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偷時間的女孩

阿琛就坐在床頭,削著蘋果,隨後警察走進來詢問整個事情的經過。

小啞臉色蒼白,整個人特別憔悴,餘晨陽喂了小啞一口水,小啞深呼吸一口氣緩緩開口:“三天前的早上,我和小雨去上學,那天也一樣。可是走在半路上,我帶著小雨翹課了,先是去了遊戲廳,然後在中山路上商場裏的一家韓式炸雞吃的午飯,再然後我們散步回去,走了一條小路,走著走著上麵掉下來一大塊石板,小雨先反應過來的,她撞開了我,自己被砸中了……”

警察問道:“還有其他的補充嗎?”

小啞搖搖頭。

警察道:“我們會去一一核實,這期間還會需要你的配合。”

小啞點點頭。

警察走後,阿琛把門關上,然後轉過身麵向小雨,問道:“這是真相嗎?”

那一刻,小啞感受到了距離,跟阿琛的距離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理作祟還是距離已經產生。其實無論是哪種原因,小啞都清楚,以後這個距離感會越來越大。

“是。”小啞說道:“我能在去看小雨一眼嗎?”

餘晨陽連忙說道:“醫生不建議你這樣做,怕你情緒再次激動。”

“我要去。”小啞平靜的說。

阿琛道:“我帶你去。”

自從小啞醒了的那一刻,整個病房裏出奇的壓抑,確切的說應該叫做冰冷,兄妹之間的對話的氛圍,也很微妙。

阿琛帶小啞來到停放小雨的地方,“你們單獨呆一會吧,我在門外等你。”

餘晨陽一直沒有進去,阿琛出來後跟他一起安靜的杵在門口,互相都不知道開口說什麽。

小啞在裏麵帶了半個多小時,一直在說些什麽,阿琛和餘晨陽在外麵隱隱約約能聽見,但聽得不真切。

誰也不知道那半個小時裏小啞說了些什麽,以後也沒有機會知道了。

阿琛接小啞出院了,回去的路上阿琛說不打算舉辦任何葬禮儀式,火化之後把小雨的骨灰撒進河裏,就是小啞每天看日出的那座橋下的那條河,讓太陽每日與小雨作伴,讓月亮每夜陪下雨入眠。而且,那個地方離家近。

小啞同意了,就按照阿琛的想法來。

路過一家布偶店,小啞停下說道:“哥,你去幫小雨偷個娃娃吧,她想要,我答應她的,對了,偷完把錢留下,算偷也算買。我答應過買給他,但更想以這種特殊的獲取方式紀念。”小啞又補充道:“火化的時候娃娃也一起燒掉。”

“好。”阿琛說完進了布偶店,僅僅是二十幾秒的時間他便出來了,手裏卻拿著兩個娃娃。

“這個給你,粉色的給小雨。”阿琛道,“小雨喜歡粉色。”

“好。”小啞問道:“放錢了嗎?”

“放了。”阿琛淡淡的回道。

然後兩個人繼續往家的方向走,一路少話。

他們表麵上看起來很平靜,就好像小雨此時正在家裏等著他們回去一樣,但各自的悲愴卻是兩個極端。一個是痛失至親,一個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

回到家中,小啞默默回了房間,她從床底下拿出小雨說的那個鐵盒子,打開發現裏麵是很多錢和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小雨、小啞和阿琛的機票,丘吉爾鎮。

這應該就是小雨最想去的東西吧。小啞想,這次,你終於可以去了,不用攢錢買機票了,你先去,看看那個地方漂不漂亮,然後在夢裏告訴我。

小啞把鐵盒僅僅抱在懷裏,就像抱著小雨一樣。忽然,她想家了,想她那個從來沒有感情,沒有沒有記憶的家。小啞拿出自己的懷表,看著表蓋上刻著的那個地址——翡亭鎮178號。

這應該就是家吧。

或許,該回去看看了。

這麽多年,小啞一直不敢有這個念頭,她總是壓抑自己,反複告訴自己,不可以,你是被拋棄的,你是可有可無的。

但是小雨的死讓她重新麵對自己藏著最心底的渴望——家。或許,這是一種本能。

就算是找到了,也不會回去。可是,看看總是可以的吧。

去看看吧。那裏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呢?畢竟自己偷時間的能力源於這塊表,小雨的死也因自己的特殊能力。

找個機會去看看吧。

小啞下意識的去擦眼淚,不知何時流在臉頰上的眼淚已經幹了。

小啞出了房間,阿琛正在客廳沙發上發呆,見小啞出來說道:“我沒事,你不用安慰我,相反我都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

“你也不用安慰我,太悶了,我想出去走走。”小啞道。

“注意安全,我就剩你這一個妹妹了。”阿琛還是下意識的關心的說道。

“我就在咱家附近。”小啞出了門,無目的的走著。她走了很久很久,直到天徹底的黑下來,直到感覺到腳疼才停下來。

小啞抬起頭,不知不覺間走了這麽遠,竟然到了餘晨陽居住的別墅區。

這個時間他應該在家吧。

她忘記了帶手機,直接走進小區,憑借著上次發燒來過的印象尋覓著路,終於在一扇感覺很熟悉的大門前停下。

小啞按響門鈴,門口的可視電話自動打開了,保姆看了一眼外麵的小啞,是少爺的朋友,便按開了門。

小啞進到院子裏,保姆把她迎進屋子說道:“在二樓書房。”

小啞對保姆說了一聲謝謝,來到書房,餘晨陽正站在高高的移動梯子上整理書架上層的書。

“我一時下不去就沒有去接你。”餘晨陽把懷裏的書插進縫隙裏。

“本來就是我打擾了。”小啞道。

“我本想等你適應一段日子再去看你,學校那邊我可以幫你請假,你多休息休息。”餘晨陽把最後一本書放好。

“謝謝你,我沒事。我今天來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說。”

餘晨陽從高高的梯子上下來,“你說吧。”

小啞道:“你去把門鎖上。”她絲毫沒有意識到這句話有什麽不妥,說完等著餘晨陽動,可是餘晨陽臉竟然微微有些紅了,“我知道你傷心過度,我覺得這個時候不太適合……我們……”

小啞自己過去把門關上,然後研究了一下鎖,“啪嗒”一聲,反鎖上了,“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跟你說。”

餘晨陽尷尬的摸摸後腦,“我去讓阿姨到點果汁上來。”

小啞道:“我之所以鎖門就是不能讓除你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餘晨陽尷尬的笑笑,笑自己麵對小啞竟然會智商下線。尤其是阿琛找過他後,他每次麵對小啞開始有了莫名的慌張。

接著,倆人相對而坐,小啞認真地說道:“在我說這件事情之前,你還是先做好心理準備比較好,比如深呼吸。”

餘晨陽下意識皺了一下眉頭,不明白小啞這是什麽操作,還怪嚴肅的。不過話說回來,自從小雨出事之後小啞變了,變得跟之前不一樣了,更冷一些了,不愛笑了,也不再躲閃他人的目光了。

餘晨陽照做了三個深呼吸說道:“開始吧。”

小啞倒是顯得很平靜,就在小雨生命逝去的那一刻,她已經決定要告訴阿琛了,不過在此之前她要先告訴餘晨陽,因為她其實並沒有現在表麵上看起來那麽堅強,她需要先預演一遍,而餘晨陽是她唯二信任的人。

“我是一個小偷。”小啞開口了,“這你已經知道了……”

餘晨陽急忙打斷她表態,“我理解你,這不是你的本意,而且你偷東西是有原則的……你跟我說過小時候你沒有選擇,但是現在你有選擇了,你選擇……”

小啞再次打斷餘晨陽,“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後麵的話。”

餘晨陽點點頭,小啞繼續說道:“我是個小偷,我偷過很多東西,包括時間。”

“包括什麽?”當偷和時間組合到一起的時候餘晨陽開始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了。

“時間,別人的時間。”小啞解釋道,“我偷別人的時間。”

“你說的時間是這個時間嗎?”餘晨陽指著角落的落地鍾。

小啞點點頭,“是。”

“這是個冷笑話嗎?”

“我是認真的。”

餘晨陽不明所以,看著小啞等待她的下文。

“你以為上次喬絨整我我是怎麽那麽痛快的報複的?我是神仙嗎?”小啞反問道。

餘晨陽搖搖頭。

小啞道:“我偷了喬絨的時間,知道了她對我所做的一切,然後偷了她手機,把證據公之於眾。”

餘晨陽示意小啞停,“等一下,先讓我自己理一理邏輯。”他抱著頭思考著剛才小啞的話,始終無法令人信服。

“你怎麽偷時間?”餘晨陽問道。

小啞拿出隨身的機械懷表,“你見過,就是它。我隻要盯著對方的眼睛,然後撥動指針,就能偷取對方的時間,但是一個人隻能偷一次,上限是二十四小時,被偷掉時間的人這一天就會消失,對方關於這一天的記憶也隨之消失,而我可以切身經曆偷來的那一天的時間,發生了什麽,快樂或者悲傷,如果受到心理創傷的話我也會同樣受到,如果是身體上的創傷則不會……”

餘晨陽思考了良久,她沒有理由騙他,而且是拿一個聽起來那麽像編的的故事來騙。他湊近小啞,注視著她的眼睛,“你偷我一天時間。”

越靠越近,餘晨陽的呼吸打在小啞的臉上,癢癢的。小啞伸出手臂觸碰到餘晨陽的肩膀,把他推遠一點,支撐住後說道:“這個距離就好。”

然後小啞讓餘晨陽指定一個時間。餘晨陽讓小啞挑她昏迷的那三天中的其中一天,那時她躺在病**,一定不會知道自己在家獨自一人的時候做過什麽。

小啞注視著他黑色的眸子,久久不能進入狀態,麵對餘晨陽的時候她的心總是不平靜。或許對她來說充滿意義的人沒有幾個,阿琛小雨算,餘晨陽也算一個。他對她照顧太多了,她欠他的也太多了。

總有一天我要還你的,小啞你不可以欠別人,這是她反反複複告訴自己的話。因為她覺得自己是一個被拋棄的人,不欠任何人,也不可以欠任何人。

“偷到了嗎?”餘晨陽問道。

“安靜。”小啞倒時針轉動機械懷表的指針,然後繼續讓自己努力平靜下來。

忽然,眼前一道白光,許多個畫麵瞬間塞進小啞的腦袋裏。時間來到小啞昏迷的第二天,是個周末,早上八點,餘晨陽還在睡著。

鬧鍾響了,他伸出一隻手來在床頭一通**,摸到鬧鍾後關掉,然後用被子把頭蒙住。

一直到九點多鍾,餘晨陽才從**爬起來,進衛生間洗漱。

餘晨陽在樓下吃早餐的時候喬絨來了,讓小啞感到好奇的是她有餘晨陽家的鑰匙。不過又一想,人家父母原本就認識,餘晨陽和喬絨倆人又是從小長大,兩小無猜,現在雙方父母都在國外,倆孩子互相有鑰匙互相照應也是無可厚非的。

“今天去遊樂場吧。”喬絨拿起一根油條說道。

“不去,今天我得去醫院。”餘晨陽隨口說道。

喬絨緊張道:“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啊,沒什麽,就是小檢查。”餘晨陽反應過來,千萬不能讓喬絨知道小啞的事情,以及自己是去醫院陪小啞的,不然她情緒過激起來很難辦。從小到大她都是一個非常情緒化的人,晴天暴雨毫無征兆。

喬絨執意說道:“小檢查也不是鬧著玩的,你從小身體就弱,總生病,雖然後來你堅持鍛煉身體越來越好,但是突然出毛病也是不能馬虎的,我陪你去。”

餘晨陽隻能生硬的推脫,“你去遊樂場玩吧,不用跟著我,真不是大事。”

“我就要跟著你。”

“那我還是陪你去遊樂場吧。”

“必須去醫院。”

餘晨陽無奈,不再接茬,埋頭吃飯。這時候阿姨拿著保溫飯盒過來,放在餐桌上說道:“少爺,帶去醫院的飯都準備好了。”

餘晨陽趕緊擺手讓阿姨去忙。他每天去醫院都要帶上小啞愛吃的飯菜,萬一她突然醒了就能第一時間吃點東西了。

“等一下。”喬絨站了起來,繞道餘晨陽身後,雙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問道:“不對,你有事兒啊餘晨陽,你去醫院檢查帶什麽飯啊?檢查一天啊?老實交代,去看誰?”

“沒誰。”餘晨陽否認。

喬絨的雙手用力,“沒誰就是有誰。”

“真沒誰。”

“看來是真有誰。”

“這樣這樣,我上午陪你去遊樂場,好不好?”餘晨陽想,一個上午的時間不算長,下午再去醫院也應該沒什麽問題。

“小啞。”喬絨忽然拋出這個名字。

餘晨陽身體一僵,而喬絨放在他肩上的雙手也感受到了餘晨陽的變化,也無疑是說明喬絨猜對了。

“小啞怎麽了?生病了?”喬絨故作輕鬆的問道。

“她……昏迷了。”餘晨陽道。

喬絨發出了一聲笑聲,“昏迷?沒有公主的命得了公主的病?是不是還需要一個王子吻醒她?”

餘晨陽道:“你說這種話就過分了。”

喬絨不以為然,“我過分?她不過分?她一有個頭疼腦熱大事小事你就鞍前馬後,她是沒有家人嗎?需要你一個同學來照顧著?哦,對,我忘記了,她確實沒有家人。”

“喬絨,你真的太過分了!”

“她把你從我身邊搶走她就不過分嗎?她憑什麽?”

“她沒有,我也不屬於你。”

“我們的爸媽關係那麽好,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跟她才認識多久?”

“878天。”

喬絨冷笑道:“哼,算得很清楚啊,多少分多少秒算了嗎?”

“喬絨,你別無理取鬧了。”

“我是無理取鬧嗎?我是理所當然。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麽嗎?七歲的時候我們去球場上玩,我摔了一跤,腳崴了,腫的很厲害,你背我回家,我一直哭,你說你會好好照顧我,不再讓我受傷。我問你要照顧我多久,你說要照顧我道十八歲,我問十八歲之後呢?你說,我願意的話你十八歲之後也繼續照顧我。餘晨陽,你全忘記了。”

“那不是你受傷了麽……”

“我現在也受傷了。”喬絨雙手放在胸口上,“我剛才把你跟我說過的話又告訴了你一遍,你現在可以再對我說一遍。”

餘晨陽沉默不語,喬絨坐回到他對麵,等著他。

最終,餘晨陽還是沒有開口。喬絨站起來,最後看了餘晨陽一眼,然後轉身離開了。

“遊樂場不去了?”餘晨陽問道。

“等小啞醒了你帶她去吧。”喬絨甩下這句話離開了。

餘晨陽歎了口氣,也沒有胃口再吃早飯了。他換了身衣服去了醫院。

小啞依舊沒有醒,他問了醫生情況,一切都很正常,她現在不醒目前還不知道具體原因,需要進一步觀察。

餘晨陽守在小啞身旁,拿出一本書來開始讀,看一會書看一會小啞,時不時會不經意間流露出微笑。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小啞的時候,穿著跟自己同樣的校服,不過她身上的是老款式了。那是878天前,餘晨陽路過一家老書店,他去裏麵淘書,在這種老地段的老書店,餘晨陽總能找到驚喜。但是這次,他空手而歸。

餘晨陽推著自行車繼續往前走,路過一家甜品店的時候買了一個冰淇淋,可是剛拿到手,突然後麵竄出來一個小女孩搶了餘晨陽的冰淇淋就跑。餘晨陽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情,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搶東西,雖然被搶的隻是一隻冰淇淋,但也是搶啊。

餘晨陽騎上自行車開始追,女孩跑得飛快,再借助熟悉的街道餘晨陽在後麵追的很吃力。

幾個街角輪換,餘晨陽已經跟丟了。

算了,別跟搶冰淇淋的小女孩一般見識了。餘晨陽掉轉自行車準備回去了,就在經過一家雜貨店的時候他又看到那個熟悉的小女孩的身影。

這下你可跑不掉了,他再次跟上那個“搶劫女孩”,最後在一條很窄的巷子裏發現了她的身影,但是卻被三個穿著奇裝衣服看起來流裏流氣的男孩堵住了。

“偷東西都偷到我頭上來了,有魄力啊,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其中一個混混說道。

餘晨陽暫時躲在拐角處,想看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隱隱約約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還想跑?我的地盤你跑得了嗎?”

女孩用手護著頭說道:“對不起各位哥哥,我知道錯了,你們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另一個混混說道:“大哥,別聽她的,她就是個騙子,上次也是這麽說的。”

第三個混混說道:“我看就是欠揍。”

女孩更害怕,蹲在角落裏,“你們別打我,我真的知道錯了,各位好哥哥,你們就放了吧我,我有個弟弟餓了三天了。”

“放屁,你上次不是說有個妹妹嘛。”有人揭穿。

“我有妹妹也有弟弟,都餓著呢。”小女孩解釋。

但是沒有人相信她。為首的混混拿出一把剪刀,握在手裏哢嚓卡擦的一張一合,嚇得小女孩瑟瑟發抖。

混混說道:“今天放過你也行,但是你總得讓我們哥幾個出出氣吧,不然憋在心裏會憋出問題的。”

“你們想幹嘛?”小女孩問。

“把你的頭發剪了。”這句話說完,三個人都笑了。他們大概是體會到了強者的感覺,可以決定一隻螻蟻的死活。

餘晨陽大概是聽明白了,這個女孩之前偷過這三個小混混的錢,今天被抓住了,現在他們要拿小女孩出氣。剛才聽小女孩的意思,她之前還被打過。餘晨陽猶豫了,雖然她是一個“強盜”,但是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現在被三個男人堵在角落裏羞辱打罵,或許心底裏小心翼翼藏好的最後一點尊嚴也會瞬間分崩離析。

這已經不是肉體上的傷害那麽簡單了,精神上的傷害是伴隨終生的。

餘晨陽想衝上去,但是理智告訴他,他是打不過這三個人的。事實上,餘晨陽從來沒有打過架,充其量有點看武俠小說的經驗。

最終,正義感戰勝了他的理智,他把自行車停好,想四處撿一些趁手的“武器”,可是挑來挑去什麽都沒有找到。

隻好硬著頭皮上了,餘晨陽給自己打完氣就要上前製止,但是他剛邁出一步卻被一個人攔住了,“你就打算這樣去見義勇為?”

餘晨陽這才發現,攔住自己的也是一個女孩,跟自己年齡相仿。

“想救人得用腦子。”她說完把背包塞進餘晨陽懷裏,然後打開背包的拉鏈,邊找東西邊說,“幫我拿著,一會咱倆得配合,黑幫電影看過嗎?”

“警匪片看過。”餘晨陽道。

“也行,裏邊也有壞人,一會跟我演戲,你演一個壞人。”女孩找出幾張紋身貼。

“那你演什麽?”餘晨陽問。

“另一個壞人。”女孩抬起頭笑著說。

“等一下,我們要演壞人嗎?”餘晨陽不理解,不知道這個女孩這是什麽路數。

“不然呢?像你那樣衝出去然後麵對三個比我們高比我壯的人?再然後呢?你知道結果嗎?挨一頓打,我可不想挨打。”女孩說著,把從背包裏拿出來的紋身貼撕開,往自己的手臂、脖頸、腳踝上貼。

“這是什麽?”餘晨陽問。

“武器啊。”說著,女孩把紋身貼貼在餘晨陽身上。

“他們手裏拿著棍子,那才叫武器,你這個紋身,還是貼紙,算什麽武器?”本來餘晨陽沒那麽慌,讓這個女孩這麽一弄他反倒是慌了起來,“你這行不行啊?”

“行,一會咱倆出去,你就大喊一句:放開那個女孩。”女孩道。

“這不是正麵角色的台詞嗎?”餘晨陽問。

“反麵角色也可以說,有人性的反派最迷人了。”女孩道。

餘晨陽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女孩拉著出去了,然後小聲對他說,“說台詞。”

“哦。”餘晨陽回應完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底氣不足,又深吸一口氣。

女孩看著餘晨陽問道:“你幹嘛呢?”

“我找找那種氣勢的感覺。”餘晨陽道。

“放開那個女孩!”突然,女孩喊道。餘晨陽在旁邊有點吃驚,這個小小的一個身體竟然能發出這麽有力量的聲音。

三個混混看了餘晨陽和女孩一眼,發出輕蔑的笑聲,其中一個混混說道:“滾,沒長眼睛啊,沒看到大爺們正忙著呢麽?”

女孩冷笑一聲:“我看你們才沒長眼睛,把那個女孩給我,她也偷了我大哥的錢,我得帶她回去交差。”

“你大哥是誰啊?”其中一個混混問。

“要不說你們不長眼睛呢?左轉有個診所,去看看眼睛。”女孩說得有恃無恐。

三個混混很奇怪,這個女孩竟然不怕他們。一個眼尖的混混注意到小啞的紋身,小聲對其他人說:“那個女孩身上有紋身。”

“什麽圖案?”

“看不清楚,不過看起來像馮老大的人。”

“問問?”

其餘兩人點頭,為首的人問道:“是馮老大的人嗎?”

女孩笑起來,豎起大拇指,“嘿,還是這位哥哥有眼力,太厲害了,我回去一定告訴馮老大,是三個哥哥給的麵子,馮老大一定會給三位哥哥點什麽作為謝禮的,到時候我再給三位哥哥送過去。”

三個混混被捧得很舒服,便放了那個女孩,然後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離開了。

女孩示意餘晨陽趕緊帶小女孩走。餘晨陽去扶小女孩,然後一回頭那個“俠女”已經不見了。他都沒來得及來問她的名字。

就在一個星期之後,餘晨陽所在的精英班裏新考進來一個同學,正是那天那個貼紋身貼的俠女。老師介紹新同學,“這是小啞,以後是大家的同學。”

小啞站在老師身旁,向大家鞠了個躬。

原來她叫小啞。餘晨陽看著她,產生了濃鬱的好奇心,她現在安靜乖巧的樣子跟一個星期前的俠女形象完全判若兩人。然後老師幫小啞安排了座位,開始上課。

整整一節課餘晨陽走在走私,他在想,這個小啞究竟是不是那天他見到的女孩呢?因為今天看起來完全不是一個人;他在想,或許小啞有個妹妹或者姐姐?他在想,她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呢,太有意思了。

終於到了下課,餘晨陽來到小啞的座位旁,“你好,我叫餘晨陽,咱們班的班長。”

小啞點點頭。

“是你嗎?”餘晨陽又問。

小啞搖頭否認,然後低頭整理自己的課本不再理他。餘晨陽更加一頭霧水,認錯人了?不可能啊……

很快,便上課了,餘晨陽感到有人在踹他的凳子,轉頭是後桌傳過來一張紙條,餘晨陽打開後看到上麵寫的是:幫我保密好嗎?

字跡娟秀,一個就是女孩寫的。餘晨陽下意識轉頭去看小啞,發現她正在看著自己,然後餘晨陽的手在下麵比了一個OK的手勢,小啞用口型說道:謝謝。

餘晨陽回憶到了這裏,他的手機忽然響了,是媽媽的來電。餘晨陽接起來,開始隻是簡單日常的交流,吃沒吃飯,學習成績怎麽樣,身體狀況等等。

這些進行完之後餘晨陽的媽媽才進入了正題,“我跟你爸爸商量了一下,我們還是決定把你接過來在我們身邊讀書。”

“為什麽?”餘晨陽的情緒開始出現波動,“我在國內很好,我的成績也很好,我不想去。”

媽媽道:“國外的環境更好,會更有利於你的學習,你會考上世界名校。”

餘晨陽不耐煩了,“國內也很好,在這裏,我也會考上名校。”

媽媽的火也上來了,“我們這麽努力就是為了給你最好的,現在爸媽有能力把你接過來了,我們可以一直在裏,不會再分開了。”

餘晨陽的聲音更高,控製道:“不,你們隻是為了你們自己,從沒有考慮顧我,如果你們考慮過我的話那麽五歲那年你們就不會雙雙遠走他國,把我一個人丟下。”

媽媽的語氣緩和了下來,安慰道:“這件事媽媽一直很內疚,但是從現在起,不會了,你來美國,媽媽會好好彌補你。”

“你不用內疚,也不用彌補我,這些年我自己一個人挺好的。”

“在生活上我們確實疏忽了你,你的童年我們沒有陪伴你,每每媽媽想到這裏的時候就很難過,以後讓我們一家人在一起好不好?”

餘晨陽沉默。

片刻,媽媽又說道:“我希望你陪在媽媽身邊,我需要你陪在爸爸媽媽身邊。”

餘晨陽的眼圈漸漸紅了,但並不是因為感動,反而身體一直緊繃著,看起來是在跟自己較勁,是在生氣,是在抑製自己的發怒,“你們現在需要我了?為什麽當初我需要你們陪在我身邊的時候你們卻缺席呢,一缺席就是十幾年!”

電話那邊良久的沉默,餘晨陽微微歎了口氣說道:“沒什麽事我就先掛了,你們那邊也挺晚的了,早點休息吧。”

餘晨陽又等了幾秒鍾,那邊沒再說話,才終於把電話掛了。

餘晨陽長長舒一口氣,覺得很累很累,就像跑了八百米一樣。他坐回小啞的床邊,看著她安靜的臉龐,隻有這個時候才能感到平靜吧。

“小啞,你快點醒過來吧,你還記得你說要帶我探尋棚戶區嗎?你說那裏就是你的樂園,你的冒險樂園,你醒來吧,我們一起去,去發現寶藏。”

“你跟我講,你們在棚戶區大大小小的隱秘地方都藏了寶藏——火腿腸、方便麵、各種零食,總之是很多很多保質期比較長的吃的。你們最愛玩的遊戲就是找其他人藏的寶藏,隻要找到就歸自己所有。我聽著好有趣。你跟我說了那麽多有趣的事情,你的妹妹,你的哥哥,你們的生活,你們的興趣愛好……你知道我有多羨慕嗎?”

餘晨陽伸出手幫小啞整理了整理頭發,繼續說道:“你承受的太多了,也太累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說完餘晨陽一直看著小啞,他想吻她的額頭,可是探出了身子卻僵住了,這豈不是乘人之危?小人,小人。

餘晨陽重回座位上繼續看書。

小啞從餘晨陽的時間中抽離出來,臉有些微紅。餘晨陽也回過神來,看到小啞臉紅紅的問道:“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小啞打掉他伸出來的手,“你心裏不清楚嗎?”

餘晨陽無辜的問道:“我清楚什麽?”

小啞道:“我看你不僅學習成績好,裝傻充愣也一流。”

“我不明白。”餘晨陽一臉茫然。小啞這才想起來,被她偷掉時間,對方也會忘記相應的記憶,他那天早上起床之後,吃早飯,去醫院,接到媽媽電話以及想要吻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了。

“沒事。”小啞道。

“你偷了我的時間了嗎?”餘晨陽問。

小啞點點頭,開始講她偷來的他的時間,從早上起床的每一個細節,再到喬絨過來的每一句對話,接著是媽媽來電,唯獨故意忽略了掛了電話之後的事情。

雖然餘晨陽已經失去了被偷走的那一部分記憶,但是小啞講的確實符合他跟媽媽的日常對話,其中的矛盾是餘晨陽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的,因為他從不向任何人提及自己的父親母親。

他對自己的父母很生疏,畢竟從小沒在他們身邊長大,別說陪伴的時間,這十幾年來就連打電話的時間加起來才一萬多分鍾,這也是餘晨陽跟小啞共鳴的地方之一。

“我相信你。”餘晨陽說道。

“真的嗎?”小啞問道。

餘晨陽認真的點點頭,不單單是因為小啞還原講述,還因為自從遇見她之後他的生活裏充滿了奇跡,所以她的奇跡他選擇相信。

“謝謝你相信我。”小啞說道。她的內心再次被餘晨陽溫暖,上次是在所有人都唾棄自己的時候,偷東西的視頻證據滿天飛的時候,他仍然相信自己,“我今天過來告訴你我的秘密,一是因為我也完全信任你,二是我想提前驗證一件事情,驗證完我需要告訴阿琛事實的真相?”

“什麽事實的真相?”餘晨陽又有點被小啞說糊塗了。

小啞頓了頓說道:“我不僅可以偷過去的時間,還可以窺探未來的時間,我看過小雨的未來。”

餘晨陽更為震驚:“所以……在未來小雨……”

小啞點點頭,“對,你猜的沒錯,在未來小雨也會出意外死掉,是被一輛車撞死。我先是看到了未來她的意外,所以我想阻止,我覺得是我的幹預,導致的結局提前。我太天真了,所以,我是我‘殺’死了小雨。”

“這隻是你的猜測,小雨的死是意外,你別那麽自責。”

“我沒辦法不自責,就是我的錯。”

“就像你說的,如果都成立,你不幹預小雨也會出意外,她的命運已經寫好了,強求不來,你也別強逼自己,這不是你該承受的。”

“本來砸的是我,那塊石板掉下來應該砸到我的,是小雨推開了我……。”小啞已然泣不成聲。

餘晨陽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所以,我要驗證我的猜測,如果是,我必須告訴阿琛,他是最有資格也是最應該知道真相的。”

“如果一切如你所想,你有沒有想過告訴阿琛會是什麽後果?”

“什麽後果我都認了,他們兩個對我太重要了。”

“好,無論怎樣我都陪著你。”

小啞擦掉眼淚,輕輕抱了一下餘晨陽,“我很感謝上天待我不薄,讓我能認識你。”

餘晨陽輕輕擦掉她的眼淚,“不,是這個世界虧欠你太多,世界以痛吻我,你卻要報之以歌。”

小啞道:“總之,我很幸運。”

餘晨陽陪著小啞去驗證,在兩人的商討下約定,要用一些簡單的小事情去驗證,不可以給人添麻煩,不可以影響他人的人生。

他們一起回到棚戶區,第一個實驗對象是快餐店的阿姨,小啞看到半個小時之後阿姨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盤子。小啞偷偷把盤子藏了起來,藏在了小吃店外一堵牆的牆縫裏,這樣保證了沒人能碰到那個盤子。剩下的隻需要靜靜等待。

半小時一到,阿姨並沒有打破店裏其他盤子,小啞和餘晨陽來到藏盤子的地方,順著縫隙看過去,發現盤子已經碎了。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失敗,結局提前到來。

繼續下一個實驗。

第二個實驗對象是曾經福利院裏的一個比小啞小五歲的小弟弟,叫阿金,他的運氣還不錯,在福利院關閉之前被領養了,當時可是人人羨慕。

他們在一家漢堡店見麵,阿金告訴小啞他過得很不錯,簡單的噓寒問暖之後,小啞偷窺了他的未來時間,在他們見麵的期間阿金會吃掉三個漢堡,其實是一共點了三個漢堡,但是未來時間裏小啞和餘晨陽沒有吃,阿金把他們的也吃掉了。

就在小啞和餘晨陽把漢堡吃完之後,阿金的養母卻忽然進來了,說是要帶著阿金去參加一個補習班,然後自然的問阿金有沒有吃飽。小啞瞬間提了一口,當聽到阿金說吃飽了之後才放心。但是阿金的養母還是又買了兩個漢堡給阿金帶上,讓他中間餓了吃。互相告別之後,阿金他們先出了漢堡店,小啞看到阿金已經打開了其中一個漢堡……

失敗,結局提前到來。

第三個實驗對象是徐波爾,他在球場上訓練,小啞看到他在訓練的過程中會扭傷腳。小啞硬著頭皮跟徐波爾聊天,就是為了拖過那個腳受傷的時間。徐波爾講到他絕殺隔壁學校那場比賽,非常興奮的手舞足蹈,小啞讓徐波爾坐下說,可是剛說完這句話徐波爾不小心踩在一個凹凸不平的地方,崴了腳。

失敗,結局提前到來。

三組實驗已經夠了,小啞要回去告訴阿琛真相。餘晨陽提出陪她一起回去,被小啞拒絕了。就在小啞轉身的時候餘晨陽忽然叫住了她,“小啞,你等一下。”

“怎麽了?幹嘛這樣看我?”小啞問道。

餘晨陽伸出了手,摸著她的頭發,小啞向後微微撤了一小步,然後緩緩低下了頭。

“你的頭發怎麽變長了?”餘晨陽的語氣變得有些不確定,聲音慢慢變小,“我記得剛才你的頭發還是短的……”

小啞下意識去摸自己的頭發,在手指碰到頭發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指甲也好像變長了,她伸出手放在眼前,指甲真的變長了很多。小啞深呼吸了幾口,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從剛才到現在自己越來越胸悶,內衣又緊了幾分。

在極端的時間內自己的新陳代謝和發育竟然如此迅速!

小啞也陷入一種莫名的惶恐中。因為,此時小啞已經基本確定,偷窺時間會給自己帶來一些生理上的變化——長大。至於其他“副作用”現在還不能確定。

“你的身體沒事吧?”餘晨陽伸出手去試了試她的額頭有沒有發燙,“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沒事,我一直明白任何事情都需要付出代價,無論是偷東西,還是偷時間,無論是過去的還是以後的。”小啞看向遠邊的天色,灰暗中透出一絲光來,那是光在掙紮。

與餘晨陽分手後,小啞到商場去買了新內衣和一把剪刀,然後到衛生間,自己修剪了指甲。再然後,小啞對著鏡子,左手握起頭發,右手拿起剪刀,深吸一口氣,剪斷了頭發,頭發散落下來,像黑色的雪。

當小啞到家的時候,阿琛仍舊是一個人呆呆的坐在沙發上,看到小啞回來告訴她,警察剛才來過了,正在調查高空拋物,排查了整棟樓,但是目前還沒有線索。

小啞哦一聲,猶豫著怎麽開口。

喪妹之痛的阿琛並沒有覺察出小啞的異樣。

小啞試探鋪墊,問道:“哥,你餓不餓?我給你煮碗麵。”

阿琛道:“我沒胃口。”

小啞道:“你好幾餐沒有吃了,這樣下去你的身體會垮的。”

阿琛搖搖頭,“你給自己做點吧,不用管我。”

“哥,我去煮兩碗麵,然後我們坐下來吃,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講。”小啞下定決心。

阿琛再次搖搖頭。

“關於小雨的。”

阿琛看向小啞,“小雨?”

“是,哥,你去洗把臉,麵很快就好。”小啞轉身進了廚房。

很快,麵煮好,兩人對坐。阿琛沒有動筷子,問道:“說吧。”

小啞道:“先吃,吃完說。”

阿琛拿起筷子,快速吃麵,嘴裏還沒有咀嚼下咽,又塞進一筷子,然後嗆的咳嗽,喝了口湯,繼續吃。

砰。阿琛把空碗放在小啞麵前,“我吃完了。”

阿琛不解,“什麽?”

小啞道:“我告訴你小雨的死亡真相,你告訴我你跟刀疤那夥人在策劃什麽事情。”她還記得小雨臨死前的囑托。

阿琛道:“你的意思是,小雨不是意外?”

小啞深吸一口氣,“是意外,也不是意外。”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什麽叫是意外也不是意外?”阿琛的情緒有些激動,原本小雨就是他的軟肋,現在小雨的離開讓他更加敏感脆弱。

“我們交換。”小啞道。

“我在問你,小雨究竟怎麽了?”阿琛的眼睛通紅通紅的,布滿血絲,好像要吃人。

小啞道:“哥,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因為我接下來要說的事情聽起來像是編的。”

阿琛道:“隻要是你告訴哥的,就算是假的,哥也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