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破局

“還要外出巡演?這麽厲害呀。”元歲努力附和了一句,眼神聚焦在小字排布得密密麻麻的屏幕。

身邊這位綠頭發小哥似乎是“愚人歌”組合的忠實粉絲,已經毫不顧忌元歲的身份,鍥而不舍的從酷炫的外形、創作才華和現場感染能力三個大方麵對他們進行了由淺到深的剖析與讚揚。注意,在這之中,他在“外形”這一方麵投入了最久的解說時長。

元歲抬頭看了一眼這人誇張的著裝,暗自點頭。

這也許就是偶像的力量吧。

“是的,我們船上這個狹窄的舞台已經無法容下他們了,他們將跨過群山和海洋,走向更廣闊的新世界!”綠頭發小哥的語言水平介於不太入流的詩人和課外書看得太多但又沒有學到精髓的中學生之間,捧著一個音響,滿臉的陶醉,“我們出色的女戰士啊,您請聽聽接下來這首歌……”

“那天買票的人隻有這些嗎?”元歲強忍著不跳起來狠狠在他腦門上彈一下,盡可能嚴肅地問到。

“買票的人?的確是隻有這些,別看我們這兒地方不大,管理還是很嚴苛的。我這個月已經因為客人投訴被罰了兩回工資了……”綠頭發小哥的語氣有點委屈。

這真是罪有應得啊。元歲有點想要鼓掌,想了想還是忍住了。

“不過——”小哥突然拉出一個長音,“也有不用買票就可以進來的人。”

“嗯?”

“在我告訴你之前,你能不能先告訴我一件事呀。”小哥刷了睫毛膏的眼睛用力地一眨一眨,“軍隊裏的女孩子都是你這樣的嗎?早知道當年我就應該多努力努力……”

“你再多說一句沒用的話,我保證轉頭就讓這兒的老板把你炒了。”元歲的眉頭微微抽搐,“現在,回答問題,還有誰有可能進來,又不用在你那兒登記?”

“這還用問嗎,當然是樂隊成員的親朋好友之類的啦。”小哥一手撐在下巴上,一臉少女一般的向往,“真羨慕啊……要是我也可以和他們私下聊聊天吃吃飯就好了……”

“呃……”元歲努力把談話的方向控製在公事的範圍內,“這樣的人多嗎?難道你們作為管理方,對於這些沒買票就進來的人的情況沒有事先報備麽?”

“預先會留十個左右的座位不參與售票。”小哥搓了搓下巴,“但是他們一直很受歡迎,咱們場子條件本身又一般般,後排的位置基本都是隨便坐的。其實經常會有一兩個人偷偷跟著進場的人擠進來,我們也不好去問他們究竟是不是樂隊成員的朋友,總之那些看著長得比較坦率的,老板一向都不大在意的。”

“……你們老板心真的很大。”是誰剛剛說這裏“管理嚴苛”的?元歲叼著圓珠筆杆琢磨了一會兒,終於又摳出一點能問的東西,“那……你前麵既然說,這裏並不是‘愚人歌’的常規活動地點,那麽你的偶像好不容易到你的工作場所來一次,你難道沒有借著職務之便要個聯係方式之類的嗎?”

“我想過的,結果當他們真正站在我麵前,親切的跟我打招呼的時候,啊!”小哥這一聲嚎得實在是過於響亮,元歲差點被圓珠筆咯了牙,“他們是那麽的光芒萬丈!我怎麽能恬不知恥地上去打擾他們呢,我——”

“我覺得‘恬不知恥’這個詞你用的不錯。”元歲不想再在這裏浪費時間,嚴肅地逼問到,“那麽他們的詳細一些的其他私人信息呢?你們既然參與了這次活動,私下總有些交集吧?”

“您不知道什麽叫做‘地下樂隊’嗎?”小哥目光炯炯,“聚光燈下,他們是最耀眼的搖滾巨星!脫下演出服,他們又會隱匿於這個蒼白的世界中……”

“好了,好了,你停一停。”元歲擺了擺手,“我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說點有用的東西出來,不然我直接去找你的老板,順便告你‘妨礙公務’。”

“哎呀,別這麽凶巴巴的嘛。”小哥抓了一把自己顏色醒目的頭發,指了指還未完全整理好的舞台,“喏,因為他們本來也打算出門,前幾天就留了一部分設備放在這兒等著直接打包,省的多搬一回。這幾天他們每天都會過來稍微轉轉……”

“每天?稍微轉轉?”元歲正小聲跟著重複,忽然看見另一個燙了一頭小卷的男青年推門而入。

她的記性遠遠沒有淩夙誠那麽好,不過這不妨礙她一眼辨認出外表特征過於明顯的一類人。

這是那位姿勢很搶眼的貝斯手。

“喏,這位就是——”小哥伸手打算為她引薦一下,卻發現元歲已經瞬間把記錄的小本子連翻幾頁,恰到好處的紅著臉飛奔上前,在差點被她的熱情嚇退的貝斯手麵前一個急刹。

“您好!”她九十度角深鞠躬,獻寶似的遞上圓珠筆,“可以給我簽一個名嗎!”

“哦,哦哦,可以呀。”貝斯手似乎多少被這個半路殺出的女孩兒嚇到了,愣了一會兒才接過圓珠筆,在本子上劃了兩道。

“前兩天,我在機緣巧合下陪著朋友來看了你們的演唱會!”元歲如獲至寶一般把本子抱在了懷裏,語氣非常興奮,“當時我就被你們打動了!我回家後失眠了兩個晚上,今天終於忍不住來這裏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又遇見了你們!這也許就是緣分吧……天哪,我才知道你們要去外地演出了!我就說嘛,這個狹窄的舞台早已經無法容下你們了,你們將跨過群山和海洋,走向更廣闊的新世界!”

卷毛的貝斯手似乎原本就有些走神,這會兒更是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眼前的年輕女孩兒明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眼中全然是天真的憧憬。貝斯手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幹咳一聲:“……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好啦,我們……”

“那麽,你們什麽時候出發,又什麽時候回來呢?”元歲問得極快,“我下次要什麽時候才能再看到你們的演唱會呀?”

綠毛小哥縮在吧台裏,眼睛瞪得溜圓,大張的嘴巴大概可以塞下一個不大不小的橘子。

這,這和剛才是一個人嗎?

“我們預計初七跟著商船一起出發,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會回來的。”貝斯手好歹也是經曆過被各種奇葩粉絲包圍的大風大浪的,很快就鎮定下來,表現出了應有的職業素質,“到時候我們會提前發出通知的。小妹妹,希望下次還能見到你呀。”

“嗯嗯!”元歲重重地點頭,又退遠幾步,咬著嘴唇說,“抱歉,我真是的,剛剛打擾您工作了……您快接著忙吧!我等您的好消息!”

眼見著卷發男人揮手示意後走遠,元歲長出一口氣,一邊錘腰一邊走回吧台邊,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回神,回神,幹嘛呢。快,給我杯水,累死了……”

“哦,哦。”綠毛小哥戰戰兢兢地遵命。

元歲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露出個奇怪的笑容,伸出手把圓珠筆在他麵前晃了晃,語氣蠱惑地說到:“看這個。這可是你的偶像拿來簽過字的筆哦,還不快點找個東西把它好好包起來,以後當寶貝似的供著。”

“你肯給我?”綠毛小哥立刻喜上眉梢。

“可以啊,不過……”元歲一把拍掉他伸過來的手,“小心點,別那麽粗糙地碰啊,快去找個幹淨一點的帕子,我馬上就得走了。”

“得嘞,您慢走!”

終於離開了逼仄的酒吧,元歲在街道對麵咖啡館靠窗的位置坐下,本想直接給韓越打個電話,仔細想了想他們身處的環境,還是換成了訊息。

“懷疑上次的樂隊有問題,我找機會跟蹤。沾有指紋的圓珠筆我寄放在吧台了,去找一個綠頭發的小哥取,別管他說什麽。PS:如果您不知道我在說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的話,別擔心,老大肯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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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越咳了一聲,提醒半靠在病**每隔一會兒就會對著窗外發呆的湯雨澈回神,帶著得體的笑容接著說到:“那個,很抱歉在你剛剛有些好轉的時候就過來打擾你。但是我們也是任務在身,時間緊急,還請你盡量配合。”

“啊,抱歉……”湯雨澈纖長的睫毛微微抖動,聲音柔柔弱弱的,“我還稍微有點……不清不楚的,抱歉耽誤你們的時間了……”

“我們先接著前麵的話題說吧。”韓越一手捏著一個錄音筆,“你剛剛提到,那天正打算刷卡進入實驗室下轄區時,突然被一個人從背後用刀抵住了脖子?”

“是……是啊。”湯雨澈的嘴唇有些發抖,瞳孔微微放大,“我,我本來想立刻叫出來的……結果當時來得太急,我本身又容易心絞痛,突然冷汗一直不停地往下流,連看也看不太清了,實在是……叫不出聲音來,我真是……”

她話說的斷斷續續,不過好歹意思還是表達清楚了。韓越不敢逼問的太緊,隻好繼續微笑:“沒事,沒事,這是人之常情嘛,你也不用太過自責了。然後呢?”

“你知道的,實驗室那邊人本來就少。我一路祈禱著能夠碰巧地撞上一個同事,但是……沒有,我隻能按照他的吩咐,跌跌撞撞地走到那扇門前……我多少知道那扇門的重要性,原本是絕對不敢開門的!”這一聲似乎花費了過多地力氣,她立刻捂著胸口咳嗽起來,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

“你先緩緩,也沒有這麽著急的。”韓越趕忙端上一杯水,“求求你啦,撐著點,千萬保重你自己呀,否則我可怎麽向你爹交代……”

淩夙誠站在一旁,發現湯雨澈聽完這話之後眼神忽然暗了暗,但還是體貼地又說了下去:“我磨磨蹭蹭給他開了門,又拖延著不肯給他開窗,沒想到,他捂著我的嘴捅了我一刀……他不停地威脅我,我每耽擱一會兒,他就刺我一刀,那個時候,我是多麽希望有人能夠從天而降地來救我呀!可是,可是……”

說到這裏,她似乎終於控製不住情緒,掩著臉低低抽泣起來。

“我很抱歉……”韓越隻能幹巴巴的接上一句。

“再後來,他說——他說,我要是再推三阻四的,他會幹脆把我的左手砍下來,自己來刷上麵的ID,我……”

“你看見那個人的臉了嗎?”這是淩夙誠問。

“看見了,但是,我不認識……”湯雨澈聲音哽咽,“我可以給你們大致的描述一下他的長相,很抱歉,更多事情,我可能幫不上忙了……我做了這麽大的錯事,居然還能好運的活下來,這可,這可……”

“沒事的,你不用多想,活下來自然是好事。”韓越正勸著,忽然看著屏幕亮了亮,他快速掃了一遍,挑了挑眉。

“怎麽了?”淩夙誠問。

“元歲那邊有點消息了,我過去看看。”韓越起身,“您接著問吧。”

“你,你好……”韓越已經走了一會兒了,可眼前的年輕人似乎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隻是抱著手靠在牆邊,若有所思。湯雨澈最終還是主動細聲細氣地打了個招呼。

聽見她出聲,淩夙誠緩緩測過身來,聲音平穩:“我是淩夙誠,你可能聽說過。”

“……或許。”

對話似乎就到此為止。奇怪的安靜讓湯雨澈愈發緊張起來。

不行,得先把這個人請出去。

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見淩夙誠很輕的聲音。

“為什麽要放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