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師傅

這段記憶一直以來深深的刻在沈心遠的腦海中,偶爾還會在夢境中回憶起當時下落時的感覺,每次都會驚醒。

那天,軍辰告訴他,血引是江湖魔教中人,之前練功出了岔子,走火入魔,需要借助人血液中純粹的精氣鞏固內力,增進修為,而沈心遠這樣的少年正是他練功最好的材料,此次若不是軍辰相救,那他定逃不過一死的命運。

等軍辰送他回家後,沈心遠的腦子裏亂亂的,既有劫後餘生的慶幸,亦有剛剛生死一線時的胡思亂想。父母聽說他剛剛遇險,都來到他的房間,在他身邊想要安慰一下,卻被他趕了出來。

沈心遠一個人躺在**,他已經打定主意了,既然活了下來,那就要如同臨死之際的誓言一般,走一條不一樣的路。

這個想法被他的父母否定了,他們認為他一定會吃苦,但看他從未如此堅定過,也隻好由著他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沈心遠帶上盤纏,趕了幾十裏的路,進了濟州城,拜進了城裏的一家武館。他已經十四歲了,筋骨有些定型,好在現在開始練還不算晚,這家武館教的也算不錯,將他的筋骨基礎打磨的十分堅實。

練了兩年的基本功,武館終於教了沈心遠一套普通的外家拳。這時的沈心遠已經十六歲,年齡在武館裏偏大,在學會了這套拳法後館主便讓他去江湖上闖闖。

初入江湖,沈心遠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個能糊口的工作,總不至於連江湖是什麽樣都沒見識過就餓死了。大戶人家招護院,他便去了,但是人家看他年齡太小,武功又不算好,選了其他的幾個人,唯獨將他晾在一旁。無奈之下,沈心遠隻能退而求其次,做一些人人都能做的活計。

若是一直這樣,碌碌無為一輩子,這不是沈心遠想要的生活。若要見識更廣闊的江湖,那必須四處遊曆,但是遊曆也需要本錢,於是他想到了一個辦法。

以前讀書時,除了經史子集,學子還需要掌握“六藝”。

所謂“六藝”,便是六種技能,包括了“禮、樂、射、禦、書、數”。其中的“射”便是指射箭,指的是讀書人也需要有一個強健的體魄,因此他們之中不乏射箭的高手。而這一點又不僅僅拘泥於射箭一項,練習武功也算在內。據說現在的朝廷中便有一位武學造詣不凡的官員,在江湖上也能排得上號。

除此之外,書院還會讓他們讀一些《傷寒雜病論》之類的醫書,當時的讀書人幾乎人人都會一點醫術,隻不過不是科舉考試的重點,因此他們讀的不算仔細,對醫術的掌握多少有些差異罷了。

沈心遠讀書時對醫學頗感興趣,醫書看的也比較多,此時正好用上。濟州城北邊是一片茫茫大山,山中的草藥自然是不少,他便利用打工的間隙,鑽進山裏采藥,出售給城裏的醫館藥鋪。

濟州城有一家大醫館,名叫杏林堂,堂主人稱杏林聖,這個外號叫多了,大家漸漸的將他的本名忘掉了。杏林聖行醫一生,立誌效仿當年的董奉。

可能有人要問,董奉是何許人也?此事便要說道三國年間,那時有一名醫家名叫董奉,與張仲景和華佗並稱“建安三神醫”。此人醫術高超,曾經做過一任小官,辭官歸隱後,也不乏前來求醫之人。董奉治病不要錢財,隻是治好後,要求病人在他隱居的山上栽種杏樹,病輕者種一棵,病重者種五棵。數年之後,整座山上全是杏樹,他又在林中建起一座草倉,將收獲的杏子放在草倉裏,告訴別人可以用糧食換,一鬥糧食可以換一鬥杏子。留下夠自己生活的糧食後,剩餘的糧食又全部拿來接濟周圍的窮人。

此事在後世廣為流傳,得了個“杏林春暖”的稱號。自此開始,“杏林”也成了醫家的別稱。

杏林聖想要效仿董奉,在城裏種杏樹是不太可能的,隻有在這杏林堂的門口象征性的種了兩棵。不過這窮苦人家來看病時,他也是分文不取,趕上災年時也會拿出積蓄賑濟災民,以此在濟州城得了個好名聲。

沈心遠與他相識也是機緣巧合。

要說沈心遠的運氣還真是好,一次進山采藥,意外的發現了一株五匹葉的人參,這樣的人參至少是六年以上的了。人參這種東西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挖出來的,若是不會挖掘,弄斷了根須,那就沒有藥效了。沈心遠記了一下位置,立馬跑回城裏,去了杏林堂,帶上杏林聖馬不停蹄的又回到了這裏,將這株人參挖了出來。

這是可遇不可求的藥材,不論哪個醫館對這類藥材都是來者不拒,杏林堂也不例外。收了這株人參,杏林聖將錢付給了沈心遠,出乎意料的是,沈心遠並沒有收下,反而就地跪了下來,請求杏林聖收自己為徒。

杏林聖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問了幾個醫理上的問題,沈心遠皆能對答如流。這讓他非常滿意,當機立斷收下了這個徒弟。

沈心遠跟著杏林聖又學了三年,將他的一身本事學了個七七八八。學成之後,杏林聖命他外出曆練,唯有不斷實踐,才能將所學醫術融會貫通。

這一點與他的初衷不謀而合。

準備好行囊後,沈心遠拜別師傅,踏上了真正的江湖之路。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武功。沈心遠的武功稀鬆平常,還是隻會那一套外家拳,不過經過三年的鍛煉,這一套拳法已經非常熟悉,幾乎可以做到收放自如的程度,隻不過畢竟隻是一套江湖入門級別的武學,即使達到這樣的程度,武學本身的威力也有限,他也隻能想辦法得到更厲害的武功。

好在師傅傳了他一套練氣的法子,也就是所謂的內功。行醫之人需要掌握一些內功,這樣行針推拿之時力度才會更加隨心所欲。

這裏就要再說一下沈心遠得到的那套“王八拳”了。

他剛剛離開濟州城沒幾天,一路遊玩至一個陌生小鎮,在鎮上遇到了一個略微棘手的病患,不過這三年的醫館學徒可不是白當的,三下五除二便將其治好。拿著診金回客棧的路上,沈心遠看見路邊有一名乞丐躺在一片草垛裏,一動不動。

初春的天氣還是帶著些刺骨寒意,沈心遠有些擔心,這樣的天氣睡在這裏,怕不是要被凍死,於是走上前去想查看一下。還沒等走近乞丐,一股濃鬱的酒味伴著乞丐身上的酸臭之味,還夾雜著一些奇奇怪怪的味道,一股腦地衝到了沈心遠的鼻子裏,差點將他頂了個跟頭。

沈心遠強忍著反胃的衝動,上前探了探乞丐的鼻息,發現他呼吸悠長,看來隻是喝多了倒在此處睡著了,於是放下心來,打算轉身離開。

剛剛起身,卻又停住腳步,想了想,現在這料峭的天氣,一個乞丐著實有些難過,既然他愛喝酒,不如給他一些錢讓他能夠買酒來禦寒。想到此處,沈心遠顛了顛手中的診金,然後全部塞進了乞丐的懷裏。

放完了錢,抽手出來時,突然有一隻手攥住了沈心遠的手腕。這可把他嚇了一大跳,定睛看去,原來是這個乞丐醒了,正睜著醉眼瞅著他。

“你從我這裏偷了什麽東西?”乞丐問道。

這一問讓沈心遠覺得有些好笑,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哈,你一個乞丐,能有什麽東西值得我偷?”

醉乞丐有些清醒了,想了一下,點點頭:“是沒什麽值得偷的,那你在我懷裏掏什麽?”

“你自己摸摸懷裏有什麽?”

乞丐摸了摸衣服,摸到了剛剛沈心遠放的銀子,拿出來看了看,又看了看沈心遠,當即明白是自己誤會了,於是鬆開手,淡淡的說了一句:“多謝。”

“不必客氣,正好有閑錢,助你一下也是應該的。”

沈心遠揉著被攥得生疼的手腕。別看眼前這個人隻是個乞丐,可他的手勁大得出奇。

“助我一下?”乞丐笑了一下,帶著三分醉意,“我居然被一個毛頭小子幫了……”

乞丐的話有些奇怪,但是沈心遠並沒有放在心上。他揮了揮手打算離開,卻被乞丐叫住:“你等一下。”

沈心遠停下腳步,轉回身來看著乞丐。

“初入江湖?”乞丐問道。

沈心遠點了點頭。

“那我不能白受你的銀子,我來教你一套拳法吧,夠你自保了。”

不等沈心遠同意,乞丐站起身來自顧自地演練起來,沈心遠也隻能全心的記著。好在他的記憶力好,看了一遍就記得七八分,再自己演練一遍,經乞丐指導後,便全記了下來。

“這套拳法叫什麽名字?”

乞丐似乎是被問住了,想了半天,回答道:“嗯……就叫它王八拳吧。”

這顯然不是王八拳。王八拳是市井混混打架時用的招數,這類混混一般沒有練過武,打起架來沒有章法,卻也想給自己的這套亂揮出來的拳法起個名,於是“王八拳”的名字應運而生。

這套拳法很有章法,張弛有度,較他之前學的外家拳更加深奧,斷然不可能是王八拳。不過既然乞丐說是,那便是吧,沈心遠也懶得爭論。這料峭的春風已經將他的骨頭凍透了,現在他隻想快點回客棧暖和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