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血引

沈心遠並不是江南錢莊的人,但這確實是他第一次闖**江湖。

十九年前的一個冬天,濟州往東的一個偏僻鄉下,一戶姓沈的人家誕生了一個男孩,男主人高興的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便爬起來,去附近的神算子那裏給孩子求個名字,以保佑他一生風順。

神算子算了半天,臉上的表情沒什麽變化,隻淡淡的說了一句:“一生風順是不太容易了,此子不凡,一生都會有貴人相助,日後必定有一番作為,隻不過你們村子太小,容不下他。”

“一生風順也隻是個願望,怎可能有人會一生平安呢,作不作為的也先放在一邊,能走出村子就夠了。”男孩的父親平日裏有些軟弱,但此刻聽到這番言論倒是很快便接受了。

“不是走出,是飛出村子。”神算子糾正道。

“飛出去?這是什麽意思?”男孩的父親很是驚詫。

神算子搖了搖頭,閉口不言,也不知道是算出來但不肯說還是壓根沒算出來原因,亦或者本就是信口胡謅。

見他沒有言語,男孩的父親也沒有過多糾纏,將話題引了回來:“那麻煩先生賜個名字吧。”

“就叫心遠吧。”

閑聊兩句之後,沈心遠的父親付了費用,起身打算離開,卻被神算子叫住。

“孩子日後不論從事什麽行業都不會有任何成就,你不必為此擔心。他日後成的事太大,之前做事不順是應該的。”

沈心遠的父親又道了一次謝方才離開。

之後的幾年果然如神算子所料,沈心遠不論什麽都做不成。他開竅有些晚,到了讀書的年紀,送去書院之後沒過幾天便被退學,說是心智不全,不適合讀書。說來也巧,有一位趕考的舉子趕路時受了傷,傷到了腿,被他家所救,大夫診斷說是一段時間不能下床,隻能在他家修養。在養傷的這段時間,這位舉子也順便教了沈心遠讀書認字。也不知怎的,沈心遠就像突然開了竅一般,不論什麽都學得特別快,後來又花了幾年的時間熟讀了四書五經,打算考個功名,但是連續三年都沒考上,最後隻得作罷。

剛過完十四歲生日沒幾天,沈心遠覺得有些煩悶,想要出門轉轉散散心,父母二人也明白他連續幾年不中,壓力自然大,也沒多問便讓他出去了。

說來也奇怪,每次鄉試時沈心遠都覺得自己答的非常漂亮,可是每次都是名落孫山。他自己也非常費解,心裏想著這些事,不自覺地走到了一處湖邊。湖不算大,也算不上小,離村子也不遠,小時候的沈心遠經常來這裏遊泳。

找了塊平整的石頭,沈心遠躺在上麵,不知不覺竟睡著了。半夢半醒間,覺得耳邊生風,吹的有些難受,想要伸手掏一掏耳朵,卻感覺自己的手被捆了起來,心裏一驚,立馬睜開眼睛四下觀瞧,隻見自己被一黑袍人扛在肩上,手腳都被綁住,動彈不得。

這個人扛著自己蹲在一棵參天樹上觀察著周圍,選定了一個方向便跳了過去,穩穩地落在了另一棵樹的樹杈上。感覺肩上的人在掙紮,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你醒啦。”

沈心遠沒有說話,由於他被人扛起來時頭是朝後的,此刻也看不清那人的樣貌表情,無從判斷此人好壞。不過轉念一想,好人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從小就聽父親說過,曾經有人給他算了一卦,說他會飛出村子,他一直以為是考取功名飛黃騰達之類的意思,可誰知到居然是這樣實打實的飛了出去。

“別亂動,這麽高的地方,摔下去了你可活不成。”那人自顧自地說著,一邊說著一邊尋找下一個落腳點。

“你到底是誰?你要幹什麽?”沈心遠終於開口問道。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像你這樣的人,睡得這麽死,用繩子捆你都不醒。”那人的回答驢唇不對馬嘴。

沈心遠臉紅了一下,大概是因為頭朝下,血液都衝上了臉。睡得熟並不怪他,這段時間他一直睡不好,好不容易能睡熟,自然是不容易醒的。

沈心遠剛想說點什麽,還沒開口,突然感覺那人停了下來。

“血引,放了那個孩子。”前方有一個聲音傳來。

這麽高的樹上,除了他們不會有別人,原來此人名叫血引。

沈心遠看不到前麵發生的事情,隻能通過聽聲音來判斷發生了什麽。

“別擋路。”血引的語氣有些不善。

“我說了,放下那個孩子。”攔路人是名男子,聲音渾厚,很有味道,聽起來大概三十歲左右。

“軍辰,我若是放開,那這個孩子可就掉下去摔死了。”

血引語氣忽然放緩,沒有之前那般強硬。這個叫軍辰的人心裏也跟著放鬆了一下,剛想答話,血引的手一鬆,沈心遠便從他的肩膀上滑了下來。

這一下不隻是軍辰,就連沈心遠也始料未及。這可是百米高的樹,從這上麵摔下來,而且還是大頭朝下,非要摔個腦漿迸裂不可。

手腳都被捆住,沈心遠連伸手捂眼睛都做不到,隻能緊閉著眼,祈禱著自己別死得太難看。

他連大聲呼喊都忘了。不過這也難怪,人在極度恐懼時是不會喊叫的。

這百米的距離並不長,沈心遠下落的速度也很快,按道理來講,短短的幾個呼吸間,他就會摔在地上。這幾個呼吸的時間,沈心遠的一生走馬燈一樣快速的在他眼前過了一遍,卻發現這十幾年裏,自己除了讀書考功名之外還是讀書考功名,沒什麽可以回顧的。在最後一刻,他在心裏暗暗地發誓,若要有來生,一定要走一條不一樣的路……

還沒等他胡思亂想完,沈心遠突然感覺腰上一緊,像是腰帶掛住了什麽東西,下墜的力量全都作用在腰上,差點把他的腰勒斷,腰帶也不堪重負,“啪”的一聲斷了開來。

好在這一緩,沈心遠大頭衝下的姿勢轉了一下,變成了屁股朝下摔在地上。他也顧不得屁股上的痛,連忙睜開眼想看看究竟是掛到了什麽。

隻見樹上有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左手的劍已經全部沒入樹的主幹,男子就是靠著這個才掛在了樹上,右手還抓著沈心遠斷掉的腰帶。

看樣子這個人應該就是軍辰了。

見沈心遠沒事,軍辰臉上的擔憂也放鬆了下來,連忙從樹上拔出劍跳了下來,將綁著沈心遠手腳的繩子結了開來,一邊解著,一邊抬頭看了看。沈心遠也跟著抬頭望去,樹枝上空無一人,那個叫血引的人已經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