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董強回房後,三人也打算就寢,兩個女人不敢單獨睡,徐小萱於是搬來和秦依凝一塊兒住;陳威雖然嘴上逞能,稱自己一個人住著不怕,可是關燈之後躺在**,他還是感到毛骨悚然。
鏡像人已經來找了他兩次,兩次都沒能如願,那個喪心病狂的家夥不惜用一場屠戮來逼他出來,一想到那些無辜的老人因自己而死,陳威就感到抓狂,不知道為何會陷入如今這種境地。
他來藍郡的初衷是為父母報仇,可是這條線現在已經斷了,隻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穆彪東身上,而一旦普特不買穆彪東的賬,那陳威複仇的希望就渺茫了;任務方麵,他也麵臨著重重困難,一邊是鏡像人愈發猖獗,另一邊是情報所的死亡通牒,稍有怠慢,他就會掉腦袋,把自己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
黑暗中,他的手機突然一亮,他拿起來一看,是秦依凝發來的消息,內容如是:睡了嗎?
陳威回答說沒有。
“能出來一下嗎?”對方問。
陳威竊喜,回了個“好”,便穿好衣服,帶上門出去了。
來到走廊,借助廊燈,他看見秦依凝穿戴整齊地立在門邊,她款款地走向他,問:“能開車送一下我嗎?”
陳威一凜,問:“去哪裏?”
“去一個地方。”秦依凝含糊其辭,語氣卻不容置疑,讓陳威覺得這不是一個玩笑,而是例行公事。
“可以。”陳威悻悻地答應了,他讓她等一下,自己回去穿件外套。
半小時後,他們根據導航抵達一幢公寓前,陳威把車泊好,打開車鎖,讓秦依凝下車,對方對他說:“你跟我一起去吧。”
陳威盯著她的眼睛,猜不透她的用意,但也沒過問,兩人之間的隔閡似乎仍未消除。他之所以答應深夜載她一程,無非是因為對方身上那股不可抗拒的魅力,那股魅力使他產生了非分之想,而通過簡單的交流,他的念頭很快打消了,取而代之的是索然無味。現在對方對他做出了邀請,他不禁陷入了猶豫。見狀,秦依凝說:“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陳威一振,連忙答應。一分鍾後,他們上到了三樓,隻見一扇門虛掩著,從裏邊傾瀉而出的燈光表明屋的主人允許他們自動進去。
秦依凝輕輕拉開門,往裏頭探了探,她似乎也是第一次來,她朝裏邁出一步,高跟鞋“咚”的一響,立刻引起了屋主的回應,一個男人虛弱地說了一句藍語,秦依凝示意陳威跟她進去。
狹小的客廳裏,一名年輕男子滑著輪椅出現在陳威的視線中,陳威定睛一看,竟然是艾德!刹那,他怔住了,艾德衝他悻悻一笑,用有些生硬的語氣說道:“別見怪,我剛剛差點就沒命了!”語意仿佛流露出對陳威的不滿。
陳威開始揣摩秦依凝喊他來的目的,這個夾在他們中間的女人並非利用此契機挑起他們的妒火——她也不是這樣的人,她似乎是想讓艾德向陳威透露一點消息,這些消息對陳威而言無疑至關重要。
然而,秦依凝沒有立即進入正題,她走到艾德跟前,詢問他的傷勢,陳威的目光集中到艾德裹著厚厚紗布的雙膝上,隱約猜到了大概,由於他倆全程都用藍語交流,這使他不明就裏,等著秦依凝為他解釋。
秦依凝在艾德麵前展現出了少有的溫存,為他跑上跑下地敷藥、換藥,兩個男人的目光相接,陳威隻是搖頭苦笑,艾德則朝他投去耐人尋味的眼神。經過了地下室的死裏逃生,陳威和艾德已經化敵為友,不過,在秦依凝麵前,他們之間似乎又生出了一些芥蒂。
秦依凝“打點”完艾德後,後者便開始向二人講述他剛剛在修道院的經曆,聽到穆彪東被羅裏槍殺時,陳威和秦依凝都感到無比震驚,陳威意識到僅存的一絲希望破滅了,不禁心灰意冷,憤怒隨之填滿了他的胸腔,眼看他就要發作,秦依凝急忙摁住他的肩膀,讓他不要激動,今晚喊他過來就是給他支招的。
陳威將信將疑地望著她,艾德對他說:“依凝跟我說了你的情況,我知道米婭在哪,你可以去找她,不過前提是你不能泄露是我說的。”
陳威立刻轉悲為喜,激動地說道:“我當然不會說!她在哪呢?!”
“摩莉盛世,六幢,一單元,201。”艾德毫無保留地說出了米婭的住址。
陳威頓生疑惑,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幫自己,當目光與秦依凝相遇時,他才恍然,原來是秦依凝做通了艾德的思想工作,可出於好奇,他還是問道:“你已經幫過我一次了,為什麽還要幫我?米婭難道不是跟你……一邊的嗎?”
艾德冷笑一聲,“巴欽克珠差點廢了我的膝蓋,我要讓他的人好看!”
陳威知道他是想借刀殺人,不過他並不介意,隻要能為父母報仇,那他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他衝艾德感激地點點頭,問:“你知道是誰殺了我父母麽?”
“不知道。但我可以幫你問問叔父——”
“不行,艾德!”秦依凝厲聲阻止他,“這是陳威的私事兒,與倫府長無關,不能把他牽扯進來!”說著朝陳威投去警告的眼神。
陳威會意,附和道:“秦小姐說的沒錯,我自己處理就行了。嗯……很感謝你!”說著向艾德伸出手,艾德猶豫了會兒,也伸出手,兩人用力地握了握。
陳威感到心潮澎湃,希望之火在心頭重燃,一時激動得無以言表。他瞅了眼時間,已經淩晨一點了,便說:“那我不打擾你們,我先告辭了……秦小姐,你明天要是需要我來接,給個電話就是了!”
秦依凝臉一紅,她本來沒有留下來的打算,但陳威既然這麽說了,她就很難下台了,如果她執意離開,那肯定會令艾德難堪,對方既然幫了他們,自己怎好過河拆橋呢?怪就怪陳威不會說話,腦子一根筋,不過和他相處這麽多天來,她也見怪不怪了,大不了留下來過夜,隻要不失身就行了。她索性答道:“嗯,不用管我。”
陳威心裏一怔,然後一涼,悻悻一笑,與他們揮手道別了。
換做平時,他可能會抓狂,但是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著他。他沒有多想,匆匆地下了樓,投入了夜色的懷抱。
次日一大早,陳威便醒了,他正準備洗漱,去找米婭,這時,門鈴響了,他打開一看,是秦依凝,驚訝於對方的早歸,他生硬地問道:“那麽早就回來了?”
秦依凝神情肅穆,不像是經曆了**,她點頭道:“是的。你要去找米婭嗎?你單獨去不行,得讓小萱陪你。”她語速極快地說道。
“為什麽?”
“米婭認得你,不會給你開門的,小萱替你敲門,等對方開門後你闖進去就行了。”秦依凝擲地有聲地說道。
陳威認為她說的很在理,笑道:“怎麽,這次你不去了?”
秦依凝抿了抿嘴,說:“得留下一個人看著董強,他的病情惡化了。”
陳威猛然想起秦依凝昨晚提到的事情,便問:“你說董強的真實目的是啥來著?”
話音未落,徐小萱來了,臉上塗滿了美藍霜,藍藍的一片,秦依凝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她並不是避諱徐小萱,隻是覺得場合不合適,於是扭頭對問徐小萱:“我教你的藍語學會了嗎?”
徐小萱對她咕噥了一連串藍語,自己說完忍不住笑起來,秦依凝也笑道:“不錯。就是口音比較重,還得練練,不能讓她瞧出破綻。”
“咯咯,我可是很有語言天賦的,當初學阿拉伯語我是那批護士中學得最快的!”徐小萱含笑道,不時瞟著陳威,似乎為接下來能和他單獨外出感到高興。
“你打算用什麽借口?”陳威問她。
“不需要。她一個姑娘家,人家自然會給她開門的。”秦依凝替徐小萱回答。
徐小萱抿嘴一笑。
十分鍾後,陳威和徐小萱出門了,後者告訴陳威她已經從秦依凝口中得知了穆彪東的遭遇,眼下既然沒有別的辦法,那隻好靜候鏡像人再次出現,擊斃它,盡早完成任務。陳威看得出她憂心如焚,答應她一定會盡力。
徐小萱盡管對陳威有好感,可當兩人獨處時,她卻找不到話題,隻能以沉默應對。陳威一心隻想著米婭,沒有工夫與她寒暄,一路上兩人都在緘默中度過。
一刻鍾後,他們來到了摩莉盛世的地下車庫,陳威給手槍上好膛,徐小萱頓感不安,不由得問:“你要幹嘛?”
陳威猙獰一笑,“她如果三緘其口,那我就打爆她的腦袋。”
徐小萱不寒而栗,她從未見過陳威這種笑容,想必對方不是開玩笑,隻好乖乖地下了車,準備行動。
二人乘電梯上到二樓,找到了201,徐小萱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沒人應,她又敲了敲,這次有人開了,一個中年男人出現在門口,這令徐小萱始料未及,她怔在原地,一時不知所措。
陳威緊貼牆壁,通過她的反應,隱約猜到出現了狀況,這時,隻聽男人說了一句藍語,徐小萱聽懂了,連忙用秦依凝教她的回了一句,男人點點頭,轉身回屋了。
陳威悄聲問:“這是誰?”
“應該是她丈夫。”
“你對他說了什麽?”
“我說找米婭。”
就在這時,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從屋內傳來,陳威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仔細觀察著徐小萱的反應。突然,徐小萱撇過頭,瞪著他,說:“他倆一起過來了!”
陳威心裏一驚,擔心他們向外張望。很快,腳步聲迫近門口,緊接著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陳威立馬辨認出是米婭,說時遲,那時快,他迅速拔出手槍,閃到徐小萱身前,用槍指住米婭,米婭和她身後的男人一同怔住了,陳威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示意他們進屋。
米婭和男人對這一突發事件措手不及,他們在陳威的脅迫下乖乖地回到客廳,徐小萱把門關好,回到陳威身邊,後者示意米婭二人雙手反背蹲下,並讓徐小萱去繳他們的手機。徐小萱猶豫了一會兒,感覺他們像是綁架勒索,可在陳威的一再催促下,她還是照做了,她把男人的手機繳了,米婭身上卻沒發現手機。
“他是你誰?”陳威把槍口朝男人晃了晃,問米婭。
米婭嚇得一個哆嗦,險些栽倒在地,雖然陳威用紗布纏著臉,可她還是通過聲音認出了他,她尖著嗓子說道:“他是我丈夫,你找錯人了,我們啥也不知道!”
陳威冷笑一聲,說:“十五年前,你是不是開了一家旅館?”
米婭渾身一顫,點點頭。
“你和一對大西夫婦發生了衝突,你喊人來把他們打死了……有這回事吧?”陳威的聲調因激動而發顫。
“沒有,沒有,那是誤會!”男人狡辯道,他的雙手已經離開了原位。
陳威拉了拉槍擊,做出射擊狀,男人嚇得趕緊雙手抱頭,大嚷:“別開槍!千萬別開槍!有什麽好好商量!”
“別那麽多廢話,我就問你,是不是有這件事?”陳威意識到對方在有意拖延時間,厲聲喝道。
“讓我想一想……嗯……”男人垂下頭,做出沉思狀。他能聽出陳威是外地人,加上年輕,估摸好對付;雖然對方有槍,但他料他沒膽子開槍,因為這是他的家。片刻,男人感覺鎮定了些,道:“嗯……您打聽這事兒是為啥呢?是,我們是開了一家旅館,可我們從來沒有跟別人發生過衝突。先生,您是不是找錯人了?”男人通過胳膊肘彎成的縫隙覷著他。
“沒有。”
“您當時也來了嗎?”
“沒有。”陳威如實回答。
男人稍微放鬆了些,說:“我建議您再仔細想想,畢竟過了這麽久,您當時也不在——誒,他們是你什麽人?”
“我父母。”
“那就更不可能了,”男人竟衝他咧咧嘴,“我記得那對夫婦的模樣很年輕,像是一對情侶,不像是有孩子的。”
陳威持槍的手隨著信心的動搖而開始晃動,他暗忖:莫非是搞錯了?穆彪東畢竟隻是憑借記憶給了他一張米婭的畫像,萬一他畫的不準確,自己找錯人了呢?
男人見他有所鬆動,趁機攛掇:“把槍放下吧,有事好好說,槍口對人,萬一走火——”
“閉嘴!”徐小萱喝止了他,並對陳威說:“他在抵賴,給他點顏色瞧瞧!”
然而,陳威卻猶豫不決。
“快啊,這是最後的機會啦!”徐小萱見一向雷厲風行的陳威一臉遲疑,不禁催促道。
陳威仍是無動於衷,徐小萱這回真急了,萬一藍葵找上門來怎麽辦?她一把奪過陳威的手槍,瞄準男人的腳麵,“砰”的就是一槍,子彈射中地麵,反彈擊中男人的鼻子,男人立刻捂住鼻子,疼得大叫,整個人栽倒在地。見狀,米婭嚇得跪到地上,連聲告饒:“別殺我們,我們說就是了!”
十五年前,米婭和丈夫阿楚申在大富豪超市門口經營著一家旅館,一天晚上,一對大西夫婦到旅館投宿,她隻記得男人姓陳,女人的姓卻不知道,因為入住信息是用男人的名字登記的。當時藍人排外的思想還很嚴重(當然,現在也好不到哪去),見有外地人住進來,米婭便產生了敲他們一筆的想法。
翌日,米婭在結賬時故意把房價抬高了一倍,這被陳威的母親察覺了,她指出對方的問題,米婭卻矢口否認,稱這是最低價,她還說要不是看他們昨晚那麽晚了,她都不想留他們過夜。
兩個女人為此吵了起來,一旁的藍人也幫米婭講話,紛紛指責陳威的母親不講道理。陳威的父親怒斥他們欺人太甚,看他倆不是藍人,故意欺負他們,他要報警。
米婭根本不怕,稱他要是敢報警,她就喊人過來收拾他。陳威的父親一怒之下報了警,米婭也打了電話,後麵的結果顯而易見,米婭的幫手來了(包括阿楚申),他們將夫婦倆團團圍住,陳威的父親寸步不讓,雙方發生了肢體衝突,最後他們被藍人活活打死,臨死前陳威的母親還受到了淩辱。之後,警察才姍姍來遲,而凶手們早已作鳥獸散。
聽完米婭的講述,陳威氣憤得發抖,他就問了一個問題:凶手是誰?有幾個?
“五個,”阿楚申頭也不抬地說道,仿佛已經不抱生的希望,“巴欽克珠、羅裏、朵力、朵可,剩下的一個已經……死了,朵力和朵可是兩兄弟,他們統管著市場,在市場上就能見到他們;巴欽克珠和羅裏,他們沒有固定的住址,一般……是找不到他們的。”阿楚申一口氣交代了實情。
聽到巴欽克珠的名字,陳威感到頭皮一麻,因震驚差點喘不過氣來,沒想到這個魔頭竟然是他的仇人,他後悔那天在警府沒有當場把他打死,這樣他就可以報仇了。不過,眼下阿楚申既然交代了凶手的名字,那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隻要巴欽克珠不離開藍郡,陳威還活著,那他就要親手結對方的性命,告慰父母的在天之靈。
至於羅裏,陳威也認得,就是那個大腹便便的殺手,陳威僅跟他交過一次手,但已經充分領教了對方的厲害,要想把這個人解決,難度可想而知;朵力和朵可的名字陳威第一次聽說,這兩個名字聽起來就不像善茬,但鑒於他們好找,陳威決定從兩人身上下手,逐個擊破,這樣剩下的人就好對付了。
“朵力兩兄弟長啥樣?”經過一番思索,陳威問阿楚申。
“他們都是禿頂,不高,哥哥比較瘦,弟弟要胖一點,很好找的。”阿楚申坐在地上,怯怯地盯著陳威,臉上一副狗麵對主人時搖尾乞憐的樣子。
陳威根據對方的描述想象著兩兄弟的模樣,片刻,又問:“死去的那個人叫什麽?”
阿楚申垂下頭,沉吟片刻,念出一個名字:“阿方貝。”
“阿方貝是誰?”
“也是跟巴欽克珠一夥的,前些年得病死了。”阿楚申說完快速地覷了陳威一眼。
陳威感到一陣快慰,隨即又有點不甘,為什麽不讓他親手終結阿方貝的性命?這感覺就像到了嘴邊的蛋糕被人生生搶去一樣,留下的盡是不甘。
“是誰淩辱了我母親?”陳威沒有忽略這個關鍵問題,沉聲問。
阿楚申把頭埋得更低了,囁嚅道:“巴——巴——”
“巴欽克珠?”
阿楚申微微頷首。
陳威一把奪過徐小萱手裏的槍,指著阿楚申,喝道:“你們這幫人渣,我要把你們統統送進地獄!”
“別開槍!不是我幹的,不是我幹的!”阿楚申嚇得大嚷,見烏黑的槍口正對著自己,連忙用手擋住前額,忽地,他的褲襠一熱,低頭一看,原來是尿褲子了。
陳威的食指已經觸到了扳機,經對方這麽一說,不禁鬆開了指頭,手臂也慢慢放了下來。見狀,阿楚申偷偷地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