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敵眾
淩夙誠在跌倒在地的元歲肩上輕輕拍了一把算作提醒,原地打了個滾,將布滿彈孔的木椅向著樓梯間的方向投擲過去。
自然是不可能投中的。女槍手輕鬆的側身閃過,同時藏進樓梯轉角,倚著欄杆飛快換彈夾。
韓越卻如鬼魅一般,不知何時已翻過欄杆繞到她的身後,抽出肋差的瞬間怔了怔,矮身躲過兩槍,回身向前水平的一斬,竟撲了個空。
似乎隻一瞬之間,女槍手貓似的從欄杆的縫隙中鑽了出來。韓越緊隨其後,借著高度差縱向直直劈向她的頭頂,再度一頓,猛地向後倒去,略顯狼狽地滾下了幾步樓梯,沒來得及翻身起來便再度立刀,刀刃劃過突然閃現在他眼前的女槍手的耳畔。一擊不中,韓越立即補上一腳,直直將正欲開槍的陌生女性踹向一樓地麵。
“不對頭!”韓越大喝一聲。
淩夙誠隻聽見地上砸出一聲悶響,女槍手卻平白消失了一瞬。
這是撞上了韓越的親戚?
淩夙誠來不及細想,向著韓越的方向擲出藏在袖子中的軍刀。
軍刀毫無障礙地直直嵌入一級梯段之中,韓越低頭拔了出來,卻發現刀刃上勾住了一縷沾著血的碎布。
一把手槍落地。皮膚微黑的女槍手突然出現在幾步開外的位置,被劃破的右手冉冉冒出血液,臉上的表情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
“你,你的手怎麽啦……”跪坐在地上的女人眼睛裏沒什麽焦距,呆呆地望著她,聲音細如蚊蚋,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
女槍手試著握了握右手,隨即吃痛的“嘶”了一聲,
“老實些吧,免得多吃苦頭。”韓越盤腿在梯段上坐下,悠閑地說,“真不巧,你對麵的這位,是對付你這套的行家。”
“是嗎?我很榮幸。”女槍手捂著手開口,聲音沙啞,普通話也不太標準。
女槍手的“天賦”在表現出來的效果上,的確與韓越有相似之處。
“快……快給媽媽看看,你怎麽啦?”女人的眼睛睜得很大,似乎完全沒有理解剛剛發生的一切,正要顫顫巍巍地向著女槍手走去,卻被元歲拉住。
“夫人,您可得仔細看看。”韓越拍了拍身上的灰,一字一頓地說到,“這真的是您的女兒嗎?您結婚夠早的,看起來基因還變異了。”
聞言,女槍手隻抬手捋了捋散亂的頭發,並不作聲。她看起來至少比元歲大一些,膚色偏黑,且不像是曬黑之後的結果,配合有些南亞風情的立體五官,怎麽看也不像是兩個漢族人的後代。
真是想不到,三位冒牌同事竟然正麵撞上了正牌同事。這位同事不但要完成份內的工作任務,還要承擔家庭勞動,順便給人裝女兒,簡直是能者多勞的典範。韓越心內斟酌了一會兒,剛剛要接著開口,卻聽見淩夙誠沉聲提醒:“小心。”
女槍手似乎沒有再搞什麽小動作的意思。韓越沒領會到淩夙誠的深意,隻得故作深沉的“嗯”了一聲。
“她跟你不是一個路數。”淩夙誠居然理解了他的疑惑,再次出聲解釋到。
“真意外……不過我不會再被你抓到了。”女槍手終於再次開口,注意力卻集中在正可憐巴巴地叫著那個早已不存在的女兒的女人,語氣裏也有些悵然。
你倒是很自信嘛。韓越剛忍不住想嘴碎兩句,看了看淩夙誠比平時更黑的臉色,好歹是刹住了。
“剛才,我是因為感受到了她站在這裏的重量,才能夠命中。”淩夙誠的語速很慢,似乎需要好好組織語言才能說明目前的狀況,“但是現在……站在那裏的,什麽也沒有。”
這話聽起來像是個驚悚故事的開頭。屋子裏一下靜了下來,連女人慘兮兮的呼喚都跟著一滯。所有人的目光先是集中在淩夙誠身上,接著才後知後覺地看向一直老老實實站在原地的女槍手。
女槍手伸出沒有受傷的左手,再次事不關己似的捋了捋頭發。
在對手“天賦”依然不明的情況下,勝負的確還未可知。韓越收斂了玩笑的態度,直起身來;元歲將依舊出於迷蒙狀態的女人擋在身後,掏出了槍。
女槍手對這一切都沒有認真看上一眼,隻是低頭陰測測地笑了一聲。
一瞬之間,除了牆壁上掛鍾指針波動的滴答聲,屋內一片詭異的寧靜。淩夙誠雖然全身繃緊,卻並沒有出手的意思。韓越其實很想讓他解釋的再明白一些,但又不敢分心。突然,他看見一個和女殺手長得一模一樣的女殺手二號,左手舉槍,無聲的出現在了元歲的背後。
韓越不由瞪大了眼睛,剛剛喊出一個破音的“後——”,就看見元歲福至心靈一般突然回身,毫不猶豫地連續開槍。
幾聲槍響之後,幾步之外的女槍手似乎並未被命中,再次衝著元歲扯起一個奇怪的笑容,眼睛睜得極大,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地一步步逼近。
“群體致幻。”淩夙誠拍了拍元歲微微發抖的肩頭,伸手穿過麵前女槍手一號的幻影,“這個也是。”
元歲愣愣地看著他,喉頭滾動,似乎有點被這詭異的一幕嚇著了。
話音剛落,女槍手三號、四號、五號、六號……接連從陳列架旁、廚房裏、洗手台邊、堆著雜物的角落裏一個接一個的冒了出來,都是笑盈盈的臉,滴著血的右手,舉著槍的左手,漸漸以“一人之力”將房內的四人團團圍住。
“哎喲——”韓越被身後冷不丁冒出來的女槍手N號驚得彈了起來,大跨步跑下樓梯,又差點撞上另一個女槍手的槍口,步伐頓了頓,還是沒有淩夙誠直接伸手過去摸摸的膽量。
“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出錯兩次。”一屋子的女槍手同時開口,整齊的聲音形成了某種特殊的回音效果,“這次你不可能通過重量找到我了。來吧,猜猜看吧。”
女槍手們齊刷刷的將槍口瞄準淩夙誠,元歲驚得打了個哆嗦,卻瞥見韓越大大鬆了口氣,和元歲對上視線後還吹了吹口哨,一臉無所謂的表情。
她轉過頭,擔憂地望著淩夙誠,突然眼睛一亮,腦筋轉了個彎兒。
“老大。”元歲扯了扯淩夙誠的袖子,小狐狸一樣狡黠的眼睛裏流光溢彩。
淩夙誠微微低下頭來,聽見元歲小心翼翼地用氣聲說了句:“還有我呢。”
他心裏一動,正巧看見幾根細細的絲線延伸到窗邊,在陽光下有些反光。
“時間到。”女槍手們冷冷的說。
但無數個方向的扳機還未被扣響,陳列架旁的女槍手便被數根細線纏住雙手,緩緩吊上半空。
她掙紮的很厲害,被勒的青筋暴起的左手無助的向著天花板連開幾槍,右手的傷口在掙紮中滲出大量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
韓越湊到元歲的身邊,煞有其事地鼓了鼓掌。元歲卻偏過頭看了看淩夙誠的眼色,微皺著眉頭想了想,還是把她放回了地麵。
幻象消失。瑟縮在一旁的女人突然尖叫一聲,眼眶發紅,直直撲向剛剛落地的女槍手,被淩夙誠一把製住。
“我稍微把她捆著點吧。”元歲轉過頭來,打算搭把手。
“那我給這位找找繃帶。”韓越低頭翻包。
撞針的微弱聲響在淩夙誠的腦海裏被無限放大,他突然一把將女人按倒在地,堪堪躲過兩槍。淩夙誠抬頭,看見女槍手發抖的右手不自然地握著一把浸著血的小刀,已經割開了纏繞握槍的左手的幾根細線。
女槍手連續開槍,瞄準的第一目標似乎卻是這位“母親”。元歲趁此機會一個翻身躲到了沙發背麵,韓越已經消失不見,不知道一會兒又會從哪裏冒出來。淩夙誠略略放心,身旁的女人卻不要命的一把推開他,同時抓起一片剛剛無辜受難的玻璃杯碎片,眼神像是恨不得從他身上啃下一塊兒肉來。
淩夙誠“嘖”了一聲,扛起女人繞到了沙發背後,任憑撒潑的女人混亂中將玻璃片插進了他的左手心裏。
幾秒之後,槍聲終止。淩夙誠抬頭,看見韓越已經從背後刺穿女槍手的胸口,不滿地對元歲咧了咧嘴:“早該幹脆一點,線索有一條也勉強夠了——不過你這線質量也太差了點吧。”
“這是線,又不是鋼絲。”元歲吐了吐舌頭,忽然發現淩夙誠淌血的手,驚驚慌慌地叫到,“老大!我都沒注意,您沒事兒吧?”
淩夙誠搖了搖頭,將被一手刀敲暈的女人平放在沙發上。
“還是包一下?”韓越扔來一卷繃帶。
“四下翻翻看。”淩夙誠的語氣很平靜,盯著那個盛滿沙子的碗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竟然抓出一個極大個兒的蘋果。
“謔,這是什麽意思?”韓越接過蘋果端詳了一下,“這個看著比其他的都要有食欲一點。”
“我聽人說過這個。”元歲抓起一把沙子,“如果沒有製冷的設備的話,貌似把蘋果放在沙子裏可以儲存的更久。”
淩夙誠草草把繃帶在手上繞了幾圈,瞥了沙發上的女人一眼,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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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致幻的女殺手呀……”中年人將鋼筆在幾根手指間轉來轉去,“平時大概也是通過這種能力讓這個女人可以活在一個有‘女兒’的世界的吧,真是個好同事。”
“她的最後一搏,大概是把女人死敵的影像投映在我身上吧。”淩夙誠略微活動了一下左手的手指,“路上那個女人醒來過一次,這個幻術的影響依然還有殘留,她對我有很強的攻擊意識。”
“最後一搏嗎?”中年人勾了勾嘴角,“既然正麵遭遇的敵人隻有留守的一名,你認為是否可以確認,你們這次的行動全程趕在了對手前麵呢?”
“很難說。”淩夙誠搖了搖頭,“‘梁下城’中有人透露,最近他們那邊一直不怎麽太平。我本以為對手會有更完全的準備,不會這麽輕易讓我們把人弄走的。”
“也許是因為這個人不重要?非要說的話,要是能夠把那個女殺手活捉,可能價值會更大一點。”中年人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我覺得你是可以做到的,如果你想。”
“韓越是在擔心元歲這個變數。”淩夙誠垂著眼,“如果帶兩個人回來的話,也許不會這麽順利。”
“你倒是看的很懂嘛。”
“……外麵有人過來了。”淩夙誠起身,點了點頭,“我先走了。”
“這事暫時隻能到這裏了,稍微休整一下,去忙別的吧。”中年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淩夙誠帶上門。
“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孔仲思拎著一個公文包,上下打量了淩夙誠一圈,“聽說你們這趟遇上了不少瑣碎的事情,沒受傷吧?”
淩夙誠搖了搖頭。
“唉,真辛苦啊。你爹是個特別喜歡壓榨人的,等我悄悄給你放個假。”孔仲思一手翻了翻口袋,抓出幾顆糖來,“喏,借花獻佛。”
“我不太喜歡吃甜食。”
“工作這麽辛苦,當然要吃點甜的中和一下。”孔仲思眨了眨眼睛,“再說了,就算你不吃,拿去哄哄你們組那個小姑娘也可以嘛。你可別老拉長著臉,小心嚇到人家小姑娘。咱們隊裏的女同誌本來就少,要愛護呀。”
淩夙誠勉強伸手抓走幾顆,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