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專業的戰隊都會有陪練的隊伍。
CW自然也有。
司念加上葉蜚聲的好友之後，就被拉進韓服一個上了鎖的自定義房間裏。
看著己方這邊已經就位的四個人，單單是ID就能分出誰是誰，陳星航就在她上麵，應該也是剛剛進來，葉蜚聲是第一個，是創建房間的人。
再看看敵方隊伍，段位全都在韓服大師王者，英雄聯盟這個遊戲，國服的技術水平如今多少還是稍遜於韓服，所以職業選手在訓練的時候大多是打韓服的。
司念看看自己的韓服賬號鑽石一的段位，比一眾大師王者差了些許，微妙地有些臉紅。
她心虛地轉眼看看身邊的男人，葉蜚聲正專注地看著電腦屏幕，等人齊全之後很快開始了遊戲，一點都沒有分神，大約也沒發現她那可疑的心虛。
是的，稍微有點心虛。
這一局比賽紀野沒來，葉蜚聲是三路萬能選手，所以替代了紀野去打上單，中單的位置交給了陳星航，ADC的位置則給了司念。
“這一局先看看你和團隊配合的默契度，不用緊張，發揮出你的正常水平就可以。”
易琛突然冒了出來，站在司念背後說話，語調裏帶著安撫意味。
他應該是發覺了司念的心虛，司念感激地回頭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時不可避免地瞥見葉蜚聲，發現葉蜚聲依舊目不轉睛地直視前方，似乎自從她回到了戰隊之後，他和她之間就突然疏離了許多，以前人們還都猜測葉蜚聲喜歡她呢，每天在她微博和直播間帶節奏的不要太多，看得多了，連她自己都有點懷疑了，但如今細瞧瞧葉蜚聲的模樣，她忽然意識到，其實那真的隻是無知的人在帶節奏而已，事情的當事人對此並沒有半點的認同。
司念眨了眨眼，最後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天賦和召喚師技能，確定沒錯之後，使用暗夜獵手薇恩進入了遊戲。
暗夜獵手這個英雄有著非常明顯的前後期，她是一個傷害十分恐怖的偏中後期ADC射手，擁有著整個遊戲中最強大的傷害方式——百分比真實傷害，這就決定了薇恩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前排殺手，不管敵方隊伍的坦克英雄有多少血量和多少護甲，在薇恩麵前都無法支撐。
隻是，有利當然就有弊，薇恩這個英雄的前期對線非常弱勢，很吃輔助和隊友的GANK，如何能安穩地度過一個對線期發育起來，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也十分考驗操作玩家的手法技術，是一個需要大量時間才可以玩好的英雄。
簡言之就是——薇恩的前期是誰都打不過，後期是誰也打不過。
司念深呼吸了一下，升級了Q技能，這個技能可以向任意方向翻滾一小段距離，接著在七秒鍾內的下一次普通攻擊會造成額外的傷害，既可以用翻滾躲避敵方的技能，也能打出輸出，是一級時升級的不二選擇。
遊戲還沒開始，已經到達野怪區準備幫謝源打野怪的司念手心就出了汗，她瞄了一眼屏幕上方的葉蜚聲，他這次打上單位置，選了非常具有支援性的加裏奧，加裏奧這個英雄可以在超遠距離使用大招飛到同伴身邊，然後擊飛一定範圍內正在襲擊該同伴的英雄，並且這個英雄肉非常的厚，很難打動，是後期用來保後排的強力英雄。
有他在，司念操作的薇恩隻要找好輸出位置，將會有非常可怕的傷害。
是的，她會很安全的，她非常相信葉蜚聲的水平，所以不需要緊張。
真的不需要緊張。
司念抽了張衛生紙，擦幹淨手心的汗，比賽在這個時候正式開始。
給司念輔助的是鄭宇，他選擇了保護性很強的英雄風暴之怒——也就是風女。
站在司念身邊，鄭宇躍躍欲試地在連麥裏說：“司念姐，讓我們來獵殺那些陷入黑暗中的人吧！”
讓我們來獵殺那些陷入黑暗中的人吧。
這句台詞是司念操作的暗夜獵手的台詞。
司念本來都不緊張了，可鄭宇這麽在連麥裏把自己抬到風口浪尖上，她隻能無奈苦笑。
好久沒接觸職業賽場和職業選手了。
司念告訴自己不能丟臉，就算不是為了自己，也為了那觸手可及的夢想。
小兵們走到了第三座防禦塔前，比賽正式開始，司念開始穩定地補兵，從最開始的緊張到正式進入狀態，司念的速度相當快，她發現好的對手和隊友不但恐怖，還有著讓人沉浸其中的力量，她很快就顧不上緊張了，她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比賽當中，自在地使用麥克風和隊友溝通，仿佛他們已經一起戰鬥過許多次一樣。
“鄭宇，我馬上升六級了，對麵血量不多了，這是個機會，你注意我的動向，我標記對麵奶媽的話你就馬上跟上。”司念十分認真說道。
鄭宇毫不猶豫道：“沒問題，你標記了就直接開，我一定跟得上。”
司念應下來，在她到達六級的一瞬間，她瞬間升級了自己的R技能大招終極時刻，該技能不但增加額外的攻擊力，還可以讓薇恩在每一次Q的閃避突襲技能時隱身1秒鍾，簡直是團戰大殺器，司念快速地將身位往前抬，逼近敵方奶媽，奶媽這個英雄超級賴皮，不先殺了奶媽的話想動對方的ADC簡直是天方夜譚，不一會就給奶起來了，最後死的隻能是自己。
所以，此時此刻，一定必須先秒掉奶媽！
司念瞅準機會，在對方奶媽一個走位失誤的時候使用E技能惡魔審判將對方推到牆壁上定住，接著開啟大招瘋狂QA對方奶媽，鄭宇真的如他所說的那樣快速跟上，兩人盡管隻是第一次合作，卻有著無法形容的默契，在對方打野和中單都來不及支援的情況下迅速秒掉了奶媽，拿到了本場比賽的第一滴血。
Firstblood！
通告員的宣告聲令人血脈膨脹，司念心中燃起熊熊烈火，感覺自己可以一個打五個！
就在她打算乘勝追擊擊殺對方ADC的時候，對方打野終於趕到了，司念一個不留神就被對方打野虛空遁地獸雷克賽給頂了起來，她下意識輕呼一聲，說了句：“打擾了！！！”
坐在她身邊的葉蜚聲瞄了一眼身邊的女人，直接交出了自己的召喚師技能傳送來到下路，瞬間切入戰場，將隻剩下十幾點血的司念救了下來。
司念緊張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當發現自己存活下來之後，那種劫後餘生的激動幾乎讓她熱淚盈眶。
她按下回城鍵，下意識看向身邊座位的葉蜚聲，他依舊不苟言笑地注視著電腦屏幕，對剛才的極限救援完美操作沒有一丁點的驕傲和得意，司念抿了抿嘴角，自己都沒發覺自己勾唇笑了。
陳星航操作的中單發條魔靈奧利安娜這個時候其實也已經快走到下路了，可他站在河道中發現，他去不去的意義已經不大了，下路的戰鬥已經結束，該走的都走了，他去了隻是孤零零一個人，不但有損自己的發育，也透著一股子尷尬。
思索了幾秒鍾，陳星航操作奧利安娜往回走，眼瞼垂了垂，掩去眸中黯然。
接下來這場比賽的後半場，司念在葉蜚聲的周密保護下完美地輸出對方前排，將已經疊到了幾千血的虛空恐懼科加斯，花名為大蟲子的英雄迅速擊殺，最終一鼓作氣拿到大龍，推掉敵方水晶，取得了比賽的勝利。
易琛微微抿唇，推了推眼鏡看著摘掉耳機的眾人，望向司念說：“想不到第一場比賽你和大家的配合就不錯。”略頓，他對本場比賽裏幾乎一直在夢遊的中單陳星航說，“你先休息一下吧，紀野回來了，他打上單，蜚聲打中單，按照比賽的位置再來一局。”
按照比賽的位置……也就是說，所有人都歸位，除了他。
他的位置，由司念來打。
陳星航望向司念，司念瞥了他一眼，他沒說話，笑了一下起身道：“那我去上個洗手間，剛才大概沒睡醒，狀態不是很好，抱歉了琛哥。”
易琛對此不置可否，直接側開身讓出位置給他離開，陳星航不曾回頭地起身離開，司念注視著他的背影，不知怎麽的，記憶就倒退回兩人剛認識的時候。
那時候他們都還很年輕，都剛剛畢業，在準備找工作的階段，陳星航屬於那種學習一般的，不算學霸，也壓根沒想過真的做什麽朝九晚五的固定工作，所以做什麽都懵懵懂懂沒個主意。不過他打遊戲是真的厲害，年輕的時候學什麽英雄都非常快，他可以通宵研究一個英雄的特性和玩法到白天都不覺得累，司念那時候也挺喜歡打遊戲，就問他一些英雄的玩法他是怎麽研究出來的，具體有什麽套路嗎？
陳星航每次都是傻了一下然後說，其實也沒什麽套路，就是……我的腦子告訴我，這樣打就可以了。
真的，有句話說的一點都沒錯，任何事情都需要天賦，在遊戲這方麵，陳星航是真的有天賦，這也是他們後來一起走上電競道路的起因。她一直記得他們剛剛加入CW戰隊，被易琛認可時陳星航的神情，開心裏帶著些害羞，還有一些對未來的憧憬，那時候的他多靦腆啊，說幾句話就臉紅了，模模糊糊的要人很努力才能聽清楚。
然而……在他成熟之後，第一次用清晰自主的語氣跟所有人說話時，說的卻是——“我的確喜歡上了別人”這句話。
司念垂下眼眸，繼續接下來的訓練，盡管她一直想要保持完美狀態，卻越發力不從心。
最後，還是易琛讓大家一起休息一下，司念也趁著這個機會出去透氣。
等她透氣回來的時候，就看見陳星航回到了訓練室，已經和其他人一起開始訓練。
這次，他的表現無可挑剔，非常完美。
他還是有天賦的。
她需要日夜努力很久才可以達到的水平，他輕易就可以達到。
她真的可以打敗他嗎？
也許隻憑著一口氣，是不可能的。
時日匆匆過。
在CW的訓練時光飛速流逝，夏季賽的腳步靠近，在開始之前，也有一些活動需要參加。
作為CW的替補ADC選手，司念跟隊伍一起參加了英雄聯盟官方舉辦的賽事活動。
她作為當事人，一開始是不知道這次活動任煙雨也會出席的，等她到了現場，看到等著他們的女人時，才如夢初醒地想起夏冰淇旁敲側擊的話語是什麽意思。
“你可千萬要淡定一點啊，是戰隊一起參加活動，有不少媒體在，別讓人抓到什麽把柄，影響夏季賽的安排。”
當時夏冰淇說這句話的時候，司念以為她擔心自己很久沒參加官方活動會怯場，完全沒想到會是提醒她不要在這種外人看來堪稱“修羅場”的情況下發飆。
任煙雨直直地朝他們走來，目光落在司念身上許久才移動到陳星航身上，陳星航穿著隊服，高高的個子立在任煙雨麵前，在她蹙眉看過去的時候擔心道：“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那種關懷擔憂的語氣聽在司念耳中，簡直像是在用刀子一下一下割她的心。
其實，倒不是還喜歡誰，時間已經過去三年多，哪怕是再深刻的感情也會變淡，可不甘心和怨恨卻一直存在於內心裏，那種感覺比真的存在的感情更讓人難受。
她會控製不住地回想起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陳星航是怎麽用這樣的語氣關心自己的。
亦或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陳星航有像現在對任煙雨這樣對待過自己嗎？
他們也在一起了四年啊，從大學快畢業的時候就陪伴著彼此，難道這樣的感情就不深刻嗎？
她深呼吸了一下，轉眼看向一邊，想借此來掩飾一下自己有些不太好的心態，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看見了遲到的葉蜚聲。
不得不說，葉蜚聲的相貌在一眾電競選手中真是不可多得的優秀，說他是圈子裏難得的美男子沒人會否認，哪怕是在這種充滿了俊男美女的活動場合，他的出現已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他穿著黑藍色的CW戰隊隊服，簡單地處理了頭發，麵無表情地走向司念他們所在的位置，垂在身側的手慢慢握成拳，那是握著鼠標的右手，仔細看的話可以看見他右手食指上的紋身，是一條紋得相當精致的蛇。
幾乎所有人都在他的輝煌時刻中看到過他握著鼠標的那隻手上的紋身，人們一直在猜測他紋那條蛇的意義何在，有閑來無事的還寫了許多長篇大論的分析，結果呢？
葉大神隻在一次采訪上惜字如金地說：“蛇的意義？麵上的意思而已。”
采訪的記者一臉霧水：“麵上的意思？那是什麽意思？”
“蛇皮走位，蛇皮操作——這種意思。”
記者和所有人：……
想到那些好笑的事情，司念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這讓一直用餘光關注著這邊的任煙雨麵露冷色，當她注意到與司念有眼神交匯的葉蜚聲時，再看看大家對葉蜚聲和司念的關注明顯對自己和陳星航多，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憤怒席卷了她，她下意識握緊了拳頭，惹來陳星航痛呼一聲。
“你怎麽了？”陳星航收回自己的手，看著被任煙雨手上戒指膈到的印子蹙眉道。
任煙雨隱忍怒氣看了他一眼，丟下一句“你真沒用”就負氣走了。
陳星航立在原地望著她的背影，再轉頭看向任煙雨一直關注的那邊，瞧見葉蜚聲身邊的媒體時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麽。
他晃了晃手，低頭苦澀地勾起了嘴角。
司念和葉蜚聲站在一起。
這也就是代表著，那些媒體在拍攝葉蜚聲的時候不可避免地會拍攝到她。
她有點想閃躲，但有人不給她機會。
那人她也認識，是圈內有名的女解說，解說過數次世界級賽事，除了國內的知名選手與主播，她和一些國外選手關係也很好，且除了英文說得特別溜以外，韓語也很棒，對遊戲的理解也很好，可以說是完美無缺，業內人士女神無疑。
她慢慢走到她和葉蜚聲麵前，目光在葉蜚聲身上停留許久，葉蜚聲不知為何將視線閃開了，這很不像是他的風格，司念還來不及觀察一下原因，就聽見那女孩開口了。
“你好司念小姐，久仰大名，我是方青子，不知道有沒有榮幸認識你。”方青子朝司念伸出手，司念看向她細長白皙的手指，兩人無冤無仇，哪怕是普通交際，也是該握住手的，可是……
莫名其妙的，司念就是可以感覺到葉蜚聲的不對勁。
而且很快，這種不對勁就發展成了實體。
葉蜚聲突兀地轉身離開了這裏，留下她一個人麵對媒體，好像在躲避什麽。
司念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再看向麵前的方青子，她的眸子自從葉蜚聲離開就一直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眼底有黯然，有矛盾，司念眨眨眼，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一些什麽。
她沉默了一會，握住方青子的手，微笑道：“你好，我是司念，很高興認識你——葉大神已經走了，你還想認識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