執說：“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開始恐高了，我這就帶你下去。”
陸執無力地點頭。
等到電梯終於停穩當，陸執也差不多恢複好了，隻是臉色還有點蒼白，他閉眼按了按太陽穴，輕吐出一口氣。
幾分鍾後，許小詩看他臉色逐漸紅潤起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她手裏還拿著沒來得及放的癟癟的孔明燈，抱怨道：“真看不出來啊，陸執，你一個大男人，居然恐高？”
陸執捏捏眉心，不知道想起了什麽，低聲道：“傻子。”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了門，許小詩低垂著腦袋就要往外走。
陸執實在不忍心看到許小詩一臉失落的樣子，於是伸手拉住想要出電梯的許小詩，問：“不放孔明燈了？”
許小詩看他一眼，幽怨道：“你不是恐高嗎？”
陸執把人重新拉進電梯，按下一樓按鈕：“在樓下放也是一樣的。”
夜晚要比白天冷許多，樓下小公園裏一個人也沒有。
這裏比較空曠，頭頂也沒有樹木遮擋，確實是個放燈的好地方。
許小詩又來了興趣：“我來拿著，你點燈，快快快！”
陸執從一堆材料裏摸出個打火機，按下，火苗躥得很高，底部發藍。他走近許小詩，火苗的光映著她的臉，眉眼如巧匠雕琢過一般精致。
許小詩等不及地催他：“愣著幹什麽呢，點火啊！”
陸執笑了下，低低的笑聲在無風的夜裏毫無阻礙地傳進許小詩耳朵裏。他伸手點火，燈皮膨脹起來，脫手而出，往夜空飛去。
“陸執。”許小詩喊他。
“嗯。”陸執放飛手裏的燈。
“生日快樂！”許小詩笑意盈盈。
陸執看著她，忍不住勾起嘴角。
陸陸續續又有幾盞燈飛進夜空，無星無月的晚上，孔明燈裏的那點火光隱隱綽綽，在他心裏搖擺。
他以前曾想過，他的生命裏，如果沒有許小詩的到來，會怎麽樣？
所幸，在那個平淡無奇的日子裏，他遇見她，如鹿歸林，如舟靠岸。
一切都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