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這是一個漫長的夜晚,看似平靜的夜幕下藏著無形的暗湧,有人隨波逐流,有人守身持正,有人坐立難安,有人徹夜難眠。
如果說,被各方目光關注的西山市局是漩渦的中心,那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刑偵口正支隊長沈愔就是這場風暴的台風眼。不過這一晚,他出乎意料地睡了個好覺,夢裏沒有奸猾狡詐的疑凶,也沒有身份不明的內鬼,冷水美人的柔婉香氣若有若無地撩撥著鼻尖,有人貼著他耳根輕笑道:“安心睡吧……等你睡醒了,一切就能回到正軌。”
沈愔在半夢半醒間隱約意識到,他聽過這句話——應該是多年前,他臥底毒窩時,那身份不明的神秘女孩對他說的。當時他被蒙著眼,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道即將麵對怎樣的命運,哪怕再冷靜自持,生死一線間也難免生出些許前途未卜的忐忑與惴惴。
讓他記憶猶新的是,整整一個禮拜,那女孩每晚都貼在他耳根旁,不厭其煩地一遍遍重複,直到他在這清冽甜美的聲音中失去意識,沉沉墜入夢鄉……
天光陡然大亮,沈愔睜開眼,有那麽一瞬間,現實和夢境的界限無限模糊,居然有些分不清是幻是真。不過他很快回過神,利索地穿好衣服,一推開門,就聽見廚房裏傳出“嗤啦”一聲響。
沈愔:“……”
他不用問都知道,一定是夏懷真那個“作妖小天使”拖著一條半殘不殘的傷腿在準備早餐。
自從兩人把話說開,夏懷真就像是打了雞血,渾身充滿用不完的幹勁。這天天還沒亮,她已經鬥誌昂揚地從**爬起,居然在沒驚動沈愔的前提下,靠著單腿抹了桌、拖了地、洗了衣服,等沈愔簡單洗漱後,桌上擺著五六個鑲了金邊的白瓷盤,每個盤子裏都放了一對精致的蒸點。
沈愔踏入餐廳的腳步一頓,有那麽一瞬間,以為自己走錯地方了。
他板著一張波瀾不驚的臉,用平平板板的語氣問道:“……哪來的?”
夏懷真抬起頭,衝他彎下月牙似的眼角:“是阿姨昨天送來的,怕你不好好吃早飯,還讓我多看著你。”
沈愔:“……”
小夏姑娘是真的沒聽出來,“未來婆婆”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五星級酒店送來的早點相當精致,蝦餃晶瑩剔透,馬蹄糕入口即化,叉燒包蓬鬆柔軟,流沙包爆漿流油。更喪心病狂的是,還有一大碗瑤柱豬肝粥,豬肝爽滑脆嫩、米粒濃稠軟糯,再配上碧綠的蔥花和金燦的瑤柱……
沈愔隻覺得,這一碗粥下去,他再刷三個副本也不在話下。
靠著這一頓早餐……以及臨走前,夏懷真在他臉頰上附贈的告別親吻,沈支隊縱然被省廳調查組三堂會審了一整天,依然精神飽滿不見疲態。
等到太陽西下,幾乎是他前腳剛從會議室走出來,後腳丁紹偉就著急忙慌地迎上去,從頭到腳檢視過一遍,確認沒掉頭發也沒破皮,這才放鬆下來。
“沒事吧?”他壓低聲問道,“他們沒把你怎麽樣吧?”
沈愔隻覺得丁大少爺著急跳腳的反應很有意思——也可能是他今天心情好,看什麽都很有意思,忍不住想逗逗這花枝招展的二貨:“你覺得他們能把我怎麽樣?”
丁紹偉不知道,他也一點不想嚐試調查組的手段。
同為公安係統內部的同誌,當然不至於對精銳幹警上刑拷問,最嚴苛的手段也不過是用車輪戰,全方位無死角地碾壓詢問對象的肉體和精神。
光是這樣,丁紹偉已經覺得十分難以忍受。
“他們行不行啊,雖說葛長春在市局遭人投毒,咱們要負監管不力的責任,但是事發突然,別人有心算無心,咱們誰又能料得到?”丁紹偉越想越不服氣,一拍桌子,就要找調查組的人分辯,“咱們連軸轉了半個多月,好不容易把葛欣和王雨凡全須全尾地撈回來,又讓葛長春那老狐狸低頭認罪——還不能回家過個周末?非得把咱們綁在警局才罷休是吧!”
丁大少爺越說越來火,幹脆擼起袖子,真要去找調查組的人幹仗。
沈愔趕緊揪住他衣領,將人硬生生地拖了回來。
這世上有些職業就是這樣,臥底毒窩兩年也好,生死一線間送出關鍵情報也罷,哪怕是暴露身份、被毒販拷打得死去活來,差點賠上一條性命,那也是“流血犧牲是公安幹警分內的義務”,沒必要成天掛在嘴上。
可是一旦出了事故,所有人的目光就會第一時間聚焦過來,仿佛憑空生出了“顯微鏡”加“透視鏡”的功能,不扒皮割肉、放血抽筋,將每條骨頭抽出來,從裏到外挨個剖視一遍,不能顯示出自己的專業水準和火眼金睛。
“你去說什麽?”沈愔有點無奈,“人確實是在市局出的事,相關人等隔離審查本就是例行程序,隻是做出書麵說明和寫檢查,又沒停我的職,已經算是很客氣了,還要怎麽樣?”
當事人如此雲淡風輕,按說丁紹偉也沒必要唧唧歪歪,但他就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不甘心,體溫和血壓一路飆升,耳畔轟隆作響。
他問:“羅局和趙副局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一樣隔離問詢,葛長春的屍體也交給省廳屍檢人員了,”沈愔用毫無起伏的語氣陳述著一個個令人心驚的事實,“咱們自己問心無愧,該幹什麽幹什麽,沒必要跟著別人的步調走。”
他一隻手始終搭在丁紹偉肩膀上,語氣和表情一樣波瀾不驚。這種淡然處之的態度很容易感染別人,丁紹偉看著他,嘴巴張開又合攏,半晌,眼睛裏的血絲終於有了消退的跡象。
他剛想說什麽,旁邊辦公室的門突然從裏麵推開了。一個人影飛快閃出,匆忙間沒看清,和丁紹偉撞了個滿懷。
丁大少爺踉蹌後退兩步,一陣齜牙咧嘴:“你……”
那人自知理虧,慌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走得急,一時沒看清。”
丁紹偉:“……”
是個女孩?
他一口肝火到了嘴邊,趕緊倉促咽下,臉上表情微妙地介乎在“猙獰”和“殷勤”之間:“不……咳咳,不要緊吧?我有沒有撞傷你?”
沈愔慘不忍睹地別開頭,簡直是……沒眼看了!
那慌不擇路的“肇事者”確實是女孩,還是個挺好看的年輕女孩。雖然頭發染得紅一撮綠一撮,像個行走的信號燈,荊棘叢生的眼睫毛裏出外進,依然能看出清秀的眉眼和姣好的輪廓。
辦公室裏的人——緝毒支隊副支隊長鄧筠聽到動靜,從屋裏探出頭,瞧見沈愔和丁紹偉,趕緊打招呼:“沈隊,丁哥,還沒走啊?”
丁紹偉回頭一看,見那女孩已經匆匆走遠了,隨口問道:“那姑娘是誰啊?”
“不就上回掃**酒吧時,那個被逮了現形的陪嗨女嗎?”鄧筠大喇喇地一擺手,“唉,我說這些女孩子啊,年紀輕輕的,一點不知道自愛,就這麽可著勁地糟蹋自己。我要是她哥,非得大嘴巴抽她不可。”
聽他這麽一說,丁紹偉忍不住多看了兩眼,隻見那女孩走得匆忙,快到樓梯口時,又跟個身量高大的男人撞了個正著。
那女孩大概是對警局有心理陰影,不敢抬頭看人,不管是誰的責任,先做出一個怯生生的表情,點頭哈腰:“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她冷不防一抬眼,瞧見這回“追尾”的是個冷麵黑臉的警察,舌頭打了個磕絆,差點被那副“鬼見愁”的尊容嚇哭了。
丁紹偉心念微動,眼看那女孩哆哆嗦嗦地跑遠了,這才轉向鄧筠:“那案子不是結了嗎?怎麽,怕人家重操舊業,還要她按時按點回警局報到不成?”
“哪能啊?”鄧筠爽朗一笑,“不是懷疑孫豫背後還有人指使嗎?這不,楊隊讓我把那天晚上的幾個女孩都叫到市局來,挨個錄一遍口供,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落下了……”
說話間,“黑麵神”——緝毒口正支隊長楊鐵誠已經走到近前,他一言不發,隻是看了鄧筠一眼,鄧副隊立馬把舌頭吐老長,脖子縮了縮,飛也似地溜回辦公室了。
楊鐵誠這才轉向沈愔,沒什麽表情地招呼了聲:“沈隊,這麽閑?”
如果他說“這麽巧”或是“怎麽還沒走”,那都沒問題,可是“這麽閑”三個字剛從嘴皮子裏蹦出來,一股皮笑肉不笑的譏諷冷嘲之意已經撲麵而來。
丁紹偉眉毛倒豎,當即要作色。
千鈞一發之際,沈愔眼疾手快的摁住他肩膀,將他到了嘴邊的“彈藥”生生掐沒了影。旋即,他衝楊鐵誠淡淡一點頭,就跟沒聽出來似的,十分自然地打了個招呼:“楊隊,辛苦了。”
市局刑偵支隊比緝毒口高配半級,嚴格說來,沈愔算是楊鐵誠的“領導”。然而楊鐵誠對著這個比自己小一茬的年輕警督,一點沒有“畢恭畢敬”的意思,還頗有些“哪痛就戳哪”的咄咄逼人:“沒沈隊辛苦,嫌疑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又要查案,又要整肅隊伍,還要接受調查組的審查,一心三用都不夠吧?”
沈愔神色淡漠,語氣沒有一絲一毫的起伏:“我會細查的,也請楊隊格外小心,別給有心人可乘之機。”
楊鐵誠陡然有種一拳砸進棉花堆裏的錯覺。
他不甘心地抬起頭,想借著高出十公分的身高對眼前的年輕警督形成氣勢上的壓迫,可惜他很快發現,沈愔雖然是在和他對視,眼神卻是絕對的平靜,好像他楊鐵誠隻是一團微不足道的空氣。
或者說……好像他隻是一個零,因為無足輕重,所以不值得放在心上。
這簡直比言語上的打擊還氣人。
楊鐵誠冷哼一聲,似乎想說什麽,眼看走廊上有人經過,這才作罷。他背著手,高昂著頭從沈愔身邊經過,倨傲的造型仿佛那兩位是來向他匯報工作的跟班小弟。
這人剛一走過去,丁紹偉就繃不住了,要不是在市局,非嚷嚷得一整棟樓的人都聽見:“老大,你幹嘛跟他這麽客氣?這種人就該照臉噴回去!”
沈愔無奈地歎了口氣:“你的槍口是用來對準自己人的嗎?”
丁紹偉被他當胸一噎,隻能幹瞪眼。
這時,方才縮進去“避風頭”的鄧筠大概是聽到了剛才的爭執,又把腦袋伸了出來,小心打量兩眼,確認自家老大走遠了,這才賠著笑:“沈隊、丁哥,別往心裏去哈!楊隊就這脾氣,我們平時也沒少受他搓揉,這不最近一個案子接一個嗎?上麵催得緊,楊隊壓力不小,難免反應過激,見諒啊。”
丁紹偉就是再惱火,也不會把火氣撒在這位“和平人士”頭上,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等回到“自己地盤”上,他四下張望一圈,見沒有監控鏡頭,其他人也離得遠遠的,於是一把拉住伸手推門的沈愔,壓低聲道:“老大,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沈愔正低頭看著自己手機,嘴角邊還掛著一縷頗為可疑的含蓄笑紋,聞言,他把手機揣回衣兜,抬頭的瞬間,已經將所有不該顯露的表情抹除得幹幹淨淨:“什麽?”
快到丁紹偉幾乎以為,方才那一瞬間隻是自己的錯覺。
他幹咳兩聲,把思緒從詭異的歧路上拽回來,人模狗樣地說道:“可能是我想多了吧……不過從孫豫製造的連環綁架案開始,那幕後疑凶就一直特別高調,一點也不隱藏自己的犯罪手法,就好像……”
他話音刻意頓了一拍,小心看向沈愔,見他沒有特別的表示,這才謹慎地說完:“好像他們篤定警方抓不到把柄,所以敢肆無忌憚地示威。”
沈愔臉色森寒,一言不發。
他當然有這種感覺,不光有,他還隱約猜測到幕後黑手這麽做的用意:這一連串案子與三年前夏懷真……蘇曼卿揭露興華製藥的手法幾乎一模一樣,很顯然是有人故意模仿。這麽做的用意不外乎兩點:一是借警方的手將當年玄阮殘留在西山市的勢力徹底拔除幹淨,再有就是———
夏懷真!
從王晨遇害開始,沈愔就有了這個猜測,幕後元凶把時間算得太準了……更可怕的是,他不僅算準了夏懷真的行動,還能預測到警方的動向,簡直像是卡著點排演了一出大戲,並且成功利用生死未卜的人質將警方拉到現場,客串了一回圍觀群眾,目睹了夏懷真觸發機關和王晨遇害的全部過程。
這已經不僅僅是挑釁和示威,從那時起沈愔就意識到,市局內部有一雙隱秘的眼睛,雖然不知道藏在哪,但卻一直關注著警方的一舉一動,並且及時傳遞給藏身幕後的龐然大物。
既然他們能準確知道警方的每一步行動,又有什麽好擔心和顧慮的?
沈愔甚至有種揣測,那幕後人故意讓夏懷真將當年的案情親身重曆一遍,就是為了喚醒她沉睡的記憶,而她噩夢中擺脫不掉的濃霧和腳步聲,或許隱藏著某個致命的真相。
他沉默的時間過於漫長,丁紹偉原本隻是隨口一提,現在卻有些不安:“老大?怎麽了,你想什麽呢?”
沈愔看了他一眼,心念電轉間,還是不想把這些推測說出來。
一來,他沒有證據,隻憑直覺和細微的蛛絲馬跡,很難說服別人。二來,他也不想其他人用異樣的眼光打量夏懷真。
雖然沈愔明白,用夏懷真為餌引出藏身幕後的元凶是化被動為主動的唯一出路,但他私心裏實在不想把那女孩再推回深淵。
三年前的那場爆炸幾乎成了沈愔心頭的執念,千餘個午夜夢回,他無數次地想,如果他早一點向那女孩伸出援手,早一步將她拉出泥沼……
是不是就能改寫最後的結局?
可惜有些事,發生了就沒法改變,更不會因為他的一點小小私心就偏離既定的軌道。
與市局相隔小半個城區,甜品店老板韓琛捧著新出爐的慕斯蛋糕,就像藝術家對待剛燒製好的工藝品,一件一件精心擺放進櫥窗裏。
他剛收到夏懷真發來的請假短信,那姑娘先是用十分不好意思的口吻,解釋了自己受傷和請假的理由,並且再三保證自己的腳傷已無大礙,下周一一早一定按時上班。
韓琛啞然失笑。這位也是個頗有故事的老江湖,開甜品店純粹為了打發時間,既然不指望這門生意糊口,自然不介意手下員工——還是個“後台”十分堅實的的員工請病假。
倒是圓臉小姑娘袁茹有些不滿,暗地裏嘀咕了好幾回:“……知道的,這是鄉下來的打工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跑來民間體驗生活的大小姐呢。”
韓琛將用過的錫箔紙揉成一團,隔空丟到袁茹頭上:“嘰嘰咕咕什麽呢?少廢話,該幹嘛幹嘛去。”
袁茹頗不服氣——這幫小姑娘知道自家老板脾氣好,偶爾頂兩句嘴,他也樂嗬嗬的不放在心上,久而久之,難免恃寵而驕:“韓老板,這個姓夏的到底什麽來頭?上班沒兩個禮拜就請病假,這也算了,她怎麽跟沈哥好像也挺熟的?居然還搬到沈哥家裏住,一看就是對他圖謀不軌……哎喲!”
韓琛麵無表情地在她腦袋上敲了個暴栗,他算是聽明白了,前麵那三紙無驢的一篇都是鋪墊,隻有那句“搬到沈哥家裏”才是重點。
“你管她和沈隊什麽關係?有你什麽事?”韓琛一語雙關地提醒道,“沈隊那樣的人,不是咱們能瞎打聽的,專心幹好自己的事,別成天東想西想。”
袁茹嘟一嘟嘴,不敢吭氣了。
韓琛敲打完手下員工,忽而察覺到什麽,猛地扭過頭,目光筆直地穿過玻璃櫥窗、越過車流熙攘的寬闊街道,和馬路對麵一個戴著高簷禮帽和金邊眼鏡的男人對在一處。
雖然隻是倉促一瞥,但是刹那間,韓琛腦中打過一道閃,隻覺得渾身寒毛瘋狂地炸開——
他見過這男人,不是在現實中,而是在甜品店的監控錄像裏。一個多星期前,這男人曾到過甜品店,點了一客提拉米蘇,並且指名讓夏懷真送到某個地點。他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但是沒過多久,警察趕到他店裏,將當天的監控錄像調出來,並給那個沒留下姓名的神秘男人做了畫像。
“……這個人非常危險,”韓琛記得,他當時把帶隊的沈愔拉到一旁,再三追問後,沈支隊才勉強吐露了這麽一句,“如果再見到他,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警方。”
然後他頓了片刻,幾不可聞地補充了一句:“不過,他既然知道警方的偵案套路,應該不會再自投羅網了……”
沒有絲毫猶豫,韓琛從衣兜裏掏出手機,正要撥通沈愔的號碼,再一抬頭,卻發現馬路對麵的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韓琛捏著手機的手僵在半空,良久,一絲冷汗順著鬢頰晃晃悠悠滑落,悄無聲息地沒入衣領。
那身份不明的神秘男人其實並沒走遠,他似乎是覺察到韓琛的窺探,不著痕跡地拐入一條小巷,就像一尾滑入池塘的小魚,很快失去了行蹤。
他拄著一根裝飾用的鎦金手杖,每一步都邁得不緊不慢、怡然自得……直到衣兜裏的手機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男人皺了皺眉,掏出藍牙耳麥別在耳朵上,又取出一張大額鈔票,隨手遞給路邊咖啡店的小姑娘:“一杯卡布奇諾,多加奶泡。”
他微微抬起頭,高簷帽的陰影下露出清俊的眉眼,眼角微彎,衝小姑娘露出一個紳士又禮貌的笑。
小姑娘臉頰飛上兩朵紅霞,怔愣間居然忘了伸手去接鈔票。
男人沒有催促,十分耐心地等在一旁,與此同時,耳麥裏傳出一個明顯加了變聲器的聲音:“你到底想幹什麽!”
那人顯然已經竭力克製了語氣,即便如此,勃然作色的怒火依然透過變聲器和通話線路,洶湧澎湃地撲麵而來。
男人接過小姑娘遞來的咖啡,點頭道了謝,然後在對方含羞帶怯地注視中不慌不忙地走遠了。
“怎麽突然發這麽大火?”直到身邊五米以內沒有第二個活物,他才含笑開口,波瀾不驚地反問道,“我做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