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鏡花水月
行了幾日路,老當跟灰狐狸還好說,畢竟是妖怪,體力好些,然而富窯跟老道士卻有些撐不住了——實在是領路的妖怪走得太快!
最差的,當屬易天天。
背著昏昏睡睡的符離,心驚膽戰地生怕她有什麽好歹,可謂是身心俱疲,沒撐多久便倒下了。
正好不遠處有歇腳的小酒館,眾人這才停了停。
其實在行路之前,離開流光城時,幾人曾設想過,怎樣快速地到達妖界。
商議出來的法子便是:老當與灰狐狸幻化出原形,以坐騎的身份各帶兩個人前行。他們畢竟是妖,禦風飛行的術法還是頗好的。
易天天跟符離必然是要待在一起的,餘下的老道士跟富窯便是另外一隊。
老當選擇易天天與符離,但灰狐狸說什麽也不願意載著老道士。
說她犯惡心,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把人摔下來。
老當對此不能勉強,坐騎一事便擱置了下來,幾人隻能一步一步地走了。
但老道士總覺得不甘心。
他想了一路,深深覺得問題是出現在自己身上,不,確切地說是因為灰狐狸!
怎麽看見他就犯惡心了?!
這話得好好掰扯掰扯!
趁著幾人去酒館的機會,老道士湊近了些,勸解灰狐狸:“喂,你索性就同意了唄!惡心你就忍一忍,不然這一日一日得走到何年何月才是頭啊?”
灰狐狸瞥他一眼:“你嫌累?”
“是啊!”
“那你可以不去。”灰狐狸簡潔明了,“我忍不了。”
老道士被噎,仍不氣不餒:“怎麽就忍不了了?你之前不就是那麽馱著易天天跟小狐狸的麽?”他長這麽大,都還沒飛過呢!
灰狐狸耐著性子:“不一樣。”
“怎麽就不一樣了?”
灰狐狸定定看他:“你身上有令我惡心的氣味,別說帶你飛,就算靠我近一些都受不了,明白嗎?”
“哪、哪裏臭了……”老道士生平第一次被人這麽嫌棄,哪怕她不是人呢,可仍舊覺得委屈。
“總之,離我遠一些,不然……”
不然?
不然怎樣?
老道愣愣看著灰狐狸露出越來越長的獠牙,心裏的委屈瞬間變成了恐懼,哀嚎一聲就跑進了酒館!
內裏的眾人眼瞧著他衝上了二樓,隨後又開始忙起自己的事情來。
富窯背著符離,老當背著易天天,問酒家定了幾間房住下,雖說有些破敗,可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已然是極好的歇腳地了。
富窯感受著身後輕了許多的符離,頓時覺得空落落的心底充盈了起來,他一步一步、一寸一寸地走著,隻覺心境複雜:似是失而複得,又像是鏡花水月。
老當不耐煩地在二樓張望:“肥頭,你走快些!”
富窯:……
他微微斂眉,便瞧見了自己肥呼呼的臉蛋。
他從來沒如此嫌棄過“肥頭”二字。
可恨他減不下這身肉來!
他突然想,如果他跟易天天一樣清瘦俊秀,狐狸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還有,倘若易天天沒有了,那狐狸是不是會回來?
這個念頭一出,便再也止不住了,富窯又前前後後地想了很多。
如今的易天天很奇怪,有時明明就像另外一個人,雖然短暫,可他能感受出來。隨行的老當是狼妖,那麽厲害的妖怪一心一意地對易天天好——其中必有陰謀!
他相信,隻要仔細查探,肯定會發現蛛絲馬跡。
他絕不允許,狐狸去跟一個危險的人生活在一起。
自打幾人住了小酒館,符離便醒了過來。
幾人都覺得奇怪。尤其是老當,若非他知道符離的尾巴一直都在易天天的小秘境中,幾乎以為是那喜有錢在附近呢。
酒家說,他這地界是祖上留下來的,據悉地下有靈氣,所以雖然四周空寂,可他仍舊堅持在此處做生意。
符離之所以能醒來,正是因了此處的靈氣。
可靈氣這東西向來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更何況是在地底下的,如何能得知?許是這酒家吹牛皮呢。
見幾人不信,酒家又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你們瞧瞧我幾歲了?”
酒家看模樣也就三十歲,老道士掐指一算,沒出聲。
灰狐狸看了他一眼,也沒出聲。
符離:“二十?”
富窯:“三十?”
“哈哈,老朽已經七十有六了!”
符離同富窯當即震驚。
怎麽可能!
而灰狐狸與老道士則都是一副“竟然當真如此”的模樣。他們各有自己的本事,能看(算)出酒家的真實年紀——可這麽年輕的身體,實在不像七十六歲的老叟啊!
酒家:“老朽之所以如此年輕力盛,都是因了這個酒館,確切地說是這地下的靈氣。從前老朽倒也不常來,但如今歲數大了變得格外惜命,索性就住在這邊了——久而久之,竟是越活越年輕,可見靈氣之妙呀。”
原來如此。
老當在二樓支著耳朵聽了個仔細,心道即使這地下的靈氣充沛,可他道行不夠,也看不出什麽,如果二王子在的話,以二王子的本事,或許能將這靈氣移走也說不定……
他看著躺在**昏睡的易天天,不由惋惜加歎氣,又幫易天天擦擦額角的薄汗。
可惜,二王子不在。
隻有這個不成事的易天天在。
不過,昨夜下了一場大雪,天氣冷了起來,可這酒館卻恍若春季,想來是因為地下的靈氣性屬暖,太過溫和,許是跟二王子不對付。
移不走便算了吧。
此處的酒家頗通幾分醫術,為易天天探了脈,隻說是耗力太過,所以撐不住了睡個幾日就好了,要老當不必擔心。
老當自然知道易天天無礙,他唯一擔心的是路上再出現什麽差池……
畢竟複活二王子須得易天天的配合,萬一易天天不肯乖乖隨他去妖界……
如今十尾狐的尾巴是拿到了,可怎麽就生出來了感情呢?
他們之間可不該是這等情分呀!
真真造孽!
“易天天,那可是雄狐狸啊,你千萬要把持住自己,莫要給二王子抹黑!”老當恨鐵不成鋼地戳著他的腦門道。
說完便拿著帕子下了樓。
**的易天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給戳醒了,竟緩緩睜開了眼睛,坐起身子望向陌生的四周,捂了頗疼的眉心,瞧著老當離去的背影。
嘴角往下一勾,不怎麽高興。
他皺著眉,穿了鞋便往窗下看——正好瞧見符離跟富窯兩個人在外邊耍雪。
富窯本是因了“肥頭”兩字紮了心窩,天沒亮就開始起來繞著酒館跑,跑著跑著就看到符離也出來了。隻不過符離是玩雪,他想著玩雪也能減肉,便停了下來同符離一起。
奈何符離壓根就不看他,一心撲在自己的雪團子上。
可遠遠看去,兩人更像是湊在一起各玩各的小朋友,氛圍極好。
易天天涼涼一笑,又看向落單的灰狐狸。
灰狐狸跟他們毫無相通之處,實在沒發現這雪有什麽好玩的。
所以一邊看,一邊在心裏不屑。
酒家正在燙酒,瞧著年輕人在外邊玩樂自己也高興,突然聽到樓上有輕踩木板樓梯的聲音,他便轉了頭去看。
酒家笑:“小公子醒了,身子可好些了?”
易天天一頓,淡淡“嗯”了一聲。
酒家瞧著他走出了門,心道:別看這小公子睡著的時候挺可愛,可這一醒就跟那外邊兒的寒雪一樣。
冷颼颼的呢!
殊不知,如今的易天天早在清醒的那一刻就換了一個人。
從前妖界的二王子,於他而言,麵對一個普通凡人老叟還是一個貪戀靈氣延續生命之人,能“嗯”一聲已然是這凡人的祖輩冒青煙了。
他的存在時間有限,有些事情必須要提早謀劃。十尾狐的尾巴已經到手,一切都在按照計劃進行……可惜,還是出現了他毫無預料到的紕漏。
這個紕漏,就是富窯。
他若想複生,富窯絕不能留!
要殺富窯,動手的人不能是老當。若富窯因老當而死,以易天天與符離的脾性必然要追究、難以釋懷,回妖界一事定有變動。
所以,他要找一個局外人。
這個局外人,便是灰狐狸。
一個極好的替罪羊。
灰狐狸聽到動靜,轉過了頭。
待看到易天天後不由一愣,雖覺得他的模樣有些詭異,可還是微微齜出獠牙:“你不怕我將你帶走?”
睡了那麽久好不容易醒了,那麽多的人他都不去看,跑過來瞧她?
腦子有病吧!
“灰瓊林,你命中有煞,殺了他,你才會安然無恙。”二王子定定看著她,指向身後正在玩雪的富窯。
然而灰狐狸看過去的時候,恰好老道士跑了過去,將富窯遮了個嚴嚴實實……
老道士原本是在房裏休息,可外邊實在太吵,憤憤間就跑了出來喝斥——符離他不敢動,可富窯他還是能推搡幾下的。
這一推,就把富窯給推走了,他倒正好落在易天天手指指的方向。
灰狐狸眼睛一縮。
竟然是老道士?
這可巧了——她生平最恨的就是穿著道袍招搖撞騙的狗東西!
灰狐狸搓了搓牙:“就算沒煞,總有一日老娘也要殺了他!”
二王子勾唇一笑,很是滿意:“越快越好。”
說完還不等回頭,便一頭栽到雪地中。
灰狐狸一愣,下意識地就站了起來:好好的,怎麽就倒了?難道是在給她機會?
要不要趁機將他帶走?
灰狐狸的腦中繁亂,驀地,外出回來的老當涼涼瞥到此處,待看到雪地裏的易天天後,臉色一變,隨後便大步走來。
他外出前曾在易天天的房中設了結界,結界一破他便趕了回來,沒想到竟差點兒讓灰狐狸得了手!
灰狐狸瞧著他一步一步走來,頗有些心驚膽戰。
不幹她的事啊,是易天天自己跑過來跟她說話的啊!
說的還是胡話!
老當可不管這些,他隻相信自己的眼睛。
拎起她的衣襟便開始爆錘腦袋。
灰狐狸:冤枉,她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