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謠言

沈心遠和衛雲帆又回到了風煙鎮,這是第三次到這裏來了。

客棧掌櫃熱情的上前來打了聲招呼,引他們來到大堂中央的桌子落座。風煙鎮外人很少,所以鎮上隻有這一家客棧,平日裏也沒什麽生意,所以也兼顧著飯館的營生。

這個時候不是飯點,客人不多,整個大堂裏隻坐了他們一桌。最近發生的事情很多,難得有像這樣的閑暇功夫,沈心遠叫了一壺茶,與衛雲帆閑坐著。

店小二去收拾房間了,掌櫃的親自將茶和小爐子端來,隨茶附送了一盤幹果做茶點。

爐子裏,幾塊碳默默的燃著,沒有明火,卻也能將壺裏的茶煮的滾開。

茶是好茶,雖然不是《茶經》所載的名貴茶葉,卻自有一番風味。《茶經》固然是一本奇書,卻也不可能覽盡天下諸般茶葉,有遺漏實屬正常。

掌櫃的上完茶,又回到櫃台算著賬。每日來吃飯的客人雖然不多,卻也夠養活自己和幾個夥計。衛雲帆實在是無聊了,叫了聲“掌櫃”。掌櫃抬起頭來,見客人招手讓他過去,便放下手裏的活計,滿臉堆笑的走了過去。

“兩位客官,有何貴幹?”

“有些無聊了,想打聽一下最近有沒有什麽趣事。”衛雲帆一把拉住掌櫃,讓他坐在空位置上。

“若是說趣事嘛,倒是有一些,隻不過都是些鄉親間雞毛蒜皮的小事,入不得兩位的耳朵,而且我們風煙鎮是個小地方,江湖消息也比較閉塞,所以……”掌櫃無奈的笑了一下,“實在抱歉了。”

衛雲帆聞言,有些意興闌珊。

“掌櫃的,向你打聽一件事。”沈心遠突然插了一句話。

“公子請講。”

“這風煙鎮距離漠教如此之近,怎麽不見漠教中人來此啊?”

掌櫃的哈哈一笑:“哈哈哈哈,也就是你們這些外人才會這樣問,在這裏的人,誰不說漠教的好?”

“漠教的……好?”沈心遠以為自己聽錯了,重複了一遍。

“沒錯,看二位公子都是來自江湖吧,我來給二位好好說說。”估計過一段時間也不會有客人來,掌櫃的索性擺開了龍門陣。

“願聞其詳。”沈心遠兩人正無聊,正好以此消磨時間。

“咳咳,”掌櫃的清了清嗓子,“或許二位都曾經聽過江湖上關於漠教的傳聞,說他們全都是一群行事乖張的嗜殺之徒吧。”

“行事乖張……”沈心遠回想起前幾日樂扶柳下毒試探自己之事,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算是見識到了漠教中人的乖張之處,不過“嗜殺之人”這一點,在他們與樂扶柳接觸的幾天看來,卻也稱不上。

“江湖上的人對他們避而遠之,我們鎮子離得近,所以很少有人到這裏來,所以幾乎不會有人知道,漠教中有規矩,除了日常采購之外,不會隨意打擾我們的生活,而且遇上個災害或者其他事情,他們還會派人來幫助我們。”掌櫃的臉上略帶了一些惋惜之意。

“哦?漠教還有這樣的規矩?”衛雲帆聽得此話,也有些震驚。

“那是自然,若非如此,我們鎮上不會像現在這樣祥和。”正說著,掌櫃的突然歎了口氣,“唉,其實外麵的傳聞都是假的。”

“這樣說來,江湖上的一些話也不必全信,至少那些說漠教會迫害附近百姓的話都是假的。”沈心遠點了點頭。

“就是因為這些話,才導致根本沒人敢來我們鎮子,這都多少年了,外界的傳言不僅沒有消停,反而愈演愈烈,鎮子再也回不到往日的繁華了啊。”掌櫃的感慨了一句,轉頭看著窗外麵,似乎是在回憶之前的繁盛景象。

“好在現在的生活也還算是富足,掌櫃的也不必太過惋惜。”沈心遠安慰了一句。

“我們倒是沒什麽,主要是你們,還希望你們不要再對漠教抱有太多的敵意。”掌櫃的懇求道。

“掌櫃的放心,我們與漠教中一人算是朋友,本來就沒有敵意的。”衛雲帆手一揮,說了一句。

“那就好,那就好……”

說到了這裏,沈心遠不免有些奇怪,問道:“掌櫃的,既然傳聞並不真實,為什麽沒有人替漠教辟謠呢?”

“說來也怪,這種謠言傳了也有幾十年了吧,這幾十年來鎮子上的人雖然少,但也不是沒有,每一個人我們都盡力去解釋,也不見這謠言有什麽減弱的勢頭,著實是奇怪的緊。”掌櫃的對此也是一問三不知。

又想了一下,掌櫃的補充道:“對了,最近二三十年間,似乎是又有了關於漠教的新傳言,說他們殺人不眨眼,喜歡到處惹是生非。”

“確實。”沈心遠肯定了一下,“莫非這些也是謠言?”

“謠言!絕對是謠言!”說到這個,掌櫃的突然激動了起來,“別人不知道,我們鎮上的人可是都知道。”

“此話何意?”

“你們也是行走江湖的人,應該都知道,行走江湖,為了利益互相爭鬥是常事,有時爭的狠了,偶有失手,錯手殺了人也是正常的。”

“的確如此。”沈心遠雖然沒有經曆過這種事,但是在他看來確實如此,於是和衛雲帆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漠教也會這樣,而且他們也會對犯此種錯誤的人嚴加懲戒,這些我們都看在眼裏。其實不僅如此,據老一輩人說,他們之前派弟子外出曆練時,要求他們必須要行善事,否則是不能回來複命的。”

掌櫃的說的有些渴了,自己從桌子上拿過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碗茶。

“可是呢,後來不知是何原因,外麵的人從來不談論漠教中人做的善事,也不說他們對於犯錯之人的懲戒,隻是一味地誇大他們的乖張和狠辣,就比如現任教主和副教主殺上含天門那次,是含天門有錯在先,殺光了那一批曆練弟子,這才招來禍事的,而且聽說事後他們兩個也被關在教內石牢裏三個月。”掌櫃的一口喝光了碗裏的茶,燙的他直吐舌頭。

“含天門”便是之前說過的那個被樂高風和孔獨林打傷一半高層的門派。

“原來是這樣。”沈心遠和衛雲帆至此才明白那件事的真正來龍去脈。

“外麵有這樣的傳聞,再加上或有心或無心之人的刻意煽動,那漠教的名聲一落千丈,隻用了幾十年便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之前近百年積累的名聲一夜間化為烏有。”說到此處,掌櫃的也有些動容,大概是真的替漠教感到可惜吧。

想想也是,沈心遠和衛雲帆自踏上江湖路的時候,身邊就有人跟他們說漠教中人都是妖魔鬼怪,甚至沈心遠自己幼時也險些被血引害死,他們對漠教的印象一直不好。

說到血引,這裏要提一句,沈心遠起初因為血引的原因,是有些痛恨漠教,但隨著他的成長和最近幾日與樂扶柳的接觸,似乎對漠教的恨意逐漸減弱,隻是變成了對血引個人的仇恨,而且他也問過樂扶柳,樂扶柳卻說教中壓根兒沒有血引這個人。

“看來是有人故意要抹黑漠教。”沈心遠隨口說了一句。

謝過掌櫃的之後,沈心遠和衛雲帆走出客棧,四處轉悠。此時的大街上沒幾個行人,雖然顯得空曠,但是附近商鋪中的人還算是熱情,給這空曠的街上添上了一絲生氣。

“確實。”衛雲帆雖然大大咧咧,卻也不笨,“若不是有人在背後刻意為之,怎麽會幾十年來都沒人替漠教說話。”

“或許有人說過,但是被幕後的勢力壓了下去。”

“能有這般手段,看來幕後勢力手眼通天。”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享受著這片刻的放鬆。說實話,他們還一直擔心著樂扶柳的情況,雖然幾人相處的時間不長,樂扶柳還給沈心遠下過毒,但是能看出來,她是一個心性純良的女孩子。

街上很是寂靜,但是他們的心裏卻一陣翻騰。暫且放下漠教究竟是正是邪的問題不去討論,因為此刻沈心遠似乎看到了一個熟人。

不遠處一個腰間跨劍的素衣青年迎著他們二人走了過來,不是別人,正是那滄月山莊的副莊主李還。

沈心遠認識他。

當初在滄月山莊時李還就站在莊主賈修竹的身邊,雖然兩人沒有說過話,但總歸還算是有些印象的。

李還的麵色有些難看,一邊走著一邊發楞,有些心神不定的感覺。

“李副莊主。”既然是認識,沈心遠便想著上前打了聲招呼。

李還一驚,從失魂落魄的狀態中回過神來,抬頭看去,剛想回禮,卻看清了眼前這個人,臉色立馬沉了下來。

“是你。”李還的眼中漸漸露出了凶戾的光芒。

“李副莊主還記得在下。”沈心遠沒有察覺到不對,自顧自地行了個禮。

這幾個字在李還聽來盡顯嘲弄之意,徹底將他激怒,二話不說,拔劍便刺了過來。

“小心!”衛雲帆反應很快,一把拉住沈心遠,將他向後拽了一下,這一劍並沒有刺中,隻是劃破了最外層的一件衣服。

衛雲帆留意到了李還眼中的凶戾,然後一直在觀察著他的舉動,這才有這般快的反應。

一劍不中,李還將劍尖向上一挑,直奔沈心遠的麵門襲來。這一式是滄雲劍法中的“衝天”式,是李還最拿手的一招,若是擊中定會要了沈心遠的命。

沈心遠反應也不慢,下意識想要舉手擋住,可是他的一雙手怎麽能擋得住鋒利的劍,待他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想要收回手已然來不及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一把短刀橫著擊在李還的劍身上,將劍原本的路線擊歪,貼著沈心遠的頭皮擦了過去。

這一擊落空,李還的身子自然靠近了沈心遠,沒等他下一招使出,腹部便被一掌狠狠擊中,踉蹌著向後退去。衛雲帆在沈心遠的身側亮出身形,收回手掌,借此機會擋在沈心遠的麵前,又擺起了那獨特的起手式。

“背手刀!”李還自然是聽說過這個名號,見到這起手式也就猜出衛雲帆的身份。他知道衛雲帆已經留手了,若是剛剛擊在腹部的不是手而是刀的話,那他就已經死了。

“沈心遠,若不是有他護著你,我定取你性命”李還捂著肚子,剛才的那一掌著實不輕,“我自認不是他的對手,這次是我認栽了,等我曆練一段時間,下次見麵定要你好看!”

說完,李還收劍還鞘,忍痛站直了身子轉身離去。

沈心遠鬆了一口氣,同時疑惑了起來,他並不知道自己哪裏得罪了李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