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趙海升、趙江明和趙溪川三兄弟在天城佳苑各置辦了一套別墅,並且離得很近,三套別墅平行比鄰,每一套之間的距離都相等。

趙文郡家恰好在兩套別墅中間,如果李紫暇中途去了趙文彬或是趙文荃家裏,所用的時間均等,概率也是均等。小區內部的監控設施很完善,但是監控錄像兩個月自動覆蓋,9月20號之前的內部錄像全都被覆蓋,警方能找到的錄像僅限於小區各個出口的攝錄畫麵。

趙文彬提前通知了自己的父母,會有警察到訪,所以當周行登門時,趙海升和妻子祝裕玲已經在客廳裏等候著。去年,周行和趙海升在飯桌上見過一次,那次是周行父親的晉升宴,趙海升緊緊握住周行父親的手親切地叫了好幾聲“老大哥”,給周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軸心的父親也引薦他和趙海升認識,一起喝了兩杯酒,趙海升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卻是海量,還體恤晚輩,替周行擋了幾杯酒,也給周行留下了不淺的印象。

周行上門,趙海升和去年一樣親切地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搖了搖,笑著問道:“還記得我?”

周行笑道:“當然,趙教授。”

趙海升:“隨意一些,我就叫你周行了。”

周行把手從趙海升的手裏抽出來,笑道:“您可以隨意,晚輩還是嚴謹些吧。”

趙海升笑了兩聲,把手交握在背後,挺起胸膛,胸前灰色織錦唐裝麵料上繡著的一條龍也昂起頭顱,張口咆哮著,雙目怒睜。

趙海升:“小簡沒和你一起來嗎?”

周行道:“簡老師另外有工作,這次我自己來拜訪您。”

趙海升往前抬了抬手,引周行往客廳裏走,道:“我已經聽說了,玉琴的女兒發生這種事,我也很痛心。該配合你們調查的地方,我一定配合。”

周行在趙海升的指引下坐在沙發上,道:“您也不用過慮,我這次來是依照程序簡單排查。”

趙海升的身體往後仰,靠在沙發背裏,手往前一揮,站在一旁的祝裕玲就端來了茶水和果盤,親熱地招呼周行:“周隊長,你喝茶。”

祝裕玲親自給周行倒茶,周行禮貌地扶了下杯子:“謝謝,趙太太不用客氣。”

祝裕玲似乎有些慌張,茶水倒滿了,漫出杯口,她連忙放下茶壺,拿紙巾來擦。

趙海升不悅地皺起眉,嚴厲地道:“你回房間吧,我和小周坐一會兒。”

祝裕玲麵露窘色,把桌子擦幹淨就往樓上走,看到兒子站在樓梯口,斜倚著樓梯扶手,一臉冷漠地注視著客廳。她輕輕拉了一下兒子的胳膊:“跟我上樓去。”

趙文彬輕輕推開母親的手:“我要聽警察怎麽問他。”

祝裕玲:“別胡鬧,快跟我上樓。”

趙文彬扭頭朝樓上吹了聲口哨,一條大黑背跑下樓,趙文彬揉了揉狗的腦袋,領著狗走到客廳,道:“警官,這是我養的狗。”

大黑背威風凜凜的,往地上一坐,幾乎和沙發一樣高。

周行打量了它兩眼,摸摸它的腦袋,笑問:“叫什麽名字?”

趙文彬:“裏昂。”

被取了一個冷酷殺手名字的黑背吐著舌頭呼哧呼哧地喘著氣,兩隻墨黑、晶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周行,一點都不怕生。周行朝它伸出手,它還當真抬起右爪搭在周行的手上,周行笑道:“訓得不錯。它是母狗嗎?”

趙文彬蹲下身摟住裏昂的脖子,貼了貼裏昂的臉,道:“是,它已經10歲了。”

周行:“我聽趙文郡說,你兩個堂兄弟也養了狗,是它的崽。”

趙文彬:“是的,文郡和文荃養的是裏昂的兒子,也都五六歲了。”

周行的手機響了一一聲,他看了眼手機,向趙海升道:“趙教授,我同事到了,方便進來嗎?”

趙海升心裏有些感到意外,沒想到周行還叫了其他人,但他隻能說:“可以可以。”

門鈴響了,趙文彬去開門,兩個穿白大褂的法醫助理走進來,兩個人叫了聲“周隊”。

周行坐著沒動,指了指蹲在地上的裏昂:“它。”

在趙海升的注視中,兩名助理蹲在裏昂身邊,一人拿出證物袋,一人拿出一隻小小的剪刀剪掉裏昂背上一撮黑色的毛,還剪掉了右腿上一撮焦黃色的毛,把狗毛裝進了證物袋裏。然後又采集了裏昂的唾液以及血液。趙文彬很配合,在裏昂被采集血液情緒躁動時還抱住裏昂努力安撫。

趙海升的眉頭緊皺:“周行,這是在幹什麽?”

周行捏著小小的白瓷茶杯,抿了一口茶,才笑道:“按規矩排查。”

法醫助理很快采集完裏昂的檢材,道:“周隊,可以了。”

周行對趙文彬說:“幫個忙,給兩個法醫哥哥帶路,去見見裏昂的兒子。”

趙文彬無所謂,起身往外走,他吹了一聲口哨,裏昂跟著他走了。走到門口,趙文彬停下來,回頭對周行說:“紫箏墜樓的地方就是在頭頂。”

趙海升聞言,臉色頓時黑透。而周行笑而不語,隻點了點頭。

門一關,客廳裏隻剩下周行和趙海升兩個人,氣氛沉默得很詭異。周行把杯裏的茶喝完,茶杯擱在桌上,道:“趙教授,我想去樓上看看。”

趙海升隻能把周行領到四樓的閣樓,推開門,自己站在門外,沒有進去。

周行走進去,左右環視一周,發現這是一間直三角式的閣樓,裏麵堆放了一些家具,還有成捆的書本。他往裏走,走到一扇直徑一米多的圓形窗前,窗外是如茵的草坪,草坪邊有一片開得正好的玫瑰,玫瑰叢裏還有一塊摧折的痕跡——那是李紫箏摔落的地方。那天晚上,李紫箏就是翻過這扇圓形的窗戶,從空中跌落。

周行伸手觸摸玻璃,玻璃材質很硬,迎著陽光被曬得很熱。他想打開窗戶,發現窗戶打開的方式是從上往下拉,他試著拉開玻璃,玻璃軌道比他想象中要潤滑。他把窗戶壓到底,蹲下身用目光測量窗戶底部和地麵的距離,大概是50厘米左右,這50厘米的距離應該到李紫箏的膝蓋附近,而窗戶直徑是一米三或一米四,窗戶總高達到兩米左右,如果李紫箏的墜樓不是意外,在李紫箏恰好站在窗前失去防備時朝她狠狠一推,她的確會翻出窗戶。

周行站起身,扶著窗沿頂部,把身子往外探,看到屋簷上掛著一串彩燈,有那麽幾顆燈管垂到了窗前,他晃了晃垂下來的燈管,抬手去擰,發現那幾根燈管擰得很緊。

周行的手機響了,助理說檢材已經采集完畢,周行道:“你們帶著東西回局裏。”

周行掛斷電話,回頭問趙海升:“彩燈是您生日那天掛上去的嗎?”

趙海升道:“是我太太布置的,事發突然,我們都忘記撤下來了。”

周行拍掉手上的灰塵,走出閣樓回到一樓客廳,和趙海升握手道別:“打擾您了,趙教授。”

趙海升笑道:“有問題隨時過來。”

周行道了聲“再見”,走出房門,看到趙文彬和裏昂在院子裏玩飛盤,藍色的飛盤在陽光下飛速旋轉,像一滴從海裏濺出來的藍色水滴。裏昂蹲在周行麵前等著接飛盤,飛盤卻從裏昂頭頂飛過,直衝周行。周行腳步不停地往前走,一抬手接住飛盤,強大的衝擊力震得他手腕微麻,他把飛盤朝趙文彬扔回去,甩了下手腕。周行的力氣比趙文彬大得多,趙文彬跳起來接住飛盤,又馬上鬆開了,齜牙咧嘴地把兩隻手一起甩起來。

周行笑著往大門的方向走:“不服氣就再扔一次。”

趙文彬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右手手腕,說道:“小多很奇怪。”

周行停下來,看著趙文彬:“小多是誰?”

趙文彬走近周行,低聲道:“文荃養的狗,叫小多。”

周行回過頭,看到趙海升站在門口,正在看著他們。他轉回頭問趙文彬:“哪裏奇怪?”

趙文彬:“小多的性格很活潑,也有點凶,但是剛才我去文荃家裏,小多卻很怕我,變得膽小了。”

周行的神色冷下來:“還有嗎?”

趙文彬低頭不語,沉默了一會兒才背過身躲著門口的趙海升,咬著牙說:“我爸是個混蛋。”

周行眼神微沉,笑著問:“為什麽這麽說?”

趙文彬扭頭盯著周行,目光凶狠:“我爸是個混蛋。”

趙海升突然叫了一聲“文彬”,趙文彬和周行對視了幾秒鍾,然後低著頭梗著脖子往回走,裏昂跟在趙文彬的身邊。

周行離開趙海升家,走在小區的人行道上地回想起趙文彬凶狠的眼神,和他那句“我爸是個混蛋”。趙文彬對趙海升的厭惡讓他意料不到,更讓他想不到的是趙海升究竟做了什麽事,才會讓親生兒子如此厭惡他、痛恨他。

周行步行的速度很快,沿著人行道走了不遠就到了趙家老三趙溪川的家,趙溪川的家裏沒人,他來時已經做過調查,所以走過趙溪川家,又往前走,在這條人行道的盡頭止步,到了趙家老二趙江明的家門口。還是一棟洋房別墅,大門內是一個花園,種的大多是月季和木棉花,在初秋的天氣裏正開得熱鬧。

大門沒關,花藝鐵門敞著,周行穿過庭院走到門口,敲門時聽到裏麵傳出了女人的說笑聲。門打開了,穿著一身孔雀藍旗袍的美豔女人站在門口,用手扶著門框,看著周行笑著問:“你是?”

周行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道:“我姓周,是刑偵支隊的警察,你是喬安娜?”

喬安娜把周行的警官證拿過來細看了兩眼,然後挑起眼皮看了周行一眼,笑道:“是我,進來吧。”

客廳裏還坐著兩個女人,三四十歲的年紀,警察到訪之前,她們正喝茶聊天。喬安娜向她們介紹周行:“這位是刑偵支隊的周警官。周警官,您請坐。”

周行沒有坐在客廳裏,把喬安娜往安靜的餐廳引了幾步,問道:“趙先生在嗎?”

喬安娜拉開餐廳的一張椅子,先道聲“請坐”,然後拿起桌上的水壺倒水:“他不在家,這個點兒,他應該在公司。”

周行客隨主便坐下來,接過她遞過來的茶杯,道:“謝謝,你也請坐。”

喬安娜搬了張椅子坐在他的麵前,把腿一蹺,旗袍的開叉裂到大腿,露出一雙纖細勻稱的長腿,還露出黑色盤扣下一朵拇指大小的玫瑰花紋身。她斜著坐在椅子裏把身體往後仰,背靠著椅子扶手,把胳膊搭在椅背上,支起手撐著額角,看著周行:“剛才文郡給我打電話了,說你們去學校找過他。”

周行:“他說了什麽?”

喬安娜:“你們問他的問題,他向我複述了一遍。”說著她笑了笑,“第一次被警察問話,他被嚇壞了。”

周行道:既然你已經知道問題,那我就不用多問了。”

喬安娜:“你需要我說什麽?”

周行:“趙文郡說你和他在8點半左右出去了一趟,回到家裏時李紫暇已經走了,而且你的丈夫趙江明已經回到家。”

喬安娜:“對,都屬實。”

周行:“誰能作證?”

喬安娜向客廳道:“胡姐,你過來一下好嗎?”

一個穿法式綠色長裙,身材豐滿、妝容精致的女人走了過來:“安娜,怎麽了?”

喬安娜笑道:“胡姐,周警官需要你為我做證,證明我和文郡在9月15號晚上8點多到9點之間在你家裏幫小潔調鋼琴。”

胡姐道:“是啊,是啊,文郡和安娜的確在我家的。”

周行先問了她姓名和具體的住址,才問:“他們在你家待了多久?什麽時候離開的?”

胡姐道:“喲,具體時間我可記不清了,他們在我家待了得有半個多小時吧,走的時候都9點多了。”

支走了胡姐,周行又問喬安娜:“你和趙文郡離開的時候你丈夫回來了嗎?”

喬安娜道:“沒有,我們去胡姐家裏之前我丈夫還沒回來,我回家後問過他有沒有見到紫暇,他說見到了,紫暇向他打個招呼就走了。”

這短短幾句話裏的線索很多,僅憑喬安娜和趙文郡一麵之詞不足以全信,但是李紫暇確實安然無恙的離開了他們家,死者是出了天城佳苑之後遇害。所以喬安娜和趙文郡的說辭具有可信度。至少到目前為止,警方沒有理由懷疑他們說謊。

周行了解完情況就告辭離開了。回單位的路上,他的手機一直響,他騰出手點開手機,看到工作群裏多了幾條信息,沈冰在追查一個叫雷宇星的人,此人跟蹤過用王麗麗的卡取錢的人。他立刻聯想到這個雷宇星或許曾經和取錢的人正麵接觸過,能指認取錢的人究竟是不是王麗麗的表弟,當即調轉方向去派出所和陳誌國匯合。

陳誌國剛出警回來,帶回一個家暴男,正在做夫妻間的調解工作時接到了周行的電話,於是把調解工作交給徒弟小吳,走出派出所就看到周行的越野車停在路邊。

周行下車幫他拉開車門,笑道:“陳師傅,我來接您老。”

陳誌國坐上車,問:“你們找雷宇星幹嗎?”

周行一邊開車一邊說:“他跟一起案子有牽連,問個話。”

陳誌國的確對雷宇星十分熟悉,不僅知道雷宇星常活動的地盤,連雷宇星交了幾個狐朋狗友都知道。雷宇星留在派出所的電話號碼早就打不通了,陳誌國把電話打到雷宇星的一個朋友那裏,通過他朋友得知雷宇星在一家飯館上班。這家飯館位於小巷的犄角旮旯裏,陳誌國帶著周行左拐右拐走了半天找到飯館裏,問老板,確認雷宇星在這裏工作,但是雷宇星請了假,十幾分鍾前剛走。

陳誌國問雷宇星的住址,老板不清楚,叫來其他夥計,一個剃著毛寸的十七八歲的小學徒說:“雷子哥住在建安小區,離這兒不遠。”

周行問:“幾號樓幾零幾?”

小學徒稍一回憶,道:“剛才雷子哥接了個送快遞的電話,我聽他說的是13棟24號。”

拿到準確地址,周行和陳誌國立刻開車前往建安小區,找到13棟24號。

周行敲門,裏麵很快有人應:“誰啊?”

陳誌國中氣十足地道:“我,派出所的陳誌國。”

雷宇星把門拉開一條縫,瞄著門外的兩名警察:“你們幹嗎?”

陳誌國:“不抓你,有事兒問你。”

雷宇星把門打開:“哦,進來吧。”

周行走進去,打量雷宇星,雷宇星出乎他意料的年輕,看起來高高瘦瘦的,身材單薄,隻有20出頭。

雷宇星和陳誌國是老相識,陳誌國看到他的居住環境,不禁以長輩的口吻訓斥他:“房子這麽亂也不知道收拾,看你過得什麽日子。”

雷宇星很皮實,拽拽的站著,說:“窮人還能過啥日子,窮日子唄。”

陳誌國扭頭走到一旁,踢開地上的紙盒子。

雷宇星又看著周行:“警官,幹嗎來?”

周行拿出自己的警官證給他看了一眼,道:“不幹嗎,問你幾個問題,你如實回答就行。”

雷宇星瞄見了他警官證上的刑偵支隊和支隊長兩個關鍵詞,心裏備感壓力,但他記得簡月的叮囑,當下四處亂瞟,用不耐煩掩飾自己的緊張:“什麽事兒啊?我這幾天什麽都沒幹。”

周行:“昨天,你在哪裏?做了什麽?”

雷宇星:“我在找工作。”

周行:“在北屏路找工作?”

雷宇星:“你咋知道?”

周行:“你是不是在北屏路建行取款機附近跟蹤過一個人?”

雷宇星做出慌張的樣子:“我,我,我什麽都沒幹啊,就跟了他幾步。”

周行:“跟著他幹什麽?”

雷宇星:“他取了很多錢,我想,想用用,但是我沒下手,我不敢了,不想再蹲局子。”

周行從手機裏找出“王麗麗表弟”的照片給他看:“是這個人嗎?”

“警察給你看的照片就是你那天跟蹤的人。”這是簡月的原話,雷宇星記得很清楚,看到周行出示的照片,他裝作記憶模糊的樣子,回憶著說:“挺像的,應該是他。”

周行:“到底是不是?”

雷宇星:“我不敢離他太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這兒臉型挺像的。”

周行收起手機:“簡單描述一下你看到的人。”

雷宇星:“是個男的,有點瘦,有點矮,還有點白。”這幾個形容詞倒是很符合王麗麗的表弟的外形。

周行往周圍看了看,又問:“你自己一個人住?”

雷宇星:“對。”

周行往裏走,依次看過衛生間和廚房,走到臥室門口發現裏麵的床鋪很亂,還拉著窗簾,就問:“你剛才在睡覺?”

雷宇星攥著手,掌心捏著一把冷汗,強裝鎮定地說:“沒有,我回來拿東西,待會兒還得上班。”

周行檢查完房子,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就和陳誌國一起離開了。

兩個警察一走,雷宇星立刻把門關上,長出了一口氣,然後撥出簡月留給他的電話號碼:“警察走了,我按你說的做了。”

簡月坐在車裏,摘掉頭上的帽子,撥了撥頭發:“他們懷疑你了嗎?”

雷宇星:“應該沒有,但是那個叫周行的警察不太相信我,我從他的眼神裏能看出來。”

簡月沒指望雷宇星的三言兩語就徹底打消周行的懷疑,說道:“隻要你不改口,警察很快就不會再盯著你。”

雷宇星:“我知道了,你也得說話算數,把孩子還給我。”

簡月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後座上蓋著薄毯正在昏睡的女孩兒,說道:“她發燒了,暫時由我照顧,等警察徹底打消對你的疑心,我會把她還給你。”

雷宇星氣憤地說:“你怎麽能出爾反爾?”

簡月的聲音冷下來:“她高燒不退,情況很危險,你連帶她看醫生都做不到,難道你想害死她嗎?”

雷宇星猶豫了。

簡月又道:“你沒有選擇,必須聽我的。”

雷宇星隻能妥協:“你照顧好她,過幾天我找你要人。”

車窗被敲響,簡月轉頭看到冷微瀾站在車外,就把鎖打開,說道:“你不能再打我的電話,有事我會聯係你。”

雷宇星還有話要說,簡月沒聽下去,掛斷電話刪除了和他的通話記錄。

冷微瀾拉開車門坐在後座,從袋子裏拿出一瓶水遞給簡月,問:“雷宇星怎麽說?”

簡月把水扔到副駕駛,發動車子匯入車流中:“這個人還算聰明,暫時還可信。”

冷微瀾還想細問,但是簡月冷峻的臉色讓她不敢多問,她隻好默默地幫沉睡中的女孩兒拉緊了毯子,無意間摸到女孩兒的臉,吃驚道:“她發燒了,好燙。”

簡月透過後視鏡往後看了一眼,臉色毫無變化,但是把車開到了一家私人醫院。她抱著女孩兒和冷微瀾走進醫院,女孩兒被安置在一間單人病房內,護士掛上了兩瓶點滴。

冷微瀾坐在床邊守著女孩兒,簡月獨自坐在一旁,拿著手機看群裏的消息,周行言簡意賅地發了三個字:“沒發現。”

群裏不停地有人說話,簡月實在沒有心思看下去,就把手機按滅,閉上眼吐出一口氣。

這兩瓶點滴吊了兩個多小時,她們離開醫院時已經入夜了,街邊亮起絢爛的燈火。女孩兒一直在沉睡當中,被簡月第二次抱上車都沒醒,但身上的熱度已經退下去了。

冷微瀾也困了,坐在副駕駛打起瞌睡。

簡月把車頂的燈調暗,靜謐的車廂裏漂浮著一團焦黃的燈光,外麵車水馬龍和高樓大廈也變得悄然無聲。簡月安靜地開車,靜謐的氛圍像溫水一樣把她吞噬,讓她心裏感覺到片刻的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冷微瀾被一聲喇叭聲吵醒了,她迷茫地睜開眼睛,看到簡月把車停在一個小區的甬道邊,路邊的樹影和燈光一串串的掉下來,像一隻手在溫柔地撫摸車頂。

冷微瀾揉了揉眼睛,問:“這裏哪裏?”這兒不是簡月租的小公寓,是一個高檔的住宅區。

簡月把車子熄火,拔出車鑰匙,說道:“你在車裏等我。”

冷微瀾:“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她的話還沒說完,簡月哐當一聲關上了車門。

十七層117室門外,簡月按了兩下門鈴,沒人應門,她在電子鎖上按下密碼,推門走了進去。這是一套寬闊明亮的複式樓房,裝修和家具呈極簡的北歐風,但牆上掛了幾張拍價百萬上下的畫,客廳鋪了一條手工編製的波斯地毯。

房子裏很安靜,隻有臨著落地窗的開放式廚房裏傳來響動。簡月穿過客廳,看到廚房的料理台上擺著一條切了一半的三文魚,放著三文魚的菜板前豎著一台平板,平板裏戴著高帽子的法國廚師正在演示如何調製醃漬三文魚的調料。

簡騁背對著她,正在敞開的櫥櫃前尋找需要的調料。他脫掉了西裝外套,在腰上係了一條灰底白條紋的圍裙,雙手各拿著香料瓶轉過身,就看到簡月站在他的麵前。

簡騁對她的突然出現一點都不意外,從容地笑了笑,道:“來的正好,我新學了一道菜,做給你嚐嚐。”

簡月從杯架上取下一隻玻璃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幾口水,拿著水杯走到簡騁麵前,說道:“我不喜歡吃魚。”

簡騁低著頭往魚肉上撒白胡椒粉:“我知道,但是我做的你要嚐一嚐——”

簡月把手往前一甩,杯子裏剩下的半杯水不輕不重地潑在簡騁的臉上。

簡騁的動作被潑在臉上的水澆停了,他愣了片刻,然後雙手撐住料理台,抬起頭看著簡月,笑著問:“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