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簡騁脫掉白大褂,從衣架上取下西裝外套,對助理小薑說道:“待會兒給陳先生打電話,約談的時間換到明天下午兩點。”

小薑正在收拾茶幾上的紙杯和煙灰缸:“好,剛才嘉禾公司的王經理約您後天打高爾夫。”

簡騁穿上西裝外套,係著紐扣說:“推了吧,這幾天我沒時間。把桌上的文件袋遞給我。”

桌上放著一封黃色紙袋,小薑拿起來遞給簡騁,道:“好的,那我替您回絕王經理。”

簡騁向她笑笑,推開辦公室門。時間正當正午,陽光很熱烈,簡騁走出寫字樓,用手中的紙袋遮住陽光,走到停車場上了車,打開了手中的文件袋。這份資料是今早同城郵寄到他辦公室的,他忙了半天,現在才有時間打開,裏麵隻有薄薄兩張紙,用曲別針夾在一起,是一個名叫翟小雅的女孩兒的資料。這個翟小雅隻有五歲,患有小兒麻痹和輕度腦癱,登記的住址是城中村白燕州七鄉4號樓201室。簡月讓他調查這女孩兒,他便查出了這女孩兒的資料,包括她所有的家人,她不是家中獨女,上麵還有一個十一歲的哥哥,哥哥倒很健康,今年進了一家昂貴的私立學校,但其家境很差,父親常年癱瘓在床,母親經營一下小小的裁縫店,做的都是白燕州鄰裏街坊的生意,收入想必相當微薄。但還是四處籌錢把兒子送入了私立學校。反之對待天生不足的小女兒就有不同了,翟小雅讀的是白燕州內部籌建起來的幼兒園,學費很便宜,對孩子的培育和它的學費一樣廉價。

簡騁翻到第二頁,是翟小雅父母的資料,附有一個手機電話號碼和一個座機號碼。他拿出手機,對著手機電話號碼撥了出去,電話很快接通了,一個東北口音很濃的女人問:“誰啊?”

簡騁道:“你好,你是毛麗霞嗎?”

女人:“是啊,你找我?”

簡騁:“我是青苗幼兒園新來的老師,翟小雅同學已經很久沒來上課了,她生病了嗎?”

毛麗霞沉默了一會兒,不無別扭地說:“她,她去她姥爺家了。”

簡騁:“她什麽時候回來?”

毛麗霞:“不回來了,她以後就養在姥爺家了。”

說完,毛麗霞掛了電話。

簡騁放下手機,心中疑雲陣陣;翟小雅對於其家人而言儼然是失蹤狀態,但是毛麗霞卻說翟小雅養在姥爺家,再也不回來,她這一說法顯然是不在意翟小雅的下落,甚至不想要翟小雅回家。至於為什麽,大抵是因為翟小雅胎裏不足,天生殘疾,是這個貧困家庭中的累贅,父母養活一個孩子就已經非常艱難,實在沒有多餘的物質資源和教育資源分給這個女孩兒一星半點。

簡騁一貫能發現人性中的缺點和醜惡之處,這些缺點在他眼裏隻是人之常情。他找到了翟小雅被家庭拋棄的原因,就不再因這可憐的女孩兒困擾,他需要做的隻剩下弄清楚這個女孩兒為什麽會落在雷宇星手中。

他開車到華光小區,把車停到第一個發現的停車位上,走在小區甬道裏,他拿出手機調出監控畫麵,看到雷宇星此時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專注於手機中的實時監控,沒發覺從前麵車道裏駛來一輛自行車,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兒騎在車上,把輪子蹬的虎虎生風。

“喂喂!”

男孩兒大叫著,打了兩聲車鈴,急忙往左扭動車把。

簡騁一轉彎就和這男孩兒碰上,聽到車鈴連忙往旁邊避讓,男孩兒騎在車上一陣風似的刮了過去。

男孩兒回頭朝他喊了聲:“對不起!”

簡騁睨他一眼,冷靜地把手腕往回一轉,扭正西裝袖口,繼續往前走了。到了門口,他拿出鑰匙打開門,推門發現客廳裏沒有人,而電視開著,方才還在看電視的雷宇星不知道去了哪裏。

他關上門,往裏走了兩步,聽到臥室裏傳出響動,雷宇星問了一聲:“誰?”

簡騁沒理會他,把手中的紙袋扔到茶幾上,卻發現茶幾上原就有一封黃色紙袋,和他手中的倒是一模一樣。他把紙袋拿出來,從裏倒出幾張照片,當那幾張照片灑落在茶幾上時,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照片有三張,拍的是兩個男人,是他和展羽,準確來說,是六年前的簡騁和展羽。當時他們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比現在要稚嫩得多,各自穿著簡單的短袖和牛仔褲,臉上的笑容也是簡單明朗。簡騁看著照片裏笑得那樣簡單的自己,竟生出陌生之感。

照片都是偷拍,拍攝背景是北師大的校園操場和圖書館,他當時是北師大三的學生,而展羽不屬於那所學校,展羽隻是某電子園區的職工,去學校是為了找他。他和展羽相識於學校圖書館,展羽偷溜進學校找一本會計學的專業書,因不會使用圖書館裏的搜索設備而被難住,他擔心泄露自己“偷渡者”的身份,不敢問人,所以站在電子屏前和那台冰冷的機器對峙了多時。當時簡騁就站在他身邊,被他臉上那雙憂藍的雙眼吸引住目光,展羽的眼睛很藍,皮膚很白,明顯是混血兒,但是他的五官卻很柔和,那點美洲人的基因隻顯露在他藍得像兩灘海水似的眼睛裏。簡騁看著他,覺得自己看到了深藍的天空和大海。

後來他們相熟了,展羽經常在周末到學校裏找他,說起自己隻是高中學曆,過得很辛苦,想考下會計證為自己多謀一條出路。簡騁向來不理解所有的生活疾苦,他考學升學隻是隨波逐流,對於未來更沒有任何打算,當展羽出現在他身邊時,他就覺得展羽十分有趣,展羽身上有許多他沒有的東西,乃至後來他發現展羽身上也有他有的許多東西,他就更高興了。

這三張照片其實他在六年前就見過,拍的是他和展羽在操場、在圖書館、在樹下長凳的畫麵。拍照的人是學校的一個女孩兒,把照片發在了學校論壇上,在當時引起了很多討論,許多人都在問和他在一起的像水仙花一樣的男孩兒是誰,還找到了當事人簡騁親自詢問。簡騁被動知道這件事,當晚他就聯係那女孩兒刪帖,但在女孩兒刪帖前保存下那三張照片,等展羽來時給展羽看,展羽看後一直笑,眼睛裏蔚藍的海水輕舞柔曼,像是藍色的火潑了出來——當時他們誰都不會想到,僅僅三個月後,他們反目成仇,展羽憎恨簡騁的背叛,而簡騁欲將展羽的頭顱切掉。

其實除了三張照片外還有一張彩照,是一份公安局的警情公示,大致寫明了一件發生在避水縣的滅門血案——避水縣風居道譚家一家三口被殺死,警方向社會征集線索,賞金是二十萬元。

本應該葬入塵土的三張照片此時卻出現在簡騁麵前,簡騁眼中翻滾起黑色的暗潮,一層比一層洶湧。

“是你們幹的嗎?”

雷宇星在客廳站了多時,但是簡騁沒發現他,直到他出聲,簡騁才抬起一雙蒙著血光的眼睛看著他。

雷宇星手裏提著一隻挎包,又問:“譚家三口是你們殺的嗎?”

簡騁不語,隻是看著他,眼皮微霎。

雷宇星道:“你有我的秘密,我有你的秘密,現在我們扯平了。”

簡騁:“……扯平?”

雷宇星:“對,我幫你保守秘密,你也幫我保守秘密。”

簡騁看了看他手中的包:“你想走?”

雷宇星:“如果你不放我走,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訴警察。”

簡騁的臉僵硬的像是石膏捏出來的,舉起手中的照片:“哪來的?”

雷宇星:“一個騎自行車的男孩兒從門下遞進來的。”

簡騁想起剛才險些撞到自己的男孩兒,雷宇星口中的男孩兒應該就是他。他把照片裝進信封裏,淡然自若地問:“如果我不放你走,你會怎麽樣?”

雷宇星充滿示威的笑道:“那你最好時時刻刻盯著我,別讓我驚動樓上樓下的鄰居,讓他們幫我報警。但凡我到了公安局,一定先抖出你的事。哪怕和你們同歸於盡我也在所不惜。”說罷,他又擺出誠懇的神色,“但是你隻要放了我,我就會保守你的秘密,隻要你不害我,我就不害你。”

簡騁放下紙袋,站起身朝雷宇星走過去,雷宇星隨著他的走近往後退,好在簡騁走了兩步就停下了,笑問:“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雷宇星把包打開給他看:“是我的幾件衣服,還有一些錢。”

簡騁微笑:“你準備的很充分。”

說完,簡騁在客廳裏慢悠悠地來回踱步,目光幾次掃過電視櫃上鎖的抽屜。抽屜裏鎖著一把手鋸,一把骨刀,一塊防水布,一卷黑色塑料袋,這是他為了殺人分屍預備下的,為的就是今天。他在思考以什麽方式處理雷宇星的屍體,切成碎屍塊帶走嗎?那麽往哪裏銷毀?扔進海中喂魚?隻怕還沒有被魚啃食幹淨就被撈起。那麽切碎後裝進冰箱裏呢?這套房子沒人住,藏進冰箱幾年都不成問題,但不是一勞永逸的好法子。正思索時,他瞥見廚房流離台上放著一台家用絞肉機,隨即露出了微笑——他可以將雷宇星剃了骨,血肉攪成肉泥,一點點衝進下水道,再把骨頭砸碎扔進海中,就能把屍體銷毀得無影無蹤。

雷宇星戰戰兢兢地盯著他:“喂,你倒是說話呀。”

簡騁不多時就拿定了主意,解開西裝扣子,道:“當然,我們各自保守對方的秘密。”

雷宇星鬆了一口氣:“那你把門鎖打開,放我走。”

簡騁笑道:“別急,電視櫃裏還有一點錢,我拿給你。”說著,他蹲在電視櫃前開鎖。

雷宇星見他如此熱心,頓時心生感激:“你轉告你姐姐,上次我對不住她,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吧,以後咱們再也不會見麵了,我會躲得遠遠——”

話沒說完,他看到簡騁轉過身來,手中多了一把匕首。簡騁速度極快,兩步跨到他麵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手持匕首捅向他的左腎!

短短兩秒鍾的生死之間,雷宇星出於下意識抓住了朝自己捅來的刀刃,登時鮮血淋漓,三寸刀尖已然沒入他體內,他反向把刀往外狠推,人往下跌倒,摔在茶幾上,隨即滾了兩圈爬起來便逃。

但是他逃無可逃,逃到窗前沒了生路,隻能轉過身麵對簡騁:“為什麽呀!不是說好了嗎?”

簡騁提著刀,刀尖往下滴血,他一步一個血印走向雷宇星,道:“其實你不該躲,剛才如果我把刀捅進你的左腎,隻需要用力攪動幾下,你就立刻死了,不會承受很多痛苦。但是你現在受了皮外傷,不僅自己受苦,還把地板弄得這麽髒。”

雷宇星不肯坐以待斃,撲過去和他搏鬥,但是哪裏是簡騁跆拳道黑帶的對手,簡騁三兩下把他製伏,單膝壓在他胸前,左手扣住他的雙手壓在地上,右手拿刀橫在他脖子前。

簡騁道:“為了避免你的血噴出來撿到我身上,我會把刀插進你的喉嚨裏,你千萬不要掙紮,倘若刀掉了,我隻能再補幾刀。”

雷宇星看著這張和簡月神似的臉,心下絕望。他想起了險些死在簡月手中的經曆,當時他還有意誌向簡月求饒,因為他看得出簡月的眼神並非一定要治他於死地,但是簡騁和簡月不一樣,簡騁的眼神是一定要他死,無論他如何求饒都沒用,所以他在簡騁的刀下妥協了,等待死亡的降臨,臉上留下絕望的淚水。

簡騁將手中的匕首對準雷宇星的咽喉,刀刃正要刺穿雷宇星的脖子,手機忽然響了。忽然響起了鈴聲打斷了簡騁的節奏,簡騁得以停下來再次思考殺死雷宇星的意義。 剛才他被殺人的亢奮所蒙昧,當他的熱情被打斷時,人也就瞬間清醒了,得以思考那幾張照片出現的原因。很顯然,照片送給的人是雷宇星,送照片的人是目的就是泄露他的秘密讓雷宇星知道,一旦雷宇星知道他的秘密,他就不會允許雷宇星活下去。也就是說,送照片的人是在製造他必須殺死雷宇星的理由,在逼他殺死雷宇星。

如果他現在殺死雷宇星,就中計了。

簡騁將匕首往回一甩,刀尖朝後躺在他掌心,對雷宇星笑了笑:“我改主意了,抱歉剛才傷了你。”

說完,他站起身,抽出一張紙巾細細擦掉匕首上的血跡。

雷宇星躺在地上半晌沒動彈,不敢相信自己還活著,他摸摸自己的脖子摸摸自己的心口,確定自己身上沒有血洞,才戰戰兢兢的坐起來,驚魂未定的看著簡騁。

簡騁把已經暴露的刀具們鎖進臥室的保險櫃裏,係著西裝扣子從臥室裏走出來,神色如常,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衛生間洗手台下麵有藥箱,你自己處理傷口。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考慮,驚動鄰居報警之類的話還是不要再說了。”

雷宇星:“……為什麽放過我。”

簡騁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把稍稍錯位的表蓋扭正,轉頭對雷宇星淡淡一笑:“不為什麽,趕時間而已。”

他邁步走向門口,皮鞋嘎吱一聲響,踩到了什麽東西,低頭一看,是一條項鏈。他把項鏈撿起來,是一條普普通通的銀鏈子,串著一顆不時興的墜飾,許久沒有保養過,銀已經發黑了。

雷宇星:“還給我!”

簡騁把鏈子托在手裏:“這是你的?”

雷宇星麵露祈求:“不值錢,是我媽留給我的東西,還給我吧。”

簡騁看他一眼,把鏈子裝進西裝胸前口袋,道:“在我們的事妥善解決之前,先由我保管。”

雷宇星捂著流血的傷口踉踉蹌蹌地朝他跑過去:“這是我媽的遺物,你不能拿走,喂!”

簡騁不聽他多言,鎖上房門離開了。往小區大門口去時,他經過一棟單元樓,特意停下來看了兩眼,這棟單元樓的五樓住著一個叫劉丹丹的女孩,是某件連環殺人案的幸存者,他受了沈冰委托幫這女孩兒做心理疏導。今天得巧路過,不如和這女孩兒見一見。他在單元樓門口猶豫了一會兒,想上樓去,又改變主意,繼續往前走了。

離開小區,他開車行駛在公路上,開過兩條路,把車停下,步行穿過公路,走進一間開在路邊連鎖便利店。便利店麵積不大,隻有三個員工,一人收銀,兩個人整理貨架。

“丹丹,待會兒咱們早點關店盤貨吧,上次沒盤清楚,店長都罵人了。”

說話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正在擺放膨化食品,身材和打了氣的薯片包裝袋一樣膨脹。她不停的蹲下站起,每每險些撞到身後的貨架。

劉丹丹站在收銀台後,正在低著頭整理一把零錢,聲音雖柔細,但平實有力:“張姐,我今天不上晚班。”

張姐:“那你就晚點走啊。”

劉丹丹一枚枚數著硬幣,道:“咱們排班不都說好了嗎,輪到誰晚班誰盤貨,我盤貨的時候你也沒留下幫過我的忙。”

張姐擺出了老資曆的架子,把一包薯片抓揉的咯吱咯吱響:“小劉,你這是什麽態度?我平常多辛苦你沒看到?同事之間相互幫助不是天經地義嗎?你就敢說以後不麻煩我們給你幫忙?”

劉丹丹對她的叫嚷充耳不聞,從衣袋裏拿起一隻藍牙耳機扣在耳朵上,繼續點零錢。張姐不依不饒的訓斥她,直到店門被推開,門鈴響了一聲,才及時收聲。

簡騁在幾排貨架前慢慢踱步,不住地打量收銀台後的劉丹丹,最後拿了一包煙和一盒小蛋糕去收銀台結賬。

劉丹丹:“您好,有會員卡嗎?”

簡騁:“沒有。”

劉丹丹把煙和蛋糕裝進購物袋裏遞給他:“一共六十三快。”

簡騁付了錢,從袋子裏拿出那盒煙,笑道:“蛋糕請你吃。”

劉丹丹抬頭看著他,神色靜如死水。

簡騁道:“我是沈冰的朋友。”

劉丹丹:“沈警官?”

簡騁點點頭,然後指了指玻璃牆邊的一溜狹長的桌子,道:“可以坐下來聊聊嗎?”

他順手拿了一盒巧克力夾心的奶酪鮮果蛋糕,他把盒子打開,又把叉子用紙巾擦拭了一遍,才遞到劉丹丹手中。劉丹丹大概從未被男人如此紳士細心的照料過,顯得有些無所適從,接住叉子說了聲謝謝,但沒動那塊蛋糕。

“你是心理醫生嗎?”

劉丹丹率先問。

簡騁:“你怎麽知道?”

劉丹丹道:“昨晚沈警官給我打過電話,特意告訴我他幫我找了一個很優秀的心理醫生。”說著,她瞥了他一眼,“還免費。”

簡騁微笑道:“對,免費。”

劉丹丹很羞赧:“但是怎麽好免費,我會付你錢的。”

簡騁笑道:“那我明說吧,其實我幫你是為了賺沈冰的人情。”

劉丹丹:“讓沈警官為了我欠人情,就更不好意思了。”

這個女孩兒開不得玩笑,或者說她分辨不出什麽是玩笑話,似乎是因為她沒有盡心的朋友,也從未嚐試過對他人敞開心扉,所以她總是很嚴肅,這種嚴肅讓她看起來很冷漠,很不可親,很不可愛。但是和她交談幾句,就能看出她其實是個熱心又單純的人。

簡騁道:“你別誤會,我和沈冰是很好的朋友,他欠我的人情一頓飯就可以抵銷。甚至不需要一頓飯,我隻是想幫他。”

劉丹丹看著他,似乎明白了什麽,眼神閃了閃,現出些許失望的神色:“好吧,謝謝你願意幫我。”

簡騁把蛋糕推到她麵前:“不盡快吃就化掉了。”

劉丹丹一點點挖著蛋糕,和簡騁聊起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圍繞著她的工作和生活。剛開始,她像對待母親一樣用“挺好的”三個字敷衍他,但是漸漸的,她有了向他“訴苦”的欲望,她從未嚐試過把自己的不順心說給別人聽,哪怕是母親,她不願意讓母親擔憂。但是簡騁的出現讓她覺得簡騁出現的意義就是扮演聆聽者的角色,她逐漸對簡騁生出親切之感,於是對他說起工作上的煩心和生活中的憂慮。

簡騁的確把聆聽者的角色扮演的很好,無論她說什麽,他都一言不發的聽著,用溫柔又鼓勵的眼神看著她。其實他的同理心為零,他不能被劉丹丹艱難的生活觸動分毫,他甚至感到瑣碎無聊,但是不妨礙他扮演一個坐在格子間裏的神父,這是他身為心理醫生的職業素養。

劉丹丹一邊說話一邊吃蛋糕,竟把自己不喜歡的甜品一點點吃光了,她看著空****的蛋糕盒,才發現自己說了許多往日根本不會說的話,道:“抱歉,我好像話太多了。”

簡騁笑道:“不用抱歉,我很高興你能對我說這些話,這能幫助我了解你。”

劉丹丹道:“我是一個很無趣的人。”

簡騁:“你是一個堅強溫柔又有力量的人。”

劉丹丹用雙手捧住臉,像是兩邊葉片遮住了含羞的花苞。她低著頭寧靜又深沉地微笑,但是隻有半邊臉在笑,她的左臉安靜的像是降了霜寒的花瓣,覆著一層冰冷僵硬的白霜。那白霜軟得很,又像是白色糖霜,隨時會化開了去。

劉丹丹道:“謝謝,從沒有人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簡騁:“我很願意聽你說話,我們下一次見麵可以在我的辦公室嗎?”

劉丹丹才想起簡騁的身份是心理醫生,而不是她的朋友,她臉上的糖霜又凍住了。她低頭思索好一會兒,才說:“好吧,什麽時候?”

簡騁看到她的反應,臨時改變主意:“這件事先放一放,在此之前,我想把你介紹給我的一個朋友,你們應該會很投緣。”

劉丹丹問:“誰?”

簡騁笑道:“到時你就知道了。”

他們又聊了一會兒,張姐不滿劉丹丹閑了多時,催她回到工作崗位。簡騁就向她道別,遞上自己的名片:“很高興能認識你,過幾天我給你打電話,你會接嗎?”

劉丹丹鄭重的收下名片,道:“我會的。”

她剛吃過甜品,手指沾了糖,粘膩膩的,隻捏住名片的一角。簡騁看了出來,就從西裝胸前口袋裏拿出手帕給她用。她接住手帕細細擦拭手指,道了聲謝謝。

簡騁道:“沒關係。”說著拿起掉在桌上的鏈子。

這是雷宇星的鏈子,他把鏈子裝進口袋裏,拿手帕的時候不小心把它帶了出來掉在桌上。他把鏈子拿起來,鏈子上的吊墜垂下來,在空氣裏輕輕搖晃。

劉丹丹看到那隻吊墜,擦手擦到一半突然停下了,神情怔怔地看著在空氣中輕輕搖晃的吊墜;吊墜的形狀是三隻嵌套在一起的圓環。

簡騁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紙巾包住那條鏈子,一抬眸看到劉丹丹臉色蒼白,眼神飄忽。便問:“劉小姐,你還好嗎?”

劉丹丹說了句沒事,然後轉身走向收銀台,隻是她的腳步虛浮,雙腿虛軟,沒走幾步就像是被風吹倒了似的,呼通一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