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生光】 第三十六章:

劉丹丹突然昏厥,簡騁迅速叫來救護車,自己隨行,跟著救護車到了醫院。劉丹丹患有心悸症,中醫科的醫生為她檢查後認為並沒有大礙,隻是心血不足引發昏厥,在劉丹丹醒來之前需要轉入病房中留看觀察。

簡騁補了住院手續,在劉丹丹被推入病房後沒有離開,站在病房外撥出沈冰的電話,想把這一情況告知沈冰,但是沈冰的手機雖然開著卻一直沒人接。沈冰不接他電話的情況隻有兩種,要麽是在工作中,要麽是沒察覺。現在沈冰的電話打不通,多半是正在工作,而手機離了身。

簡騁就耐下心來,坐在樓道邊的長椅上等沈冰的回電。

護士推著換藥車走來了,劉丹丹血糖低且在昏迷中,所以需要輸液。護士推開病房門要進去時被簡騁叫住,簡騁問:“病人什麽時候能醒?”

護士道:“我也不確定,估計還得一兩個小時吧。”

簡騁朝她點點頭:“謝謝。”

護士推著車走進病房,為劉丹丹掛上針吊好輸液瓶就出去了,順手將門關上。門一關,躺在病**的劉丹丹就睜開了眼睛,吃力地從枕頭裏擰過頭,看著緊閉的房門。她單薄的身體陷在雪白的床鋪裏,一張臉被枕頭吞噬了一半,臉色蒼白虛弱,像是沒有肉身的輕飄飄的靈魂。

她在超市裏的確暈倒了,但是在救護車裏就醒來了,她一直偽裝是因為她知道簡騁跟著她,而她繼續裝作昏迷就能拖住簡騁。床邊的桌子上放著護士為她換下的衣服,她的手機就放在上衣口袋裏。她一隻手去摸桌上的衣服,雙眼緊張地盯著門口,防備簡騁會推門進來。

她拿到手機,迅速撥出沈冰的手機號,剛才簡騁打了好幾遍都沒接的電話被她打通了,電話一通,她連忙低聲說:“沈警官,我看到他了。”

沈冰頓了片刻,用沉甸甸的嗓音問她:“誰?”

劉丹丹害怕得心髒怦怦直跳,目光不敢從房門上移開:“凶手,十年前的凶手,他身上戴著那串項鏈。”

沈冰又問:“是誰?”

劉丹丹:“簡騁,那個心理醫生,他就在門外,你趕快過來。”

她聽到電話那邊呼通響了一聲,沈冰像是撞到了什麽東西,緊接著沈冰又問“你在哪?”

劉丹丹說出醫院地址和病房號,最後一個字出口,房門突然響了一聲,她連忙掛斷電話把手機塞到被子裏藏起來,閉上眼睛假裝還沒蘇醒。

簡騁關上房門,慢慢走了進來,站在床尾看著**的女孩兒陷入了深思。他很疑惑劉丹丹為什麽會突然昏迷,剛才護士離開時他著意多問了幾句,護士說因為劉丹丹受到了驚嚇。劉丹丹一整個下午都和他在一起,他和劉丹丹道別的時候還沒有異樣,但是劉丹丹受到驚嚇的源頭也隻能是他,難道說劉丹丹怕他?

簡騁想起和劉丹丹談話時的狀態,這個不善於偽裝的女孩必定不會在恐懼他的時候裝作若無其事和他聊天,然而直到他遞出自己的名片之前,劉丹丹都毫無異樣。等等,名片?他想起來了一個“意外”,當他把名片遞給劉丹丹之後,從口袋裏拿出手帕給劉丹丹擦手,不小心帶出了口袋裏的項鏈,露出這條項鏈是他和劉丹丹有限的接觸中發生的唯一一個不受他控製的突發事故。難道那條項鏈就是劉丹丹恐懼的源頭嗎?他注意到了桌上的衣服,那是護士幫劉丹丹換下的超市員工製服,護士脫下她的衣服後把衣服疊好放在桌上,然而此時衣服卻亂了,上衣甚至掉在了地上……

簡騁眼中寒光微閃,目光移到劉丹丹臉上,女孩兒閉著眼,似乎還在昏睡當中。他發現了劉丹丹的詭計,但是為時已晚,這間病房很快將迎來劉丹丹呼叫的救兵,而他必須在救兵到達之前處理掉那條項鏈。他立即往外走,走到門口時聽到門外樓道裏傳來紛疊的腳步聲,至少三個人。救兵來的比他料想得更快,現在走出去也沒有機會銷毀項鏈。

他鬆開門把手,回頭在病房裏掃視一圈,發現病床邊站著護士剛才推進來的換藥車,第二層托盤裏擺著一隻剪裁紗布用的剪刀,他立即走過去拿起剪刀,將尖端旋到上方藏進西裝袖口裏。

簡騁把剪刀藏好,正在整理西裝袖口,就見劉丹丹突然從**坐起來,連滾帶爬地退到病房角落裏,抱著枕頭一臉驚懼地看著他。

簡騁係好襯衫袖口的扣子,確定剪刀不會掉出來,才向劉丹丹翩翩一笑:“你醒了?”

劉丹丹沒看到他藏武器的一幕,隻察覺到他走到床邊,怕他傷害自己,所以忍耐不住想要逃離。然而簡騁現在萬不會對她動手,因為她的救兵已經趕到,就算殺了她也無法脫困。

門開了,第一個走進來的人是周行,然後是沈冰和洪途,最後是簡月。但是簡月剛進門就被周行攔住,周行對她說:“你先出去。”

簡月飛速地看了一眼病房裏的簡騁,道:“我想知道你們為什麽懷疑我弟弟。”

周行目光冷峻,不容她質辨:“在外麵等,待會兒會讓你進來。”

簡月隻能退了出去,周行立即關上門,回頭遞給沈冰一個眼色。沈冰擰住簡騁的胳膊,把簡騁帶到了周行麵前,洪途把他身上口袋摸了個遍,摸出一把車鑰匙一隻手機,還有他放在胸前口袋裏被一張紙巾包住的項鏈。

洪途從紙巾裏拿出項鏈,遞給周行:“頭兒。”

劉丹丹:“就是那條項鏈!”

周行接住項鏈,手指勾著鏈子,吊墜掉下來晃了幾下,他看著三隻圓環嵌套在一起的墜子,道:“你確定嗎?”

劉丹丹被洪途扶著走了過來,聲音顫抖著說:“我確定,中間的圓環被砸進去一個坑,鏈子的形狀,墜子的大小,我記得很清楚。”

周行用手托住吊墜,果然看到圓環上一個不明顯的凹槽,還看到鏈子上沾了一個手指長的血跡。他把鏈子交給沈冰,沈冰拿出一隻透明物證袋把鏈子裝進去。從進入這間病房到現在,沈冰隻在進門時看了簡騁一眼,搜簡騁的身時刻意避開了簡騁的視線,此時也是無視了簡騁似有若無朝他投來的目光。

周行問:“這條項鏈是你的?”

簡騁淡淡笑道:“在我身上找到的,自然就是我的。”

周行從沈冰手中拿過那個裝著項鏈的證物袋,透明的袋子裏,早已凝固在項鏈上的血跡顯得格外醒目,周行隔著袋子用手指撚著那道血痕:“為什麽有血?”

那隻能是雷宇星的血,兩個小時前,他想殺了雷宇星,在雷宇星身上留下傷口,流了不少血,項鏈就是在那個時候從雷宇星身上掉出來,沾到了地板上的血。

簡騁必須承認鏈子是自己的,但絕不能承認血是自己的,萬一周行查驗血跡,他百口莫辯。其實他到現在才發現鏈子上有血,那絲絲縷縷的血跡藏得太深,被他忽視到現在。他用了兩秒鍾時間編了一套謊言,氣定神閑道:“我也不知道。”

與其說是審問,周行更像是在和簡騁閑聊,言語沉著不緊不慢,一問一答極有耐心:“這是你的項鏈,你怎麽會不知道?”

簡騁道:“我剛才去光華小區找劉丹丹,在小區裏碰到一個騎單車的男孩兒,那孩子撞到我身上,這條項鏈掉在地上被他的自行車碾了一下。他摔破了手,把項鏈撿起來還給我,然後就走了。”

周行聽完他的解釋,臉上靜得一絲情緒都沒有:“是那個男孩兒的血?”

簡騁:“我想應該是的。而且墜子也是被自行車壓彎的。”

他之所以敢這麽說,是因為他早就探查清楚光華小區隻有主幹道有攝像頭,騎單車的男孩兒一定會被攝像頭拍下,而他和男孩兒在單元樓前相遇,不會被攝像頭拍到。他謊稱是男孩兒的自行車壓彎了墜子,又留下了血跡,一來是為自己解困局,二來是為自己找證人。至於警察能否找到這個男孩兒拆穿他的謊言,他認為不能,因為那男孩兒全副武裝,看不到臉,而且往小區門口方向騎去,想必不是住在光華小區裏。警方找人的難度很大。

劉丹丹聽到簡騁如此解釋,也慌了:“警官,他說謊,這根項鏈和我十年前看到的一模一樣。”

直到此時沈冰才緩緩開口:“你別著急,我們會調查清楚。洪途,先把劉小姐帶出去。”

洪途帶著劉丹丹出去後,沈冰才盯著簡騁問:“項鏈是哪來的?”

簡騁:“是我姐送我的生日禮物。”

沈冰:“哪一年?”

簡騁稍一停頓,道:“我們十六歲生日那年。”

沈冰又對周行說:“把簡月叫進來再問一次。”

在路上,簡月屢次問他們為什麽懷疑簡騁,周行都不答,簡月並不知道物證是一條項鏈。現在簡騁稱項鏈隻是自己收到的生日禮物,而簡月在此之前沒有機會和簡騁串供,倘若簡月和簡騁說法一致,簡騁就沒有說謊。

周行打開門,向等在門外的簡月道:“進來吧。”

簡月走進去,看到周行簡騁和沈冰全都看著自己,仿佛她身上藏著什麽秘密,或是什麽答案。她就立刻感知到簡騁必定是把某種問題的答案轉移到了她身上,周行會代替簡騁問出那個問題,用她的回答判定簡騁是否在說謊。

周行把那條項鏈放在簡月麵前,目光鎖住簡月的臉,問:“見過這條項鏈嗎?”

簡月看到三隻圓環嵌套在一起的墜子,心道果然如此,劉丹丹指認簡騁是凶手的原因就是這條項鏈。反向推論,劉丹丹既然能根據這條項鏈指認簡騁,就說明她認為這條項鏈屬於簡騁。現在周行拿著這條項鏈反來問她,答案要麽是簡騁的,要麽不是簡騁的。簡騁一定已經給出了答案,而她必須和簡騁的答案一致。

簡月默默捏緊了手裏的包,看似風平浪靜的麵孔下其實在緊張的思考,她在想簡騁的答案到底是“是”還是“不是”。她不可能猜到簡騁編造的謊言,但是她想起周行特意把自己叫進來和簡騁當麵對峙,說明這條項鏈也和她有關,既然和她有關,那麽第一個問題的答案就是“是”。

簡月在風暴中靜默地思考,道:“見過。”

周行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又問:“這是誰的東西?”

答案還是兩個,簡騁的,或是別人的。簡月認為簡騁必須得給自己一點提示了,萬一簡騁的答案是“別人”,那“別人”的範疇也太大了。當她若無其事地抬起頭去看簡騁的時候,隻看到簡騁無奈似的搖頭苦笑,然後避開她的目光,轉過頭看著牆壁。

牆上有一麵鏡子,從簡月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鏡子裏的簡騁,於是簡月有了答案:“是騁的。”

簡月接連答對兩題,周行也鬆了口氣,但對簡月的審問還遠沒有結束:“項鏈是怎麽來的?”

此時,簡騁回過頭,眼皮稍稍往下一磕,牢牢注視著簡月。

簡月熟悉他這個眼神,每年他們都在同一天過生日,兩人麵前擺著生日蛋糕,透過蠟燭搖晃的燭光,他們看著彼此的目光就是這麽的牢固,這麽的專注,就像看著世界上另一個自己。

簡月便說:“是我送給騁的生日禮物。”

她又答對了,但是周行還是沒有鬆懈:“哪一年生日?”

沉默已久的簡騁突然說話了:“周隊長,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們在幹什麽?”

周行沒有理會他,沈冰道:“別說話。”

迎著周行冷厲的目光,簡月默默在心裏把簡騁剛才說的話數了一遍,道:“十六歲生日那年。”

她一定是答對了,因為她看到簡騁眼睛眨了一眨,像是在點頭。

周行還是更願意信任簡月,或者說更希望今天這件事是一個誤會,當簡月說出的答案與簡騁完美契合,他仿佛沒有支撐自己繼續懷疑簡騁的疑點。他看著簡月,但簡月一直在回避他的目光,他看得出來,此時簡月已經把自己擺在了介乎警方和簡騁之間的位置。

周行讓洪途把劉丹丹帶進來,劉丹丹很有勇氣,即使此時已經把簡騁當做自己的夢魘,她依然能直麵心中的恐懼,她指著簡騁,淚眼朦朧地說:“就是那條項鏈,就是他,我絕對不會記錯。”

劉丹丹對簡騁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支蓄勢待發的利箭,因為沈冰和簡騁挨得近,所以沈冰也在射程之中,甚至他比簡騁更緊張,他問劉丹丹 :“你記起凶手的臉了嗎?”

劉丹丹神情痛苦:“沒有,但是我記得那條項鏈,和他身上的絕對是同一條!”

簡月找了個無人的方向看著,麵無表情道:“十年前,騁才十九歲。案發的地方是宿縣,劉丹丹出事那天是10年五月十三號。當年我和騁都在長嵐市讀高中,五月十三號應該正在備考。我和騁至今都沒有去過宿縣,周隊長不信的話可以去我們的高中學校問問,我和騁有沒有在五月十三號請假。”

簡騁微微側過頭,對沈冰說:“我還留著當時班主任的電話,你可以隨時聯係她。”

沈冰和周行對視一眼,拿著簡騁的手機走出病房去打電話。

自己鼓起勇氣指認的“凶手”如此振振有詞地“狡辯”,而且即將得逞,劉丹丹痛苦的心神俱焚,必須靠在洪途懷裏才能勉強站立:“就是他啊,他有那條項鏈,就是他!”

簡騁目光悲憫地看著她,道:“劉小姐,我能理解你現在的感受。你忘記了凶手的臉,但是記得凶手的項鏈。你看到一條和凶手相似的項鏈,喚起了你遺忘已久的回憶,但是你已經忘了太久,凶手的臉已經模糊,你急需完善自己的記憶,所以你把我的臉認作凶手。這種情況很常見。”

他不在乎劉丹丹是否聽得明白,他在解釋給周行聽。

周行聽完他的解釋,神情依舊凝重,他安慰了劉丹丹幾句,讓洪途帶她離開。門一關,病房裏隻剩下他們三個人,周行拿著那條項鏈往裏走,走到窗前停住,借著窗外的陽光仔細打量手裏這條項鏈。

簡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終於目露凶光,看著周行的背影,道:“周隊長,既然誤會已經解開了,可以把東西還給我了嗎?”

周行沒回頭,把項鏈在手裏掂了掂,道:“現在還不行,這條項鏈我要帶回局裏。”

簡騁聞言,眼褶一顫,將一直攥拳的手掌打開,從袖口滑出一隻剪刀,落在他手中。他握著剪刀邁步走向周行,才走一步,就被簡月攔住。

簡月擋在簡騁身前,牢牢盯著簡騁的眼睛,卻是對周行說:“你還想查什麽?”

周行不知身後發生的一切,還在檢查項鏈上的痕跡,道:“血跡、皮屑、這上麵可能存在的一切微量元素。”

簡騁同樣看著簡月,無聲地對她說:那是雷宇星的血。

簡月看懂了他的唇語,但仍舊擋在簡騁麵前,還用力抓住簡騁的手腕,道“你覺得能找到受害者的東西?”

手機收到一條信息,周行把證物袋裝進口袋裏,拿出手機回複消息,道:“這件事已經被隊裏知道,關係到你和簡騁的清白,我隻有查清楚了,才不會出現對你不利的流言。”

簡騁幾欲掙脫簡月的手,但是簡月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簡騁又用唇語對她說:不能讓他查那條項鏈。

簡月明白一旦周行查到血跡屬於雷宇星,她和簡騁會麵臨什麽,但是她也做不到看著周行死在簡騁手裏,所以她隻能阻止簡騁。

周行回複完消息,轉身往回走到簡月身邊,道:“明天你不用去單位,我會對外說你身體不舒服,請假休息。”

簡月轉向周行笑了笑,道:“好,我等你電話。”

周行擔心她出現情緒,還想對她解釋點什麽,但是話到嘴邊隻有一句:“我希望什麽都查不到。”

簡月看他一眼,道:“謝謝,我也希望。”

沈冰回來了,他向班主任核實過,帶回了有利於簡月和簡騁的消息。周行把手機還給簡騁,道:“無論怎麽說,還是謝謝你幫助劉丹丹。誰都沒想到今天會發生這樣的事。”

簡騁客客氣氣地笑了笑:“我理解。”

洪途送劉丹丹回家,周行等人離開醫院大樓往院外的停車場走去。沈冰落後了幾步,和簡騁走在後麵,道:“這件事很快就能查清楚。”

簡騁道:“我認為已經查清楚了。”

沈冰側過頭,無可奈何地看著他:“騁,這是必要的偵查程序。”

簡騁微笑著:“我不懂你們的程序,我隻知道我平白無故被汙了清白。”

沈冰:“我晚上去找你,向你賠禮道歉。”

簡騁道:“不用了,你很忙。”

說完,簡騁去停車場開車,把車停在路邊接簡月,簡月臨上車前對周行說:“既然用不著我幫忙,那我就先走了。”

周行點點頭:“路上小心。”

簡騁的寶馬從他們麵前開了過去,迅速轉過路口不見了。

周行和沈冰不約而同地歎了聲氣,周行很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道:“這一次是把她們姐弟倆都得罪了。”

沈冰冷著臉,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