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展羽從昏迷中醒來,感覺身體在輕輕搖晃,像是躺在一輛正在行駛的車輛後座,他緩緩睜開眼睛,透過眼前糊住睫毛的鮮血,看到一張駕駛座的椅背,而他的確躺在一輛車的後座。駕駛座上坐著一個男人,一個帶著墨鏡,留著兩撇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他很強壯,兩隻被曬成古銅色的胳膊粗壯的像兩隻樹幹子,腰上別著一隻槍套,露出手槍的槍把。

展羽最後的記憶是他的車被兩個警察的車撞擊車尾,車輛側翻,他的頭撞到車門陷入昏迷。而現在他的雙手被手銬銬住,腳也被繩子捆住,像一隻待宰的羊羔一樣被扔在後座。

手銬、槍……他似乎猜到了這男人的身份,道:“你是警察?”

他的聲音過分沙啞,男人沒聽清楚,從後視鏡裏往後看了一眼,道:“這麽快就醒了?你挺耐撞。”

展羽又問:“你是警察嗎?”

男人這次聽清楚了,嘿嘿一笑:“我可不是警察,但我的老板是警察。”

展羽一聽,立刻清楚他的身份。他還以為自己隱藏的不錯,沒想到還是被那個人發現了,而且還是這麽快。他翹起頭透過車窗往外看,看到一條獨行的公路,路邊是無盡的綠樹曠野,他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男人道:“找塊地兒,挖個坑,把你的屍體埋了。”

展羽一低頭,看到車廂地板上躺著一隻鐵鍬,鐵鍬頭沾著已經幹涸的泥土,還有血跡。他冷冷地道:“你老板讓你殺了我?”

路邊的風景很怡人,男人像是在郊遊一樣愉快地拍了一下方向盤:“對嘍,本來我想弄死剛才那倆警察給你陪葬,哎,沒得手。”

展羽道:“放我一馬,你開條件。”

男人歎一聲氣,眼睛來回掃著窗外:“看看風景吧,你以後看不著了。”

展羽看看手上的銬子,把雙腿從座椅上移下來,坐在了駕駛座後麵靠窗的位置上,扭頭向窗外看著。

男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在他坐起來時警惕地把手按在了槍套上,見他隻是安靜地看著窗外,才扣上槍套,車子往前開了一會兒,男人指著路邊一片小小的雜木林,道:“那地兒怎麽樣?土看起來挺軟和,躺在裏麵感覺應該不錯——”

他正說話,展羽忽然從後座站起來,把戴著手銬的雙手從他頭頂繞到他麵前,手銬勒住了他的脖子。展羽用膝蓋頂住駕駛座椅背,使出全身力氣把手銬往後拉,男人的脖子套在手銬裏,轉眼被勒出一條切口。

失去控製的車搖搖晃晃的衝下公路,男人一手抓住展羽的手腕,一手從槍套裏取槍,展羽一低頭咬住他的右耳,像擒住獵物的豹子一樣咬住獵物的耳朵,生生將其撕裂。

“啊!!!”

男人被咬掉半隻耳朵,劇痛讓他渾身抽搐,剛取出來的槍也脫手掉在地上。

展羽滿嘴鮮血,吐出嘴裏血肉模糊的半隻耳朵,手銬已經切破男人的皮肉往喉嚨裏滲,隔著一層金屬,他能感覺到手銬被喉骨擋住,骨頭後麵是動脈和氣管,他再用力一點,就能切斷男人的動脈和氣管……

車子失去控製,停在了草地上,司機攤開四肢倒在座位裏,從脖子裏流出來的血把他上衣打濕了一半,瞪著雙眼死不瞑目。

確定這人已經死了,展羽摔坐在座椅上緩了幾口氣,用還戴著手銬的雙手解開腳上的繩子,推開門下車,拉開駕駛座車門在屍體身上找到鑰匙解開了手銬。他用手銬勒死這男人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行為,他雙手手腕險些骨折,也被切出深深的口子,此時也是血流不止。

好在車裏有一個小小的急救包,他胡亂用紗布胡亂纏住手腕止血,把車開到了樹林裏,七扭八拐往樹林裏開了十幾米遠,至少從外麵看不會一眼看到裏麵停著一輛車。

他把車和屍體藏好,又擦掉門把手上可能存在的指紋,直到確認自己沒有留下痕跡,才走向樹林深處。他不能開這輛車,也不能順原路返回,警察一定在沿著這輛車的方向追蹤他們,為了避開警察,他隻能徒步走向曠野另一邊的公路。

他被帶到了遠離城區的郊外,市區高樓大廈的輪廓在烈日下扭動,遙遠得像是在天的另一邊。他一直在流血,手腕上的劇痛一時一刻都沒有消失,為了不讓自己失血過多,他把紗布勒緊,緊到血液循環不暢,才暫緩了失血的速度。但這隻是一時的,如果他不盡快走出這片草地,最多三個小時,他就會因為失血過多體力不支倒下,變成一具屍體,逐漸成為草木的肥料。

他一刻不敢停地往前走,腳步像是被死神拖拽住一樣沉重,幸運的是他終究還是擺脫了死神,在自己力竭之前走出了草地。他沒有停留,沿著路邊朝著市區的方向繼續走,路上偶爾經過一輛車,他每次都招手,但是過去了三輛車都沒有停下,第四輛貨車停下了,司機坐在高高的車頭裏,用大嗓門問他:“你去哪兒?”

展羽從兜裏拿出所有的錢,道:“把我帶回市區,這些都給你。”

司機是個五十多歲的身材瘦小的男人,見他雙手纏著紗布,臉色白得嚇人,戰都站不穩的樣子,忙道:“快上來吧。”

展羽坐在副駕駛,嘴咬住布條,又緊了緊手腕上的紗布。

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問他手上的傷是怎麽弄的,展羽說是做工時不小心被機器軋的,司機又問他是什麽機器這麽厲害,他也像模像樣的說出來了。倒不是他提前做過功課,是他的確進工廠裏做過工,見過工友的兩隻手都被機器軋斷。

司機不多問了,剩下的路上都安靜開車。貨車行駛了將近一個小時才進城,剛過收費站,展羽就下車了。他又攔了一輛出租車,出租車把他送到一家開在火車站附近的小旅館,小旅館在一間小超市的二樓,掛著一塊髒兮兮的照片。他從樓梯上去,老板娘夥著超市老板娘坐在門口嗑瓜子,老板娘見了他就說:“哎,哎,你叫展羽,是吧?你該交房租了。”

展羽丟下一句“明天給你”,抬腿跨過兩個女人的腳,往裏麵去了。

他聽到老板娘在背後罵他陰沉的像個吊死鬼,超市老板娘笑他明明是個男人,卻綁著頭發,臉也像個女人。

他置若罔聞,穿過一條陰暗潮濕的樓道,停在一扇門前,用兜裏的鑰匙打開房門,一推門就看到冷微瀾站在裏麵。他連忙關上門,問:“你怎麽來了?”

冷微瀾道:“我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我很擔心你。”

展羽把厚重的窗簾拉開,昏暗的室內頓時被陽光照亮,他又把一張椅子收拾幹淨,鋪了一件自己的衣服:“我手機摔碎了,接不到來電。”

他把椅子搬到落著陽光的窗邊給冷微瀾坐,道:“這地方又髒又亂,以後不要來了。”

冷微瀾看見他手上纏著的紗布:“你受傷了?我看看。”

她想解開他手上血跡斑斑的紗布,但是展羽卻躲開了,道:“我自己處理。”

他去到衛生間,解開紗布把手放在洗臉池裏衝淋。

冷微瀾想進去幫忙,但是展羽說:“別進來,裏麵很臭。”

冷微瀾隻好站在洗手間外麵,問他:“你怎麽會受傷?”

展羽隻說:“高博涵死了,他沒有機會在警察麵前說不利於你的話。”

冷微瀾有些生氣了:“我問你怎麽會受傷。”

展羽輕描淡寫地說謊:“我動手的時候警察在場,被警察追到郊外,手不小心弄傷了。”

冷微瀾心一緊:“他們發現你的身份了嗎?”

展羽:“沒有,他們沒有看到我。”

他關上水龍頭,把一瓶酒精對著自己的傷口倒了下去,撒上消炎藥又用紗布纏了幾圈。他包紮好雙手走出衛生間,看到冷微瀾坐在他收拾幹淨的椅子上,臉色很凝重。

他走過去,坐在冷微瀾對麵的床尾上,道:“你沒有和高博涵交流過,他一定沒認出你的身份。”

冷微瀾道:“這人死了便萬事大吉,我現在不擔心他。”

展羽:“那你擔心什麽?”

冷微瀾神色陰冷:“昨天有個人去簡月家裏找我,他知道我所有的事,給我趙海升名字的人就是他。”

展羽的眼神也冷厲起來:“他是誰?”

冷微瀾:“他叫江潯,我從沒聽說過他。”

展羽道:“我也沒聽說過,是他的真名嗎?”

冷微瀾:“姑且算是他的真名,我要你幫我查清楚他到底是什麽人。我的把柄捏在他手上,而且我看得出來,這個人是個瘋子,如果我不盡快擺脫他,遲早會死在他手裏。”

展羽:“我想辦法,這兩天給你消息。”

冷微瀾又問:“你查到雷宇星的下落了嗎?”

展羽道:“查到了,他現在住在東陽路光華小區。”

冷微瀾滿意地微笑:“好的很。”

展羽:“你想幹什麽?”

冷微瀾挑了挑眉,笑容狡黠:“雷宇星必須死,但是不能死在我手上,既然如此,那就讓他死在簡騁手上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