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司念的話對於方青子來說，犀利又直接。
方青子微微一怔，隨即低聲道：“抱歉。”
司念嘴角笑意加深，輕聲道：“不用的。”語畢，她微微欠身，隨後便準備離開，卻也就在這時，方青子再次喊住了她。
“司小姐！”
司念疑惑回眸。
方青子注視著她的眼睛，許久許久才說：“活動還有一段時間，我們可以聊一聊嗎？”
其實司念不覺得她們有什麽可聊的。
但幾分鍾後，兩人還是找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麵對麵坐了下來。
方青子很漂亮，留著齊肩短發，穿著時下流行的裙子，化著精致的妝容，雖然看上去是個時尚女郎，卻不是任煙雨那種會給人低級感的時尚。
怎麽說呢，或許該說是長相和氣質問題，方青子的五官組合在一起顯得異常青恬親切，會讓人不自覺地想要靠近，被她吸引，毫無侵略性。
原來葉蜚聲喜歡的是這樣的女孩嗎？
司念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她可真是跟葉蜚聲徹底不可能了，司念怎麽看都不是那種溫柔甜美掛的女神，她的性格注定了她除了做不修邊幅的“專業感”選手外，就隻能做執著傲氣的禦姐，比如說她此刻穿著CW隊服的模樣，與方青子一比較，簡直像是工作多年的姐姐在問放學回家的妹妹考試考得怎麽樣。
腦補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司念都對自己有點無語了，不自覺地笑了一下，方青子瞧見，也跟著笑道：“看來你是知道什麽了。”
司念抬眼瞧她：“你不願意提起的話，我是不會擺出一副我知道了什麽的模樣的。”
方青子沒想到她這麽直接，愣了許久才說：“……其實一開始，我的確是抱著別的想法跟司小姐搭話的，但是現在，我是真心想結交你這個朋友。”她朝司念伸出手，認真地說，“我可以認識你嗎，司念姐。”略頓，她解釋說，“我看過你的資料，我是比你小幾歲的，直接叫姐姐沒有別的意思。”
看著她急於解釋的樣子，就知道她隻是單純想示好，司念這次沒有遲疑地握住了她的手，兩人四目相對，都笑了。
“你是想問我和葉大神的關係吧。”鬆開手後，司念看了看手表，開門見山道，“活動馬上就要開始了，既然我們是朋友了，我就不兜圈子了。我和葉大神就是隊友的關係，網上那些人亂帶節奏你不要誤會，要不然葉大神知道了該怪我了。”
想到葉蜚聲那家夥要是知道因為自己方青子要對他放棄啊或者有反感的話，她必然會死很慘，搞不好訓練的時候他都不會來自己線上幫忙，司念就不自覺抖了一下，方青子瞧見她這樣，倒是放鬆地笑了笑說：“哎，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有點好奇，司念姐還是不要說得好像我和蜚聲有什麽似的，我們……早就分開了。”
這次輪到司念驚訝了。
“你們在一起過？”
她還以為那小子單戀或者他們倆雙向暗戀呢！
方青子沉默幾秒，點了點頭。
半小時後。
CW戰隊的位置上，司念姍姍來遲地坐下。
葉蜚聲的位置就在她旁邊，司念落座後就情不自禁地用餘光打量他。
她一直以為葉蜚聲這樣悶又傲慢幼稚的男人應該是母胎單身的，因為交過女朋友的男人對待異性的話不該是葉蜚聲那種方式。
現在得知他真的交往過女朋友，時間還不算短，司念真的有點吃驚。
看來是在一起的時候方青子太遷就他對他太好了，才養成了他現在這種臭屁的性格。
說句話實在話，這個世界上除了方青子，受得了他的女人真的不多，不理智的腦殘粉除外。
“我臉上有花嗎。”
突兀冷漠的語調響起，司念倏地收回視線目視前方，但餘光還是不肯放過葉蜚聲，也清楚地看見他轉過了頭。
既然他看過來了，司念也大方地看了過去，歪了歪頭說：“沒有花，隻是有點好奇。”
葉蜚聲眼皮都不抬道：“好奇什麽。”
司念搖搖頭沒說話，葉蜚聲也懶得問，她不看他了，他就始終保持沉默，還算配合地做活動。
司念偶爾還會偷瞄他一眼，但很快就收回去，葉蜚聲抓不到，也就沒法怪罪。
官方活動接近尾聲的時候，會有一場全明星賽，所謂全明星賽，當然都是玩家們票選出來的明星選手一起比賽，葉蜚聲作為業內最當紅的選手，自然是高票當選，陳星航作為老牌ADC，人氣也居高不下，作為第二名入選。
其他入選的，是別的戰隊的選手，最後一個名額報上去的，是CW的上單選手紀野。
紀野冷著一張臉上台，底下的粉絲不但不會因為他的冷臉失望，還熱情地應援，看得司念一愣一愣的。
現在的小姑娘喜歡這樣的類型啊？司念是真的不懂，喜歡陳星航可以理解，喜歡葉蜚聲也可以理解，喜歡紀野……大概是喜歡他的禁欲吧？司念黑人問號臉。
等兩隊明星選手落座，打開電腦之後，全明星賽算是正式開始了。
司念坐下台下，仰頭看著台上閃亮的燈光和對戰的氣氛，身後全都是觀眾們熱情的呼聲，好像她的心也被感染了，又回到了三年多之前一樣。
她勾勾嘴角，不知道自己是想哭還是想笑，聽著遊戲開場熟悉的音樂，望著台上閃爍燈光中坐著的少年們，她內心滋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
不理解電競的人，可能會覺得這些其貌不揚的少年青年一無是處，還是成熟的男人靠得住。可在司念看來，成熟的男人很好，可也並不是隻有成熟的男人好。
成熟男人固然願意為你花錢，也更懂得賺錢和理財，他們了解一切，可以跟你聊到天南海北，讓你開心，對你好，懂你，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來給你，可她不想要這些。
她不想要一個能給她父愛般無所不能愛意的男人，她喜歡的是那種也許有些幼稚，還有點別扭，但隻要坐在台上，戴上耳機，台下數萬人的歡呼便都不能讓他變一點臉色的男人——這是司念喜歡的男人。她追逐過那樣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還坐在那裏，隻是他變了，不再像過去那樣羞澀又毫無顧忌。他背叛了她，已經不可能再是司念的選擇。
目光不自覺移動，最終落在葉蜚聲的身上，司念心神一動。
葉蜚聲比賽裏的熱血，生活中的獨立以及缺點，似乎都符合她所有愛慕的準則。
可是這個男人，好像也不能是她的選擇。
司念沉默下來，低下頭不再關注台上，接下來直到比賽結束，一切都很順利，作為熱場COS的任煙雨雖然也在活動現場，但距離司念這邊比較遠，所以來之前夏冰淇擔心的情況也沒出現，司念很安全地度過了正常活動，最後也自自在在地離開了現場。
踏上商務車，準備坐車回俱樂部，司念掃視車內一周，所有人身邊的位置都被占了，除了正閉目假寐的葉蜚聲身邊。
司念猶豫一下還是走過去坐了下來。
她攏緊了身上的外套，透過車窗外上海的夜景，當活動散場，觀眾陸續離開後，這裏的一切都寂靜下來，仿佛曾經的喧囂隻是人們的一場幻覺。
司念緩緩呼吸了一下，又慢慢吐出氣，剛想轉回頭，肩膀忽然一重。
她怔住，驚訝地轉頭望去，看見葉蜚聲閉著眼睛，頭枕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平穩，正睡著。
司念心頭一跳，耳根慢慢熱起來，她張張嘴，想提醒他，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她知道，葉蜚聲最近一直睡得不好，因為她在俱樂部的房間就在他隔壁，到陽台上可以看到他那邊亮著的燈光。
這次活動之前，他一直都睡不好，晚上房間的燈整夜都亮著，偶爾還可以看見他在陽台抽煙。
他在苦惱什麽呢？
司念垂眸睨著他睡著的俊顏，稍稍思索便明白，他在苦惱方青子吧。
記憶倒退回活動之前，方青子告訴司念，他們的確曾在一起過，但後來分手了。
他們分手的過程不比她和陳星航，他們是和平分手，分手的原因也很簡單，性格不合。
提出分手的是方青子，直到現在司念還記得方青子說起這個的時候眼角的濕潤，其實她是舍不得的吧，她不想分手的，但又有別的因素促使她選擇了分手……
也許在外人看來，葉蜚聲和她是般配的一對，但隻有他們兩個人自己知道，他們在一起時有哪些不合適。
搖搖頭，也不再替別人苦惱，司念收回視線轉頭望向窗外，安靜地在發動的車子上等待目的地到達。
在她看窗外的時候，也有人在看著她，是陳星航。
從她上了車，坐在葉蜚聲身邊開始，陳星航的視線就一直定在她身上。
他的位置就在司念斜後方，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將司念這裏的一切盡收眼底。
他緊盯著葉蜚聲，看著他枕在司念肩上的頭，看著他們的親密，慢慢握住了拳。
他和司念曾經在一起四年，算上分手的三年多，他們認識了近乎八年。
這麽長的時間，他也從來沒有像葉蜚聲現在這樣，把頭枕在她肩上。
她也沒容許過他做這種“肉麻”的事情。
陳星航深呼吸了一下，閉上眼睛。
他需要冷靜。
他和司念早就分手了，她做什麽，與誰親密，都和他無關。
晚上八點多的時候，車子緩緩停在俱樂部車庫，為了讓葉蜚聲睡得穩當，司念已經保持一個姿勢太久，她簡直不要太難受，整個人都僵硬了。
其他隊員眼神曖昧地落在兩人身上，她淡定地回了個微笑，接著抬手推了推葉蜚聲，輕聲道：“到了，該醒醒了。”
葉蜚聲並沒有很快給什麽反應，司念又耐著性子喊了一聲，這次葉蜚聲才緩緩抬起了頭。
他眯著眸子，皺著眉，睜開眼睛後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又看看周圍，最後視線落在她正在揉肩膀的手上。
“看什麽看，還不都是因為你，睡了這麽一道，你倒是能睡。”司念嘀嘀咕咕道，“算了，就當是還你的人情吧，要不是你，我也不能下決心回來。”
語畢，司念就起身打算離開，葉蜚聲可能剛睡醒，反應有些慢半拍，過了一會才讓開位置，跟在她身後下了車。
往宿舍走的時候，司念就在葉蜚聲前麵，她能聽見身後那人穩定的步伐，輕輕的，卻給人很安心的感覺。
在活動現場那種悸動的心情又出現了，司念按住酸痛的肩膀告訴自己清醒點，別胡思亂想，好好準備比賽。
也就在這個時候，她看到葉蜚聲加快腳步跟上了她，兩人並肩走著。
他眼神複雜地望著她的肩膀，司念沉默了一會說：“其實也沒什麽，我們是隊友不是麽，再不濟還是朋友呢，小事一樁，不用放在心上。”
葉蜚聲沉默著沒有說話，其實今天做活動的時候他就有點沉默寡言，也不接主持人的話，搞得主持人很尷尬，但大家都知道他什麽性格，也就見怪不怪了。
也許到目前為止，隻有司念能猜到他這狀態是為什麽。
想到他一個人年紀輕輕自己呆在國內，在這邊一個親人都沒有，有心事也沒人可說，憋著憋著還不得憋出病來？說不好是因為什麽，大概是母愛泛濫吧，司念開口說了一些不理智的話。
她對葉蜚聲說：“讓我猜猜吧，你最近狀態一直不太好是因為今天會見到方青子吧。”
葉蜚聲腳步頓住，其他隊友都陸續回了房間，如今走廊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他停下來，司念也就停了下來。
兩人之間隔著一段距離，司念注視他，許久許久，她似乎有點無奈，慢慢抬起手放在他肩膀上說：“葉大神，你要是把打LOL的本事拿出一丁點來放在感情上，也不用被人拋棄了。”她走了幾步靠近葉蜚聲，盯著他的眼睛猶豫了一會，仿佛下定決心道，“這樣吧。算是為了報答你激勵我回到戰隊，也算是為了搞好我們的隊友關係，我來幫你把方青子追回來——好不好？”
葉蜚聲從下了車到現在就沒說過話，隻用眼神表達自己的情緒。
此時此刻，他似乎發現自己真的不能再沉默下去了，再沉默下去搞不好就要出事了。
所以，他在司念說完話不久，便半挑長眉，雙眸緊盯著她說：“你，發什麽神經。”
那語氣仿佛是在說——女人，你在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