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烏龍事件

一牆之隔的地方就坐著連送,不,也有可能他已經躺下去了。

李又呤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從十多年前他們分別的時候開始說起。但連送似乎對她的話不感興趣,甚至刻意躲避他們的每一次見麵,包括今天,連夫人特意打電話讓她過來小住,她卻並沒有在晚飯的時候遇到他。現在她就站在他臥室門口,隻要敲門就能聽到那個人的聲音,她卻踟躕不前了。

管理衣物的小姑娘楊花在廚房跟做飯的阿姨小聲嘀咕:“李小姐太慘了,二公子都不見她,她還在門口站那麽久。”

阿姨連忙用手指做了個“噓”的動作,見四下無人才提醒她說:“別亂說話,做好你的事情就行了。”

楊花撇撇嘴:“要我說,二公子有什麽好的!李小姐人那麽漂亮,家裏又有錢,何苦呢!”

阿姨不再說什麽,將碗筷放進消毒櫃就準備去睡覺,但楊花似乎並不想結束八卦。

“阿姨,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阿姨眼神犀利地掃過來,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說了出來:“花花啊,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昨夜裏,那麽晚了你從三公子房裏出來是在幹什麽,別以為我不知道。”

楊花瞬間紅透了臉,結巴道:“阿姨,你別亂說。”

“你也知道話不能亂說?那就趕緊去睡。”

李又呤瞥見兩人從廚房出來進了各自的房間,才下定決心敲門,但良久無人回答。

她不甘心,隨手一推,門居然開了,屋內空無一人。

立夏後白天就開始變長,沿珩結束了一天的常規訓練就跑到了連送的住處。

夕陽還掛在天邊,她不想浪費時間,直接在泳池邊脫掉了衣服。

細膩光滑的皮膚大概就是水上運動員們得到的特殊眷顧,所以不穿泳衣跳水的時候誰也看不出她是一個運動員,但脫了衣服那就又不一樣了。她們的四肢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樣纖細柔弱,不管是胳膊還是大腿,常年訓練造就的肌肉和力量感實在是太惹人注意。

淡藍色的泳衣襯得她皮膚很白,她將頭頂上的短發紮起,剛爬上跳台,聽到身後傳來院門被打開的聲音。

她還來不及回頭,來人劈頭就問:“你是誰?”

沿珩趕緊從梯子上下來,撿起外套披到身上。

來人正是李又呤,她衣著和妝容都很講究,沿珩細看之下覺得她有些眼熟,但一下子沒有想起來,隻顧慌忙解釋:“我是連先生的朋友,我……”

“阿送的朋友?”李又呤凝眉,“他的朋友我都認識,你是誰?”

“呃,因為也不是什麽重要的朋友,所以你不認識也是正常的。”

“不是重要的朋友,那你為什麽會在他的房子裏?”李又呤斂眉望了望泳池一端架起的跳板,“你到底是誰?”

“……”沿珩一時不知道怎麽解釋。

李又呤見她慌裏慌張,連送本人也不在,於是大膽地猜測她一定是居心不良的人,拿起手機立刻報警:“110嗎……”

沿珩沒有想到對方會來這一出,但她心裏清楚這種節骨眼兒上自己千萬不能再出什麽岔子,於是憑本能想阻止她。

如此,李又呤更是一口咬定她是心懷叵測的匪徒之類。

沿珩左右是說不清白了,於是借著比李又呤高的優勢想先奪下她的手機,之後再慢慢解釋。

但沒有想到李又呤太過固執,緊抓著手機不放。沿珩急得開始冒汗,可越是這樣就讓對方越篤定她不是什麽好人。

“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人。”

“是的,我要報警,我這邊……”慌亂中,兩人都沒有顧及腳下,其中一個滑了一下,於是兩人抱團雙雙落水。

之後警沒有報成,倒是這小區的保安聞聲趕來,趕來的時候發現兩人還在打鬥,其實不是打鬥而是李又呤並不會遊泳,落水後死死地纏住沿珩拚命撲騰。

兩人都不是這房子的業主,所以保安隻能通知連送來解釋情況。

高陽和連送趕到的時候,李又呤妝都花了,一副從未有過的狼狽樣子,而一邊的沿珩冷著臉衣冠不整地盯著地麵,仿佛能看出一朵花來。

李又呤見到連送,立馬上前拉著他先發製人:“你屋裏進賊了,你也不管。”

連送冷冷地將她推開,扭身走到保安跟前解釋:“她是我朋友,房子確實是我借給她的。”

保安隊長就怕連送追究責任,一看他沒有問責的意思,立刻點頭:“是是!是我們沒有服務周到,以後多多巡查了解連先生家的情況。”

“是我考慮不周,應該先去物業報備一下的。”

保安隊長不斷地點頭哈腰。

離開保安室已經很晚了,沿珩知道今天隻怕是沒法再訓練,於是跟連送說了抱歉就準備回隊。

“今天的事,是我欠考慮,抱歉。”連送拉住她,“讓陽子送你吧。”

“不用了,我現在回去還有車。”沿珩其實是害怕下一秒站在他身邊的那個女人會撲過來把她給撕了。

果然李又呤情緒失控,她紅著眼問連送:“她到底是誰?”

見連送不回答,她緊追不舍地又問:“難道是新歡?”

連送望著李又呤,不可理喻地搖了搖頭,然後淡定地回答:“對啊,新歡。”

什麽?

你們吵架鬧情緒能不能不扯上無辜群眾啊!沿珩覺得自己內心很傷,她自知現在多說無益,這個戰場還是得連送自己來打掃,於是衝他們一鞠躬,立刻屁滾尿流地跑遠了。

李又呤帶著哭腔控訴:“你知道我這幾天一直在等你嗎?你在外麵怎麽玩都可以,但你不能把人帶回家。還說把房子借給她,你讓我怎麽相信你?”

“李又呤,我不需要你相信我,請你站好自己的立場。”連送強忍著怒火,他無意與李又呤繼續糾纏,說出的話也硬邦邦的,沒有一點軟度。

“連送!”

沿珩都走遠了,還聽到那女人在那裏歇斯底裏地喊:“我會讓你後悔的!”

哦,好熟悉的對話。

想到這裏,沿珩便想起那女人是誰了,這麽眼熟,大概就是之前在連氏集團見過的那個連送的漂亮前女友吧。

可是,上次不是已經分手了嗎?有錢人的生活果然不是凡人能理解的啊!

沿珩自顧自地想著,就出了小區。近處的天色是灰淡的,可往遠了看卻是漆黑一片,這萬事啊都有很多麵,說不上哪個更好,隻是有些會讓人很無措罷了。

連著半個月高強度的訓練,再加上楊光心私下將自己多年積累的經驗傾囊相授,沿珩的進步可以說是飛速的。

夏寒很納悶兒,她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明明她都沒有給沿珩入水訓練的機會,但很明顯她現在落水後水花比之前小了很多。

鑒於沿珩近期的態度和進步,周玉芬決定讓她參加新一輪世界跳水係列賽的選拔。

得知這個消息後,沿珩第一時間不是想告訴方寸,而是想感謝連送。盡管她心裏清楚,連送之所以會借泳池給她是因為連任的關係,對她的成績根本就不會關心,可就像小時候得到小紅花了就一定要讓家長知道一樣,她隻想告訴連送她並沒有辜負他的好意。

但自那天之後,連送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這麽好的房子他似乎也不打算住,有錢人真任性!

端午節隊裏給放了三天假,說是讓他們該休息的休息,該放鬆的放鬆,歸隊後就要進行世界跳水係列賽的選拔了,被選上的要開始特訓,沒被選上的也要積極準備國內錦標賽。

沿珩想趁熱打鐵,於是在楊光心那裏拿了比賽的錄像學學經驗,準備最後衝刺一把。本想著放假了就可以用隊裏的泳池了,可沒想到夏寒一早就放出消息說自己假期不回家要在隊裏訓練。

其實沿珩也可以使用其他組的泳池,雖然平時管理要求比較嚴格,但放假了隻要申請一下還是可以的。但她並不想在假期裏遇到夏寒,索性收拾了行李準備去連送那裏住兩天,反正他也不會去那裏。

連送跟幾個同行在高爾夫球場待了兩天,什麽電話都不接,耳根終於清靜了。但是連太太還是把電話打到了高陽那裏,高陽畢恭畢敬地掛掉電話湊到連送耳邊說:“太太讓您回家。”

連送不改神色地問:“沒說是什麽事嗎?”

“說明天端午節,讓您回家團聚。”

連送邊取手套邊問:“你怎麽說?”

“我說我會傳達。”

“嗯。”

躲了兩天,連送才恍然大悟原來明天是端午節。像他們這種家庭,一舉一動都備受媒體關注,所以類似於端午中秋這種傳統節日,一定要表現出一家人團團圓圓、其樂融融的樣子給外界看。

連送回國雖說已有兩年,可還是沒有辦法完全融入進去,總之能逃就逃,不能逃的也是等媒體拍完照再逃。

若是以前他還能忍耐,可現在,每逢家庭聚餐,李又呤必出現,出現必是以家族未來女主人的身份對幫忙做事的阿姨保姆吆五喝六。對於這一點,他真是不能忍。

“你找人PS一張我出差去德國的機票,跟太太回電就說,我現在不在國內,大概要三天後才回。”

高陽啞然失笑,對於這樣的連送,他可真是一點兒都不熟悉呢!

淩晨,微風習習,月亮掛在高空,高陽將微醺的連送送到他京郊的別墅,交代了幾句便開車離去。

連送站在院子裏,用力地甩了甩頭,但這樣一來就暈得更厲害了,他搖搖晃晃地進屋。

二樓正對泳池的房間的門半掩著,窗簾隨風飄**,空氣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他腳步虛浮,憑著記憶直直地向床撲過去,柔軟細滑的觸感讓他感覺到了心安。他本能地向那觸感頗佳的地方更近一步,緊緊地將其抱在懷中,貪婪地享受那美妙的觸感。

沿珩迷迷糊糊中感覺到自己被什麽東西禁錮住了,有溫熱的氣息正噴向自己的頸間,但又覺得背後是一片溫暖的依靠,她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於是便心安理得地窩在其中。

可是越到後麵她越覺得那種接觸是真實的,她努力地用剛恢複的微弱理智強迫自己睜開眼睛,然後慢慢轉身。

下一秒,連送便在震天的叫喊聲中醒了過來。

沿珩一個激靈,騰地坐起,可愛的淡黃色小熊分身睡衣襯得她異常可愛,頭頂上紮起來的頭發直直地立著。

連送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便被沿珩一腳踢下了床。

沒防備的連送被踢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總算是從醉酒中清醒了一點兒,皺著眉抬眼望著此刻站在**的人,心中頗為不滿,幹嗎一臉受驚了的模樣,難道他不同樣被嚇了一跳嗎?

沿珩滿臉通紅磕磕巴巴地問:“你你……你怎麽回來了?”

連送揉了揉眼睛,費了點兒力氣站起來,煩躁地用手撩撥了一下頭發回問:“小朋友,這是我的房子我難道不能回來嗎?”

“但但……但你不是不來這裏住的嗎?”

連送雖然人是清醒了,但腦袋還是昏昏沉沉的,麵對這樣的沿珩他隻能耐著性子說:“我今晚臨時有事。”說完就繼續倒下,扯過被子自己蓋好,似乎一點兒都不在乎這個**還有一個女子。

沿珩瞠目結舌。

深夜醒來,身邊躺著陌生的女子,對他來說就是這麽稀鬆平常的事情嗎?

她的心裏除了憤慨還冒出了一絲絲不悅,盡管她也不能準確地說出那種不悅是為了什麽。

但現在,她要向連送證明,她和他以前遇到的那些女孩兒不一樣,她可不是能夠隨便接受和異性同床共枕的人。

她使勁地搖晃連送:“你給我起來把話說清楚。”

連送任她推搡,他太累了,其實也是因為他覺得對方隻是一個小姑娘不會有什麽危險,而他對她絕無什麽別的想法,才能在她麵前繼續安睡,不料這姑娘竟這般執著。

“你不能睡在這裏,連先生,男女授受不親的。”沿珩不停地推搡著他的肩膀。

連送最後一絲耐心就在她說出那句話後消失不見,他惱怒地一個起身將不停折騰他的沿珩反身按壓到**,他半跪在她身上,眼神裏流露出努力克製之下的忍耐,沉沉地說:“你別跟我鬧了,我現在很累。”

沿珩雙手被他抓著按在腦袋邊,本來還居於上風的她現在不僅一點兒優勢都沒有了,反而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頓失氣焰。

“可是……可是你不覺得,你不應該睡在這裏嗎?”沿珩小心翼翼地問,生怕下一刻他被激怒然後做出其他的事情來。

連送苦笑:“這是我的床,我不睡這裏睡哪裏?”

話是沒有錯,但總要有個先來後到,而且之前也是他答應過她是可以睡在這裏的……沿珩也是今晚才知道,這偌大的別墅裏,居然隻有這一間房裏有床,她能怎麽辦?

“不對,”沿珩開始掙紮,“你是後麵回來的,你要去找別的地方住。”

看著她不依不饒,連送怕再把保安招來,於是騰出一隻手來捂她的嘴巴。但沿珩以為他要對自己做什麽不得了的事情,驚慌失措之下,張開嘴就用她那兩排小白牙狠狠地咬住他的兩根手指。

連送痛得失聲大叫,場麵一度混亂得讓不明就裏的人想入非非。

事實也是如此。

“嘖嘖嘖……”就在兩個人在胡亂折騰的空當裏,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大半夜的,你們可真是有精力,這麽**四射!”

聞聲,連送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動作,沿珩趁機起身壓到連送身上鉗製住他。

見狀,連運站在門口,用一副我都懂你的表情笑著。

連送使勁掰開沿珩的手,還沒有來得及解釋便聽連運陰陽怪氣地說:“還以為哥哥你真的去德國了,我本想來你這小窩裏避避風頭,沒想到你在這裏金屋藏嬌來著。”

連送沉默著下床,鐵青著臉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這樣的場麵他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解釋不清的,索性什麽都不說。

而沿珩還處在搞不清狀況的狀態中,頂著一頭亂毛莫名其妙地望著門口那個不速之客。

連送不想讓連運瞎猜測就拉著他下樓去了。

連運一臉壞笑:“我哥這莫非是動真情了?”

連送不想繼續討論這個問題,臉上的表情恢複到了平日裏的嚴肅冷淡:“你大半夜的跑到我這裏,一定又是闖禍了吧?”

連送一語中的。

連運噎了一下,隻想打馬虎眼兒糊弄過去:“算了,我可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就不打擾你跟小妹妹共度良宵了,我去找大哥。”

“喂……”

連送剛想問今天在新聞上看到連運肇事逃逸的事情是不是真的,連運便大步跨出了門,接著,一陣跑車轟鳴後,世界重新安靜了。

也罷,等天亮了再說吧!

此時,連送酒意全無,徹底醒了。他揉了揉太陽穴,轉身朝客廳的沙發走去,今晚就在這裏將就一下吧。

再度睡著前,腦海裏那抹黃色的身影一閃而過,他不禁揚起了嘴角。

窗前石榴樹上開滿了橘紅色的花,幾隻從南方歸來的鳥一大早就停在枝頭嘰嘰喳喳吵叫得讓人心煩。

連送怒不可遏地騰地坐起。

實際上,再次把他惹怒的並不是枝頭上的鳥兒,依舊是昨晚那個跟他搶床的人,窗外除了鳥叫,還有不斷跳水的聲音。

他從屋子裏走出來,睡眼惺忪地站在門口,看沿珩一遍一遍地走上跳板再跳下水,似乎一點兒不把他這個房子的主人放在眼裏。

“啊!”他絕望地在心裏大吼一聲,轉身回屋,將浴缸放滿溫水,入水把自己埋進去……

換了衣服後,連送端了一杯咖啡站在窗邊看沿珩,盡管他覺得她有時是有點兒煩人,但她那種為了一個目標拚命努力的堅持讓他在某個瞬間有了些許感動。

臨近中午,他終於忍不住了,走到泳池邊。沿珩正蹲在地上認真地看自己上午訓練的錄像。

“喂,”他雙手叉腰,眯著眼睛,“今天是端午節你知道嗎?”

“嗯。”

嗯是幾個意思?“那你是打算讓我在這裏看你跳一天水嗎?”

沿珩抬頭,額前的發絲濕漉漉的,因為強光照射所以眯起的眼睛裏除了不解還有一些不耐煩。她將錄像機關掉站起來問:“連先生你今天是要在這裏過端午節嗎?”

“你看不出來嗎?”

“哦,”說著她就彎腰收拾東西,“那我不打擾你了。”

“你給我站住!”連送氣急,上前一把拉住她,“你是準備就這樣走了?”

“不然連先生你還想怎樣?”

連送仰天長歎,他彎著腰走到她跟前像開導小朋友一樣問她:“你應該聽過一個詞叫有恩報恩吧?”

沿珩後退一步,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訓練包生怕對方會搶一樣。她眨了眨眼睛,為了表示自己並沒有那麽無知,硬著頭皮問:“知道又怎樣?”

“知道?”連送驚訝地瞅了瞅她,“那你不應該付出點兒行動嗎?”

“比如呢?”

“……”感覺這人一點兒都不開竅,連送無奈了,“你繼續練吧。”

沿珩皺皺眉,這個人明明都是成年人了,怎麽人格還那麽分裂?她委屈地衝著已經進屋的連送喊:“喂,連先生,你到底是想讓我做什麽啊?”

連送將房門重重關上,他總不能說“喂,你陪我過個節”吧!這種話,打死他也說不出口。

本來他是想邀請幾個朋友來這裏小聚一下,但沿珩又不知趣地在那兒練了一上午,眼瞅著下午都要過完了,她還一點兒想要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他隻好打消了這個念頭。雖說他並沒有過節的習慣,可真過節的時候孤單一人,他也覺得不那麽能接受。

日落西山,紅霞滿天的傍晚,沿珩終於結束了一天的訓練,想到明天就是節後歸隊的日子,她決定今天回宿舍。

收拾好了東西她繞到後院,後院的涼棚下,連送正躺在椅子上看書。

她輕輕地走近他,手背在後麵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個,連先生,我就先走了啊!”

“嗯。”連送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祝你端午節快樂!”

聽到這裏連送就有點兒不樂意了:“我說,我從早上到現在一口飯都沒有吃,淨看你跳水了,而你,在這種節日氛圍如此濃厚的日子裏,跟我輕描淡寫地說一句‘端午節快樂’就完了?”

“我中午吃東西的時候問你了,你說不吃來著。”

“我要吃粽子。”連送這話說得委屈又突然。

沿珩可沒有見過這種表情的連送,在她印象裏,連送一直是那個高高在上冷淡嚴肅的商人,可現在他在做什麽?撒嬌嗎?

盡管有些難以接受,但至少她也明白了,這個家夥從上午到現在,一直別別扭扭、欲言又止,居然隻是想讓她請他吃個粽子而已。

不過,沿珩大概是想得太簡單了,當她被連送強行拖到超市裏買材料的時候她終於反應過來,這家夥是想讓她親自包給他吃啊。

沿珩站在米糧區十分為難:“連先生,我沒有包過粽子。”

“我也沒有。”連送回答得簡單幹脆。

沿珩無語。這是什麽回答?她小心翼翼地問:“那我們要買點兒什麽呢?”

連送皺皺眉:“我也並不是很清楚,但至少應該要買上一些糯米還有粽葉之類的吧。”

“嗬!”沿珩心裏一陣冷笑,覺得自己真是倒黴到家了,在過往十八年的人生裏,即便過得不怎麽如意,可也從來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哪懂得什麽柴米油鹽醬醋茶。她篤定,連送一定是借機打擊報複她才會這樣。雖然心理活動如此豐富,但她還是很認命地一邊百度一邊低頭挑選起來。

連送看著沿珩認真地低頭選購材料的樣子,心頭有種莫名的充實和感動,這種情緒來得突然,但有一點他是清楚的,那就是眼前的這個人若是換作別人,他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樂意。

兩個人麵對麵坐在餐廳桌子前,沿珩照著網上的教程先把米泡了一段時間,又將粽葉洗幹淨備用,然後把買回來的紅棗、豬肉、海鮮全部準備好,她決定將粽子包成各種不同的口味。

將糯米裝進粽葉裏包好的過程對他倆來講是一項巨難的工作。笨手笨腳的沿珩已經毀掉了四五片葉子,連送也是皺著眉不管怎麽擺弄總是會有糯米從粽葉裏露出來。

沿珩泄氣地說:“都說讓你買現成的了,你非要自己包。”

連送頭也不抬地回答:“小的時候,最喜歡過端午節了,我媽總會在前一天晚上坐在餐廳吊燈下,一隻一隻地包,第二天中午就煮給我和哥哥吃,”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很久遠以前的事,聲音低沉,“我很久沒見過她了。”

沿珩下手無輕重,白線本來已經纏上粽葉了,連送這句話一出她的心裏忽然有一絲涼意略過,手一顫,白花花的糯米嘩啦撒了一桌子。

連送無奈地搖了搖頭說:“算了,不為難你了。”

“那不行。”可沿珩突然一改之前懶散的模樣,“我可不是那種遇到難事就放棄的人,我今天一定讓連先生吃上粽子。”

廚房是簡約的北歐風格,因為從沒使用過所以看起來非常幹淨整潔,沿珩卷起袖子決心大幹一場,手上沾滿了白色的米粒還有海鮮和醬肉的湯汁。

最後包成型的幾個粽子雖然賣相不是很好看,但好歹也是完整的模樣。

沿珩忽然覺得脖子後麵有點兒癢,隨即這種癢越來越厲害,她抬手想要撓撓,但是一想到滿手的米粒和食物汁液,隻能改用肩膀舉高夾著蹭蹭,不解其癢。

見她搖頭晃腦不自在的樣子,連送壞笑著將手放進去,但並不是幫她撓癢而是使勁撓她癢癢。沿珩的癢穴很淺,被他這麽一折騰,立即扭動著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也不顧手不方便,起身還擊他。

見她一雙油跡滿滿的魔爪朝自己伸來,躲是來不及躲了,連送隻好借著比她高的優勢抓住她的手腕再從她身後將她抱住,這樣便能將她鉗製住讓她不能動彈。

沿珩連連求饒,像夏風一般輕快的笑聲回**在整個廚房裏。連送自己都沒有發覺,這一刻他仿佛重新擁有了青春,明朗無憂。

熱氣騰騰的新鮮粽子從鍋裏拿出來,連送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好幾個,形狀看起來怪怪的,顏色也不怎麽好看,但他卻吃得滿眼霧氣。

“謝謝你。”他垂下眼,沿珩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他聲音裏是滿滿的感激。

直到很久以後,有媒體采訪連送,問他最喜歡的地方是哪裏,他略帶思考,回答:廚房。

因為時間太晚,連送留了沿珩過夜,這一次他自覺地抱著被子去了樓下睡沙發。指尖上還留有一些可疑的觸感,他放到鼻字下麵嗅了嗅,末了勾起嘴角輕輕一笑。

窗外樹影斑駁,有光一劃而過。

第九章 飛來橫禍

“喂?”沿珩摸索了半天才將放在床頭的手機接起,雖然如此,但整個人還處在夢中未能醒過來。

“阿珩,你現在在哪兒呢?”方寸焦急地問。

沿珩翻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才回:“連送家裏,我端午節在這邊訓練呢!”

“果然,”方寸的語氣像泄了氣的皮球,“阿珩,恭喜你,你大概要火了。”

沿珩被這通電話弄得一頭霧水,抬頭眯眼看了一下外麵,天還沒亮呢!她掛了電話繼續蒙頭大睡。

今天本來是歸隊訓練的時間,由於昨天包粽子到很晚過了隊裏的熄燈時間,再說連送也答應了會在早上親自送她回去,她才安心睡在這裏。

一覺醒來時間已經不早,匆匆穿戴洗漱好下樓看到連送坐在沙發上,手中拿著平板電腦正瀏覽著什麽,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

“早,連先生。”

連送低著頭隻顧看東西,指尖在屏幕上輕觸並沒有及時回答沿珩,於是沿珩便自己跑過去,瞅了一眼連送像是在征求他的同意,見連送並沒有拒絕才將目光轉向屏幕。

這一瞥,她就想起幾個小時前方寸打電話過來說她要火了的意思——他們兩人又合在一起上頭條了。

隻是這一次相較上次要體麵許多,內容大概是連家二公子深夜密會某不知名女性,與其一同逛超市,甚至帶回家中整夜都未見該女性從別墅中出來,可以想見,二人一定是借著端午佳節期間共度良宵數夜,不知該不知名女性是否就是連家二公子最後的歸屬……

沿珩皺著臉,不悅地小聲嘀咕:“我有那麽不知名嗎?”

連送笑:“你的重點還真是落得奇怪。”

“還好這次輪到我是背影了,這樣至少不會有人想到那個人是我。”當然除了方寸這種她化成灰都認得的朋友,至於其他人就是認出了她,她也會打死不承認。

連送放下電腦拿起沙發上的外套和鑰匙,自然地伸手把沿珩的訓練包接了過來。沿珩抬頭衝他微微一笑,便把夏日裏最美好的清涼帶給了他,說不上是心動還是什麽,總之連送的目光一時間無法轉移了。

“不是說去德國了嗎?”

連送和沿珩還沒有走出院子,便在庭外的枇杷樹下撞見了戴著深色墨鏡的連固。

沿珩嚇得一哆嗦,本能地往連送身後躲,生怕連固認出自己來。連送非常配合地上前一步。

盡管看不到墨鏡後麵的那雙眼睛是什麽神情的目光,但連固臉上**著的肌肉就足以亮明他現在的情緒。

“爸!”

“不是說去德國了嗎?”連固再次重複,語氣很重。

連送麵不改色地回答:“誤了飛機。”

“誤了飛機?”連固跟著重複,語氣聽不出他是不是在生氣,“一天前就讓秘書說已經不在國內了,今天你告訴誤了飛機?”

沿珩不理解連固老是糾結連送是不是去了德國有什麽意義,但她慶幸於自己的不知名,才沒有讓他第一時間認出她來。

連送不再回話,也許正是這不合時宜的沉默徹底擊垮了連固心頭的最後一絲冷靜,沿珩剛準備表達自己想先離開的訴求,連固便火冒三丈地將墨鏡摘下,如果沿珩沒有看錯的話,他幾乎就是將墨鏡扔向連送。

“咣當”一聲,鏡片應聲而碎。

“連送,你好大的膽子!”連固目光噴火一般,怒視連送,“前腳媒體剛報道說你遠在德國出差,後腳你就帶著女人晃悠在媒體的鏡頭下,”說著瞟了一眼躲在他身後的沿珩,“你這是在打我的臉你知道嗎?”

“我隻想過一天屬於我自己的生活。”連送平淡地說。

“你自己的生活?”連固眼瞼下的褶皺抖動了幾下,“你出生在連家,就別指望有什麽自己的生活,你的一舉一動都和連家息息相關,你代表著這個家族。跟這個家族的榮譽比較起來,你個人的訴求算得了什麽?”

他們的對話像是天書,沿珩理解不了,但她看到了連送指尖輕顫,她知道他心裏肯定很難過。

“還有那個誰,”說了這麽多,連固終於把矛頭指向沿珩,“我已經警告過你很多次了,不要老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你的私生活我本不想過多幹涉,但你至少要注意一下分寸,不是什麽樣的女人都可以往家裏帶。”

“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再說,我的私生活很幹淨。”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連送故意加重了語調,仿佛是想告訴連固,關於私生活他是沒有立場來教育自己的。

沿珩低著頭,腳尖不自覺地蹺了蹺,這是她多年的習慣了,隻要緊張或者不安就會表現出來的一種舉動。雖然她在見到連固的那一刻就預感到他一定會出言嘲諷自己,但正是因為不清楚他打擊自己的內容會是關於哪一方麵的,讓她很被動。

“不是那種關係?”連固將手機裏的新聞翻出來丟給連送,“你給我解釋解釋。”

“爸,你也知道,現在的媒體都喜歡……”

“比起你說的那個,我更相信無風不起浪!”連固為了不失風度而一直保持筆挺的站姿,現在鬢角和額頭上已經開始滲出些許細密的汗珠,“我兒子的事情我會酌情處理,但是這位姑娘,”他轉向沿珩,沿珩立馬直起腰板,“什麽人就該在什麽位置,你父母沒有教過你嗎?我看你年紀輕輕的,不好好努力靠自己去改變命運,而是想著走捷徑去取得成功,以後說起來,不怕給你家人丟臉嗎?”

沿珩張大了嘴巴想要為自己辯解,卻在撞見對方犀利的眼神之後頓失言語,她隻能焦急和委屈地看著連送。

連送知道,現在跟父親理論或者爭辯都是徒勞的,父親能不顧及在業界的聲譽和形象,一大早跑來堵他就意味著在來之前就已經組織好了語言甚至擬定好了他和沿珩的罪名,所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多說無益。

再者,這兩天連家上負麵新聞的次數有點兒多,雖然多數都是連運製造的,但歸根到底,連運隻是父親的現任夫人嫁給父親時帶過來的孩子,並非父親親生。不管是出於哪一方麵的考慮,父親都不可能將火撒到其他兩個孩子身上,何況連任在外形象那麽好,父親更是找不到理由。眼下,就隻有他,能夠讓父親瀉火。

連送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既然已經知道之後自己將麵臨什麽樣的處境,那麽至少要先把沿珩送走。他對連固說:“請您再給我一個小時的時間,之後我都聽您的。”

沿珩不敢正麵看連固,雖然連固的話難聽,但好在他始終沒認出她。她是無所謂了,不過關於連送那句“我的私生活很幹淨”的話,她若信了,那就真是見鬼了。

沿珩坐在連送的身邊一言不發,連送放了一首舒緩的歌,小提琴悠揚婉轉的曲調頓時讓沿珩原本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

看到副駕駛座上的人一改之前緊張的樣子,連送開始有點兒羨慕沿珩的缺心眼兒,心思簡單的人是最容易快樂的。

沿珩忽然感歎道:“原來有錢人家的孩子並不是那麽好當的啊!”

正好是紅燈,連送緩緩將車停住,回道:“至少,還有錢嘛!”

“你可真幽默。”

“沿珩,”他望了她一眼,想讓她放寬心,“這件事,和你無關,你隻要好好訓練,好好比賽就行。”

“明白!除此之外,我也幫不上什麽忙!”沿珩嘿嘿一笑。

“這樣就夠了。”

對啊,就夠了,這樣至少就能不辜負連先生對我的一片好心了。

變得強大起來,就不會有人欺負你了,沿珩,你一定要自己強大起來。

方寸在跳水中心的門口來回踱步,沿珩還沒有歸隊,遲到已經不是她現在要麵對的最大問題,最大的問題是她要如何在這次頭條事件中脫身。

楊光心蹲在地上看方寸轉得頭暈,安慰說:“小胖,別轉了,該回來的時候就回來了。”

方寸本來就心煩要死,但被他這麽一嘮叨,反而找到了發泄口。她轉身走向楊光心,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吼:“我又沒有讓你跟著,你不耐煩個什麽勁?”

“哎,疼疼疼……”楊光心發誓,要不是因為馮小庭在宿舍得空就跟平瑤隔空秀恩愛惡心他,他寧願死在宿舍玩LOL把眼睛玩瞎也不會出來的。

可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麽用,沿珩才是方寸的心頭好,自己什麽時候能見天日啊!

方寸之所以這麽慌張是有原因的。她長年在國外的父親好不容易回來一趟,臨走前想見一見隊裏的教練,感謝一下他們對她的培育之恩,早上她便帶著父親去了教練員的辦公室,遠遠就看到了有人先他們一步進了辦公室。她原本跟父親在門外等著,可正好被出來洗杯子的周玉芬撞見了,周玉芬就把洗杯子的任務交給了她。她洗好杯子送進屋的時候,就聽到了一段雷鳴般的對話。

“沿珩那孩子現在正在進步,若給出這樣的處分,隻怕她從此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這話是周玉芬說的。

“連先生,你不用理會她,婦人之見。”這是肖俊武的聲音。

“你們跳水隊出現過那麽多冠軍,我相信以後還會有更多,”笑裏藏刀說的大概就是連固的這種表情,“再說了,周教練,我們國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才,這一點我相信在你的執教生涯裏應該深有體會吧?”

話已至此,連固起身便走。他的記憶力可沒有沿珩認為的那麽差,甚至好到在八卦新聞裏隻是看到了她的背影就知道她是上次連送開後門請來做代言的人。

當著連送的麵之所以沒有戳穿,一方麵是不想讓連送太過難堪,當然更重要的是不想讓那丫頭以為自己有多與眾不同以至於隻見過一麵就讓他記住了。

人們隻知道連家在商界擁有穩如磐石的地位,卻不知道在政界他們也擁有盤根錯節的權力。

跳水隊之所以能如此壯大,有一部分原因是靠讚助,所以肖俊武也隻能對連固客客氣氣的。所以,連固提出讓隊裏以沿珩損害跳水隊名譽為由將她退回省隊的要求,他們也不得不答應。盡管周玉芬心中有十分不忍,也隻能退讓。

其實連固何嚐不知道這樣做有失風度,但李又呤頻繁在他麵前哭訴,指責連送N宗罪,其中最大的罪名便是私生活不檢點,他隻能舍小取大。畢竟一萬個沿珩也比不上一個李又呤,和李家聯姻是勢在必行的計劃,說他殘忍也好沒人性也罷,隻要能讓連家安然度過這次信譽危機,股價能夠起死回生,即便日後讓他下地獄他也心甘。

“阿珩!”沿珩一出現,方寸便迎了過去。

雖然一大早在連家受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委屈,不過一看到方寸,沿珩立馬就開朗了許多,見方寸過來,她像往常一般伸出雙臂想要擁抱方寸。

不過這次,方寸躲開她的擁抱,一把抓住她就朝教練員辦公室狂奔。

不明所以的沿珩被她拽著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到了門口,方寸一改往日大大咧咧的形象,十分嚴肅地跟她說:“阿珩,記住,一定要認錯,別的話可以不說,但‘我錯了’這三個字千萬別吝嗇。”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對話,沿珩滿臉疑惑還未得到解答,便被方寸推進了教練員辦公室。

她的突然出現,讓還在開會討論怎樣合理處置她的那些主教練蒙了。

沿珩撓了撓頭:“教練們早。”

肖俊武放下手中的筆,心想這樣也好,在這裏告訴她這個消息總比等會兒在隊內開會當眾說要好一些,至少她不會那麽難堪。他清清嗓子,頗為艱難地開口:“沿珩,隊裏有個決定,我想你需要知道,既然你正好來了,那我就現在告訴你。”

沿珩聽到這句話,以為是關於國際跳水大獎賽的資格選拔的事,她想也許是教練們看到了她的努力和堅持,終於要給她這個機會了,於是便樂嗬嗬地說:“教練你說吧。”

“國際跳水大獎賽的下半年第一站不是在俄羅斯嗎?”沿珩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錯,不過你不能去了。”

沿珩略有失望,但還帶著最後一絲期待問:“不是都還沒有開始選拔嗎?”

“沿珩,”周玉芬雙手抱頭,她實在是無法繼續看這孩子繼續裝傻下去,“你被國家隊開除了,要是願意就回省隊去,不然提前結束運動生涯也是可以的。”

開除?

腳有些發軟,沿珩無力地朝後退了兩步,最後的笑容被她生生繃在臉上,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它消失。

她艱難地咽下滿嘴的苦澀,即便喉嚨裏已經發出了哽咽的信號,但她還是裝作平靜的樣子,盡可能快地接收了這個消息,然後笑著對那些人說:“知道了。”

轉身,仿佛身體裏所有的**都爭相要釋放自己,但閘門沒有打開,它們隻能繼續匯聚力量。

方寸等在門口,一看她出來,焦急地迎上去:“阿珩,你有沒有……”

沿珩置若罔聞地從方寸身邊走過去,悲傷讓空氣都變得沉重起來。小人物有時候連螻蟻都不如,螻蟻尚且貪生,但小人物往往在某一個不經意的擊打下喪失生存的欲望和動力。

這話來形容沿珩雖然有些不太恰當,但從那一刻開始,她便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她來來回回地在宿舍裏徘徊,一遍一遍地檢查著行李,生怕有什麽東西遺忘了。不能有任何東西被遺落,因為以後再也回不來了。

“阿珩!”方寸從她身後抱住她,泣不成聲。

“方小胖,你幫我看看,櫃子裏的東西是不是都拿完了?”

方寸哭腫了眼睛求她別這樣,因為她平靜得太過可怕了。

“我們去找連送先生,他一定能幫你想想辦法的。”方寸提議。

“哦,”沿珩跑到陽台上,“我就說嘛,原來是晾在外麵的衣服還沒有收。”

“阿珩,你別這樣。”

沿珩將衣物收拾好之後,坐在**東張西望,躁動不安地抖動著自己的雙腿,頻率越來越快越來越亂。為了讓亂動的腿停下,她竟將大拇指塞到嘴巴裏,用牙齒使勁咬住,仿佛這樣就能讓她暫時靜下來。

沿珩兩眼瞪圓,臉因牙齒用力腦門兒上的青筋都暴露了出來,大拇指被咬破,血跡從嘴角流下來。

見狀,方寸隻好緊緊地抱著她,這才發現,她身體的每一寸都在止不住地顫抖。

“阿珩,別咬,我求你了!”

在聽到方寸歇斯底裏的哭叫之後,沿珩終於平靜下來了,眼角溫熱的**終是衝破了閘門。

“方小胖,”沿珩低聲呢喃,“這一次我又做錯什麽了?”

方寸回答不了,因為她也很想知道。

在命運的洪流裏,再多語言都會顯得蒼白和無力,正如沿珩拖著行李消失在離開跳水中心的道路上一樣,當初來的時候那條路上的歡迎隊伍有多熱鬧,現在走的時候就有多冷寂。

她想哭,卻沒有更多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