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要你們全都好好的

周一早上,阿琛、小雨、小啞正在吃早飯。

小雨邊吃著油條邊說著學校裏的趣事,班裏有個同學上自習課睡覺,被老師發現了,拿手機錄了睡覺的樣子和呼嚕聲。

“你們猜後麵怎麽樣了?”小雨問道。

阿琛打了一個哈欠,表示沒興趣。小啞則十分捧場,問道:“寫檢查?”

小雨道:“太俗了,老師放給全班同學看,然後讓所有人以此寫一篇800字作文。”

小啞笑著說:“你們老師挺棒的。”

阿琛又打了一個哈欠,拿起一旁的報紙翻看。小雨撇了阿琛一眼,小聲嘟囔了一句“哥哥討厭”然後繼續對小啞說道:“還有一件事,就是課間我在操場散步,突然從我的左側飛過來一個籃球,嚇得我都不知道怎麽躲了,根本反應不過來。然後,又飛過來一個足球,把籃球彈走了,太帥了。”小雨忽然眯著眼睛笑起來,沉浸在自己講述的這一幕中。

小啞突然問道:“他叫什麽?”

“什麽?”小啞有點慌,忐忑的看著小啞,小啞垂著眼喝著豆漿。

“那個踢足球的男孩。”小啞道。

小雨對著小啞笑,試圖蒙混過關。“說吧。”小啞嚴肅道。

小雨低頭道:“夏風。”

小啞道:“四個字,收心,學習,明白嗎?”

小啞點點頭,趕緊往嘴裏塞滿吃的來掩飾自己的心緒。

“一個生命就這麽沒了。”阿琛歎了口氣把報紙放下。

“哥,怎麽了?”小雨趕緊追問,著急把剛才的事情遮過去。

阿琛搖搖頭,“高空墜物,死了一個女孩,找不到肇事者。”話音剛落,小啞的心口一陣疼,如同一道細小的閃電擊中了她的心髒,撕裂了一條縫隙。

小啞抓起報紙,找到那則新聞,祈禱著:千萬不要!千萬不要!

“你怎麽了,小啞?”阿琛問道,因為小啞根本不知道她的手在抖。

一個星期前的新聞了,報道中出事的女孩叫佟藝,高三學生,出事的地點、出事的建築、砸下來的東西……與小雨的出事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便是時間!

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嗎?終究是逃不過的嗎?

她的眼前又一次出現了刀疤的臉。

小啞搖搖頭,“沒事,可能有點累。”

她努力控製著自己,直到小雨去上學,阿琛去上班,她才終於繃不住了。小啞整個人都在發抖,曾經滿身是血的小雨躺在自己懷裏的畫麵再次重現,占據她所有的感官,空氣中全是血的味道,令人胃裏翻江倒海。

小啞抑製不住內心的悲痛,這個陌生女孩的死究其原因是因為她。小啞的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這一切最終都無法改變,自己是否能夠承受再一次失去小雨的痛?能否坦然麵對餘晨陽的離開?

不能!不可以!我要你們全都好好的!

半個小時後,小啞站在高空墜物的地點不遠處,久久無法邁出那一步,因為這裏是她永遠都不想再來的地方。恍惚中,她看到水泥地上浸滿了鮮紅的血。直到小雨的笑臉在她腦海裏閃過,幻覺裏血色才漸漸退去,一切恢複原樣,清晨的胡同裏冷冷清清,鐵青色的樹和牆讓周圍更冷了幾分。

“是你?”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小啞身後響起,小啞努力擠出一個微笑,轉過身,看到餘晨陽站在那裏,手裏拎著一些水果和營養品。遠處餘晨陽橘色的羽絨服成了周圍唯一的顏色。在小啞冰凍三尺的世界中,餘晨陽一直是溫暖的存在。她多想跑過去,鑽進餘晨陽的懷裏,被他包裹得嚴嚴實實,這樣就不覺得冷了吧。

“你為什麽一直找我?”餘晨陽不解。

“因為……”小啞仍舊不知道怎麽解釋,這種事情說出來誰都不會信。

“因為什麽?”餘晨陽追問道。

小啞還沒有開口,喬絨款款走來,走到餘晨陽的身邊,挽住他的胳膊,“我上午有課,慰問團的事就不陪你上去了。”他們的舉止親密,分明是一副情侶的模樣。

“你先回學校,注意安全。”餘晨陽溫柔的說道。

喬絨揮揮手,“哥,學校見。”

哥?小啞一時間覺得自己聽錯了,喬絨喊餘晨陽哥?

雖然小啞不喜歡喬絨,但是隻要餘晨陽身體沒事,便早已默認了自己退出,她以為喬絨和餘晨陽在一起理所應當,現在喬絨卻喊餘晨陽哥?

小啞試探著問道:“她是你妹妹?”

餘晨陽感到莫名其妙,“不明顯嗎?”

小啞道:“很明顯,可是……”

餘晨陽想她一定疑惑為什麽一個姓餘一個姓喬,於是進一步解釋道,“我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小啞有點震驚,時間線錯亂後人物關係改變這麽大嗎?

“那麽,你究竟是誰?”餘晨陽又問道。

小啞,你已經退出了,他好好的,就讓他擁有自己的生活吧,就讓他擁有沒有你的生活吧,這樣或許更好的。你從來都是給別人帶來麻煩的那一個。小啞在心裏勸著自己。

她跑開了,跑到另一條巷子,躲在一顆大樹後麵,在那裏小啞呆了五六分鍾,她重回出事地點,餘晨陽已經走了。小啞向鄰居打聽到了出事人家,在一單元三樓。

小啞深吸一口氣,走進了單元門裏,開始爬樓梯。三樓,左中右三戶人家,小啞看了看三家門口的鞋架,隻有中間這戶人家的鞋架上有孩子的運動鞋,女式,潮品,應該是這家沒錯。

小啞按響了門鈴,開門的是一個憔悴的媽媽,盡顯疲態,大抵沒錯了。

“你好,你找誰?”媽媽道。

“是宋女士嗎?”小啞記憶中報道上有寫宋女士之類的字樣。小啞剛問完從縫隙中看到沙發上坐著餘晨陽,餘晨陽也看到了她。餘晨陽站了起來,走向這個奇怪的女人。宋女士從他們的眼神裏看得出來,他們是認識的,於是問道:“你也是學校慰問團的吧?你是他老師?”宋女士指著餘晨陽。

小啞點點頭,宋女士讓開門,“進來吧。”

家裏布置得非常簡單,除了必要的家具再無其他累贅,收拾得也極為整潔,就連沙發上的抱枕都擺得有序端正。

小啞小聲對餘晨陽道:“先假裝我是你老師,出去了我向你解釋清楚。”

從莫名其妙的電話到她忽然來到家裏,又在這裏偶遇,而且都來因高空拋物女兒出事的宋女士家,餘晨陽對她的疑問太大了,於是暫時同意配合。他想知道答案。

簡單寒暄之後小啞提出來能不能看看佟藝的照片。宋女士猶豫了很久,還是答應了。她到佟藝臥室的抽屜裏去翻,照片被她放在了最深處,自從佟藝出事之後每次看到照片宋女士都會淚流滿麵傷心欲絕,就把照片扣著放,其實是多此一舉,因為每次想念佟藝的時候她都會翻正它,之後就放進抽屜裏,上了一把鎖。

宋女士把照片給小啞,那是一家三口的照片,每個人都笑得很開心,充滿了愛與溫馨。佟藝跟小雨長得有幾分相像,尤其是笑起來嘴角的弧度和眼神裏傳遞出來的清澈,簡直是一模一樣。

一切真的都是命運嗎?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小啞在心裏瘋狂道歉。

但是又有什麽用呢?一個鮮活的生命就此消散如煙雨,小啞經曆過生命一點點逝去的過程,疼得心打了十萬八千個死結,她特別理解宋女士的心情和遭遇的絕望。

“找到肇事者了嗎?”小啞撫摸著照片上女孩微笑的臉龐。

宋女士心如死灰,“沒有,沒有目擊者,沒有線索,什麽都沒有……”她把臉埋在手心裏,肩膀開始微微顫動。

“宋女士,警察一定會找到肇事者的。”餘晨陽道。

小啞看著傷心的宋女士,想去抱抱她,可終究是放棄了。出事的那天一定是她一生中最黑暗的一天,小啞又何嚐沒有經曆過。小啞在糾結要不要偷走那一天,這樣至少宋女士會減輕一些痛苦。可如果拿走,那麽她的記憶便會丟失,女兒已經不在了,再讓關於女兒的記憶不完整應該更是遺憾吧。

最終小啞沒有偷走宋女士的時間,小啞在心底發誓,一定要找到肇事者,這才是對宋女士最大的安慰,也是自己必須要去做的。

從宋女士家出來,餘晨陽告訴小啞一定會幫她,幫她找到肇事者。

隻有找到肇事者小啞的執念才會放下,負罪感才會減輕。

從宋女士家出來,他們來到一家甜品店,餘晨陽等待著小啞解開他的疑問。

“我要找出肇事者。”小啞道。

“這件事跟你有什麽關係?”餘晨陽問。

“在你的角度以及其他人的角度,跟我毫無關係,但是在我的角度,跟我有直接關係。”小啞站起來,徑直離開。

不要回頭!你已經退出了!小啞終於沒有猶豫,推開玻璃門,消失在人群中。

餘晨陽看著小啞消失的方向,久久出神。

小啞執拗地回到了出事地點,她就站在路邊,每過一個人她就上前詢問關於高空墜物的事情,每從樓裏出來一個人她都不放過。小啞就用這種笨方法,一直到天快黑下來都沒有找到有用的信息,隻有一條黃色的流浪狗一直在邊緣徘徊。但是小啞不放棄,中途買來麵包和八寶粥,她一口沒吃,全喂了那條流浪犬。因為這件事如一座泰山一樣壓在她的心上。

雪花飄落,在小啞的臉上化開。她這是在懲罰自己,起碼,這樣心裏會舒服些。

直至深夜,街上再無一人,小啞終於離開了。這時候那隻流浪狗又出現了,小啞衝它招手,又隨口給它起了個名字,“大黃,過來。”

流浪狗像是聽懂了,朝著小啞跑了過來,小啞到附近的一家24小時的漢堡店買了炸雞腿喂給它吃。雖然狗不能吃太鹹的東西,但是總比餓肚子翻垃圾桶要好得多。

今夜的雲層很厚,完全遮蔽了月亮和星星,零星的小雪已經停了,此時街上隻有一人一狗,孤單落寞。

第二天阿琛正常上班,小雨正常上學,小啞很早便到了公司,主編那邊催得緊。小啞從來沒想過自己竟然有繪畫天賦,當一個個鮮活的人物躍然紙上的時候她自己都驚訝了,就像如有神助,隻要畫筆觸碰到數位板的時候自然而然地便畫出來了。

直到有人敲響小啞的辦公室門她才意識到,原來已經坐在電腦前三個小時了。

敲門同事說道:“小啞,有個人找你。”

“誰?”小啞問道,難道阿琛或者小雨又闖禍了?

同事道:“他說他叫餘晨陽。”

小啞抬起手捏了捏脖子道:“說我不在。”

“好的。”同事退出辦公室,順便帶上了門。

小啞站起來活動了活動,衝了杯咖啡繼續工作,直到中午,她到公司樓下吃午餐,剛出大廈門口,便看到餘晨陽站在右側,她想多,卻已經來不及了。

“跟我來吧。”小啞帶著餘晨陽來到一家餐廳,叫了兩份簡餐。

“沒吃呢吧,吃吧。”小啞道。此時,餘晨陽就像一個弟弟一樣,青澀、害羞,小啞不由覺得好笑,笑命運奇妙。曾經餘晨陽處處護著她,如今她在錯亂的時間線裏大他三歲。

看樣子餘晨陽餓壞了,迫不及待開動了。

“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小啞問道。

“人氣漫畫作者,網上一搜全是你。”餘晨陽口中全是飯,含糊不清。

“你找我做什麽?”小啞問完就覺得自己很愚蠢,明明最開始是她第一時間找的他。

餘晨陽道:“我想知道你是誰。”

小啞道:“我就是一個畫漫畫的,叫小啞,你不是在網上能查得到麽。”

餘晨陽把勺子放下,“你知道我問的是什麽意思。”

小啞吸了一口氣,手在下麵緊緊抓住衣擺,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以後不要來找我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小啞的心在滴血,她曾經很多次的哭喊著:餘晨陽,我需要你。

“吃完了回學校吧。”小啞站了起來,桌上的午餐一口沒動。

小啞回了辦公室,卻也無心工作。她從大廈後麵偷偷溜了出去,前往出事地點,用她的本方法找線索。

那條流浪狗大黃又出現了,朝著小啞慢慢走了過來,然後臥在小啞腳邊,安靜地呆著。

“你來了。”小啞跟大黃打招呼。大黃像聽懂了似的,哼了一聲作為回應。

小啞問道:“真乖,你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大黃抬起頭看了小啞一眼,然後伸出了舌頭。“你等著,我很快回來。”說完小啞起身到附近的便利店買了香腸、麵包回去喂大黃。大黃吃飽之後也沒有走,繼續陪著小啞。

此時,小雨跟他的一個男同學一路有說有笑的路過。是小雨先看到小啞的,然後迅速與同學保持距離,喊了一聲“姐”。

隻要小雨出現在這條路上小啞就會莫名的緊張,問道:“怎麽沒在學校?”

“跟同學一起吃了個飯。”小雨說道。

小啞開始打量這個男孩子,長相清秀,瘦瘦高高的,應該就是小雨口中的夏風了,他見到小啞弱弱的喊了一聲:“姐姐好。”

“你可以走了。”小啞道。夏風跟小雨揮了揮手,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姐,我們就是一起吃了個午飯,我沒早戀。”小雨解釋道。

小啞看著她,一直不說話,看得小雨起雞皮疙瘩。小雨抱住小啞的胳膊,“姐,你別那種眼神看著我。”

小啞道:“行了,我相信你,你最多是暗戀人家。”

小雨心虛的吐了吐舌頭,很明顯被小啞一眼看穿了。

“姐,你在這幹什麽?”小雨開始轉移話題。

“尋找目擊證人。”小啞道。

“報紙上那件事?”

“是。”

“哪裏有什麽目擊證人,如果有早找到凶手了。”小雨看了一眼趴著的大黃,“目擊證狗倒是有一隻。”

小啞不想小雨過多了解這件事,於是“驅趕”小雨趕緊回學校。

一直到接近淩晨,小啞一無所獲。她跟大黃告別後,散步回家。這裏距離棚戶區不遠,走路一刻鍾便能回去。路過酒吧街的時候小啞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嚴謹。

嚴謹進入一家酒吧,小啞跟到了門口,停了下來。嚴謹是刀疤的女兒,小啞知道要遠離,但是她又比誰都清楚如今看來,是如何都逃不過的,因為已經產生了交集,小啞隻能祈禱著,他也像其他人一樣有全新的人生,不再記得之前的事情,也不再記得阿琛、小雨和自己。隻是,這些都是小啞利好的推測罷了,生活不會事與願違,所以,她需要有所防備,她做出了一個決定,要主動,多了解一些刀疤,以便應對。

小啞跟著嚴謹進了酒吧,裝作偶遇,兩人找了一個稍微安靜的角落。嚴謹看上去又有些傷心,但是渾身的氣場帶著一些怒意。

“你怎麽了?可以跟我說說。”小啞試探道。

嚴謹灌下一口清酒說道:“還不是因為我爸。”

“你爸又惹你生氣了?”小啞問道。

“簡直無法容忍!”嚴謹又灌下自己兩杯才說道,“今天晚上,我精心準備了一大桌子菜,擺了三副碗筷和三隻酒杯。我爸答應我今晚一定拒絕所有應酬回來吃飯,因為今天是我媽媽的忌日。我一直等啊等,電話打了一個又一個,我聽得出來我爸喝醉了,直到十一點半,我再也繃不住了,威脅我爸的司機要到了地址,我殺到酒店,正好看到我爸醉醺醺的被一個女人扶著進了房間。我衝進去大鬧了了一場,我爸罵我不懂事,還給了我一巴掌,我就哭著跑了出去,然後就來這裏了,然後就遇上你了,姐,咱倆真有緣,就是我的小天使啊。”

嚴謹又一連幹了好幾杯,看小啞有點重影,她不勝酒力,已經有些微醺了。一個女孩在這種場合喝醉了可不是什麽好事,於是小啞帶著嚴謹離開了。

兩人站在酒吧門口的路邊打車,嚴謹翻包的時候發現手機不見了,應該是落在了卡座上了,轉身就要回去,正好碰見一個男人從酒吧出來,手裏拿著的就是嚴謹的手機。

這個人滿身酒氣,臉上還掛著口紅印,一直對著嚴謹笑,而且笑得很猥瑣,讓嚴謹渾身起雞皮疙瘩。但她不得不硬著頭皮,禮貌的說道:“不好意思,手機是我的,麻煩還給我,謝謝。”

男人列大嘴,露出黑白交錯的牙齒,嘿嘿笑了兩聲,“肯定是要還給你的嘛,我出來就是找失主的。”

“謝謝。”嚴謹伸出手,拿著手機的那個人男人卻一把抓住她的手。

小啞立刻把嚴謹拉到自己身後,對那個男人說道:“你快走吧,不然我報警了。”

男人要繼續上前,小啞道:“滾,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我就喜歡聽這句話。”男人說完便直接捂住小啞的口鼻,小啞聞到一股濃鬱的香味,瞬間頭暈腦脹,全身的力氣逐漸在流失,腳下有些輕微的發軟。

一切發生的太快,嚴謹傻了兩秒鍾,剛要叫,便被男人一把抓住,往一旁黑巷子裏拖拽,嚴謹死死地往下墜身子以此抵抗,可奈何她的體重太輕,起不到很租作用,與此同時嚴謹大喊道:“救命……”

第二聲救命還沒有喊出來便被男人捂住了嘴。那一刻嚴謹是絕望的,眼淚往外湧,她在心裏歇斯底裏的喊著,爸爸救我。

男人準備先把嚴謹拖進去巷子再回來把小啞也拖進去。小啞剛才第一時間閉氣了,沒有吸入多少氣體,此時清醒了幾分,但是仍舊沒有力氣,她艱難的拿出手機,發了消息和定位給阿琛:救我!

男人從嚴謹的背後抱住勒緊她,繼續倒退著往巷子裏拖。嚴謹的腳亂登著,踢翻了位於牆根的鐵皮垃圾桶,叮當亂響,然而這點聲音太微不足道了。

小啞知道自己也跑不遠,她鼓起勇氣進到黑暗的巷子裏準備拖延時間,等阿琛來。

嚴謹用力咬了男人一口,男人的手吃痛,短暫的鬆開了嚴謹的嘴巴,嚴謹再一次喊出了“救命!”如同寒冬黑夜裏被撕裂的風,刺耳而絕望。

男人咒罵了一句,再次捂住嚴謹的嘴,成功把她完全拖進黑暗裏。

這裏的黑,將是地獄。嚴謹這樣想著,幾乎要放棄了,覺得渾身的力氣都用完了,身體變得軟綿綿……

“你放她走,她還是學生。”此時小啞站在那個惡魔的身後,有氣無力地說道。

男人回頭,貪婪地笑著說道:“學生我喜歡,製服我也喜歡,今天誰都走不了。”

男人向著小啞走了幾步,小啞下意識後退,不小心踩到一隻易拉罐,險些摔倒。

“放開那兩個女孩!”一個有些稚嫩的聲音洪亮的響起,小啞回頭看到餘晨陽站在巷口,霓虹和路燈發出的光在他的背後,如同一個舞台。

男人歪頭看了一眼餘晨陽,惡狠狠地說道:“滾開,別多管閑事。”

餘晨陽才大二,瘦瘦的,明顯打不過這個混混,小啞怕他吃虧,喊道:“走啊。”

男人道:“走?去報警嗎?”說著便越過小啞,直接撲向餘晨陽,兩人打作一團,拳頭聲和悶哼不斷傳入小啞的耳朵。

餘晨陽終究打不過對方,抱著肚子倒在地上,滿臉的血。

男人走向小啞,伸出手馬上要碰到小啞的時候忽然停住了,因為有一隻爆滿青筋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小啞看到阿琛,放心了,論一對一,阿琛難逢敵手。

男人看了看阿琛,“又一個多管閑事的,滾。”

阿琛故作成熟地冷笑了一下,“在我的棚戶區,還沒有人敢跟我說滾這個字。”

男人噗嗤一聲笑了,“棚戶區?你以為這是哪裏?鄉巴佬!”

阿琛也不生氣,“你是在嘲笑我嗎?”

男人道:“我在誇你。”

阿琛笑臉相迎,“謝謝,謝謝。”

男人突然怒道:“少跟我嬉皮笑臉的,滾蛋,能聽懂嗎?”

阿琛慢慢靠近他們,繼續笑著說道:“不好意思,小弟沒上過學,不太明白滾蛋是怎麽個滾法?滾成蛋嗎?是把身體縮成一個圈?還是怎樣?難度有點大啊,我這人身體比較硬……”

男人道:“ 我看你小子沒嚐過拳頭的滋味。”

打架這種事情,阿琛沒在怕的,他步步緊逼,“那你打我啊,我這人有一毛病,特別喜歡挨揍。”

男人道:“這可是你自找的。”

阿琛點點頭,“自找的,你打我,別對一個女孩動粗啊,我抗揍。”

阿琛看上去瘦瘦小小,個子也不算高,根本沒有任何優勢。男人的拳頭衝向了阿琛,他覺得自己兩拳就能撂倒這個小不點,然而再帶女孩去其他地方。

從男人的抬手動作阿琛就能清楚的知道,他沒怎麽打過架,或者說從沒打贏過,太嫩了,破綻太多。就在男人到阿琛麵前的的時候,阿琛迅速矮下身子,用手肘重擊男人的腹部,男人吃痛,跌倒在地上,瞬間喪失了戰鬥力。

接著,阿琛又在男人的小腿是重重地補了一腳,讓他暫時無法站起來,男人在地上打滾哀嚎著。

“姐,你沒事吧?”阿琛扶住小啞,小啞讓他去看看嚴謹,她自己慢慢走向在地上躺著的餘晨陽。

阿琛走到嚴謹麵前,問道:“你怎麽樣?”

嚴謹機械的搖搖頭,“我沒事,我沒事。”

“他有沒有怎麽樣你?”

“沒有,謝謝你及時過來,謝謝你。”

“我叫阿琛。”

“我叫嚴謹。”

“走吧。”阿琛扶著她,兩人一起外往走,那個男人還在地上嚎。嚴謹忽然停下,對阿琛說道:“我的手機還在他身上。”

阿琛讓嚴謹等著,他回到那個男人身邊,在他身上摸出兩台手機,問哪個是她的。嚴謹拿走自己打手機並催促阿琛趕緊離開。

“再等我一下。”阿琛說完重新蹲在男人身邊開始擺動男人的手機,發現有指紋識別密碼,於是拿著男人的右手問道,“哪個手指?”

男人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食指。”

阿琛解開了鎖,打開錄像功能對著男人,“交代一下,你叫什麽,做了什麽事,如果不說有你好受的。”阿琛的語氣像是嘮家常,“我給你舉個例子,坐冰塊知道嗎?別看這三個字簡單但是它出現的時期很早,據說西漢就有了,是一種酷刑。我本來也不知道,是我妹告訴我的。我給你解釋一下哈,就是綁住你的手腳,然後讓你坐在冰塊上,你要是不老實交代呢,就罰坐越久。這季節,這個時間點,效果加倍,旁邊就是酒吧,冰塊多得是,你等著我,我去拿點來。”

“兄弟,我說,我說。”男人哀求道。

阿琛點開錄製按鈕,對著他拍攝。男人交代道:“我綽號叫老蔫,我有案底,猥褻。剛才我就酒吧的時候就盯上那個女孩了,她離開我就跟了出去,好巧不巧我撿了她的手機,利用還手機我接近了她,然後製住了她,把她拖進沒人的黑巷子裏,想圖謀不軌,女孩的這輩子差點毀在我手裏,我知錯,我再也不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錄製完了之後阿琛把手機扔給嚴謹讓她報警,然後阿琛解下男人的腰帶扒了他的褲子,把他的手腳都綁起來,最後給他倒裝進垃圾桶裏。

阿琛把手機留在現場顯眼的位置,方便警察來了看到。

那邊,小啞艱難地把餘晨陽攙扶起來,心疼得幫他擦著臉上的血,“你是不是傻,你又不認識我,你逞什麽能啊?”說著說著小啞的眼淚掉了下來,眼淚掉的那一刻小啞才知道,原來自己內心仍舊是那個小女孩。

餘晨陽隻管傻笑。

小啞讓阿琛把嚴謹送回家,她則帶著餘晨陽去了醫院。

醫院裏,護士幫餘晨陽包紮好了,讓他簡單的緩一會就可以離開了。小啞站在一旁額蹙心痛,“你一直跟著我嗎?”小啞忽然問道。

餘晨陽嗯了一聲。

小啞道:“你跟著我幹嘛?”

餘晨陽不敢看小啞,“對你好奇。”

“為什麽?”

“我總覺得你認識我,或者我認識你。但是,我又不認識你,你後來改口也說你不認識我,我亂了,我要弄清楚。”

“剛才那麽危險,你為什麽要救我,你明知道你打不過他的。”

“我什麽都沒想,也沒想危險,就是不想你有事。”

“如果我有事,你心裏什麽感覺?”

餘晨陽搖搖頭,“我不知道。”這一動牽扯傷口疼得餘晨陽倒吸涼氣。

“傻。”小啞看著傷痕累累的餘晨陽,忽然笑了,那一刻小啞決定讓餘晨陽重新記起她,她不得不承認,她放不下他。

讓所有的顧慮和擔憂都去見鬼吧,再糟糕也不會比之前餘晨陽和小雨的死糟糕了!

他們離開了醫院,餘晨陽帶小啞回了家,平時一到周五都是住校的,所以喬絨正在學校。

餘晨陽打開書房的房門,小啞來過這間屋子,今天再看,沒有任何變化,她仔細看著書架上的書,就連書擺放的順序都沒有變。

餘晨陽拿了兩個蒲團,兩人坐在地上。“我先給你講個故事,關於我的故事。” 小啞自然的靠在他肩膀上,餘晨陽的心一陣狂跳。

從出身,到福利院,到與阿琛和小雨如何認識,福利院為什麽關閉,以及方奶奶領養她,並成為一家人。接著到她的特殊偷時間的能力上,再到與餘晨陽的相識與過程,最後到小雨的死上,隻是中間隱去了跟喬絨的恩怨,餘晨陽的病情以及阿琛和刀疤的事情。

聽完小啞的講述,餘晨陽久久沉默,完全陌生的故事讓他覺得從中學到大學仿佛缺席了太多,而且偷時間這種能聽起來就像做了太多夢的少女的幻想。

“你相信我嗎?”小啞看著餘晨陽有些空洞的眼神問道,剛才確實是一下子拋出去的太多了,而且聽起來有那麽不真實那麽匪夷所思,他需要時間消化。

小啞拿出懷表給他看,餘晨陽正反仔細觀察了一會,除了老舊以及指針是**的,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我……”餘晨陽深吸一口氣,小啞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令他有些貪戀。

“我證明給你看。”小啞注視著他的眼睛,“看著我。”

餘晨陽的眼神躲躲閃閃,不敢去看,他的心跳還沒有恢複正常。

小啞伸出手,擺正他的臉,轉動指針,隨機偷取了餘晨陽的時間。

小啞道:“你經常做一個夢,滿是繁星的走廊裏,有一個女孩無助地站在那裏。”

餘晨陽長大了嘴巴,“對,我從高中開始就一直做這個夢,無數次了,這個夢很短,但是感覺非常冗長。”

這個夢餘晨陽從來沒有跟別人講過,就連喬絨都沒有告訴過。所以,不會有除了他自己的第二個人知道,餘晨陽信了。

小啞道:“我就是那個女孩。”

“我相信你。”餘晨陽說道。

“你真的相信我嗎?”

“我真的相信你,我的直覺告訴我,你不會騙我,你也沒有理由騙我。”

對於特殊環境生長下的小啞來說,被人信任是多麽奢侈和重要。她看向他的眼睛,滿是星辰。有時候小啞會懷疑自己,她對他的感情更多的是感激和依賴。

我們之間曾經是愛情嗎?她在心底問道。

小啞感受到餘晨陽的呼吸很重的時候才發現,她們靠的太近了。她不管了,她衝進了餘晨陽的懷抱,她哭了出,自從醒來之後一直壓抑的她放聲痛哭了出來。

餘晨陽輕輕拍著她的後背,雖然不明白小啞經曆了什麽,但是似乎能感受到她的心境。

小啞推開他,抬起頭,主動吻了餘晨陽。餘晨陽像一根鋼筋水泥澆灌的電線杆,渾身僵硬筆直,竟然忘了呼吸。

小啞再次推開餘晨陽,擦了擦眼淚,“我該回去了。”

小啞匆匆離開餘晨陽家,剛才她的心跳得更厲害。走在深夜的街上,小啞心情舒暢,她從沒有如此輕鬆過。也是這個時候小啞才發現,懷表上出現了幾道明顯的裂痕。

忽然,響起兩聲犬吠,哪裏來的狗?大概是路邊的野狗搶吃的吧。

狗?目擊證狗?

小啞想到小雨打趣說的目擊證狗,沒錯,小雨說的沒錯,唯一有可能目擊整個事件的便是那隻經常在附近的流浪狗了。如果可以偷人的時間,是不是也可以偷狗的時間?如果一切都很幸運,那麽將會找到高空拋物的肇事者!

小啞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前往目的地。

“大黃,大黃你在哪?”下車後,小啞開始呼喚那條流浪狗。

未幾,大黃從一旁的垃圾桶裏探出頭來,看到是小啞立刻跳出垃圾桶搖著尾巴衝了過來,然後繞著小啞轉圈,特別開心。

“大黃,你看到了對不對?”小啞蹲下來,摸著大黃的頭,“幫我個忙好不好?看著我的眼睛,就幾秒鍾。”

大黃黑色的眼睛很明亮,很純粹,小啞羨慕這種眼神。小啞把時間調回佟藝出事的那天,嚐試偷走大黃的時間,當她看到大黃的記憶的時候欣喜若狂,成功了。小啞看到那天樓上有兩男三女,他們似乎喝多了,搖搖晃晃,討論著什麽,忽然其中一個穿著皮衣的男孩抬起一塊石板放到窗戶上,然後又在跟其他人說著什麽,忽然他鬆手了,石板落下,砸中了正好路過佟藝。那五個人傻了,徹底慌了,四散逃走了,沒人看到他們,幸運的是大黃看到了他們所有人的臉。

小啞把他們的臉畫了下來,邊畫邊慶幸,幸好自己成了漫畫作者,掌握了繪畫技巧。

小啞打給了孫警官,在這條時間線裏他仍舊是負責這起案件的。講述完事情的原本之後小啞把畫像傳給了孫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