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葛長春是“知名企業家”,一般來說,越是這種被各路人馬聚焦關注的人物,越容不得身上有汙點,從生理缺陷到患病曆史,全都藏得嚴嚴實實,再滴水不漏地刷上一層金粉,才敢擺在台麵上供人瞻仰。

根據葛欣供述,知道葛長春對青黴素過敏的人,一個巴掌能數過來,這其中就包括他的妻女、心腹助理和相交多年的主治醫生。

“按照規定,嫌疑人家屬送進來的藥品一定會經過檢查,想要毒害葛長春隻有兩種可能:要麽,藥品一開始就是有問題的,凶手買通了檢查藥品的值班醫生,順利蒙混過關;要麽,藥品送進來時是幹淨的,凶手買通了市局內部人員,在藥裏做了手腳。”

丁紹偉掰著手指冥思苦想,隻覺得這兩種可能都挺瘮人的,忍不住把求救的目光轉向沈愔:“老大,你覺得哪種可能性大些?”

沈愔神色淡定:“負責接收藥品的值班醫生是哪位?”

值班醫生姓康,是個剛進市局沒兩年的小年輕,突然攤上這麽大一樁案子,整個人都懵逼了。沈愔找上門時,他簡直比葛欣還要崩潰,在刑偵口正支隊長威嚴森冷的注視下,整個人哆嗦成了一隻風中淩亂的鵪鶉。

“沈隊,我我我我,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小年輕抽泣著,說話還帶著濃重的鼻音——不是裝腔作勢,而是前兩天著涼感冒,沒說兩句話,眼淚鼻涕已經齊刷刷地下來了,“我是冤、冤……阿嚏!”

在他張嘴的一瞬,沈愔已經預感到不秒,眼疾手快地逮過丁紹偉,用他一條胳膊擋在眼前。下一秒,所有的“生化武器”一滴不落,全噴在丁大少爺金貴的博柏利襯衫上。

丁紹偉看看慘遭汙染的袖口,再看看從容鎮定的沈愔,臉上一片空白——已經不想活了。

沈愔毫無愧疚之心,甚至連象征性的安慰也沒有,就好像喜新厭舊的帝王不會顧忌年老失寵的妃子在想什麽。他嫌棄地把丁紹偉撥拉遠點,重新盯住康醫生:“所以,藥品送進市局時是沒問題的?”

康醫生可憐兮兮地點點頭。

沈愔放緩了語氣:“能說說當時的情況嗎?”

康醫生抽出兩張紙巾,摁住波濤洶湧的鼻子,抽抽噎噎道:“兩……三天前,也就是這個禮拜四,本來該是陳哥值白班。但他發燒了,臨時跟我換了班。當天上午十點左右吧,那女孩,就是那姓葛的姑娘送了藥來,說他爸有高血壓,需要吃藥控製。當時所有的手續都是按流程走的,一步也沒落下,誰知道……”

他說著說著,鼻音又濃重起來,刹那間又是一個驚天地泣鬼神的噴嚏脫口而出。

沈愔早有準備地一側身,小康醫生滿口的唾沫星子結結實實地噴了丁紹偉一臉。

丁紹偉:“……”

這日子特麽沒法過了!

他彈簧似的跳起身,一溜煙竄出門去,目的地很明顯——洗手間。

沈愔繃得筆直的嘴角微微一提,然而很快,那點微乎其微的弧度消失了,他轉向小康醫生:“你是說,那天值班的本該是陳醫生,之所以換成你,完全是意外?”

小康醫生欲哭無淚地連連點頭。

沈愔接著追問:“這三天的排班表有嗎?”

小康醫生抬手一指,沈愔順勢看過去,發現那張打印著排班表的A4紙正貼在門板上。

但是很快沈愔就發現,有了排班表也沒用,因為衛生室不是什麽機密禁地,平時也不會刻意鎖門,基本就是個公共空間,隻要是市局內部的人,都具備進入衛生室投毒的能力和條件。

“如果小康說的是實話——藥是在送入市局之後出的問題,那有嫌疑的人就太多了,這兩天進過衛生室的,有一個算一個,都跑不掉,”十分鍾後,把自己收拾幹淨的丁紹偉蹭到沈愔跟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說,“更坑爹的是,我問過了,偏偏是這兩天,衛生室門口的監控鏡頭壞了,也就是說,我們甚至沒法拿到一張準確的嫌疑人名單。”

沈愔沒計較這小子的態度,抬頭和他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監控鏡頭和葛長春遭人投毒前後腳發生,實在沒法用簡單的“巧合”兩個字解釋。

這意味著他們最可怕的猜測——市局內部不幹淨,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一時間,丁紹偉甚至忘了自己正和沈愔“冷戰”,從牙縫裏抽了口涼氣,壓低聲道:“老大,如果小康說的是真的。”

沈愔掀起眼簾,那眼神中的從容和鎮定,終於讓丁紹偉重新冷靜下來。

“有條件進入衛生室的人確實太多了,如果逐一排查,能不能查出結果姑且不論,市局內部先得分崩離析,”沈愔沉聲說,旋即意味深長地看向丁紹偉,“但是葛長春對青黴素過敏,這一條就不是誰都知道了。”

“我已經讓小於去查了,”丁紹偉同樣沉聲道,“如果葛欣說的是實話,知道這事的人不超過一個巴掌,那範圍就要小得多,大不了挨個過一遍篩子,我就不信逮不住這個殺千刀的兔崽子!”

沈愔:“……”

這貨的說話方式還是這麽別開生麵。

他剛想說“別大意,知道內情的人也許不像葛欣說的那樣簡單”,支隊長辦公室的門忽然被大力推開。沈愔和丁紹偉同時抬頭,就和麵色不善的薛耿看了個對眼。

丁紹偉登時炸毛,仗著沈愔這頭老虎在,將狐狸尾巴翹上了天:“你怎麽回事?不知道敲門啊!”

薛耿用鼻子噴了口氣,掃向丁紹偉的一眼自動將其歸類為“欺下媚上的紈絝二世祖”。他根本不屑跟這個“靠關係被塞進市局的衙內”搭話,目光徑直越過他,投向辦公桌後的沈愔:“羅局和趙副局找你。”

沈愔拍了拍丁紹偉的肩,將他到了嘴邊的肝火強行摁回去,站起身來:“知道了,走吧。”

然後,他趁著薛耿轉身的一瞬,微俯下頭,在丁紹偉耳邊飛快地說道:“去查葛長春的主治醫生最近半個月來接觸過的人。”

丁紹偉神色微動,衝他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嫌疑人在警局遭人投毒”,這還是西山市局自打開業大吉以來的頭一遭,沈愔早料到羅局和趙副局不會善罷甘休,也做好了被噴得滿頭包的準備。

誰知一推門,他就發現自己把形勢估計得太樂觀了,因為辦公室裏不僅有市局的兩位大佬,辦公桌後大馬金刀地坐著一位黑麵閻羅,赫然是省廳廳長秦思遠。

那一瞬間,沈支隊腦中閃過的不是撲朔迷離的案情,而是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念頭。他忍不住想:幸好方才沒讓丁紹偉跟著一起來……

羅局和趙副局並肩坐在沙發上,看到沈愔進來了,這兩位一個滿臉的“恨鐵不成鋼”,一個拚命使眼色,眼皮差點抽筋了。

沈愔開門的手頓了下,不動聲色地合上房門,點頭招呼道:“秦廳。”

秦思遠撩起眼皮看了看他,臉色比鍋底灰還陰沉———倒不是刻意針對沈愔,而是他看誰都是這副“你欠我五百萬”的嘴臉,連自己親生的兒子也不例外。

“葛長春的事我知道了,”他也不和沈愔客套,上來就開門見山,“這事性質很嚴重,省委方才給我打了電話,責令盡速破案,省廳很快會派出調查組進駐西山市局。”

這些都是題中應有之意,沈愔沒吭聲,安靜地聽著。

隻聽秦思遠話鋒忽而一轉:“我今天過來隻有一個問題:葛長春的死,跟你們市局內部有關係嗎?”

這話的份量有多重,在座三個“內部人員”心裏都有數,一時間,羅局和趙副局猶如被電打了,不約而同地變了臉色。

趙銳:“秦廳……”

秦思遠一擺手,眼神銳利地看向沈愔:“我要聽他說!”

隔著一張方寸大的辦公桌,新老兩代精英警督互相對視,默不作聲地審視著對方。

摸著良心說,秦思遠的性格並不討人喜歡———當然,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也確實不用討人喜歡。他既不和藹,又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腔調,看誰都像看階級仇人,活脫脫是個羅局的2.0版。

但是這一刻,沈愔前所未有地意識到,在這場看不見的殊死較量中,這個腦子裏從沒收錄過“通情達理”幾個字的男人,或許是他們最可靠的倚仗了。

“葛長春是在市局遇害的,”沈愔低聲說,“我反複推演過案情,無論藥品是一開始就有問題,還是在警局裏被人動了手腳,都沒法繞開市局。”

他停頓片刻,一掀眼簾,目光不閃不避地迎上秦思遠:“我的看法和您一樣,在葛長春的案子上,市局多半是出了內鬼。”

這話說得犀利直白且正中要害,旁邊坐著的兩頭老狐狸不由悚然一震。

秦思遠卻不肯罷休,直勾勾地盯著他:“那照你看,接下來要怎麽辦?”

沈愔心念電轉間已經有了應對,不慌不忙:“能進出衛生室作案的人太多了,如果挨個排查,揪不揪得出內鬼先不說,市局的人心怕是全散了……”

這話雖是實情,可放在眼下的情境裏,怎麽聽怎麽像推卸責任。

秦思遠麵色不虞,冷哼一聲。

就聽沈愔緊接著道:“我已經讓紹偉去查葛長春過敏病史的知情人,以及他們這半個月來接觸過的對象,這樣一來,排查範圍會小得多。”

“另外,這事出在市局內部,我難辭其咎,請局裏立刻將我停職審查,並以此為由頭,對刑偵支隊,乃至整個市局進行一次摸底排查,”沈愔沉聲道,“隻要這個內鬼一天沒被揪出,我們的一舉一動就瞞不過黑暗中的那雙眼睛,這太被動了!因此我建議,對刑偵支隊的調查可以擺在明麵上,而在市局內部的排查則在暗中進行,雙線並進,也許能打內鬼一個措手不及。”

秦思遠鍋底灰似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一絲微乎其微的笑意。

“很好,”他微微頷首,自從進入市局後第一次放緩語氣,露出了不加掩飾的欣賞,“縝密細致,殺伐決斷,不愧是澤端兄的兒子。”

羅局和趙副局不約而同地長出一口氣。

沈愔本人倒是神色淡定,方才沒有因為領導的步步緊逼而誠惶誠恐,眼下也不會被褒獎兩句就喜形於色。

秦思遠站起身,背手踱了兩圈。

其實仔細觀察會發現,他和丁紹偉不愧是親父子,眉眼輪廓如出一轍。隻是丁紹偉沒正形慣了,眼角眉梢總掛著賤兮兮的笑意,讓人一見就想將此人揍成一隻對稱的豬頭。

但是沒人敢把主意打到秦廳頭上。

可能是因為長年累月殫精竭慮,秦思遠的眉頭總是微微皺著,眉心留下一道深深的褶皺。他的肩背永遠挺得筆直,臉上永遠麵無表情,本就單薄的血肉被操不完的心耗幹了湯,皮膚緊繃繃地蒙在顴骨上,是一個嚴厲而不容分說的權威麵相。

“就按你說的辦吧,”良久,這省廳一把手終於沉聲道,“另外,這一回緝捕嫌犯,王晨和葛長春先後被人謀害,等調查組進駐市局,你得做好接受調查的準備。”

沈愔神色沉著,就好像那個即將被調查組三堂會審的倒黴蛋跟自己沒有半點幹係。

秦思遠又踱了兩圈,眉心波動了下,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這男人往那一站,就是大寫的“雷厲風行”,沈愔從沒在他臉上見過類似的表情,忍不住詫異地看了趙銳一眼。

趙副局長對他大皺其眉。

沈支隊心頭無端掠過一個不太妙的預感,那一瞬的直覺讓他不由自主地繃緊肩膀,進入應激狀態。短暫的沉默後,隻聽秦思遠沉聲道:“之前搜救王晨時,聽說現場還有一個女孩……”

沈愔瞳孔閃電般凝縮了下。

秦思遠抬起頭,定定地看住他:“……具體是怎麽回事?”

沈愔已經來不及去看趙銳,隻是一低頭間,飛快地理好思緒,將當日的經過大致重複了一遍。他的語氣平靜用詞客觀,十分巧妙而不著痕跡地夏懷真開脫出去,並將大部分責任歸結為自己的“指揮不力”。

“……據我猜測,幕後疑凶有很大的可能是在用這種方式向警方示威,說來,也是我牽連了她,”說到這裏,沈愔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些許“愧疚”,稍稍低下頭,濃密的睫毛低低垂落,截斷了秦思遠的審視,“我怕幕後疑凶對她下手,已經讓那姑娘搬到我家裏住了,秦廳如果還有什麽想問的,我可以將她叫來配合調查。”

沈支隊坦坦****,主動承認了自己和夏懷真同住一室的事實,反倒讓秦思遠的滿心疑慮去了大半。沉吟片刻,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麵,突然疑惑地問道:“為什麽偏偏是她?”

沈愔心頭忽悠一沉。

“照你這麽說,這女孩跟警方毫無關係,幕後疑凶為什麽非得選中她,”秦思遠看向沈愔,眼神裏是純粹的疑惑,“她有什麽特別的嗎?”

沈愔眼前閃現過無數破碎的畫麵,每一幅畫麵都有著同一個女孩——杏仁眼,柳葉眉,嘴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風中搖曳的花枝,每一點細微的起伏都不輕不重地撩撥著心頭軟肉。

那是“蘇曼卿”,而不是“夏懷真”。

沈愔閉一閉眼,將雷鳴般的心跳聲滴水不漏地關在胸臆中,抬頭又是八風不動:“她是郭莉案的證人,也許疑凶認為拿她下手,能更好地震懾警方。”

秦思遠敏銳地一挑眉:“震懾?”

“或者說,挑釁,”沈愔不露聲色,“但是不管怎樣,她和這事沒關係,作為這案子的經辦人,我不太想把一個無辜民眾牽扯進來。”

秦思遠皺著眉,和趙銳不動聲色地交換過目光,一隻垂落身側的手不自覺地捏成拳頭。

沈愔留意到他這個肢體語言,眉頭微微擰起。

秦思遠和沈愔的父親沈澤端,還有西山市副局長趙銳,當年在警校是同一專業的師兄弟,私交頗為不錯。沈澤端在世時,沒少幫著秦思遠照看前妻和小兒子,沈愔更是和丁紹偉一起廝混了二十多年,在秦思遠看來,跟自家子侄沒什麽分別。

他猶豫再三,乃至於用拇指把手指指節挨個捏過一遍,終於疲憊地歎了口氣:“算了,你去吧……”

沈愔板著一臉若無其事的平靜,肩膀肌肉卻繃成石頭。他不慌不忙地轉過身,剛走到門口,突然被秦思遠叫住了。

沈愔腳步一頓,轉身前先微微吸了口氣:“秦廳,還有別的吩咐嗎?”

秦思遠盯著他看了三秒鍾,意味深長地說:“年紀不小了,有些事,心裏得分清主次輕重,明白嗎?”

沈愔從容不迫地迎上他的審視,像一個謙和的晚輩那樣點頭答應了。

直到離開局長辦公室,來到走廊盡頭,夜風從窗口刮入,打著卷兒地擦著鬢發,沈愔才吐出一口氣,死死繃緊的肩膀僵硬片刻,不動聲色地鬆弛下來,發現後背上涼颼颼的,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他能感覺到,方才有那麽一瞬間,秦思遠其實是想問他和夏懷真的私人關係。隻是出於某種顧慮——也許是覺得,自己畢竟不是沈愔的親生父親,就這麽直截了當地開口不太合適,也或許是他太相信沈愔,認為他能處理好自己的私事,終究沒有開口。

……也幸而他沒有開口。

沈愔掐了掐鼻梁,看著遠處浩如瀚海的萬家燈火,不知怎的,突然很想聽聽夏懷真的聲音。他掏出手機,下意識摁出一個號碼,正要撥出去,突然留意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

“已經晚上十點了嗎?”他詫異地想,“這麽晚了……她應該已經睡了吧?”

沈支隊猶豫許久,還是把號碼一格一格地刪掉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沈愔回過頭,轉身的瞬間,已經將眼角眉梢的疲憊和異樣遮掩得天衣無縫:“還沒回去?”

來人——刑偵支隊副支隊長薛耿臉色冰冷,緊緊盯著他:“羅局和趙副局剛才說了什麽?”

沈愔不想透露接下來的部署,隨口道:“就是匯報案情經過,例行公事而已。”

薛耿輕嗤一聲,露出顯而易見的嘲諷:“蒙誰呢?葛長春死在市局裏,擺明了咱們隊伍裏有內鬼,羅局和趙副局會一句話不問?”

沈愔沒說話,就這麽平靜地看著他。

兩人對視片刻,終究是薛耿沒扛住,首先開口:“你覺得會是誰?”

沈愔挪開視線,淡淡地說:“我不做猜測,隻看證據。”

薛耿臉上的譏誚越發明顯:“證據?你讓老袁瞞下王晨的真實死因算不算證據?你把涉嫌謀殺王晨的嫌疑人藏在家裏算不算證據!”

沈愔神色淡漠,背在身後的手指卻慢慢捏緊了:“她和這事沒關係,何況這事我已經和趙副局報備過了,我不認為這樣處理有什麽不妥。”

他正想從薛耿身邊經過,卻被那不知哪根筋沒搭對的刑偵副支隊長抓住胳膊,一把推了回去。

沈愔肩背和牆壁碰撞,發出一聲悶響。這一下摔得不輕,他再沉得住氣,架不住旁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搓火,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就聽薛耿咬牙道:“報備?好啊,你去告訴羅局和趙副局,說那女孩是三年前吳興華的助理!說三年前那一連串案子背後都有她的影子!說她很有可能和幕後疑凶有聯係!”

“你敢去嗎?啊!”

那一刻,沈愔腦中“轟”了一聲,浮起一個格外清晰的念頭:他知道了。

實事求是地說,這一出其實沒太出乎沈愔意料,因為三年前興華製藥涉毒案,薛耿同樣是親曆者,和夏懷真——蘇曼卿打過照麵。如果不是當初蘇曼卿的刻意低調,如果不是畢竟過去了三年之久,甚至,如果不是因為夏懷真的氣質大變,這個秘密都未必能瞞到現在。

小心守護了這麽久的“秘密”突然被人戳破,沈愔竟然沒覺得慌亂,電光火石間,他聽到自己清晰地反問道:“……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