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戀後又失戀了

路小臨馬不停蹄地往學校後門跑。

天漸漸黑了,後門的修葺工作還沒完成,路燈稀稀落落,大部分地方沒有路燈,陷入一片黑暗中,學生入夜以後都不來後門。

路小臨本來就不認路,天一黑,更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她掏出手機給司哲打電話,傳來的卻是那個萬年不變的女聲: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她隻好放聲喊:“司哲!司哲!你應一下我啊。”

回應她的卻隻有黑漆漆的夜晚中,窸窸窣窣的風吹樹葉聲。

路小臨怒了。

“喂,你出來,我肚子餓了。”

以前和司哲鬧脾氣,隻要她一說肚子餓了,他就會乖乖就範,雖然還是擺著一張臭臉,卻是讓了步,喂飽了再教訓她。

可是今天這招不管用了,她喊了幾次,都無人回應。奇怪,她明明看見他往這裏來的。

夜色沉沉,這裏連個人影都沒有,路小臨開始慌了。

“喂,你再不出來我哭了啊!” 依舊沒有回聲。

路小臨的心沉了下去,她隻是想嚇唬嚇唬司哲,但卻越想越委屈,眼淚真的慢慢湧出眼眶。

她想起她最近過著為伊消得人憔悴的日子,全都是因為自己鬧了個大烏龍。她原來也是喜歡著他的,真巧,他也喜歡她。

接下來就該大團圓結局了呀,可是她搞砸了。

其實隻要仔細想想,就能知道司哲和顧延峰打架的原因。

他依舊是為了她。

一定是她和顧延峰在酒店被人遇到的消息傳到了司哲耳朵裏,顧延峰卻拒而不認,司哲不懂他的用意,以為是她受了欺負受了委屈,這才氣勢洶洶地殺回學校。

他為她放棄了比賽,她也沒有什麽可以隱瞞了。

“喂,你不是說初賽那首歌是唱給我聽的嗎?說好的告白呢?我不管,有種你當著我的麵告白一次。”

路小臨隻是嘟囔著,她已經不確定司哲是不是真的在這裏,卻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聽到一聲無可奈何的笑。

“笨蛋。”

那個聲音喑啞,路小臨一時沒認出來,她猛地跳起來。

“你是誰,你別過來啊我有武器。”

一棵大樹後,一個人影慢慢走出來,一步一步朝路小臨靠近。

“你不是在找我嗎?”

路小臨這次終於聽清了這個她日思夜想的聲音,是司哲!此時什麽矜持對她來說都隻是浮雲,她果斷地朝那個身影撲了過去,緊緊抱住。

“渾蛋!”

“渾蛋罵誰?”

“罵你!就罵你!”

司哲低低地笑:“哦。渾蛋罵我。”

路小臨想起自己和司哲還有一大堆誤會沒解開,此時不解更待何時,她結結巴巴地說:“我和顧延峰去酒店的事情,是別人亂傳的,我和他什麽事情都沒有。” 司哲一陣沉默後才回答:“我知道,剛才打架的時候,他都說了。” 路小臨震驚了:“既然知道了那你還跟他動手?”

“哼,他帶你去喝酒。蠢貨。”

“嘖,小氣鬼,那是我自己要喝。”

“我不管……那天在電影院,你還牽了他的手。”

“呃……這個是意外。”

路小臨撲到司哲懷裏繼續撒嬌,司哲的胸膛寬厚,路小臨很久前就口水過司哲的身材,此刻她東摸摸西碰碰。

唔,手感不錯。

“路小臨。”

“嗯?”

“明知道……咳,明知道我看上你了,你還逃什麽?”司哲輕輕推開窩在他胸口的路小臨。剛才在醫務室裏,他看著她走向顧延峰,他以為那就是她的選擇,心四分五裂那樣難受,難受得他在那裏多待一秒都不行,隻想跑開。

路小臨木訥地應:“我一直以為你喜歡的是許筠婷。” 司哲用力地“嘖”了一聲,又深呼吸了一次。

“誰說我喜歡許筠婷了?”

“那個……學校都有傳聞啊,你開學的時候對人家一見鍾情……” 司哲又好氣又好笑:“你現在也知道流言的威力了?別人說的能信嗎?我對許筠婷特別,是因為,她長得很像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 路小臨立刻警惕起來。

“誰,是你書桌上那張照片裏的女生嗎?”

“這件事我以後告訴你。”

路小臨在心裏暗歎,原來他喜歡許筠婷都是謠傳!信謠傳,毀一生啊!如果讓司哲知道她為他改變形象,每一步,都隻是為了把他推給許筠婷。那她豈止死得很難看,簡直會死得很難看。

路小臨懊惱得隻想跺腳,卻聽司哲說:“我們先說點兒別的,比如,你為什麽會和顧延峰一起去看電影?”

這是要秋後算賬啊,路小臨低著頭,選擇說些他愛聽的話:“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對你的這個感情,是喜歡。知道了以後,你和許筠婷又表現得那麽……曖昧,我吃醋!” 司哲用力地掐了掐路小臨的臉。

“地球人都看得出來許筠婷喜歡的是顧延峰,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變心變得那麽快。”

“你說誰變心了?”

“你以前不是喜歡顧延峰嗎?”

路小臨再次震驚了,他怎麽什麽都知道啊?

“那不叫變心,我現在依然很喜歡顧延峰!”路小臨理直氣壯。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司哲的聲音再次冷了下來。

路小臨笑了:“我喜歡顧延峰,就像喜歡林棠,喜歡陳萌,喜歡吳瑕一樣,他是我的朋友。” 司哲滿意地哼哼:“以後最好隻喜歡我一個。” 路小臨:“……”

路小臨靠著司哲,從前到現在,走了那麽多彎路,這次終於走到了對方的身邊,唉,又不是取西經,真是曆經磨難。

好在現在所有的誤會都解開了,路小臨覺得人生又開始變得美好了。

路小臨突然想起了什麽:“喂,你還沒跟我告白呢!” 司哲哭笑不得:“還要告白?” 路小臨佯怒,轉身就走。

被司哲拉回去的時候她還在感歎,墜入愛河的女人都會變得不一樣,她覺得她一下子從一個漢子變成一個溫柔女子。

就剛才她還使小性子呢,忒嚇人。

司哲把她拉了回去,低下頭,頭抵著她的額頭。

天色很黑,沒有路燈,司哲的眼睛卻亮得驚人,把路小臨緊緊鎖住。

幾乎隻是他把那句話說出口的下一個瞬間,路小臨微張的嘴就被一個濕潤溫暖的嘴唇封住,他的氣息強大,來勢洶洶,卻又慢慢地溫柔下來。

蟄伏了一個夜晚的月亮,終於從雲層裏走出來。

路小臨心上耳邊,一直回**著那句讓人心生恍惚的話。

他說:“路小臨,我們在一起吧。”

路小臨在第一次失戀之後初戀了。

那天晚上是司哲送她回宿舍的,趴在走廊上扮憂鬱少女的林棠,遠遠看著那兩個人手牽著手走到宿舍樓下,還依依不舍地惜別。

一點兒也不特別,和所有在宿舍樓下影響校容的奸夫**婦一個樣兒。林棠怒吼了一聲“我去”,然後衝進宿舍,揪起在睡覺的陳萌和吳瑕,擺好凳子,搬出三本牛津詞典,準備來個三堂會審。

路小臨一直到踏入宿舍,仍然神不守舍,完全沒辦法相信,自己居然一夜之間就戀愛了。

對方很不錯,不但長得很帥,還很有音樂才華。嗬嗬嗬,走狗屎運了。

完全呈花癡狀態的路小臨絲毫沒有察覺林棠她們的存在。

她經過三個舉著牛津詞典的女人身邊,直撲自己的床。

三個舉著詞典的女人頓時石化,紛紛丟下詞典,一個個鐵青著臉爬到路小臨的**掐她的胳膊。

“老實交代,你和司哲是怎麽發展如此神速的?”

路小臨猛地坐起來,三個化身容嬤嬤的女人六眼放光,路小臨一點一點地把她在小樹林如何說服司哲的真相說出來。

“剛才他送我回來的時候,還說頭有點兒暈,一定是高興的。”

路小臨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她抱著枕頭,沉浸在自己的甜蜜中,讓宿舍裏其他三個單身的人恨不得掐死她。

吳瑕是最善良那個,看著路小臨在**滾了半天,終於棄械投降:“幸福就好,洗洗睡。”

陳萌再堅持了一會兒,發現不能再挖出什麽猛料了,也回自己的**翻滾去了。

隻有林棠,坐在路小臨的床邊,盯著她一動不動。

“路小臨,你考慮清楚了嗎?”就算司哲背後有你無法承受的秘密,你也願意去陪他承受嗎?路小臨從淩亂的被子裏抬起頭,她的眼睛亮得像是會發光。

“林棠,我會幸福的。”

說完,她被自己酸掉了大牙。

路小臨滾了滾,滾到床的最裏邊,抱起手機吧嗒吧嗒地發著信息。林棠站了起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忍住了。

等他自己告訴你吧,路小臨,作為中國好舍友,我隻能幫到這兒了。

路小臨一夜無夢,在知道自己喜歡司哲之後,她第一次睡得這麽沉,以至於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經是下午三點。

她早餐午餐都沒吃,居然不覺得餓。

真是有情飲水飽。

路小臨刷了牙洗了臉,興衝衝地就要去找司哲一起去吃早午餐。

剛出門,她就和林棠迎麵撞上。

“你去哪兒?”

“約會!”

“哦。”林棠拎著路小臨的衣領把她揪回來,“不用去了,我剛去教務處辦點兒事情,遇到了司哲。” 路小臨心突然有些慌亂:“他去哪裏幹嗎?”

林棠翻了翻白眼:“你以為呢?學生會會長是他能隨便揍一揍就算了的嗎?還有市級的比賽他說退就退,得罪了主辦方,學校會善罷甘休嗎?” 路小臨轉身就走,林棠用力拉住了她:“你別去了,你去了也什麽都幫不到他。這件事情已經驚動了學校,沒那麽容易解決的……你也別想去找顧延峰,事到如今,他也沒有辦法幫你。”

路小臨那原本裝滿歡喜的心登時冷卻下來,明明就是兩個人誤會消融,從此就該過上幸福的生活了啊,這個劇情發展不符合設定!路小臨甩開了林棠的手:“就算什麽都不能做,起碼也要待在他身邊。” 林棠被她堅決的表情驚了驚,用力推了她一把:“求別背台詞,快去吧快去吧。” 路小臨朝林棠拋了個媚眼,噔噔噔地跑下樓梯。

林棠看著路小臨遠去的背影,微微皺起了眉頭。她拿起手機,撥了一個號碼:“王珂嗎?見個麵吧。” 路小臨趕到教務處的時候,司哲正好走出行政大樓。

陽光熠熠,他臉上青腫的傷觸目驚心。

司哲也看到了她,快步走過來:“你怎麽過來了?” 他的臉上沒有一點兒難色,隻是兩個黑眼圈又深又重。

路小臨便嬉笑著說:“肚子餓了,找你一起吃早午餐。” 司哲揉了揉她的頭發:“來我宿舍,我做冷麵給你吃。”

宿管阿姨趴在窗邊睡著了,路小臨大搖大擺地走進了男生宿舍。

司哲的宿舍有一套簡易的小廚具,其實就是一個電磁爐、一個電飯鍋和一個平底鍋。

他變魔術似的從一個桶裏拿出食材,笑著開始下麵和煎雞蛋。司哲長得好看,動作優雅利索,做飯做得這樣賞心悅目,路小臨覺得簡直可以拍成美食節目了。

司哲給路小臨做了一個簡單的冷麵,這已經足夠把路小臨饞得兩眼放光了。

“慢點兒吃,沒人跟你搶。”

“入得廚房出得廳堂,我的眼光太好了。”

司哲笑了笑,表情有些落寞:“以前媽媽教的。” 路小臨把肚子喂飽了,司哲又把廚具收去洗。

路小臨看著司哲洗碗的背影,突然覺得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很好,她終於開口問:“司哲,今天教務處是不是……”

“不是什麽大事,你別擔心。”

路小臨走過去,從他的背後環抱著他:“你回去比賽吧。”

司哲轉過身,用滿手的泡沫抹上路小臨的鼻子:“嗯?我都告白成功了,還比什麽?我已經退賽了,不會再回去了。” 路小臨不無擔憂:“大好前程就這樣放棄,挺可惜的。” 司哲又笑:“你怎麽知道我放棄了大好前程?” 收拾完畢後,司哲送路小臨回宿舍。

“我最近睡得不是很好,有點兒偏頭痛,是老毛病了,想出去看看醫生。” 路小臨愣了愣:“我陪你去吧。”

司哲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用,我自己去,我一個人,躲媒體也方便些。” 路小臨想想也對,就沒再堅持,自己回了宿舍。後來那麽長的時間裏,路小臨常常想,如果可以預知未來,那麽無論付出什麽代價,她也要陪著他。

路小臨等到了晚上,司哲卻還沒回來,打電話也沒接,她坐在**扁嘴。林棠剛從外麵回來,風塵仆仆的樣子,她推了推路小臨的腦袋,把她推倒在**。

“還不睡,幹嗎?”

路小臨惡狠狠地說:“戀愛才幾天,就不報備還晚歸,等他回來我要他跪榴蓮殼!”

林棠掀了被子把她整個人蓋住:“你得了吧,管那麽嚴,小心把人管跑了,該幹嗎幹嗎,別扭扭捏捏像個女人!” 路小臨怒起反駁:“我本來就是女人!” 林棠翻了翻白眼,徑直進了廁所。

路小臨在**翻了翻,突然覺得林棠說得也有點兒道理。

她給司哲發了短信:“回來吱一聲。”

然後,她抱著被子在**翻滾,翻來翻去,抵不住困意,竟慢慢睡著了。

路小臨又做了那個夢,夢裏是穿著白色襯衫的司哲,他站在她宿舍樓下的大樹旁。陽光落在他身上,像鑽石般熠熠生輝,他的手一直左右擺動。路小臨跳了起來,卻發現自己走不過去,於是她大聲喊他:“喂,我在這兒呢,我過不去,你過來呀。” 然而司哲沒有回答她,他隻是持續擺動著手。

路小臨喊了幾次,隻覺得陽光越來越刺眼,她猛地反應過來,司哲不是在向她招手,他那個手勢,是在向她告別。

路小臨猛地驚醒。

窗外的天空陰暗,天亮了,可是要下雨了。

手機嘀嘀嘀響起,路小臨連忙去查看手機,手機呢?找不到…… 陳萌在隔壁床探出一個腦袋:“別緊張,是我的娛樂早報。” 路小臨充耳不聞地翻著手機,沒有,沒有司哲的電話或者信息。

陳萌突然一聲驚呼:“怎麽會這樣!”

已經起床了在刷牙的吳瑕奪過陳萌的手機:“快讓我看看有什麽大新聞。”

吳瑕眼睛一放上屏幕,笑容立刻僵住,嘴裏的泡沫直往下掉,而陳萌看著路小臨的目光閃閃躲躲。

路小臨意識到她們手機裏的東西也許和司哲有關。

路小臨撲過去搶過吳瑕手裏的手機,就看到手機裏那個紅色的大標題—驚!神秘作曲人 X 竟是新秀歌手司哲,身世神秘,疑患家族遺傳性精神病!

路小臨隻覺手在顫抖,手機拿都拿不穩。有人一手奪過她的手機,是林棠,林棠的臉色陰暗,並不比路小臨好看多少。

她幾乎要咬碎了牙:“媽的,王珂。你真當我是 Hello Kitty。” 林棠把手機丟還給陳萌,擼起袖子就往外衝。

路小臨像是被林棠驚到,她慌慌張張站了起來,想換衣服,卻發現衣服跟她杠上了,她怎麽穿都不對。

陳萌和吳瑕在一邊看得膽戰心驚。

“小臨。你別這樣。”

路小臨強笑著回過頭說:“你們幹嗎?娛樂播報的話能信幾成啊,一定是謠傳。司哲他不會的。” 路小臨嘴裏這樣說著,手卻抖個不停。

最後她終於穿上了衣服,慌慌張張往樓下跑,她一邊走一邊打電話,司哲的電話卻一直是關機狀態。

打不通,打不通!她打不通他的電話!

路小臨的心裏從來沒有這麽慌亂過,她昨天才見過司哲的,他會說會笑,會跟她吃醋鬧脾氣,明明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人。

什麽遺傳性精神病,放屁!

路小臨幾乎是拔足狂奔,一路奔到了司哲的宿舍樓下,宿管阿姨也看到了她,竟對她笑笑:“小兩口昨晚又去哪裏野了,你小男友呢?還不回來呢?我這次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路小臨愣了愣,司哲沒有回來?

不顧宿管阿姨的阻攔,她橫衝直撞地奔上司哲的宿舍,大聲叫喊擂門:

“司哲!司哲你在嗎?司哲你開門啊!”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隔壁宿舍的叫罵聲,眼前的門一點要開啟的跡象都沒有。

“大清早的吵什麽啊?還讓不讓人睡覺啦!你別跑,我保證不打死你!”

有個大男生怒氣衝衝地從隔壁宿舍跑出來,就看到司哲宿舍門口蹲著一個女生,他的全部火氣在看到路小臨臉上橫流的淚水時,不由得都憋了回去。

“喂喂,我隻是說說而已,不是真的要打你,你別哭啊!”

路小臨充耳不聞,從看到那條新聞開始,她就變得不安、焦灼,而這種情緒,隻有看到司哲才能消解。

路小臨想起她第一次來宿舍找司哲,她啞著嗓子慢慢地唱:“小兔子乖乖,把門開開……” 但這首歌今天失效了,那門沒有打開。

宿管阿姨從樓梯上跑出來,手裏拿著一串鑰匙。

“這孩子怎麽這樣,說也說不聽,都說他還沒回來了。別哭了別哭了,我給你開門看看。” 宿管阿姨飛快地找到鑰匙開門。

門開了,宿舍裏竟是一片狼藉,和路小臨初時看到的樣子截然不同,椅子倒在地上,桌子上的東西也七倒八歪。

被吵醒的男生們也在門外圍觀。

“這兩晚一直聽到摔東西的聲音,你們看……還說我幻聽呢!”

“唉,今天早上的新聞說他有精神病耶,難道是真的……”

那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小,路小臨覺得自己的心直往下墜,用力地、橫衝直撞地,似乎要把自己狠狠摔碎。

她的司哲,不見了。

娛樂播報把司哲的一切炒得風風火火。

沒有人想到司哲就是在網絡上很紅的作曲人 X,他的曲子登時被不停地轉載播放。

還有人說,司哲是某某企業的繼承人,是富二代。

他的家鄉在北方,卻橫跨大半個中國,到南方來求學,隻因為,他想找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

這些是林棠告訴路小臨的。

那天林棠回到宿舍,臉色極其難看,她一言不發地抱住坐在床邊發呆的路小臨,一直以禦姐自居的林棠,竟哭得渾身顫抖、淚流滿麵。

“小臨,對不起,我太大意了。司哲這些秘密,都是王珂捅出去的。” 路小臨愣愣地看著林棠,她已經快記不得王珂這個人了。

路小臨的眼睛幹燥,一點兒淚水都沒有,卻滿是空洞和呆滯。

林棠不忍看,她坐在床邊,從床底下拉出一箱啤酒,一點一點把路小臨所不知道的說出來。那是,關於司哲的一切。

司哲從小就很有音樂天賦,他十歲就開始作曲,擅長各種樂器。他的家庭背景比眾口所傳的還要好,他從小受著良好的教育長大。

司哲的媽媽也是一個音樂家,據說也是個音樂天才,可是有一天,她突然瘋了,摔碎了家裏的東西跑出去,被一輛送貨的貨車撞倒,搶救無效死亡。

那年司哲才十五歲。

司哲升上高中之後,風頭無兩。他本來就長得好,會彈琴會唱歌,還學過武術,那些看不慣他想教訓他的人,都沒在司哲身上討到好處。

總而言之,他相當優秀。即使在他母親去世之後,他還是堅強地活著,偶爾會作一些懷念他母親的曲子。

但是,就是因為他太優秀了,他身上的光刺傷了某些人的眼睛。

那個時候有個女孩子很喜歡他,喜歡到發狂,經常會做一些瘋狂的事情,但司哲一直沒有回應,或者說他唯一僅有的回應就是拒絕。

他一再地拒絕讓女孩兒發了狠,她因愛生恨。

女孩兒的父親恰好是當年主治司哲母親的醫生,女孩兒把在她父親那裏知道的所有資料都抖了出來。

他的母親,有精神病。這件事引起了全校嘩然。

但真正對司哲造成打擊的,是司哲的妹妹。

他有一個妹妹,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件事,他和他的父親一直把她保護得很好,他妹妹,叫司汀。可是那個女孩兒的怒火燒到了阿汀身上,她去了阿汀的學校,捅出了阿汀母親患的是家族遺傳性精神病的事情。

阿汀不比司哲堅強,她被保護得太好,所以當傷害來臨的時候,她一點兒抵禦能力都沒有。

她整天整天都說自己可以聽到別人在笑她,即使是在家裏,即使是在無人的房間裏。

阿汀走上了司哲母親的舊路,她開始在無人的房間裏尖叫,整夜整夜地哭喊,家裏的用人都說,她也瘋了。

他們把阿汀送去了德國,司哲也跨越了半個中國,來到了離家很遠的

K 大讀書。

阿汀是司哲最疼愛的妹妹,她就像是他心髒的一部分。

在阿汀出事以後,司哲就像變了一個人,明明很愛幹淨的他,突然蓄起了胡子和長發,換上了過時又難看的衣服,變成路小臨初見他時的那個模樣。

他也許是想用這種行為掩蓋自己的光芒,他想把自己變成灰塵。

阿汀去了德國之後就被隔絕治療,司哲沒有再見過她。他在第一次見到許筠婷時會那麽失態,是因為許筠婷和阿汀有六分相似。

林棠將瓶子裏所剩無幾的啤酒一飲而盡:“有時候長得太好看會招蜂引蝶也是一種錯,司哲是故意把自己搞成那副鬼樣子,而且從那之後,他就刻意回避女人。”

路小臨卻無法從震撼中把自己解脫出來,她一直以為司哲就是個怪

人,不懂形象打扮的怪人,誰又能猜到,他的背後背負了那麽多、那麽重。

路小臨喃喃自語:“可是他卻什麽都沒有跟我說起過。”

林棠開了一瓶啤酒遞給路小臨:“這些我都是後來才知道的,你還記得那陣子,論壇上發了一個黑你的帖子,是王珂發的。後來我黑了她的電腦,發現了……這些秘密。”

路小臨的眼裏猛地燃起兩道怒火,可惡的王珂,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人可以惡毒到如斯田地。

“就因為,司哲當初沒有給她作曲嗎?”

林棠握著她的手安撫她:“沒那麽簡單。女人最可怕的地方,是會由愛生恨。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曾經遇到過王珂,她在小樹林裏跟司哲告白了。” 路小臨搖搖頭:“怎麽會?”

“怎麽不會?世界上顏控的女人多了去了,偏偏司哲是女孩兒們最趨之若鶩的類型,青蛙變成王子,人人都想做公主。”

林棠苦笑著說:“司哲也夠狠,他拒絕了她,還警告她:‘如果你再敢找路小臨的麻煩,我不介意打女人。’”

林棠接著說:“王珂從那個時候起就不對勁了,我發現她一直在收集司哲的資料,她有備份,我曾經試過黑掉她的電腦,可是她很謹慎,資料都已經拷貝出來。” 路小臨愣愣地問:“得不到,所以要毀了他嗎?”

林棠揉了揉太陽穴:“我找她談過,可是沒用,她真的發了出來。”

“她現在已經休學,我也找不到她。”林棠懊惱地把啤酒瓶丟到一旁。

林棠發現路小臨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手機,這幾天來她都這樣,明明手機沒有響動,她卻一直等。有時候甚至拿著跑去維修店要店員幫她檢查手機是不是壞了。

可是司哲卻一直沒有出現,他杳無音訊,路小臨甚至隻能每天守著娛樂播報,看看能不能得到司哲的消息。

但那家媒體除了一直強調司哲的身世,再無其他。沒有人知道司哲的下落。

路小臨喃喃道:“如果那天我堅持陪他一起去就好了。”

轉眼間,期末考過去了,每個人都在準備回家過年。

路小臨沒有訂車票,也不收拾東西,隻是每天一大早起床,然後在司哲宿舍樓下等著,刮風下雨也去等著,餓了就讓外賣送一個盒飯過來。

但臨近假期,學校周邊的餐廳也都陸陸續續暫停營業,路小臨叫不到盒飯,寧可餓著,也不離開半步。曾經的吃貨,已經變成看見吃的都可以視而不見的地步。

宿舍裏的三個人看著路小臨迅速地消瘦,都難受得像被一塊大石頭壓著。她們有時候會陪路小臨一起在司哲樓下等著,有時候實在沒空了,就記得在路小臨包裏放個麵包和牛奶。

司哲宿舍的那個宿管阿姨天天都看見路小臨,阿姨也有看新聞,有時候看天氣刮冷風,她就喊路小臨到宿管室裏坐。

可是路小臨通常都隻是堅持站在宿舍的路旁,她說:“這樣如果司哲回來了,我能看到。”

阿姨看著那個活潑張揚的女孩兒一天比一天沉默消瘦,有時候也忍不住抹眼淚。

“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會有這麽命苦的孩子。”

學校終於正式放假了,路小臨去申請了放假留宿,輔導員知道她的情況,但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好好的女孩兒,現在整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輔導員一咬牙:“隻給多住一個禮拜啊,再多也不行!”

宿舍三個人就也跟著她申請了一個禮拜的留宿,一同留下來的,還有顧延峰。從司哲出事那天開始,他一直和林棠保持聯係,知道路小臨的狀況很差,他卻也隻能在一旁幹看著,他什麽也做不了。

後來他拜托了在C市的師兄們幫忙留意司哲這個人,甚至去找了醫院,可是得到的消息都是,不知道有這個人。

他不敢告訴路小臨,司哲已經消失了,他找不到他。

留宿的最後一天,路小臨依舊早早起床,背了包就要出門。她笑著跟林棠她們說:“你們快收拾東西回家去吧,我一個人能行,我這幾天看了學校周邊的房子,現在放假還挺便宜的,我準備租個房子住。” 陳萌瞪大眼睛:“小臨你瘋了嗎?你不能這樣一直等下去啊!”

吳瑕也勸:“小臨,回家吧,司哲如果回來,他一定會給你打電話的!” 路小臨卻搖了搖頭:“我挺好的,我們才開始了一天,我就不信他能舍得我!” 說完,她轉身出了門。

陳萌和吳瑕同時望向林棠:“怎麽辦?”

一直沉默著的林棠聳聳肩:“還能怎麽辦?再陪她最後一回唄。”

路小臨走到司哲宿舍樓下的時候,就看到顧延峰,他仰頭在看著什麽。

路小臨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不由得一驚,那是司哲的宿舍,司哲的宿舍裏,有人!路小臨幾乎是飛一樣奔上了樓梯,顧延峰在後麵喊她:“小臨,小臨!” 她沒有停下腳步,瘋狂地跑過去,扒住了宿舍的門框。

宿舍裏放著幾個大編織袋,有兩個中年男人把司哲的東西一件一件往裏麵丟。

路小臨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你們是誰?在這裏幹什麽?” 一個胖一點兒的中年男人轉過頭來看路小臨。 “學校讓我們來的,這個宿舍的學生退學了啊,要把宿舍清出來了。”

“胡說!”

路小臨突然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淚水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湧了出來:“他怎麽可能退學?我在這裏呢!他怎麽可能退學?” 中年男人被路小臨激動的模樣嚇了一跳。

“這學生怎麽這樣?”

路小臨一直以來壓抑的情緒終於爆發:“你們走開,誰讓你們動他的東西的?你們走開!”

路小臨撲過去,用力推著那兩個男人,顧延峰衝過去,用手緊緊抱住路小臨,林棠她們也趕了過來,都圍住了她。

“小臨,你不要這樣!他都退學了,他不會回來了!” 路小臨像被刺到一樣:“你胡說,他會回來的!”

她在顧延峰懷裏拚命地掙紮,甚至張開口,狠狠地咬住了顧延峰製住她的手。

“你放開我。”

林棠一直黑著臉站在一旁,她拉開圍住路小臨的陳萌和吳瑕,當著路小臨的麵舉起手。

“啪”的一聲,清脆又響亮。

“路小臨,你給我爭氣點兒!你希望他回來嗎?他回來了你能幫他什麽?你好好想想,司哲會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誰?” 林棠的語氣很重,顧延峰不由得皺眉嗬斥:“林棠,你閉嘴!”

路小臨被林棠這一巴掌打蒙了,她反複地想著林棠的問題,司哲會變成現在這樣是因為誰?是因為誰?

是因為她,路小臨。是她一心想替司哲改造形象,是她不明真相就把司哲往許筠婷身邊推,是她一開始隻為了滿足自己的期望,是她把司哲變成這樣的,她路小臨才是罪魁禍首。

林棠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出來了:“小臨,你想想你家裏人。”

路小臨渾身一震,爸爸和媽媽最近頻繁地給她打電話,問她什麽時候回家,告訴她家裏她的房間都打掃幹淨了,買了她最愛的餅幹,都在家裏放著。

爸爸還承諾,路小臨一回家,就給她做最愛的蟹膏麵吃。

路小臨惶然地睜大了眼睛。

顧延峰紅著眼睛用力地把她緊緊抱住:“小臨,回家吧,我帶你回家。” 路小臨同意回家了。

她慢吞吞地收拾行李,顧延峰會和她一起回去,有人照顧她,林棠等人就放心不少。

路小臨之所以同意回家,說來還要多謝那個學生會的副會長胡毅。

胡毅就是路小臨在學生會辦公室見到的那個戴眼鏡的男生,不知道他因為什麽也留宿了,他和司哲住在同一層,那天路小臨鬧的動靜太大,他忍不住跑出來看。

他告訴路小臨:“前幾天有個男人來過司哲的宿舍,把司哲重要的證件什麽的都收拾走了,半夜來的,我估計你們也沒見到。那個人,說他是司哲的爸爸。” 胡毅頓了頓,蹲下來看著癱軟在顧延峰懷裏的路小臨。

“我幫你問了,他爸爸說,司哲已經被送出國治病了。他說,等他好了,就會回來看你。”

林棠和顧延峰都看得出來,胡毅說他會回來看你的時候,眼神裏的閃爍。

胡毅在說謊,可是路小臨選擇了相信。

她扯了個難看的笑容:“我想回家了,我想吃路先生做的蟹膏麵。” 林棠和陳萌一直送路小臨去車站。踏出校門口的時候,路小臨回過頭,發了好一陣子呆。

沒有人催促她,他們任由她靜靜看著。

最後,她朝大紅色的校門揮了揮手,轉身對林棠說:“再見了,下學期見。” 再見了司哲,什麽時候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