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第三章

窗外繁花似錦,張小滿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隨意地翻著一本書。風和日麗的天氣,掃走了不少心中的陰霾。門口傳來一陣“邦邦邦”的敲門聲,張小滿合上書本,歪著頭說了一聲“請進”。

從門縫探出一個腦袋,何警官瞅了一眼張小滿,一手提著一個果籃走了進來,將一個果籃放在門口牆邊,另一個果籃放到張小滿床頭櫃子上,“看樣子你都好得差不多了嘛。”

張小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伸伸懶腰,“本來也沒什麽大礙,就是背上燒傷了一大塊,你怎麽來了?”

何警官嬉皮笑臉道:“前兩天去D市辦個案子,湊巧碰到老陳,聽他說起才知道你受了傷。不義氣啊,住院了也不說一聲。嘖嘖,問了你媳婦兒,才知道你住這家醫院。可以嘛,不愧是教授,住的醫院都是高級私立醫院。”

張小滿白了一眼何警官,指著放在門口的果籃,“你少裝蒜了,看我是順便吧?”

何警官摸著後腦勺嗬嗬笑道,“什麽事都瞞不了你,張小滿,這樣你會沒朋友的,”對著隔壁房間努努嘴,“等下是要去看看隔壁那位大爺。”

張小滿好奇問道:“哦?隔壁那位三角眼是哪座廟的神仙,居然讓你這個警隊炙手可熱的刑偵隊長都要上趕著巴結。”

何警官不理會張小滿言語中的冷嘲熱諷,撇撇嘴道,“我算哪門子炙手可熱,你現在才是香餑餑,現在A市所有警局派出所都爭著搶著要聘請你當顧問。我說,你要不要考慮考慮?”

張小滿搖搖頭,“我身上的事情還沒有了結呢,就不瞎摻和了。”

何警官知道張小滿說的是什麽,勸慰道,“想不起就別想了,老是糾結在過去,人就沒法往前看。”

張小滿嗤笑道,“你現在倒是想得開,曹大嫂還好嗎?”

“她已經回老家了,說不想留在這片傷心地。”何警官有些低沉地說道。

又東拉西扯了一陣子,何警官拍拍手,走到門口拿起那個果籃,“好了,改天再來看你,我得去隔壁‘交差’了。”

張小滿輕笑道:“隔壁那位到底是誰啊?”

何警官豎起大拇指,“那是我們A市的警視廳廳長,雷海,警界的扛把子。”

張小滿恍然大悟,原來三角眼有這樣的來頭,難怪脾氣那麽臭,想了想對著要踏出房門的何警官說道:“拜托你一件事。”

何警官回過頭問道,“什麽事?”

“幫我查一個人。”

“誰?”

“楊冬冬,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

“他有什麽問題嗎?”

“還不知道,這要你查過後才清楚。”

看著張小滿如此鄭重其事,何警官幹脆地答應下來,在心中牢牢記住這個名字,楊冬冬。

張小滿重新關上房門,走到窗邊再次拿起窗台的那本書。翻到其中一頁,裏麵夾著一張紙片,正是當時陳警官轉交給他的那封信。盯著紙片背麵寫著的那串數字,“11,43,23,24,43,12,14”——A市SBD。他曾經用手機搜索過,A市有關“SBD”的地名隻有這裏,聖彼得高級私立醫院。

張小滿麵若寒霜,血紅花淚,這裏究竟有什麽秘密.....

魏雪站在護士站內整理著當日的患者體溫表,看見呂醫生從前麵經過,立刻揚起手打招呼,笑著說道,“呂醫生,早上好。”

呂醫生輕輕點了點,並不答話,繼續往前走。

魏雪從護士站走了出來,跟在呂醫生身後,“您今晚有時間嗎,我想......”

呂醫生不等魏雪說完,嘴裏蹦出兩個字,“沒空。”

魏雪繼續跟著往前走,嘟著嘴道,“什麽嘛,人家還沒說完,你就給拒絕了。昨天那個小孩還好嗎?”

呂醫生皺著眉,斜瞟了一眼魏雪,“他很好。少打聽頂樓的事情,對你沒好處。”

“我也不想多管啊,隻是昨晚你知道我有多尷尬嗎,那個孩子的媽媽在醫院撒潑的事情你應該聽說了吧?”魏雪不客氣說道。

“沒聽說,那是你的事,”呂醫生額頭滲出一顆顆汗珠,轉過身認真地對魏雪說道,“還有,別再跟著我了。”

魏雪被呂醫生嗆得站在原地說不出話來,看著離開的呂醫生後背衣衫一大片濡濕,猜想他可能經曆了一場“大戰”,剛從手術室出來,低聲道:“哼,活該累死你這頭傻驢子。”

另一個年輕女護士從護士站出來,拍了一下魏雪的肩膀,調笑道,“吃癟了吧,這可是座萬年冰山,咱們醫院打他主意的不少,你這個小雪花就快算了吧。”

魏雪拍掉護士放在自己肩膀的手,反駁道,“別瞎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呂醫生確實經曆了一場大戰,在院長辦公室裏,那是院長、矮個子醫生還有他三人間的大戰。矮個子醫生將他昨天對患者使用還在研發階段的藥物的事情捅到了院長那裏,還好那個小孩沒有什麽事,藥物的效果似乎也還不錯,院長才放過了他。

在對他頤指氣使、指指點點的矮個子醫生離開後,院長還是懲罰了他,雖然他跪在地上舉手發誓,表明心誌,但是院長的高爾夫球棍還是結結實實打在了他的身上。不是因為藥物的事情,而是那個本該在頂樓持續接受治療的孩子險些出了意外。

食指顫抖著在指紋解鎖器上按下,快速推開頂樓辦公室的門,再將門關上反鎖。呂醫生一下癱坐在地上,額頭滲出的不再是一顆顆汗珠,而是一道道河流。靠著牆壁大口大口呼吸,可是那種熟悉又痛苦的感覺並沒有得到緩解。

世事往往如此,越努力握住沙子,沙子流失地越快。越是用力呼吸,越容易窒息。

呂醫生看見身上不斷有小黑蟲子從身體裏爬出來,開始的時候三兩隻,越來越多,幾千幾萬隻小黑蟲在身上爬著。有的鑽進皮膚裏,有的鑽進眼睛裏,耳朵裏,鼻孔裏,從嘴巴裏成群結隊向身體裏洶湧而去。

雙眼開始充血,變得通紅通紅的,呂醫生拚命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走向辦公桌旁。從抽屜裏不停翻找,拿出一個沒有標簽的塑料藥瓶,從裏麵倒出一大把白色藥片,扔進嘴巴裏。喉嚨艱難地哽咽著,塑料藥瓶從手裏掉下滾落一旁。

俄而,額頭的汗滴漸漸不再滲出,呼吸也逐漸平緩,身上亂爬亂鑽的小黑蟲也消失不見。呂醫生扶著牆慢慢站起來,從地上撿起滾落的藥瓶,收拾好淩亂的桌子和抽屜。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走到一旁的藥櫃。將藥櫃最裏麵的隔板摘下,一排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顯現出來,手指從一個個福爾馬林浸泡內髒的玻璃瓶身劃過。

在一個空空的玻璃瓶前停下,拿起那個瓶子,呂醫生嘴角露出殘忍的笑容。

瓶身的標簽寫著三個字:楊冬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