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聽聞喬安娜要對自己的父母下手,冷微瀾一點都不意外。她並不了解喬安娜,不知道喬安娜會瘋狂到殺害親生父母的地步,她隻是對子女對父母起殺心這件事不奇怪,因為她自己就深陷在這份瘋狂當中。

她什麽都不問,隻道:“晚上給你回消息,不要再打電話來。”

她掛斷喬安娜的電話,把手機塞進床板下。剛藏好手機,就聽到簡月在外麵喊:“找到了嗎?隨便拿一本過來試試。”

她從書架上隨便取下一本書,走出書房:“找到了找到了,這本行不行?”

客廳的小桌子是個殘次品,有一條短腿,需要掂高一點才能和其他三條腿保持齊平。簡月買這張小桌的原因就是它天生殘疾,價錢便宜。以前桌腿下墊著一隻麻將,現在麻將不知跑哪兒去了,小桌又搖擺起來。

簡月穿著一身寬大的T恤和長褲,披散著頭發,嘴裏叼著一根燒烤簽子,兩手抬著小桌,道:“放進去試試。”

冷微瀾把書塞了進去:“好了,你鬆手。”

簡月鬆開手,晃了晃桌子,桌子穩穩當當的,滿意道:“搞定了,趕快洗手吃東西。”

她買了很多炸串兒燒烤,滿當當擺了三大盤子,還放了一桌啤酒,垃圾桶裏已經躺了三隻空啤酒罐。和她住了這些日子,冷微瀾算是知道她花錢的時候心裏多沒數兒,她點外賣的時候兩個人總是點了四五個人都吃不完的量,還不許留剩菜,吃不完就扔,言曰吃外賣本來就不衛生,過夜滋生細菌再吃進肚子裏,那不等同於自殺?

冷微瀾看著滿桌的烤串兒,發自內心的為她擔憂:“你花錢老是這麽大手大腳,能存到錢嘛?”

簡月噗呲噗呲開了兩罐啤酒,遞了一罐兒給她,振振有詞道:“你平時見我穿過名牌衣服挎過名牌包嗎?我也隻是買路邊攤的時候大方,這叫窮大方。”

冷微瀾捏住啤酒罐,和她碰了一下:“你的車不便宜啊,三十多萬呢。”

簡月:“騁送我的生日禮物,紀念我邁入三十歲大關之前最後一個生日。雞胗不錯唉,你嚐嚐。”

冷微瀾不吃雞下水,拿起一串烤蘑菇:“我還沒問你呢,今天是周三,你怎麽不上班?”

簡月喝了幾口啤酒,道:“我請假了,在家休息兩天。”

冷微瀾:“就你單位的工作強度,你領導還能批準你休息?”

提起周行,簡月心裏稍稍安靜了一會兒,隨即又開始心煩,道:“不提領導不提工作行嘛。領導和工作都是狗,誰提他們誰罰酒。”

冷微瀾正吃東西,噗嗤一聲笑出聲:“你是不是喝多了?我還是頭一次聽你說順口溜。”

簡月酒量一絕,幾罐啤酒對她來說不值一提。她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把胳膊搭在背後的沙發上,好不得意地睨了一眼桌上的啤酒罐:“這點兒量算什麽?再來二十瓶也沒問題。”

冷微瀾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麽放鬆,放鬆下來的簡月卸掉了滿身銳利的鋒芒,隻是一個宅在家裏喝酒擼串兒的普通女孩兒。簡月似乎心情不錯,天南地北的和她聊天,和她一起喝酒。但是冷微瀾看得出簡月心情並不好,她隻是在努力讓自己開心起來,努力在調節自己的情緒,簡月聽她說話時總是會走神兒,眼神也會突然往下沉,像是有很多煩心事在追趕她,她稍一鬆懈,就被那些藏在她心裏的人和事追上了。

簡月很快不滿足於喝啤酒,在冰箱裏扒拉半天,扒拉出兩瓶手掌大小的白酒。她拿著白酒回來坐好,得意道:“看,07年的西鳳酒,這可是好東西。”

冷微瀾道:“你喝了啤酒又喝白酒會很容易喝醉的。”

簡月手很快,轉眼間把兩瓶全都打開了,道:“瞧不起我?今天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千杯不醉。”

這下冷微瀾確定了,簡月的確有心事,很重的心事。

她勸不住簡月,看著簡月悶了一口白酒,道:“如果你有心事,可以告訴我啊。”

簡月連說了好幾聲沒有,拿起一串烤肉,還沒遞到嘴裏,手上突然脫力,簽子掉在桌上。她像是突然間沒了力氣,把頭發用力往後捋,撐著額頭看著電視背景牆發蒙,道:“給你講個故事,你可能不會相信。”

冷微瀾:“你說吧,我聽著呢。”

簡月緩緩道:“前天我們破了個案子,一家男主人死了,是女主人殺的,但是女主人沒自己動手,她讓他們的兒子動手。她兒子可憐她,聽她的話,想讓她如願,就殺死了自己的父親。”

她的胳膊重重落下,摔在桌上,看著冷微瀾道:“你說,女主人的行為是不是教唆殺人?是不是利用自己的兒子殺人?”

冷微瀾知道她說的是哪一樁案子,道:“我不懂這些,你覺得呢?”

簡月突然急了:“就是教唆殺人嘛,她是主謀,她兒子是從犯嘛,她完全可以供出事實,讓自己的兒子從輕處理的嘛!”

冷微瀾問:“那她是怎麽做的呢?”

簡月在眾多啤酒罐和白酒瓶之間找出自己的水杯,喝了一口水,長籲一聲氣:“她把責任推給了自己的兒子。更可氣的是那孩子還想保護她,供認自己是主謀。周行都審了他兩天了他就是不改口。”

冷微瀾知道她為何心情不好了,她在為“那孩子”傷心。在她眼裏,一個極度自私的母親利用自己的孩子除掉了自己的丈夫,事發後又讓自己的孩子頂罪,這行為確實狠毒,確實駭人聽聞。

冷微瀾不禁脫口而出:“怎麽會有這樣的事呢。”

簡月以為她和自己一樣,疑惑的是怎麽會有如此狠毒的母親。

簡月丟下水杯,保護腦袋,低聲哼唷了一聲:“頭暈,我為什麽會頭暈啊,我才喝一點點酒。”

冷微瀾道:“你白的啤的混著喝,當然不會好受啦。”

她把簡月拽起來,扶著簡月回到房間,簡月撲倒在床,扯起被子裹在身上滾了兩圈,閉著眼睛嘀嘀咕咕:“剩下的不能吃啦,要扔掉,不然吃到肚子裏會長寄生蟲。寄生蟲很恐怖,長得比蟒蛇還大,會把人吞掉。”

冷微瀾偷偷地笑,幫她擺好拖鞋又拉上窗簾,才走出臥室。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從床褥下拿出手機,正要撥出江潯的電話,江潯的電話就先一步到了。

江潯:“你在哪兒?”

冷微瀾:“在家,我有事跟你說。”

江潯:“見麵說吧,我在你小區門口的咖啡店等你。”

冷微瀾思慮片刻,決定和他見麵,戴上帽子和口罩,又推開了簡月的房門,觀察了簡月片刻,確定簡月已經睡熟了,又將臥室門關上,出門了。

小區斜對麵有家咖啡店,生意很慘淡,一樓大堂隻有兩桌客人。其中一桌就坐著江潯,江潯坐在鄰著玻璃牆的位置。冷微瀾走過去坐在他對麵,把口罩往下拉,露出鼻子和嘴唇,道:“你先說還是我先說。”

江潯還是西裝革履,一旁擱著手杖,他把一杯咖啡推到冷微瀾麵前,笑道:“女士優先。”

冷微瀾就把喬安娜托她幫忙的事轉告給江潯,江潯聽完露出興奮的笑容,道:“這倒有點意思,我等不及想知道她到底想幹什麽。”

冷微瀾道:“這件事,你另派人去做,我不想插手。”

江潯看她一眼,像一把刀在她麵前虛晃了一下,道:“你現在是在教我做事嗎?”

冷微瀾不由得忌憚他:“難道我要一直做你的殺手?”

江潯摸著嘴唇,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也樂在其中,不是嗎?”

冷微瀾的確樂在其中,她隻是不樂於受江潯支配,但是她別無選擇,便道:“既然我負責,那你就不能插手,我有我自己的方式。”

江潯點點頭,應允了。

冷微瀾又問:“我想知道你和她是什麽關係?她好像不認識你,但是你卻一直幫她。難道你喜歡她?”

江潯被她的猜想逗樂了,嗬嗬低笑了兩聲,道:“你真可愛。我也幫過你,難道我也喜歡你?”

冷微瀾不喜歡他笑,他笑得優雅得體,像是對著鏡子練習過千百遍,形成了肌肉記憶,每次都能笑得這麽恰到好處。每次看到他笑,冷微瀾都不寒而栗,仿佛看到了一條扣著人皮麵具的毒蛇。

冷微瀾:“那你為什麽幫她?”

江潯豎起食指抵在唇邊噓了一聲,道:“問答遊戲到此結束。”

冷微瀾:“我再問一個問題,你找我究竟什麽事?”

江潯腳邊擺著一隻皮箱,他用腳尖踢了踢這隻皮箱,道:“打開看看。”

冷微瀾掂起皮箱放在腿上,按下兩邊的按鈕解開鎖,掀起箱蓋。看到箱子裏的東西,她立刻把蓋子合上,神色慍怒:“槍?”

江潯抿了一口咖啡,道:“這是客戶定的貨,幫我送到這個地方。”他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張紙條,放在冷微瀾麵前。

冷微瀾:“你現在把我當槍火販來用?”

江潯笑道:“當然不是了,你是我的小秘書。”

冷微瀾自知拒絕無用,隻好把箱子鎖好,拿起寫著地址的字條:“我可是一個隨時會出賣老板的秘書,所以這地方最好沒有警察埋伏。”

江潯站起身理了理衣襟,道:“我的小秘書應該想著如何更好地服務老板,而不是如何迅速地出賣老板。”

冷微瀾抱著胳膊笑道:“我還是第一次打工,不懂得怎麽服務老板。”

江潯拿起手杖拄在身前,笑道:“你冰雪聰明,肯定一學就會。”

他走了,走出咖啡店坐進路邊一輛黑色轎車後座。

冷微瀾透過玻璃牆目送黑色轎車開上公路匯入車流,然後拿出手機撥出展羽的電話。

展羽:“喂?”

冷微瀾道:“我在小區門口的咖啡店等你,有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