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你有沒有參與鬥毆?或者——”

“沒,沒,絕對沒有!我保證!”阿楚申迫不及待地打斷徐小萱。

徐小萱衝陳威皺皺眉,陳威低聲問她:“怎麽了?”

徐小萱湊到他耳畔,悄聲道:“我怎麽感覺他在說謊?”

陳威盯著她的眼睛,視線移向阿楚申,見他可憐兮兮的,不禁搖搖頭,歎道:“算了吧,先饒他一命,找凶手要緊。”

米婭和阿楚申同時一振。

徐小萱這次把聲音壓得更低了:“萬一他們回頭告訴巴欽克珠怎麽辦?你不怕他們來複仇嗎?我覺得最好給他們點兒警告。”

陳威搖搖頭,“我隻想報仇,其他的我不管。”

“陳威,”徐小萱正色道,“是他們導致了你父母喪命,如果這個女人不打電話,那打手們也不會來,你要搞清楚這一點!”徐小萱不再壓製音量,義正言辭地說道。

米婭渾身如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你前腳走,他們後腳就會給巴欽克珠通風報信,你下不了這個狠心,那就讓我來吧!”徐小萱去奪陳威手裏的槍,後者握住她的手,道:“我來,你別管!”說著麵無表情地轉向夫婦二人,目光在他們身上逡巡,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時間仿佛凝滯了,全世界都在等待他的決斷,良久,他深吸一口氣,用居高臨下的語氣,道:“我的同事提醒了我,你們沒有殺人,但你們是造成我父母喪命的元凶,所以我必須讓你們償命。十五年了,我一直盼望著這一天,今天它終於來了,蒼天果然有眼。我本不想殺人,那樣我的良心會不得安寧,但如果不殺你們,我又對不起我父母。這樣吧,我給你們一個選擇,你們兩個隻能活一個,你們選擇誰活下來?”

話音未落,米婭和阿楚申同時撲到他腳下,異口同聲地說道:“我!”

米婭反應很快,立刻蹦出來一句:“第五個凶手就是他,不是阿方貝!他騙你的!”

“你胡說!”阿楚申怒氣衝衝地瞪著妻子,喝道。死亡麵前,夫妻已經被他們拋到了腦後。

陳威不由得怔住了,正欲發問,這時,敲門聲響了,在場的所有人都為止一愣,阿楚申反應很快,他一骨碌地從地上爬起來,也不經陳威同意,徑直竄到門邊,把門打開,嚷道:“快來人啊!殺人了!”

陳威懊惱地把槍藏到身後——他可不想讓人看見他持槍入室,這樣麻煩就大了。

然而,來人卻沒有進來,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別的原因,這時,意外發生了,隻見阿楚申緩緩地舉起手,一步一步地向後退,嘴裏念叨著:“別開槍……別開槍……”

然而,來人沒有理會他的請求,他僅退了兩步,槍便響了,阿楚申當場被子彈射穿了胸膛,身體僵直片刻,便跌倒在地。

米婭發出一聲尖叫。陳威怔怔地望著玄關,隻等來人現身。徐小萱反應很快,她趕緊竄到陳威身邊,讓他舉槍,準備迎敵。

陳威剛抬起手臂,腳步聲便響了,一個矮小的男人步入了玄關,在看見陳威的一刹,他本能地舉起拿著槍的手臂,陳威早有準備,他迅速扣動扳機,隻聽“梆”的一聲響起,子彈擊中了鏡像人的喉嚨,它立刻捂住頸部,黑色的**從指縫中噴出。

“快跑!”陳威扭頭對徐小萱說,後者環顧四周,也不知道能跑去哪裏,門口被鏡像人堵住了,這不就相當於甕中捉鱉嗎?

徐小萱急中生智,轉身向房間跑去,鏡像人回過神來,朝她離開的方向放了一槍,頓時,牆壁火光四射,徐小萱嚇得尖叫一聲,貓腰衝進了房間。陳威本能地跟上去,把門“啪”的一聲在身後關上,大敵當前,他已無心戀戰,隻想盡快脫險。

門剛合上,“咚咚咚”的砸門聲便傳來,隻聽米婭隔著木門歇斯底裏地嚷道:“快開門!”

陳威顧不得這麽多,轉身想給她開門,這時,門外驀地傳來一聲槍響,木門猛地一晃,緊接著上麵傳來指甲抓撓的聲音,像是什麽東西沿著木門緩緩滑下。很快,門外重歸平靜。陳威低頭一看,隻見門的下部向外突出來一塊,有拳頭大小,想必是鏡像人射出的子彈打穿米婭的身體後鑿進了木門裏,沒有這兩堵障礙擋著,陳威此時已經中彈身亡了。

陳威膽戰心驚,這時,徐小萱指著窗戶對他說:“快跑!”

“你走吧,兩個人都走的話來不及了,我留下來給你做掩護!”陳威說著不經徐小萱同意便搡著她到了窗戶旁,然後拔出槍,對準門口方向,準備給鏡像人致命一擊。

徐小萱於心不忍,可危難關頭,她知道不是謙讓的時候,活一個人總比全軍覆沒要強。她利索地爬上窗台,頭一低,鑽了出去,所幸米婭家在二樓,不高,她沒多想便跳了下去。剛一落地,槍聲便響起,她大驚失色,高呼著陳威的名字,回頭一看,隻見鏡像人闖進了房間,顯然它才剛進門就被陳威射中了腦袋,此刻正捂著腦門嗷嗷直叫。

徐小萱正想催促陳威逃跑,後者已經翻身跳了出來,他拽住她的胳膊撒腿就跑。

陳威健步如飛,徐小萱幾乎是被他拎著跑。不久,前方出現了一個小花園,一條石頭小徑通向花園內部,他們剛踏上小徑,身後的子彈便接踵而至,“嗖嗖”兩下,把一旁的樹葉打得稀爛。徐小萱忍不住回頭去看,陳威對她說:“別看,跑就行啦,隻要腦袋還在,那就說明沒事!”

進了花園,兩旁的樹木一下子多了起來,他們塔著草坪,穿過一個涼亭,來到了花園邊上,此時身後似乎沒有了動靜,不知是甩開了鏡像人還是別的原因。饒是如此,兩人都不敢回頭,因為這樣會耽擱奔跑的速度。

很快,二人跑出了花園,此時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個小型遊泳池,泳池沒有水,隻有穿過泳池才能到達花園大門,不過令他們絕望的是,泳池邊上沒有路,無法繞行,唯一的辦法就是跳進泳池,然後再爬上來,可是這樣一來時間就耽擱了,萬一此時鏡像人追上來了,那身處泳池底的他們不就成了活靶子了嗎?

正當二人在泳池邊上六神無主時,一個女人衝他們大喊:“快下去!”

兩人抬頭一看,隻見秦依凝從泳池側前方的一棵榆樹後鑽了出來,與此同時,旁邊的幾棵榆樹也冒出了幾個郡警,二人見秦依凝趕到,仿佛遇見了救星,也不去揣摩她的用意,爭先恐後地跳下了泳池,剛一落地,身後便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快爬上來!我們幫你們掩護!”秦依凝見鏡像人追來了,急得衝他們大嚷。

徐小萱回頭一看,果見那個一身黑衣的男人從花園裏出來了,她嚇得腿一軟,怔在原地,陳威見狀一把抱起她,往泳池邊上推。徐小萱在陳威的協助下爬上了泳池,陳威緊接著也爬了上去,他剛一直起腰,隻覺小腿一陣劇痛,接著一股熱乎乎的**直往外冒,他忍不住回過頭,見鏡像人正舉著槍,衝自己放肆地笑著,虎牙清晰可見。

“他中槍啦,快來救他!”徐小萱衝秦依凝所在的方向大喊,然而,秦依然卻連同一眾郡警仿若人間蒸發一般不見了蹤影。

徐小萱懵了,陳威這時忍著劇痛對她說:“快到樹叢後麵去!”說著單腳就往榆樹叢的方向跳。徐小萱沒有猶豫,攙著陳威就走。

此時,鏡像人儼然以為他們已經逃不出它的掌心,於是停止了射擊,它從容不迫地跳下泳池,操著蹩腳的大西語對他們喊道:“陳威,別走,我來了!”

陳威喘著粗氣,吃力地往榆樹叢跳去,心髒在胸口突突狂跳,他已經忘了自己向徐小萱發出的警告,邊走邊回頭看,隻見鏡像人正不緊不慢地逼近泳池邊緣,隻要讓它爬上來,那他們就完了……

就在這時,秦依凝和一幹郡警突然從榆樹後麵冒了出來,這把陳、徐二人嚇了一跳,秦依凝對他們說:“快到後麵去!”說著扛起衝鋒槍,連同郡警們一塊衝到泳池邊上,此時鏡像人的半截身子已經從泳池鑽了出來,秦依凝下令開槍,刹那,槍林彈雨向鏡像人砸去,泳池的邊緣被打得石沫飛濺,鏡像人頭部頃刻間千瘡百孔,子彈巨大的威力使它騰空而起,往後飛了一段距離,重重地跌在泳池中央,見狀,秦依凝吩咐郡警:“上,它還沒死!”

陳威以為郡警們要跳下泳池將其活捉,這時,隻見幾名郡警不知從哪拽出幾根加油槍,對著泳池的鏡像人就是一頓噴射,無色的汽油瞬間將鏡像人覆蓋。鏡像人大驚,慌忙從地上起來,向泳池邊緣跑去,秦依凝趁機大吼:“快點火,別讓它跑了!”

一聲令下,一名郡警立即抄起噴火槍,對著泳池裏的汽油噴火,刹那,一條火舌拔地而起,瞬間將泳池吞噬,鏡像人由於身上有汽油,身體也著了火,它被燒得大呼小叫,滿地打滾。

秦依凝趁熱打鐵,吩咐持加油槍的郡警將鏡像人包圍,繼續往它身上澆油。熊熊烈火中,一個人在奮力掙紮,並發出聲嘶力竭的哀嚎,“劈裏啪啦”的炙烤聲響徹泳池上方。饒是它有金剛不死之身,也經不住烈火的炙烤,慢慢的,哀嚎逐漸減弱,很快,鏡像人便停止了掙紮,像一具雕塑般倒在地上。火苗漸漸熄滅了,眾人此時發現鏡像人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渾身焦黑。

郡警們麵麵相覷,而後都把目光投向秦依凝,等待她發令。秦依凝凝視著眼前的慘像,突然感到一陣眩暈,她不禁捂住腦門,背過身去,身體開始搖搖欲墜。徐小萱一看便知她的暈血症犯了,連忙走過去攙著她,讓她到樹叢中歇一會兒。

秦依凝走了兩步路,強打起精神,對徐小萱說:“讓他們找鋸子來,把它肢解了……可不能讓它複活……”

鏡像人死了。

當倫巴桑隨後趕到摩莉盛世時,郡警們已經把鏡像人大卸八塊,把燒得焦黑的屍塊分別封存,這樣即便它能複活,它也沒有之前的威力了——誠然,這純屬杞人憂天。

秦依凝在徐小萱的救治下悠悠轉醒,一睜眼便發現自己躺在榆樹下,一旁是俯視著她的同伴和倫巴桑,倫巴桑知道她出現在摩莉盛世的原因,因為她曾致電他,讓他派出郡警,帶上加油槍和噴火槍,協助她完成一項任務。

倫巴桑沒過問便答應了,他知道秦依凝自有定數。他沒有親自過來,原因是他那會兒在榴台鄉,一早接到霍伊克的死訊的他便馬不停蹄地趕了過去,發現昨晚執行任務的憲兵死傷過半,村民們也橫屍街頭時,他感到誠惶誠恐。他在那邊忙打退了好幾波沙民,最後在警民的共同努力下,終於驅散了那些喪屍,榴台鄉總算恢複了平靜。如果說好事成雙,那接踵而至的電話則應驗了這個說法,從電話中他得知鏡像人被幹掉了,這令他欣喜若狂,於是他立即命令收隊,馬不停蹄往回趕,終於在現場見證了這個可歌可泣的時刻。

陳威身負重傷,由於救護車還沒來,徐小萱隻能扯下一件衣服給他簡單包紮了,他忍著疼痛問秦依凝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對方回答說他和徐小萱出門沒多久,她便擔心鏡像人會找他尋仇,她放心不下,便親自來找他。那家夥昨夜沒有行動是因為屠殺養老院暫時撫平了它的憤怒,時隔一天,它一定會卷土重來。既然它能通過感應追蹤到陳威的去向,那作為組員應該給他提供保護,否則再遇上鏡像人就麻煩了。秦依凝還說用高溫灼烤鏡像人是董強提出的方案,連世界上最硬的鑽石都經不住火的炙烤,更別提鏡像人了,這招出奇製勝。

在場的人都十分高興,尤其是陳威和倫巴桑,對前者而言鏡像人的死意味著任務完結了,他可以不用掉腦袋;對後者來說是了卻了一件心頭大事,這樣他不僅能免受情報所的處理,藍郡也可以回歸和平穩定。實際上,誰不是喜出望外呢?徐小萱可以得到一大筆錢為母親治病,秦依凝也能平安凱旋,至於董強……算了,他們還沒工夫考慮他,再說他的心思誰也猜不透,他們也懶得去琢磨。

陳威和徐小萱紛紛向秦依凝表示道謝,感謝她及時相救,秦依凝則表現得很淡然,稱她也被他們救過,電狼小組成立至今,四人幾乎是靠彼此之間舍命相救才走到今天的,他們就像車的四個輪子,缺一不可。

陳威提議回去以後開個慶功宴,這得到了秦、徐二人的讚同。興高采烈的他們顧不得在場忙碌的工作人員,立即對慶功宴議論開了,眉飛色舞地討論著應該點什麽菜品、該在哪家餐廳舉辦以及該邀請哪些人出席等等。

正當他們熱烈討論之際,倫巴桑一臉陰沉地向他們走來,秦依凝最先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停止了發言,倫巴桑走到他們中間,問陳威:“陳先生,我們在一套民宅裏發現了一對夫婦的屍體,請問你知道這回事嗎?”他盡量維持著語氣的平靜,看得出,他對陳威所給他造成的麻煩已不勝其煩,這次又發現了死去的平民,他便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陳威了。

陳威猛然想起米婭夫婦,正欲辯解,徐小萱搶在他前頭說道:“府長,是在花園方向的那套房子嗎?”

“你說呢?”倫巴桑雙手叉腰,對她佯裝不知情頗感不滿。

“噢,”徐小萱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他們是被鏡像人殺死的。”

驚訝悄悄地爬上倫巴桑的眉梢,他的神色稍稍緩和,可還是一本正經地說道:“最好是這樣了。你們知道——說句難聽的,陳先生已經惹下了不少麻煩——”

“人不是我殺的!”陳威大聲辯解,“我們到他們家裏做客,沒想到鏡像人找上門來了,那家夥二話不說對我們就是一通亂射,幸好我們跑得及時,才沒有被打中,那對夫婦就沒這麽幸運了……事情是這樣的,府長!”陳威這次學聰明了,沒有坦白他的真實目的。

倫巴桑眉毛一抬,問:“你認識他們?”說著,郡警們正好抬著兩具屍體從麵前路過,倫巴桑手一揮,示意他們過來,他隨便揭開一具屍體的白布,隻見一張女人的長而圓的臉露了出來,屍體麵色煞白,宛如剛從冰窖裏取出來一般。

秦依凝認出是米婭,頭皮瞬間一麻,用狐疑的目光注視著陳威,好像是在問:這不會是你殺的人吧?

陳威對她視而不見,衝倫巴桑點點頭,喃喃道:“我上次在她的店裏買了一雙鞋子,不合腳,想找她換,剛好她的店這幾天歇業,所以她就讓我來找她了……”他有些心虛地說道。

倫巴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銳利的目光令陳威不敢直視,趁這工夫,秦依凝索性把米婭身上的白布全部揭開,她一眼便瞄到了屍體上的彈孔,湊上前端詳片刻,說:“府長,子彈直徑大約在五點五毫米,陳威的手槍口徑是九毫米的,所以說,這枚子彈不是他的。”這間接說明陳威不是凶手。

倫巴桑凝視片刻,仍感到不放心,於是招呼技術人員過來,吩咐道:“把屍體上的彈孔測一測。”

這一舉動引起了徐小萱的不滿,她認為他在有意刁難他們,便道:“府長,鏡像人怎麽會有手槍呀?上次我們不是把它的槍切掉了嗎?”

倫巴桑轉過頭,與她對視一眼,陰沉沉地答道:“它又買了一隻唄。”

“跟誰買的?”徐小萱提高了音量。

倫巴桑拉下臉,不置可否。

徐小萱撇撇嘴,道:“我想唯一的可能就是巴欽克珠。要是上次不放他,那估計今天也不會死人,養老院更不會血流成河。”

徐小萱一語戳中了倫巴桑的痛處,後者的臉色比豬肝還要難看,眼看他就要發作,秦依凝趕緊插道:“要怪就怪那個什麽郡主,倫府長費盡周折好不容易把巴欽克珠捉住,他一句話就給人放了,你說,這不是阻礙警方辦案嗎?關住巴欽克珠,就沒人給鏡像人提供武器,它也不會出來作案,哎,咱執行這次任務真是太難了!”

秦依凝一語雙關,一番話既把倫巴桑的脾氣壓了下去,同時也提醒他應當強硬一點,養老院和今天的死傷與釋放巴欽克珠有著密切聯係。倫巴桑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委,實際上他也無可奈何,經秦依凝這麽一說,他感到一肚子委屈,於是說道:“各位,謝謝你們的理解,但我也很為難,你們以為我不配合嗎?當然不是。從受領任務以來,我一直在配合大家的工作,說句自私點的話,要是任務完不成,我也怕情報所處理我啊!咱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倘若最後失敗了,那誰都逃不過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