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江南

這一晃便是一個多月過去了,沈心遠這一行人也是一路走走停停。雖然嘴上說著要去江南查清這“人偶”蠱毒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是江南之地也十分廣袤,與他們所處的中原地區相比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而他們並沒有一個明確的目標,所以這一路上也是走到哪兒算哪兒。

從他們之前所處的徽州府出發,想要去往江南,他們這一路的必經之路便是南山。所以剛開始的路程,盧青也與他們同行,直到過了南山的範圍才與沈心遠一行人分開。

而樂扶柳和賈蓬卻並不順路,出了徽州府的地界,便是一臉惋惜的各自上了路。

徽州府這邊幾個小鎮上的蠱毒已經沒有大礙了,假扮“疫鬼”投毒的人已經死了,幕後之人似乎也並沒有想再次派人前來的意思,而且連山派的幾名管事與不少弟子以及其他州府前來支援的醫者還未散去,又有沈心遠的師傅杏林聖以及新任師弟韓顧坐鎮,這些事情都不用沈心遠操心了。

其實也不是他不想管這些事,隻是杏林聖那天特意前來,說是沈心遠的江湖曆練還未完成,用近乎驅趕一般的態度將沈心遠幾人趕了出來。

對此,沈心遠也無話可說,隻能笑笑,帶著還未整理好的行李繼續踏上了曆練之路。其實他心裏明白,師傅這樣做看似是不近人情,但也算是能讓他們繼續踏上江湖路的最快的手段了。

這“人偶”之事,幕後明顯還有隱情,杏林聖活了這麽大年紀,又怎會看不出這一點。敵人在暗,尚不清楚他們會不會再次發動類似的襲擊,沈心遠他們的時間並不多,所以能盡早上路便不可能拖延。

一路停停走走,靠著沈心遠和公輸門的手藝,自然沒少賺錢,相比起之前,一行人多了一個石誌,多了一張吃飯的嘴,但是兩個人賺的錢也足夠開銷,就算是每天山珍海味也能吃上一段時間了——這句話是公輸門自己說的。

“也不能這麽說……”沈心遠駁了一句。

“確實不能這麽說……”衛雲帆也跟著點了點頭。

他們反駁的並不是公輸門的那句話,而是路上他們看到的一個告示。告示以白紙黑墨寫就,雖然筆墨看起來並不是什麽昂貴的品類,但是行文格式極為工整,一看便是一位官宦人家所寫,若是蓋上個官府的印章便可以當作官府所發的告示了。

這是一篇求醫的公告,大意是府上有人染疾,急求神醫治病,如若治好,必有重金相贈。

雖然格式規整,但這篇告示之中,字裏行間透露著對醫者的輕蔑。其實這種情況沈心遠也不是沒有遇到過,隻不過這篇告示之中的話語太過露骨,其中之意絲毫不加掩飾,不僅是身為醫者的沈心遠,就連包括石誌的其他幾人也有些看不下去。

其中的“醫者治病雖為職責,但本也為求財”一句,看的沈心遠不住搖頭,於是有了那一句感歎。

“這樣寫告示,應該沒有人會給他治病吧。”公輸門咋著嘴,眼中也盡是譏諷之意。

沈心遠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剩下的三個人也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也跟著沉默下來。半晌之後,沈心遠抬步上前,一把將這張告示撕了下來。

“你這是幹什麽?”衛雲帆離得最近,而且沒有防備,被他這舉動嚇了一跳。

“我隻是覺得這張紙上寫的東西言辭太過偏激,身為醫者,看到後心中定然不會舒服,倒不如眼不見為淨。不知之前多少醫者看到過,之後還是不要有人看到才好。”沈心遠的一段話中夾雜著一聲聲歎息。

“這樣不太好吧,這樣就沒人去給他們治病了。”石誌道了一句。按他的理解,這樣做總歸是不太好。

“那就隻有咱們委屈一下了,我去給他治吧,治好了快走就是了。”雖然沈心遠嘴上這樣說,但是他還是打心底裏不想管這件事。如果不是學醫之時立下誓言,他才不會去管這種人。

這裏是官道,雖然不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但也算是一處偏僻之所了。官道寬敞,但是也不見幾個行人,也不知道這家人將告示貼在這裏是什麽意思。

“沿官道向西五裏……”沈心遠看了看手中的紙張,辨了一下方向後,帶著其他幾個人向著紙上注明之處走去。

他們沒有騎馬,又不是著急趕路,一路行走又能領略江南之景,所以沒有騎馬的必要。

每個好大夫的腳都是量天尺,他們也需要四處走訪學習,若是沒有走壞過幾雙鞋,那還真不敢自稱名醫。沈心遠差得多,他隻穿壞了一雙,也是鞋底磨穿。

五裏的道路說近不近,說遠也不遠,幾人閑談間便走到了。

這是一處極大的宅子,僅僅是大門兩旁的圍牆便已經看不到頭了,估摸著占的地方沒有千畝也有八百了。如此氣派的府邸,著實讓沈心遠幾人吃了一驚。

“幸好賈蓬沒有跟過來,要不然這家人可要遭殃了。”沈心遠隻顧著驚訝,似乎忘了要上前叫門,怔怔地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不是他們遭殃,應該是咱們遭殃吧,恐怕在這裏被人打死也不會有外人知道。”公輸門調侃了一句,倒是第一個想起來要上前叫門的。

還沒等他抬腳走出一步,正對著他們的朱紅色大門從裏麵打開,一個下人打扮的少年探出了頭:“你們是幹什麽的?若是沒有事情,還請不要在此處逗留。”

“小兄弟,我們是來治病的,還請通報一聲。”沈心遠回過神來,連忙上前一步,拱手答道。

“治病去醫館,來這裏做什麽,這裏又不是醫館。”少年皺著眉頭嘟囔了一句,可惜聲音有些大,被沈心遠幾人聽了個滿耳。

沈心遠搖了搖頭,臉上掛著無奈,從懷中掏出了那一張告示,走了上去。少年也有些尷尬,不好再反駁,隻能瞅了瞅那張紙,然後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哦!我明白了,幾位是來給老爺治傷的吧!請快些隨我進來!”

“治傷?不是生病嗎?”沈心遠有些奇怪,隨口問了一句。

“沒什麽沒什麽,幾位隨我來便是……”少年似乎知道自己失言,帶領幾人進去的路上便再也沒有說過一個字,直到曲曲折折的走到一處院落。

這座莊園修建的極為精致,處處布滿了江南建築的風格。江南地方以水為財,所以不論院落大小,都會修上幾處水池,而這座莊園更是如此。除了房屋樓閣的地基之外,其他地方幾乎都挖成了水池,就連這一路走來的道路都是建在水麵之上。

既然有水,那水麵上自然少不了荷花。莊園的主人似乎是請人專門設計過,這水上的荷花蓮花之類品種繁多,但是布局之間錯落有致,既不會顯得稀疏,也不會看起來冗雜。水池中甚至留出了土地,放了幾座假山,種上幾顆蒼鬆翠竹。總之這一路走下來,沈心遠的眼睛都看得有些發直,心中沒有別的感情,隻剩下驚歎。

大概其他幾人也是如此,因為這他們的神情與沈心遠異曲同工,除了石誌這個不解風情的人。

“到了,請幾位稍候。”走到一處景色別致的院落後,少年終於開了口,讓眾人稍等之後,便向著院中走去。

一盞茶不到的功夫,少年便走了出來,對著幾人做了個“請”的手勢:“幾位請進,我家家主有請。”

沈心遠點頭回應了一下,整了整衣服,這才隨著少年走了進去。他們這一路風塵仆仆,衣衫自然不算整潔,沈心遠甚至有些後悔,後悔沒有穿上那件繡著金線的衣袍,這樣才能與這座精美而又大氣的莊園相合。

“請進。”走到一座閣樓前,少年對眾人說了一句之後,便退到了一旁。

閣樓有三層,風格也是江南的建築風格,與中原地區略有差異,不過看起來還是有一種特殊的美感。一樓正廳的大門沒有關,沈心遠一行人抬腳邁過了門檻,走了進去。

“幾位誰是醫者?還是說幾位都是醫者?”一個略顯虛弱的聲音問道。

沈心遠循著聲音抬頭望去,順便環顧了一下四周。屋中的擺設也是極為考究,幾張桌椅的擺放恰到好處,雖然處處透著氣派,但是並不會太過奢華,即使正對著大門的主位上坐著的是位老者,這些器具也不會顯得喧賓奪主。

老者輕咳了一下,身邊一位中年人連忙上前遞過一塊錦帕,老者接過來擦拭了一下嘴角。剛剛那句話明顯是這位老者問的。

“想必這位便是家主吧,在下沈心遠,是一位醫者。”沈心遠行了個禮。雖然他因為那個告示對這人並沒有什麽好印象,但是對方是位老者,身為後輩的禮數自然不可能少。

衛雲帆、公輸門和石誌也是這般想的,也都隨著沈心遠行了個禮。

“我那告示寫成這樣,你們還願意來替我醫治?”老者的這句話令沈心遠摸不著頭腦,難不成這是故意的?

“身為醫者,定然不會眼睜睜看著有人遭受病痛而袖手旁觀,自己的感受還是先放在一旁,治病救人才最為重要。”雖然這話有些昧良心,但是沈心遠依舊硬著頭皮說了出來。

“哈哈哈哈……”老者突然大笑起來,但是這大笑似乎牽動了氣機,引得他一陣咳嗽。

中年人輕撫著老者的後背,幫他順著氣,片刻後,老者的情況這才有些好轉。

“看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老者笑著擺了擺手,示意沈心遠幾人在側手邊的椅子上坐下。

“老先生,看您的情況似乎不太好,不知是否可以讓在下診治一番?”因為剛剛那一句話,沈心遠對他的印象有些改觀,見老者難受的緊,坐也不坐,主動提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