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陳星航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握住司念的手的。
三年多了啊，兩個人形同陌路，見到了也躲得遠遠的，根本沒機會近距離接觸，更不要說是像現在這樣握手言和，表麵上仿佛已經和解了一樣。
他眼神複雜地抬起頭，目光落在司念彎彎的眸子上，她是在笑的，但他感覺不到親切。
他心裏咯噔一下，迅速轉開視線，不知怎麽的，腦子裏浮現出任煙雨最近一段時間暴躁的神情，她是在不安吧，擔心司念的回歸打亂他們平靜的生活。
他一開始覺得她的擔心沒有必要。
可現在……用餘光悄悄地注視著已經轉開視線的人，陳星航慢慢低下頭握住了拳。
現在，他也開始不安了。
得知自己的位置沒有威脅之後，鄭宇開心得幾乎跳了起來，相當親密地跑到司念麵前三鞠躬，興奮道：“感謝司念姐不殺之恩，您真是太仁慈了，以後我就是您的狗腿子，您讓我往東我絕對不往西！”
司念愣了一下，勾唇笑道：“鄭宇對嗎？其實你根本不用這樣的，你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優秀，不要老想著自己會被取代，那樣你會很難進步。”
鄭宇聞言有點臉紅，摸著鼻子道：“可是……葉大神老說我很菜。”
葉蜚聲一直都坐在電腦前帶著耳機把自己放在一個置身事外的境地裏，但其實他的耳機裏根本沒有任何聲音，既沒播放音樂也沒打開遊戲，所以鄭宇的話他聽得清清楚楚。
他眉頭輕不可見地一跳，很快就聽到司念語重心長地對鄭宇說：“小宇，你根本不用介意葉大神的話啊，在他眼裏，我們這些人都很菜。”
看著司念一臉感同身受的表情，鄭宇慌張的心情也安定了許多，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打野選手謝源也跟著笑了起來，還旁若無人地攔攬住了身邊上單選手紀野的肩膀，攬了還不到三秒鍾，就被紀野無情地給打了下來。
“離我遠點。”紀野麵無表情地說完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戴上耳機開遊戲。
謝源尷尬地望望大家，聳聳肩對司念說：“那是紀野，他人就那樣，嘿嘿，他不是不喜歡我他是誰都不喜歡。”
看著他解釋的樣子，司念意味深長地瞄了一眼紀野的背影，低聲說道：“紀野，我聽說過，比葉大神氣壓還低，跟隊友說的每句話都不超過五個字，久仰大名。”
我氣壓很低麽。葉蜚聲透過電腦屏幕的反光瞥了一眼亭亭而立司念，她好像真的很高興，也很放鬆，再看看她身邊不遠處的陳星航，他似乎一直在凝神想著什麽，倒也不是那麽失態。
這樣就好。
沒有什麽難看的糾纏不清，隻有專業的技術較量，這樣才是一個可以走向成功的戰隊。
雖然他加入CW的時間不長，但他已經在加入之前就確定了必將和CW一起重新走上世界賽冠軍的位置，這是某個人一直希望他做的事情，回到國內，帶領自己國家的隊伍走向成功，過去他不以為意，不曾放在心上，可如今他放在心上，真的去做了，那個人，也回不來了。
“你在想什麽？”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葉蜚聲倏地回頭看去，摘掉耳機，注視著說話的人。
“我臉上有東西嗎？”司念摸了摸自己的臉道，“幹嘛隻看著我不說話？生氣我突然拍你肩膀？”她解釋道，“我喊你了好幾聲，你一直不回應我才這麽做的，你在想什麽呢，那麽出神？”
回憶起剛才腦海中的一切，葉蜚聲微微皺了一下眉，沒有回答司念，隻是搖了搖頭便轉回身重新戴上耳機，果斷地開始了遊戲。
司念沉默地看了一會，就被趕回來的夏冰淇拉走了。
訓練室外麵，夏冰淇拉著司念的手驚訝道：“到底是什麽讓你決定重新回到戰隊的？你知道我在外地出差的時候聽到人家說這個消息的時候有多不可思議嗎？”
司念歪了歪腦袋道：“真的那麽嚇人嗎？”
夏冰淇看了看周圍，小聲說道：“當然了，你都不知道，我出差恰好遇見了任煙雨，她整個人狀態都差得不得了，做什麽都拉著一張臉，人家私下都罵她矯情又作。”
她的話說完，司念還來不及回答，就見她忽然肅了臉，一本正經道：“易教練。”
司念立刻回頭看去，隻見來的人不僅僅是易風，還有陳星航。
夏冰淇的目光在司念和陳星航的臉上轉來轉去，發現兩人都很淡定地朝對方微笑了一下，好像沒有過曾經那樣水深火熱的矛盾一樣，不由驚訝咋舌。
易風直接把夏冰淇拉到一邊，站在夏冰淇的位置對陳星航和司念道：“那麽正式開始吧，你們之間的比賽。跟我來。”
話裏提到的兩個人很自覺地跟在他背後離開，倒是夏冰淇吃驚地拉住了易風的衣袖：“易教練，你沒搞錯吧，他們倆比賽？輔助和ADC有什麽好比的？”
易風瞄了一眼夏冰淇的手，夏冰淇立刻抽回了自己的手，眼觀鼻鼻觀心地站在那。
易風看了她一會，淡淡說道：“這次司念回來不是打輔助的。”
夏冰淇愣住，半晌才道：“你不會要告訴我，她是回來打ADC吧？”
當她看見易風點頭的時候，那種表情可以說是和圈內所有人一模一樣的。
當司念可能會取代陳星航成為CW的主力ADC，亦或是成為陳星航的ADC替補選手的消息散播出去之後，整個圈子都炸了鍋，不少知名主播都在直播時談到這個事情，紛紛表示事情絕對不像看上去那麽簡單，他們雖然沒有否認司念的實力，卻也不覺得她能強過陳星航，在微博上對於兩人誰會勝出的投票裏，也是陳星航的得票遙遙領先。
電腦麵前，葉蜚聲將手裏的易拉罐啤酒喝完，將空了的啤酒瓶子扔到垃圾桶裏，手放到鼠標上給司念投了一票。
路過的紀野剛好瞧見這一幕，冷冷淡淡道：“不是偷看。”他先給了個先決條件，隨後才道，“你支持司念？”
葉蜚聲也沒看他，繼續盯著屏幕淡定地操作電腦：“我的票數又不能決定誰勝出，所以支持誰都無所謂。”
紀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問他：“你希望陳星航走？”
難得他說了超過五個字，葉蜚聲很給麵子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我隻是希望戰隊更好。如果陳星航一直保持上個賽季的水平，這個賽季CW別說是衝擊總決賽冠軍，進八強都難。”
紀野的五官很清秀，但嘴唇很薄，再加上總是板著一張臉從來不笑，所以五官自內而外地透著一股子冷意，他看著葉蜚聲平聲說：“我以為你喜歡她。”
他這句話讓周圍所有一直在悄悄偷聽的人都豎起了耳朵，包括鄭宇和謝源，謝源尤其，都恨不得把椅子拉到他們身邊，聽聽葉蜚聲到底會怎麽回答。
紀野瞟了他們一眼，原以為在這樣的環境下葉蜚聲不會回答這種私密問題，都已經準備離開了，但葉蜚聲竟然開口了。
“這樣算是喜歡一個人嗎？嚴格來講，事情發展到現在這樣，猜測我喜歡誰的話，那個人也該是老板。為了戰隊可以在這個賽季拿到冠軍，我可以付出一切。這樣是不是代表我深愛著老板？”
易風進門的時候正聽見葉蜚聲的回答，表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我會告訴老板你的話的。”
葉蜚聲冷冷地睨著他，眼含威脅。
易風推推眼鏡：“告訴他你願意為了戰隊拿到本賽季冠軍而付出一切。他一定會給你漲薪水。”
葉蜚聲表情緩和了一些。
紀野輕嗤一聲，抬腳離開。
謝源收回自己的耳朵，在心裏琢磨著事情是否有什麽內涵是他沒想明白的。
他原本以為葉蜚聲為了司念回戰隊的事做了那麽多努力，還和陳星航針鋒相對，根本就是對情敵的態度，是看上了司念，想和對方發展，畢竟在微博上大家都這麽說。
可現在看葉蜚聲的態度，他好像真的隻是覺得陳星航狀態不好，想找個更好的ADC選手，亦或讓司念回到隊伍中，刺激陳星航一下。
她這樣的選擇真是對的嗎？
司念真的能不辜負他的期望，成為一個優秀的ADC選手嗎？
這個圈子連女性選手都獨此一家，女性之中還要打ADC的……司念她真的OK嗎？
辦公室裏。
司念摘掉耳機，拿開鼠標，看著對麵的陳星航道：“承讓了。”
陳星航慢慢摘下耳機，安靜地看了她一會說：“你變得更強了。”
司念微笑道：“是嗎？謝謝你的誇獎，有職業選手這麽說，我的信心更加多了一些。”
陳星航輕聲說：“你不必這樣說，我知道你根本不需要我的讚美，你甚至都不希望麵對我。”
司念沒說話，似乎不置可否，陳星航站起來，等了很短的時間，易風便推門進來了，為了兩人的比賽不受到幹擾，他是在訓練室通過觀戰係統來看比賽的，由於觀戰係統會延遲三分鍾結束戰鬥，所以他來的遲了一些。
“星航，你的表現不太好。”易風直言道，“我原來是看好你的，但如果你一直是今天的狀態，司念完全可以取代你。”
陳星航沒說話，隻是笑了笑，隨後便抬腳離開了。
看著他的背影，司念慢慢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記憶裏似乎還有那個模糊的少年的臉，他說我們一定可以拿到世界冠軍，我們一定可以為LPL拿到第一個世界冠軍，告訴所有人我們也是可以的。他說……他說過很多。他說電子競技是他的夢，他說他會一輩子打職業，會一輩子在熱血的舞台上走下去。
可是如今，他的表現甚至不足以擊敗她。
司念垂下眸子，眼神一暗。
“你看，一個人身邊的人是誰，真的可以決定他未來的高度，是不是？”
易風忽然的話語攪擾了司念的回憶，他是在說任煙雨限製了陳星航的高度麽？
她懵懵懂懂地抬起頭，易風的眸子透過眼鏡片定定地看著她說：“司念，我並不偏心，隻要你可以一直保持今天這樣的狀態，在日常訓練裏變得更優秀，我會公正地選擇上場比賽的ADC到底是誰。同樣的，我也希望你不要心懷怨恨地訓練和比賽，你和星航的事情已經過去很久，現在你們重新成為隊友，這也是一種緣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懷著戰友的心情和他相處，也給他一點激勵，你能做到嗎？”
她能做到嗎？
司念沉默了許久許久，沒有很快回答，易風似乎也不需要她那麽快回答，說完了話沒多久便轉身離開。她站在原地，一個人想了半晌才出去，等她進入訓練室的時候，其他人已經進入了訓練，葉蜚聲正準備開始排位賽，司念的位置被安排在他隔壁，她落座下來，看到他轉過頭盯著她，她不適地閃躲了一下，他轉開視線看她的電腦，幾秒鍾後道：“加我好友。”
說實話起初被他那麽看著，司念心裏是有點緊張的，可當他說出“加我好友”這四個簡單的字之後，她簡直想翻個白眼。
那麽嚴肅地看著別人，還以為要說什麽重要的話呢，原來隻是這樣而已！！
司念心裏有點憋氣，但還是耐著性子問：“你ID多少？”
“我的ID？”葉蜚聲不苟言笑：“——想贏就閉上嘴。”
司念：“……”葉大神你霸氣側漏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