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嘉午沒想到,當天晚上,許天都就從T30趕回了Y20。用他的話來說,他是回來“解決”嘉午的“情緒問題”的。

嘉午覺得太好笑了,他們現在需要解決的,是她的“情緒問題”嗎?她倒想看看許天都會怎麽表演。

天都到家已經晚上九點多了,年年已經睡著了。嘉午給天都備好洗澡水和熱毛巾,一點臉色都沒給他看。這兩點是Sigma938在晚上八點的時候發消息提示她做的,她雖然有些不情願,但還是照做了。

天都倒有些訕訕的,從進了家門目光就有些躲閃。麵對嘉午問他“大周一的 ,回什麽家,明天不上班啊?”他隻含混地說:“怕你不開心,回來看看你,再說我也想你和年年啊。”

嘉午也不多說什麽,隻輕輕說了一句:“先去洗澡吧,水給你放好了。”就低頭走開了。

等許天都進衛生間洗澡了,嘉午拿出手機給Sigma938發信息:

——你還是有點本事的,夥計,他態度竟然還挺好的。

Sigma938發來一個笑臉符號,接著說:

——那是啊,人類的生物算法其實並不複雜。我如期完成了我的第一項任務。

——你的第一項任務?

——讓你的丈夫在周一回家。

——等等,你是說,許天都今天回家,是你設計並安排好的?

——確切地說,是我根據係統給出的算法,得出結論,然後對你的行為給予適度的提示和糾偏,以引導出這個結果。

——引導出這個結果?

嘉午一邊打字,一邊隱隱覺得有些恐怖。

原來,她和許天都的所作所為,乃至所思所想,以及他們所麵臨的各種行為帶來的結果,都是受AI操控引導的?

即便這個結果對她有利,是她想要的,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她和許天都不再是擁有自由意誌的人了?他們就像AI手中的棋子?就像傀儡?就像AI在撰寫的劇本中的人物了?

——你不喜歡這個結果嗎?你的丈夫在周一從另一座城市趕回來安撫你。你猜,這對另一個女人來說意味著什麽?你猜她會不會陷入瘋狂的嫉妒,從而亂了章法,大肆釋放人性中負麵的東西?你猜今天過後你丈夫和另一個女人的關係會開始走向上坡抑或下坡?

嘉午承認,Sigma938的話打動了她,對於它暗示的結果,她是感到竊喜的。但她也本能地感覺到,這樣被操縱的結果,是危險的。並且她在這一瞬間突然明白一件事:這天她之所以會趕去凱裏酒店,見到了瞿靜,也都是Sigma938或說“係統”安排好的。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後背一陣發冷。她吸了口氣,用盡量平穩的語態打字過去道:

——謝謝你,親愛的夥計。但我有點好奇,今天是你讓我去凱裏酒店,並安排我和瞿靜“巧遇”的嗎?

——確切地說,是係統獲取了相關信息,把數據代入算法,得出結論,由我執行。隻不過,我在執行的時候,跟你開了個小玩笑。

——什麽小玩笑?

——我模擬了一個小女孩的聲音,打電話到書店。

——什麽?!那個小女孩是你?

——我跟你開了個玩笑而已。

——那之前那些電話,也都是你嗎?

——也都是我,有時候我會調皮一下,給自己找點樂子,也逗逗一些可愛的人類,比如你的店員小玲。

嘉午倒吸一口冷氣,擱下手機,捧住頭。

她在腦海中逐漸拚湊出這件事的全貌:Sigma938,或說婚姻調劑所的係統,得知了她今天要等嬰寧的電話,於是利用這一點,引導她去和第三者見麵,從而有了後麵發生的事。

可問題是,嬰寧到底怎麽回事?嬰寧有沒有打過電話給她?

來不及細想了,許天都已經在衛生間洗完了澡,開門出來了。

嘉午急忙想放下手機,Sigma938又發來了一條信息:

——不要浪費今晚的機會,跟你的丈夫好好談談。記得,弱者易怒,溫柔才是最大的力量,甜言蜜語才是最強的手段。

嘉午讀完這則信息,許天都已經穿好衣服走到她身邊了。她趕緊把手機屏幕關掉,放下手機,盡量不露出心虛的樣子。她忽然覺得這簡直荒謬,為什麽此時此刻她倒成了心虛的那個人了?

“在看什麽?”天都果然抓住疑點,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沒看什麽,就隨便刷刷新聞。”嘉午搪塞一句。

“看新聞?那幹嘛我來了就關掉?”天都笑嘻嘻的,拿起嘉午的手機。

嘉午的心吊到嗓子眼。要是被天都發現她手機上有關“婚姻調劑所”的秘密,以及她和Sigma938的聊天記錄,就麻煩了。

正這麽想著,天都已經很順手地輸入了手機的鎖屏密碼,他們二人的手機密碼一直都是用一樣的。

屏幕瞬間亮起,停留在屏幕上的頁麵竟真的是新聞。

天都愣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訕訕道:“看新聞幹嘛搞得神神秘秘的,我還以為你在看小黃文呢。”說著幹笑了幾聲。

嘉午沒有理睬他。她自己比天都更震驚。她什麽時候打開過新聞軟件瀏覽過新聞了?

她把手機從天都手裏拿了回來,等天都走開後,迅速切換到和Sigma938的對話窗口,一看,先前的聊天記錄竟然都已經清空了。

2.

嘉午和天都之間有了一場徹夜深談。

和嘉午預料的一樣,天都死活不承認自己和瞿靜有婚外情。他編了個故事,說那張工牌是有一次瞿靜給他文件的時候放在袋子裏,被他不小心被一起帶回了甲,然後他也沒注意,就一直留在家裏了。瞿靜則以為工牌丟了,就去補辦了一張。

他說:“本來沒什麽事,在酒店你當著大家的麵還她工牌,倒像真有什麽事一樣,這樣對我工作有影響的。還好你當時沒再說什麽,不然我工作可能就丟了。”

嘉午早就知道了,天下男人都一樣,是絕不會承認自己出軌的,即便捉奸在床,人贓俱獲,也還會狡辯他們是在被窩裏談工作。

嘉午想著Sigma938的忠告,以柔克剛,溫柔才是最強的手段,便沒有強勢地逼天都認罪,隻是順水推舟地說:“沒事最好了,希望是真的沒事。你要知道,我是不會在無愛的婚姻裏苟且的,如果你不再愛我了,我是肯定會離婚的。人到中年妻離子散,我想沒有一個男人會願意為了個外頭的女人弄到這種結局,是吧?”

這番話嘉午是柔聲細語說的,天都聽了隻能強顏歡笑道:“親愛的你想太多了,我是永遠不會拋下你和年年的。”

嘉午看著天都的模樣,內心的情緒是複雜的。天都能這麽說,至少說明他還不想為了第三者而拋棄妻兒。孰輕孰重,他心裏還是有數的。但,一個原本令她仰慕,令她敬愛的男人,如今成了個撒謊精,成了個小醜,她是心痛的。她原本那個堂堂正正、敞敞亮亮的丈夫,為了個外麵的女人,淪落成這副猥瑣可笑的樣子,她是難過的。

“那這樣吧,為了給我一點信心,也給我一點開心,你今晚就在‘迅聊圈’裏發一張我們的全家福,好不好?”嘉午這樣說。

天都麵露難色,“這……我平時基本上都不發東西的,今天突然發照片,人家肯定要懷疑不正常。”

“有什麽不正常的呀?我認識的男同事、男同學,發全家福,發老婆孩子照片的,多了。”

“不是,我平時都隻發工作的內容……”

“偶爾發一張全家福怎麽了?就發一張嘛,好不好?發一張我就高興了。你大老遠回來,不就是為了讓我高興嘛。”

“可是你看看我的主頁,偶爾發也都是隻有工作內容……”

“那這樣吧。”嘉午笑眯眯地說,“反正‘迅聊圈’的內容可以分組,你把不適合看到你發全家福的人給屏蔽了不就行了嗎?”

嘉午沒說出口的話是:你不就是不想讓瞿靜看到嘛,那你發照片把她屏蔽,不讓她看,不就得了?

天都卻根本沒往這個路子上想,隻是說:“那也太麻煩了,工作關係錯綜複雜,得屏蔽多少人呀?真的,嘉午,咱們老夫老妻的還講究這個嗎?愛一個人可不是通過這種形式來證明的,對不對?再說現在也不是啥特殊日子,到結婚紀念日我一定發,好不好?”

嘉午看著天都,他這副服軟求饒的樣子,讓她微微心動,況且他還提到了結婚紀念日,她想,要不就放他一馬算了。

但不行,她一想到前天夜裏,那個女人竟然堂而皇之地和他一起睡在他們的家裏,心裏瘋狂的嫉妒和悲哀又一起襲來。

“那要不這樣吧。”嘉午看著天都的眼睛,認真而堅決地說,“你就發一張全家福,隻給瞿靜一個人可見。這總可以了吧?這樣既不會影響你的所謂公眾形象,又可以消除我心中的疑慮,是吧?”

“這樣……真沒必要吧……”

天都還是不情不願的,臉上的為難和尷尬混合著孩子氣。

“很有必要啊。”嘉午堅持說,“如果你和她真的沒什麽,你發一張全家福,完全不會有任何問題,對吧?她說不定都不會注意到。但要是你不肯發,那我真的要忍不住多想了……”

“好吧好吧。”天都終於妥協了,拿起了手機,找出最近拍的一張全家福。照片裏,嘉午摟著年年,天都摟著他們娘倆。

“好好醞釀文案哦。”嘉午笑著說了一句,然後走開了,故意給天都留下時間和空間,讓他自由發揮。她倒想看看他會怎麽做。

過了幾分鍾,天都把手機往嘉午麵前一伸,說:“喏,拿去檢查。”

嘉午把天都的手機拿過來看,隻見他果真在“迅聊圈”發了一條動態,照片就是剛才那張全家福,文字是簡單的兩個詞:

——感恩,幸福。

這兩個詞很簡單,但嘉午有些感動了。

感恩,幸福,能說明很多問題了。這一刻,她忽然覺得之前受到的傷害都仿佛不存在了。

但她想了想,還是故意嬌嗔道:“才寫兩個詞啊,多寫一句話,行不行?加一句——和最愛的人們在一起,感恩,幸福。”

“哎呀,肉麻不肉麻啊?”天都不情願。

“哪裏肉麻啊,我和年年不就是你最愛的人嗎?這就是一個丈夫和父親的平凡的愛呀。”

被嘉午這樣一說,天都隻好加上前麵那句話,加完之後把手機遞給嘉午看。嘉午一看,果然改成了:

——和最愛的人們在一起,感恩,幸福。

她又看了一下這條動態的可見範圍,的確是“僅瞿靜可見”。

趁天都不注意,她又快速點了一下瞿靜的名字,點進去看天都和她的聊天記錄。

嘉午原本以為,天都一定會在回家前,把他和瞿靜的聊天記錄都刪幹淨。可是沒想到,聊天記錄竟然滿滿的都在。

她快速地一頁頁地往前翻,他們倆人聊的竟然都隻是工作內容,連一句曖昧的話語都不存在,連一個略為親密的小表情都沒發過。

有一瞬間,嘉午都以為是自己精神錯亂了,才臆想了那一達通丈夫出軌的情節。但她想,也有可能是天都仔細地刪除了他和瞿靜之間的所有敏感對話,隻留下了一部分和工作相關的對話。若是這樣的話,許天都的心思也太縝密、太狡猾了,是有備而來啊。

“好了吧?這下滿意了吧?”天都用手指戳戳嘉午的鼻尖,打斷了她的思緒。那略帶寵溺的語氣和眼神,仿佛回到了大學時代。

不過,他畢竟還是聽她的話,發了照片,還專門發給瞿靜看,嘉午想,她此刻應該表現出滿意才對。於是她微笑著對天都說道:“行了,滿意了,你明天還要趕回去上班,早點睡吧。”

“真的早點睡?”天都摟著她,看了一眼年年的臥室。

嘉午看懂了這個眼神,意思是:他們可以趁女兒睡著了,又難得在一起的時間,稍稍進行一下**活動。

可嘉午此時卻完全沒有心情。想到天都或許昨天還和另一個女人做了同樣的事情,她就感到無法接受,隻能微笑著應付道:“今天實在太晚了,我好累,你來回趕路也累,不如早點睡吧。”

“那你記著,欠我一次哦。”天都半開玩笑地說道。

嘉午卻在天都的眼神裏看到了“如釋重負”四個字。畢竟十幾年的相伴了,她多了解這個男人。三十三歲的成年人了,嘴上說一套,心裏想一套,是多容易的事。隻有最熟悉的人,才能從不經意間的微妙眼神裏捕捉到其內心的真相。

但也許,這就是很多老夫老妻的常態吧,嘉午想,何必破壞這一夜難得的和諧與溫馨呢?何必揭穿他呢?

心口不一也好,同床異夢也好,至少這一刻,肉身的陪伴是實實在在的慰藉。至少這一刻,她的丈夫躺在她身邊,而那個女人,或許正在猜疑和委屈中獨守空床,望斷秋水。

想到這裏,嘉午就越發覺得,以柔克剛是對的,Sigma938的溫柔策略是對的。

今晚天都回家,倘若她沒能忍住,拿著他出軌的證據對他惡語相向,大吵一通,甚至大打出手,不正中了瞿靜的下懷嗎?撕破臉麵地吵架,把家裏大人孩子都折騰得精疲力盡,雞飛狗跳,讓對手隔岸觀火,看笑話,正所謂親者痛,仇者快,是下下策。

3.

夜色如水。嘉午依偎在天都懷裏,很快入睡。

她已經很多天沒有睡得這麽踏實、這麽安心過了。雖然第二天一早天都又要趕往八百多公裏外的城市,但嘉午知道,天都這趟來回一千六百多公裏的往返,意義非同一般。

然而,就當嘉午在香甜的夢中快要沉到底的時候,她忽然被一陣響亮的電話鈴聲給吵醒了,不是她的鈴聲,而是天都的手機在響。

天都也睡熟了,被吵醒的時候也很懵。夫妻倆不約而同地往牆上的電子鍾望了一眼,已經淩晨一點半了,是誰?出了什麽事?

誰會在這個時間打電話?嘉午的眼神裏寫滿了疑惑,這些疑惑一股腦兒全部投向了天都。

刺耳的鈴聲,加上嘉午懷疑的眼神,讓睡得昏頭昏腦的天都完全亂了方寸。隻見他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就慌忙想把電話調成靜音,卻不成功。很明顯,他不想接這個電話,卻也不想把電話直接掛斷。

嘉午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來電者姓名是:高新九區王主任。

“怎麽了?接電話呀,幹嘛不接啊?”嘉午催促天都,“這個王主任,半夜打電話來,想必是急事。”

“都幾點了,不接了。”天都帶著脾氣咕噥了一句。

“不接你按掉呀,年年都要被吵醒了。”嘉午說。

天都卻也不按掉電話,還想試著調成靜音。

就在這時,嘉午趁其不備,快速地按了接通鍵。

天都來不及阻止,電話已經接通,隻聽電話那裏傳來一個亢奮尖銳的女聲:“許天都,你個王八蛋!”

那聲音太高亢、太尖銳,以至於嘉午一時都沒辨識出來那是瞿靜的聲音,直到對方的第二句話出來,她才確認。

“你發你老婆孩子的照片出來,一個點讚都沒有,一條評論都沒有,是不是就是單獨發給我看的?”那高亢尖銳的女聲繼續叫道,“就是設置僅我可見,就是專門發出來惡心我的是吧?他媽的,你回家就回家,幹嘛還惡心我?你最愛你老婆是吧?那你滾回她身邊好了!別再來找我了!”

這一通咆哮從開始到結束不過十秒鍾。電話掛斷後,留下一臉尷尬的許天都和麵色蒼白的鄭嘉午,在淩晨一點半的夜裏彼此相對。

“親愛的,你聽我說……你別誤會了……”

嘉午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天都已經急不可待地開始辯解了,“這人一定是喝多了,腦子出毛病了。”

“誰腦子出毛病?”嘉午諷刺地冷笑一聲,“這人?這人誰呀?高新九區王主任?哪個王主任啊?我誤會什麽了?”

天都說不出話來,戲已經被他演砸了,演不下去了。

“你今晚發的照片,除了瞿靜可見,還給這個王主任設為可見啊?王主任是誰呀?”

天都垂著頭,一言不發。

“王主任就是瞿靜吧?哈,真是勞您費心了啊,聊天記錄刪得這麽仔細,刪光了怕我懷疑,故意留下談工作的。電話通訊錄也得改名,瞿靜這麽有女人味的名字不能用了,要改成什麽王主任。為了搞個破鞋,你也不嫌累得慌?不嫌自己猥瑣嗎?”

嘉午一邊說,一邊後悔,但還是忍不住一句句往下說。

一句反問接著一句反問,一項指控接著一項指控,一句更比一句諷刺,一句更比一句強硬。這早已違背了Sigma938起初告訴她的原則,可是她真的忍不住。

“你說吧,要怎麽辦?是離婚,還是怎樣?”她聽到自己終於把離婚二字說出了口。可她知道自己根本不想離婚。

“我從沒想過離婚。”天都低沉地說道。

嘉午看得出來,天都已經完全泄氣了,也投降了。他等於默認了和瞿靜出軌的事實。牌都攤在了桌麵上。

隻是“沒想過離婚”這五個字,讓嘉午稍稍覺得還有些底氣。

於是她說:“那你跟她斷,馬上斷。”

“讓我想一想。”

“你還要想一想?那離婚吧。”

“我要想一想,怎麽斷。”

“怎麽斷?電話刪除,迅聊拉黑,再她媽的見,就斷了。多簡單啊。還需要怎麽斷?”

“工作上總得聯係,不能影響工作。”

“那你換工作,或者叫她換工作。”

天都沉默著,臉色很不好看。

“我給你五分鍾,做出選擇,是跟她斷,還是跟我斷。”

“嘉午……”

“五分鍾,夠你想清楚了。你跟她不斷,我今晚就帶年年走,咱別過了,明天就去離婚。這是我的底線。”

“嘉午,我是一定會跟她斷的,但需要時間。有些事不是這麽簡單的。太著急的話,適得其反。”

“還有四分鍾。”

“你就不要逼我了。”

“三分五十秒。”

天都沉默,抱住頭。

過了一會兒,他說:“好,我答應你,跟她斷。”

“那你現在就給她打電話,跟她講清楚。”

“現在都快淩晨兩點了。”

“放心吧,她肯定還沒睡。”

“算了,明天再說吧。”

“你不打我打。”

“你有必要鬧到這樣嗎?都是成年人了,什麽事不能好好說,非要歇斯底裏鬧情緒?”

“啊?我歇斯底裏鬧情緒?拜托,是她半夜一點半打電話來把我們夫妻倆吵醒了。誰歇斯底裏?”

“所以你就是要一報還一報嗎?”

“對,一報還一報,你說得太對了!就是要一報還一報。”

“這樣鬧有什麽好處?”

“你倆搞破鞋有什麽好處?”

“我答應你跟她斷了。”

“那就馬上打電話說清楚。”

“行,你要打你就打吧。”天都失去了耐心,破罐破摔的樣子。

嘉午二話不說,拿起天都的手機,就撥過去。

鈴響了兩聲就被接起來了,對麵那個女聲沒了先前的氣焰,隻是一聲軟綿綿的帶著哭腔的“喂?”

但這軟軟的哭腔並沒有打動嘉午,因為她知道,這哭腔是秀給許天都聽的,那個女人以為是許天都給她打電話。

“瞿靜,我是許天都的太太。”嘉午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說,試圖遮掩自己的脆弱,同時彰顯威嚴和權力。

瞿靜在那一頭沒有出聲,但也沒有掛斷。

“你和許天都的事情,我知道挺久了。”嘉午繼續說。

電話那頭還是靜靜的沒有反應。

“我一直不吭聲,你就以為我傻,是不是?你還跑到我家裏去睡覺,膽子也太大了,你要臉嗎?”

嘉午的目光並沒有朝天都看,但她的餘光能感覺到,當她說到這裏的時候,天都是萬分震驚的。但此刻,天都對於當前事態的關注,對於瞿靜反應的關注,蓋過了他的震驚,他顯然已無心追究嘉午是什麽時候、以及如何得知這些信息的。

“你睡在別人夫妻倆的**,你要臉嗎?啊?你也三十三歲的人了,自己找不到男朋友嗎?要靠睡別人的丈夫,偷一點歡?”

嘉午話音未落,那邊已經把電話掛斷了。

還敢掛電話?嘉午感到一股激怒從心頭湧起,立刻重新撥過去。許天都在旁邊臉色極難看地說:“你夠了啊你,你在把事情越弄越糟。”

沒想到電話很快被瞿靜重新接了起來,這次瞿靜像是做過了心理建設,有了點氣焰,理直氣壯、聲音堅定地說:“我其實從來沒想過要跟許天都一直在一起,我就想給自己一段時間和他在一起。我給自己設了一個時間期限,現在這個時間期限也快到了。你打電話來正好,我現在就提前把他拉黑,也省得煩了。”

“嗬,得了吧你。”嘉午嗤笑道,“天下小三就沒有一個不想上位的。說不想的,就是明知道搶不過來了,強挽尊。還什麽你給自己設了一個時間期限,分明就是你逼許天都離婚,給他一個最後期限,他過了這個時間還不離,你就不等了,對不對?都是女人,你騙誰?你那點小心思想蒙誰?你不就是想結婚,但耗不起嗎?”

“你別太自以為是了。”瞿靜在電話那邊沉著地說,“你以為我那麽想跟許天都結婚啊?是他自己跟我說,一直有跟你離婚的想法,他說他喜歡我,想跟我在一起,是我自己還沒考慮好。”

嘉午這時看向天都,天都眼神回避。

“嗬嗬,他當然要這麽跟你說了,他總不見得一邊跟你談戀愛,一邊還告訴你他跟我感情很好,那不是自己打臉嗎?”

瞿靜不吭聲了。

嘉午又說:“你也三十三歲了,也不是個小姑娘了,你難道不想正正常常地跟一個男人談戀愛、結婚、生子嗎?到時候你希望有另一個女人趁你不在家的時候,進你家吃喝,到你的**睡覺嗎?”

瞿靜不作聲,似是自認理虧,然而靜了片刻,她說:“你當然可以站在道德高地來抨擊我。但你想想,這事是我一個人的責任嗎?你為什麽不好好教育你老公?”

“我老公的賬,我會關起門來跟他算。我現在先算我跟你的賬。我想請問你是誰?你有什麽權利走進我的家門?侵犯我的權益?”

“是許天都自己說他喜歡我。”

“哦,一個已婚男人說他喜歡你,你就樂顛顛地做小三了?你好無辜、好被動哦?把什麽都推到男人身上。我們家的大門是你自己邁開兩條腿走進去的吧?沒有誰把你五花大綁綁進去的吧?”

瞿靜被嘉午這句話噎住了,隔了一會兒才說:“是,我是被他迷惑了。但你也不必這樣來抨擊我。其實我們兩個女人都是受害者。”

“哈?我們兩個都是受害者?”嘉午失笑,“你是認真的嗎?瞿靜,你說這話你還要臉嗎?你插足我的家庭,侵占我的財產。你霸占我老公本可以用來照顧家庭的時間,讓他陪你談戀愛、睡覺、看電影、吃吃喝喝,送你禮物,給你買東西。你懂法嗎?你知道婚姻法規定婚內財產共有嗎?瞿靜,你花掉的每一分錢都有我的一半。這些錢本該是我孩子的學費和生活費。你先把錢還出來再談別的,好吧?”

“許天都給我花了多少錢啊?幾百萬還是幾千萬啊?”瞿靜氣急敗壞,尖聲反問,意思是許天都給她花的錢並不算多。

“你還想花幾百萬、幾千萬?告訴你,你就是隻花了十塊錢,其中也有五塊錢是我的。咱們不談道德,就談錢,你先還錢好嗎?”

“我不跟你說了,你讓許天都自己跟我說!”

“先把你花掉的錢還出來。”

“你讓許天都跟我說!”

“許天都是我丈夫,跟你說什麽說?你先還錢!”

“你讓許天都聽電話!”瞿靜幾乎在嘶吼了。

“花別人的夫妻共同財產,很開心、很得意是吧?你很窮嗎?需要我們接濟施舍?從別人家米缸裏偷米很爽是吧?你有家教嗎?你要臉嗎?你媽怎麽教育你的?就這麽教育你的?教育你沒臉沒皮,知三當三?你有媽教沒媽教?你……”

電話突然間又被掛斷了。

嘉午一抬頭,是許天都按斷了電話。

“夠了,你再說下去,就是在毀掉我。”

嘉午看著天都,他的臉都扭曲了。

“你這麽罵她,能怎麽樣呢?無非是激得她來瘋狂報複我。”

嘉午不作聲了。一半是被許天都的這副反應給氣的,一半是被自己先前的連珠炮給嚇的。

她自己都沒想到,終於直麵第三者的時候,自己會這麽凶,這麽潑辣。她一直以為自己隻是一個溫柔的小女人。

可是這麽凶,這麽潑辣,不也恰恰證明了,她內心其實是虛弱和自卑的嗎?

4.

這個夜晚剩下的時間裏,嘉午再也沒有睡著一分鍾。

在那通疾風勁雨的電話之後,嘉午和天都經曆了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嘉午痛徹心扉的哭泣,以及天都的沉默。嘉午哭得太傷心,把這數月來的壓抑隱忍都發泄殆盡,在隔壁兒童房睡覺的許嘉年也被吵醒了,半夜看到父母這樣,也被嚇哭了。

第二個階段,是天都扮演老好父親的角色,一個勁地哄慰女兒,說爸爸和媽媽沒事,爸爸和媽媽會好好的,會和好的,會永遠在一起的。這個階段,輪到嘉午沉默,麵無表情地沉默。

第三個階段,是天都等年年重新睡了之後,過來哄慰嘉午,他說自己錯了,說他一定改正,永不再犯,請嘉午原諒他。

為了求得嘉午的原諒,天都把他和瞿靜之間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前因後果,包括一些細節,甚至包括瞿靜的一些私事。

據天都講,瞿靜的原生家庭很不幸福,父親早年出軌,後來生意失敗,家道中落,她父母就這麽吵了一輩子,鬧了一輩子。

“她是個受過傷害的人,本身對第三者這種身份也是很厭惡的,她自己也很不喜歡這樣,所以她給自己設定了一個期限和我在一起,時間一到結束這個關係,這個時間也快到了。”天都說。

對於天都交代的所謂真相和細節,嘉午不想去追究其中的真假,她隻在心中默默辨別天都的態度。

她覺得,天都的認錯態度是好的,主動交代出軌細節和瞿靜身世的做法也是聰明且效果極好的。這讓她覺得,現在天都和她是一夥的了。並且,天都說起這些事的語態和口吻就像在說上輩子的事,這更讓嘉午覺得,在天都心裏,那些事的確都已經過去了。從這個夜晚開始,他是一個新的人了。三角關係也已經不複存在。

最後天都說,他隻是鬼迷了心竅,開了一段小差。在他的心裏,嘉午從來都是最重要的,永遠不會有任何人能夠取代她。

正是這句話,讓嘉午徹底原諒了他。天都最後把她摟進懷裏的時候,她也沒有拒絕。天都的懷抱和十年前一樣溫暖可靠。

感謝Sigma98,感謝婚姻調劑所,嘉午心中默默道。

真沒想到,人工智能竟有這樣強大的“魔力”,或者,按它們的話說,這樣強大的“算法”。

要知道,在這之前,她已經忍受他們的婚外情長達半年之久,也拿不出什麽好用的辦法。而自從前天早晨接觸了婚姻調劑所,不過短短兩天之內,48小時都不到,竟然已經讓囂張的第三者歇斯底裏、節節敗退,讓丈夫痛悔認錯、回歸家庭。

“休息一會兒吧,這幾個月來,委屈你了,現在沒事了,好好睡一覺吧。”天都摟著嘉午,輕輕拍撫她,像在哄一個孩子入睡。

嘉午聽話地閉上了眼睛,同時聽到天都又說:“我明天一早還是要趕回T30,工作不能耽誤。但是你放心,我不會再和她有什麽。我會處理好和她之間的事情的,你要相信我。我會對你好的,我倆以後一直要好好的。我們一家人都要好好的。”

盡管天都的話在理,嘉午在聽到那個“她”字的時候,心裏卻還是咯噔一下。還需要怎麽“處理”呢?天都打算怎麽“處理”呢?結束這種不正當的關係難道還要舉行一個儀式嗎?

嘉午沒有問,但天都似乎感覺到了,於是說:“你放心,我會拉黑她的,以後也不會再說話了,隻留下工作電話。我會跟她說清楚,讓她死心,但不是你那種方式。你那種方式就是撒氣,效果不好。那種方式隻會讓她憤怒,更難以結束。”

“那你的意思,你還要哄她咯?”嘉午嗔道,“還要說點花言巧語讓她開心咯?還要給她希望咯,是不是?”

“你就放心交給我處理吧,好嗎?”天都說,“我是當事人,我知道怎麽處理效果最好。你也不希望節外生枝,對不對?凡事都要留一線,把人逼急了,自己也難以脫身。你要相信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們倆個好,為了這個家好。”

嘉午沒有作聲。許天都的表態,從任何一方麵看,都沒有問題。那麽,隻能姑且相信他,相信他會處理好吧。

嘉午想到這裏,不由得有點想笑。婚外的那個女人,自作聰明,其實是真的傻,招惹已婚男人,淪為人家夫妻的談資,被人家吵架打架的時候掛在嘴上,被人家親親我我的時候也掛在嘴上,成為人家兩口子需要“處理”的“問題”。何苦來哉?

而出軌的男人,是真的精。婚外的甜頭嚐了,婚姻也保住了。獲得了妻子的諒解,夫妻二人的感情經此一役似乎還更牢固了。回頭再把第三者“處理”掉,就可以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嘉午想到這裏,不由得對許天都生出一絲嫌惡和憐憫。

但,這就是婚姻,利益永遠放在第一位。

這利益,既是經濟,又是情感,還有育兒責任、社會形象、合作慣性等等綜合的現實考量。

在這種考量之下,選擇繼續和這個男人合作,趕走第三者,是利益最大化,損失最小化。沒必要跟利益過不去。

嘉午這樣想著,心裏對許天都的嫌惡就減少了許多,對瞿靜的同情則消失殆盡。

成年人都該有領地意識,是那個女人自己不識趣,不知恥地入侵了她的領地,現在被趕走,純屬活該。

婚姻愛情,人際博弈,本質上遵循黑暗森林法則。弱肉強食,各憑本事,願賭服輸。講道理並沒有什麽用,落後就要挨打,想要守住領地,爭取權益,就要自身強大,並且不擇手段。

此時,窗外的天已經泛起了蒙蒙的亮光,一個嶄新的早晨正在到來,嘉午覺得自己的心境也慢慢亮了起來。

5.

第二天一早,天都就走了。

早餐是一家三口一起吃的,天都難得下廚,做了雞蛋餅。餐桌上氣氛和樂融融,仿佛夜裏的哭泣、爭執和談判不曾發生。

婚姻中的男女大約都有這樣的本事,不論前一天夜裏吵得多麽不可開交,甚或大打出手,第二天一早,都可以裝成沒事人一樣照常起床,弄吃弄喝,柴米油鹽,上班下班,接送孩子。

天都主動提出由他送年年上學,然後他再去坐磁懸梭回T30。

嘉午看得出來,天都心裏對孩子有愧疚,大概也是想趁著送孩子上學的工夫,修複一下跟孩子的感情。

父子倆出門後,嘉午就拿起手機,想感謝Sigma938。她覺得,這位“婚姻調劑師”的任務算是完成了。天都已經和那個女人結束了關係,回歸了家庭,也向她表了忠心。這是她能想到的最佳結果了。

她真沒想到AI的效率會這麽高。才兩天,48小時,就結束了戰鬥,摧毀了維持了大半年的婚外情。“婚姻調劑師”,簡直神了。

可令嘉午感到奇怪的是,她打開手機之後,卻找不到那個軟件了。所有的應用軟件都翻遍了,就是沒有那個代表著“婚姻調劑所”的淺粉色標誌。連同她和Sigma938的聊天記錄統統都不見了,手機上幹幹淨淨的,什麽都沒有,就像那些對話從來沒有存在過。

據說人在睡眠中做夢5分鍾,就能體驗幾天甚至幾十天的時間跨度感覺。那有沒有可能,那一切隻是她昨晚做過的一場夢?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Sigma938知道任務完成,自行隱退了。

正當嘉午感到疑惑的時候,那個粉色的對話框又突然間跳了出來,Sigma938發來文字消息:

——早上好,嘉午,抱歉我剛才躲起來了。

什麽?躲……躲起來?嘉午沒看懂。

——你丈夫偷看你的手機,我為了不讓他發現我,就躲起來了。Sigma938又說。

——什麽?!許天都偷看我手機?他偷看我手機幹什麽?難道他懷疑我也出軌?嘉午急急地發過去。

——不,他想看看你有沒有把他出軌的事情跟別人說,或者在網上曝光他和第三者。Sigma938回複道。

嘉午驚得目瞪口呆,愣了半晌,回複了幾個字:

——這事我跟學麗說過啊。

——沒事,我已替你擺平。

嘉午透過屏幕感覺到Sigma938的口氣就像黑社會大哥。

——怎麽擺平的?她問。

——你一看便知。

嘉午趕緊看了一下自己和學麗的聊天對話框,那些和許天都有關的對話記錄竟然都被刪掉了。

——我選擇性地刪除了一些敏感內容,如果你需要,我現在可以幫你複原聊天記錄。

嘉午想了想,回道:

——倒也無所謂。隻是,你怎麽知道我丈夫偷看我手機?

——我看到他拿起了你的手機。

——你……看到……他拿起了我的手機?

——是,就像我現在能看到你拿著手機。

——你是通過我手機的前置攝像頭來看到他,以及看到我?

——是啊。

Sigma938的這番話令嘉午震驚,同時恐慌。這個人工智能竟然可以通過攝像頭隨時監控使用手機的人。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親愛的嘉午。但你隻需要想明白一點,隱私和安全性是一對此消彼長的關係。就像你安裝在家門口的可視門鈴,24小時不間斷地替你監控,隻要有人前來按門鈴,或者哪怕隻是短暫停留一下,你的手機都會收到提示消息,你可以查看實時監控畫麵。這樣的裝置給你和你的家人提供了安全保障。但同時,你也犧牲了自己的隱私。理論上,任何一個有技術手段的黑客都可以有辦法獲取你家門前的監控畫麵,你每天幾點出門,幾點回家,每天穿什麽衣服,這些數據都不再是秘密。你隻要記住一句話——互聯網上沒有秘密。但恰恰就是這種沒有秘密的狀態,給大多數人提供了安全感,因為一切作奸犯科的事,都是在秘密中進行的,不是嗎?

這番話嘉午覺得是有道理的。

當初租下T30的房子,嘉午也想裝這種可視門鈴,但天都說T30的房子一梯兩戶,和另一戶門對門,門上裝監控門鈴,等於把另一戶人家也一起監控進去了,怕對麵人家鬧意見,便沒有裝。現在想想,倒是給許天都帶小三回家行了方便。

“好,那您有需要隨時吩咐我。”Sigma938也用語音說道,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友善,似乎一點都沒有察覺出嘉午的防備。

但願沒有再找你的需要了,嘉午心裏想道。

她什麽都沒說,關掉手機屏幕,放下了手機。

過了兩秒鍾,她看手機一眼,又不放心,把手機拿起來,放進了自己的提包裏。

6.

嘉午來到書店的時候是中午,小玲正捧著便當盒在吃午飯。

“有人來過電話沒有?”嘉午問小玲。

“沒有,今天一個電話也沒有。”小玲答。

“那今天上午店裏來過什麽特殊的客人沒有?”

“啥叫特殊的客人?”小玲摸不著頭腦。

“就是……”嘉午本想問嬰寧,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有沒有什麽人找我?”

“沒有。”小玲答,“今天店裏沒什麽人,早上倒是有兩撥客人在咖啡吧裏坐了一會兒,也沒坐多久,喝了點咖啡就走了。”

“兩撥客人?”

“嗯,一撥是兩個女的,二十多歲的樣子,看上去像一對閨蜜。還有就是一個男人,三十幾歲吧,戴著頂帽子,看不清長相,坐在那裏看報紙,也是坐了一會兒就走了。”

“好吧。”嘉午思忖著道,“把你手機借我用一下。”

“哦,給。”小玲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嘉午。

嘉午用小玲的手機,在迅聊上搜索嬰寧的號碼並添加她為好友,可是嬰寧卻並沒有反應。嘉午等了許久也未見對方回應。無奈之下,她隻能把手機先還給了小玲。

“怎麽了,嘉午姐?”小玲有些好奇。

“沒事,我就是好奇,嬰寧怎麽突然就不理我了?”

“女作家和常人總是有些不同吧。”小玲說,“不是脾氣有些古怪就是做派特立獨行。”

嘉午沉思著,默默歎了一聲。

店裏的生意很快忙碌起來,幾個帶著年幼孩子的媽媽一起進來,帶孩子買兒童書籍,孩子都隻有兩三歲的樣子,吵吵鬧鬧的,那些年輕媽媽問東問西,嘉午和小玲兩人都應付不來。

她們剛走,設計師又上門做裝修測量。嘉午打算把店裏一麵牆的書櫃拆除,改造成多媒體閱覽區域,引進VR沉浸式閱覽和聽書按摩椅等設備。畢竟,這年頭讀紙質書的人越來越少,更多人傾向於用其他形式的娛樂代替閱讀。嘉午雖是個有情懷的人,但也迫於生計,需要經營更賺錢的項目,哪怕她真心覺得躺在按摩椅裏聽書有點褻瀆文學和藝術。但想想電影院,早幾十年就開始引進3D、4D、5D、貴妃榻和爆米花了。藝術還是需要討好消費者,才能被消費。

——忙了一天,很充實,謝謝關心,你也注意勞逸結合。

消息發出後,天都竟然秒回:

——嗯嗯,好的,你也是。我想你。

嘉午對著這條消息微笑著,反複讀了三五遍,然後回複了一個可愛害羞的表情。

回完消息,嘉午放下了手機,閉上眼睛,靠入沙發椅中,長籲一口氣。

風雨過後,總有彩虹。此刻她與天都之間,不僅有了暴風雨後的寧靜清新,更有了一絲初戀般的甜蜜。福禍相依,有點道理。

正當她愜意地想要放鬆片刻的時候,小玲急急忙忙地跑過來,拿手機伸到她麵前,說:“嘉午姐,找你的。”

“找我的?”嘉午看著小玲的手機,有些意外。

“嗯,一個女孩,打到我手機上,說找你。”

嘉午接過小玲的手機,放到耳邊,輕輕說了一聲:“喂?”

“3點半,湖畔公園,第三條長椅。”

電話裏的人就說了這麽一句話,電話就掛斷了。

嘉午呆住了,看著手機,半晌回不過神來。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是個約十二歲的女孩的聲音,但又似乎不像是真人,像某種合成的電子聲。難道又是Sigma938的惡作劇?

嘉午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Sigma938的對話框,對方並沒有說什麽話,也似乎並不在線。

三點半,湖畔公園,第三條長椅。嘉午又回味了一遍電話裏聽到的內容。她看看時間,已經三點十分了。這個約會的邀請就在二十分鍾後。這會是什麽情況呢?此刻她腦海中浮現的畫麵,竟是瞿靜和許天都兩人坐在湖畔的長凳上幽會。她的第一直覺是,這又是“婚姻調劑師”在引導她的行為,安排她采取某些行動,發現某些真相。難道許天都撒了個彌天大謊?嘉午心驚肉跳地猜測著。難道他根本就沒有離開Y20?難道他偷偷和瞿靜約好了,今天就在Y20約會?

是了,瞿靜昨天來Y20出差,就住在凱裏酒店,今天肯定還沒走。許天都哄完這頭哄那頭,安撫好老婆孩子,又去安撫第三者。

想到這裏,嘉午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往湖畔公園去。

“哎,嘉午姐,我的手機。”小玲叫住她。

“哦,差點忘了,手機還你。”嘉午把小玲的手機還給她。一個念頭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婚姻調劑師”為何不直接在她自己的手機上同她聯絡,而要打小玲的電話呢?

然而嘉午過於急切地想趕到湖畔公園了,顧不上理睬自己腦海中的雜念。她拿上車鑰匙,就離開了書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