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歧路

大年初五,早上七點。

韓越縮著脖子,輕輕關上了門,很快便看到了靠在走廊一側牆邊的淩夙誠。

“你這個……怎麽看起來這麽像是在走廊罰站的小學生?”韓越笑嘻嘻地調侃到。

“裏麵商量的怎麽樣了?”淩夙誠低著頭。

“您不是能夠聽見嗎?”韓越反問。

“沒刻意去聽。”淩夙誠回答。

“真自覺啊。”韓越裝模作樣地歎了口氣,依舊掩飾不住麵上喜色,努力保持著神秘的語氣說,“您猜?”

“湯副組長自己也是著急的,應該快要撐不下去了。哪怕是他再不想讓其他人參與實驗室的事情,這次也不得不鬆手。”

“實驗室一向都太獨立了,連你爹都不好過分插手。”韓越也學著他靠在牆邊,“如果這次的事情能夠順利解決,從結果上來說,之後你爹就有了正當的理由‘過問’實驗室的安保工作,算是好事。”

“就是抱著這樣的打算,前幾天他才一直沒什麽動作的吧。”淩夙誠的聲音聽著依舊沒什麽興致。

“隔岸觀火啊,你爹的這兩下子,你得多學著點。”

門內隱約傳來了再好的隔音材料都擋不住的爭執聲,淩夙誠清晰地聽見許擇遠沙啞的叫嚷,搖了搖頭。

“這件事處理的不好的話,我們都有可能被燒到。”淩夙誠淡淡地說。

韓越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從兜裏掏出兩隻煙,遞給了淩夙誠一支。

“公共區域不允許抽煙。”淩夙誠沒接。

“這有什麽。”韓越挑了挑眉,“您別當我不知道,哪怕是我奉你爹的命令把你辦公室裏的煙灰缸扔了,你不也悄悄抽過嗎。”

“我沒有‘悄悄’。辦公室不屬於公共區域。”

“你最近有點變了。”安靜了一會兒,韓越突然說。

“或許吧。”淩夙誠沒有反駁。

“不過我覺得,這是好事。”韓越很自然地點了根煙,放鬆地倚在牆上,“至少對你個人來說是好事……說起來,前幾天,元歲來問過我一個好玩兒的問題。”

“什麽?”

“我怎麽覺得一提到她你就精神多了呢。”韓越笑得頗有深意,吊兒郎當地說,“你先回答我,幹嘛突然要操心下屬的家事?不是我胡亂吃醋,你對我的很多事可沒這麽上心過啊。”

“她前幾天和我說,如果我哪天出事了,她這種靠著我混飯吃的跟班的日子會很難過,我覺得很有道理。”淩夙誠以背書的語氣轉述,“每個人都需要家庭的支持。如果我這邊出了什麽問題,她需要至少可以回原生家庭找到依靠,所以關係不能處的太僵,至於你——”淩夙誠瞥了他一眼,“你的很多事情我也是關心過的,不過以你的身份,我不方便多提。另外,我們算是一家。”

“是啊……”韓越吐出一個環形的煙圈,“你這個小輩能夠爬上現在的位置,也是因為我們這些叔叔輩的不夠努力啊。辛苦了,作為一個十歲就被踢出候選的不肖子孫,這一點我還是一直很佩服你的……差點徹底偏題了,元歲問我,要是你爹、你還有湯顯光一類的厲害人物分別交代了互相矛盾的任務給我,我會怎麽排重要程度。”

“很尖銳的問題。”淩夙誠簡要地評論。

“看在你的麵子上,我老實回答了。”韓越往門的方向偏頭看了看,“其實我瞧得上眼的人,還是很少的。你爹算是一個,你也算是一個,有幾個從軍隊被選進對策組的人也還勉勉強強,剩下的嘛……警察那邊,你的……呃,也算一個吧。很多靠著搞學術進去的人,我覺得很多方麵還是不太靠譜啊。”

“你這算是避開了她問題的中心嗎?”淩夙誠低聲說,“不過我覺得你最近對她的警惕減輕了很多。”

“她的表現不錯,而且我大概明白過來你爹為什麽會同意她留在你身邊了。”韓越似乎意有所指,又很快岔開話題,“我現在既然名義上算是你的下屬,自然多數時候都該替你考慮。不過你爹這個人比你要可怕多了,萬一你倆真有一天意見完全相左,我還是信你爹的吧,畢竟不信他的代價可能會比較慘一點。”

就在這時,房門再一次被打開一半,孔仲思黑著臉探出大半個身體,衝著淩夙誠和韓越比了個“進來”的手勢。

“得,假期結束了。”韓越一手掐煙,一手扶著脖子轉了轉,“希望這個跑出去的人是個美女,這樣至少能夠借機飽飽眼福。”

“從他留下的病號服大小來看,可能是女性或者是年輕男性。”淩夙誠跟著他進屋,穩穩地接住一臉惱怒的湯顯光扔過來的檔案袋。

“這件事情,我隻希望在座的幾位知道。”湯顯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咬牙切齒,“否則,不隻是我一個人會後悔。”

“在座的幾個都是能進前三組的,原本也多少知道一些。隻是要麻煩你們對著下麵布置任務的時候多兜著點,別一不小心說漏了。”翹著二郎腿坐在辦公桌前的中年男人一臉悠閑,招呼站得很開的幾個人都先坐下。

淩夙誠翻開第一頁,突然怔住。

“兒子呀,怎麽啦?”中年男人眯了眯眼睛,語氣懶洋洋的。

“這個人……”

照片中的少年身著病號服,笑容卻依舊燦爛的刺眼。淩夙誠的眉頭漸漸蹙起,很快緩緩地點了點頭:“我前幾天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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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的情況就是這樣。你先不用過來,去上次演唱會的地點再去打探一下情況,看看所有的票都是什麽時候什麽人買的。”韓越的聲音從電話中傳來,“小老大本來想親自過來,結果聽說好巧不巧,湯雨澈在這個關頭醒了過來。我倆權衡了一下,還是抓緊時間,分頭行動吧。”

“好的,收到!”元歲精神飽滿地應了一聲,掛掉電話後,將陸傳旭的寒假作業用力地拍在了桌子上,接著教訓,“你姐姐我也是過來人,會看不出來你心裏那點小九九嗎?你語文本來就不好,居然還敢抄答案,語句不通順不說,還把得分點全都剛好省略了,你是要氣死我呀!還有你這個數學,你抄歸抄,你也假裝錯兩道高級一點的題好不好?批一點簡單的步驟在旁邊行不行?你以為老師都是傻的呀!”

“我……”

“得了,我馬上還得上班去呢,隔兩天再回來檢查一遍,你要是還敢……”元歲屈起兩根手指,在比自己還高的弟弟頭頂上敲了一下。

陸傳旭卻眼睛一亮:“你過幾天還要回來?那敢情好,我們……”

“之後再說吧。”元歲沒管那個打包回家的大箱子,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又回頭,插著腰說,“我再警告你一句啊,這幾天你都給我安分一點待在家裏,少出去惹事。”

“……哦。”陸傳旭的聲音有點委屈。他覺得自己可能好幾年都揭不掉自己身上“冒失”的標簽了。

“你要想出去玩兒,可以。”元歲轉身之後,還是補上了一句,“等我回來一起。”

裝作沒看見後麵那個黃毛小子像個傻子一樣開心地跑圈的樣子,元歲關上門,撥通了另一個電話。

“對對,還是上次那件事。”她一個人的聲音在走廊之中回**,“我總覺得這事兒不會那麽巧合……您小心一些吧。放心,我會注意看著點他的……‘婦人之仁’倒是不至於啦,再說這個詞由您說出來真是有點奇怪誒……”

剛一走進酒吧的大門,元歲看著一個小隊提著大包小包的工人進進出出,不得不滿臉笑容地逮住其中麵相最和善的一個,細聲細氣地問到:“叔叔,你們這是在做什麽呀?”

“哎,說來也是,正過著年呢。”那人撓了撓頭,“前兩天突然有人給市政打電話,說這裏通道狹窄,電路也有問題,擔心會有安全隱患,讓咱們出來檢查一下。上頭既然應了,咱們也隻能出來活動活動了。”

“哦,這樣。”誰呀,這麽喜歡操心這些有的沒的。元歲癟了癟嘴,徑直走向櫃台,對著原本一臉懈怠的綠頭發小哥出示證件,“早上好,我是軍隊那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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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有消息了。”泉林大跨步走到沙發前,恭恭敬敬地低頭,遞上一份厚厚的文件。

沙發上半躺著的人瞬間睜眼,在泉林的半攙扶下才按著額頭坐起身來。

房間內門窗緊閉,所有能夠發出聲響的電器都被拔下了插頭,窗簾也遮得嚴嚴實實。昏暗的光線下,沙發上的人影揉著眼睛迅速翻頁,良久後,輕笑了一聲。

“先生?”

“你也看看吧。”人影將文件遞還給他,緩緩說到,“真是想不到啊。如果不是親眼看見,真是難以想象‘盤古號’上的研究,居然已經到這種程度了……難怪那位淩組長位置坐的那麽穩當。”

“您說的是哪位‘淩組長’?對策組的那位,還是二組的那位?”泉林也笑了一聲,刻意地問到。

“既然看到了這個,短期之內,我們確實是可以明確目標了。相比對策組那塊咯牙的硬骨頭,他兒子可是要容易接近得多……咱們的人和湯雨澈接上頭了嗎?”

“暫時還沒有。她成功放出那人之後,據說一直昏迷著,咱們的人也暫時聯絡不上。”

“她倒是聰明,這是一石二鳥呢。”人影似乎是輕輕哼了一聲,“她隻要還昏迷著,所有人的線索都是斷開的。我們沒辦法提前找到那個跑出來的小朋友的行蹤,隻能乖乖地等她主動聯絡我們,按照她的計劃把人送走;盤古號上的那群人更是隻能跟著她放出的風聲原地打轉,根本不得要領——好歹也是對策組二把手的女兒啊。”

“隻要她最終隻能選擇求助於我們的人,主動權還是會回到咱們手上的。”

“但和她接上頭的人,畢竟不是我們的親信。”人影緩緩靠回沙發上,闔上眼睛說,“我們上回已經吃過手下人‘自作主張’的虧了。等到我們能夠明麵上插上手的時候,你立刻親自過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