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狐狸與兔子
狐狸吃兔子,這是亙古不變的世間原則。
所以,喪狐跟鼠兔,也是這種宿命,原本無可厚非。
但鼠兔冤就冤在——自己每一世都被喪狐吃進肚子,生生吞下去,嚼也不嚼,很是懾兔。因為它要從狐狸的肚子裏觀光一遍,最後窒息而亡。
每一世都是如此。
而且每一世遇到的喪狐狸,都是同一隻,因為肚子裏的景象都一樣。
那不像五髒六腑,反倒是綠草藍天的美景。起初鼠兔還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覺得挺漂亮的。可一世一世地攢下來,它卻發現並非如此。
它從別的動物口中得知,那叫做秘境。
喪狐將它吞下後,它就能瞧見喪狐的秘境。
並且那隻喪狐是成了精的,有不淺的修為。
意識到這一點的鼠兔,自然是對喪狐敬而遠之——秘境雖美,可它不想死呀!
它都輪回了五十七世了啊!人家都說隻要每一世堅持做同一種動物,就會獲得更多的靈力,而且還能擁有每一世的記憶。
可它呢,什麽靈力都沒攢到,就連記憶也是亂七八糟。
喪狐,就是它的噩夢。
俗話說得好,你不喜歡噩夢,但等你睡著了,噩夢自然會來找你的。
就算你要躲要逃,它還是會在茫茫大海之中,精確地找到你……
那一夜,天上隻有星星,沒有月亮,所以它看東西不太清楚,再加上剛剛醒過來,腦子有些發昏。
它隻瞧見一隻狐狸模樣的東西湊過來,嘴一張就露出了牙齒。
那牙齒的排布,鼠兔十分熟悉。
就是那隻喪狐狸!
它無處可躲,想起從前的許多世,隻覺十分悲傷,一時就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喪狐一愣。
也說話了:“你哭什麽,不想再去看一眼秘境嗎?”
它哭得抽抽噎噎:“我不想死!”
“那你想去看秘境嗎?”
“我不想死嗚嗚!”
“那,看秘境?”
“不看!”
鼠兔哭得要背死過去,但是並不想就此認命,實是不甘心哪。
為什麽是它,是它,是它……又是它!
然而……
它又一次看到了秘境。
從那以後,鼠兔再也不在乎什麽靈力了,而是漫山遍野地開始尋找活命(報仇)的方法。如此,又大約死了個幾十回。
最終,在第九九八十一世的時候,它贏了。
它將喪狐也拉進了秘境中。
借用的是老道士觀裏的符咒(偷的),當它被吞下肚子之前便將符咒藏了起來,看到秘境之後便迅速地取出符咒、貼了上去!
原本它是不抱希望的,但沒想到竟然成功了。
符咒對它無效,因為它一事無成、靈力稀薄,可是對已經成了精的喪狐卻是傷害頗大的。
後來在喪狐的解釋下,它才知道究竟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它貼的那道符乃“冤情咒”,是由天地正氣所奉,因為它有冤又有怨,所以這隻符咒的力量也變得越發厲害——哪怕喪狐這隻妖精再修為廣大,也不得不被拉在這秘境裏,此生無法出去。
自然,也無法傷害鼠兔。
到如今,已經千年了。
喪狐不想被困在這裏,一直在等它淡化怨氣,並保證出去之後絕對不會再吞它。它同意了,所以也一直保持每日歡歡喜喜、蹦蹦跳跳,不見他,希望能淡化心裏的冤,早日出去。
但八十一世的冤苦啊,豈是那般好淡化的?
因為每一世,它都死不瞑目、忿忿不平。
直到……秘境有緣人的到來……
喪狐的有緣人是富窯,而它的有緣人則是符離。
這也是喪狐為什麽要跟符離換魂的原因——符離跟鼠兔是相關的,隻要喪狐變成了符離,那他就可以離開秘境了。
“好複雜……”符離有些發懵。
“不複雜,很簡單!”鼠兔掰了它的鼻子,正正經經道,“你不是想出去嗎,我告訴你怎麽能出去!”
符離急忙表示自己的願望:“我還想搶舍!”
“都可以!”鼠兔點頭,“今夜我會用盡自己所有的靈力請出月亮來,你完成搶舍後來到我這裏,我會告訴你離開的辦法。”
“我們三個都可以走嗎?”
鼠兔皺眉:“那看你要搶誰的舍——隻有跟你有關係的才可以走。”
符離討價還價:“我要三個一起走!”
“你!”
得寸進尺的狐狸!
鼠兔一咬牙:“好,但是你要保證喪狐無法來到這裏——迷煙、符咒,什麽都可以,讓他睡死在這秘境中!”
符離:這麽狠的嗎?
“心不狠、不成事!我再給你三天時間,你讓小道士多想想辦法,三天之後,你來告訴我結果!”
“聽明白了嗎!”
符離一個激靈:明白了!
“明白了就滾!”
嗯,滾!
符離回去之後就把這件事告訴了易天天。
易天天睡得正香,被她拽起來,煩悶地將腦袋揉成了雞窩頭,滿臉發懵。
“要走了?”他暈乎乎地,慢慢地在腦子裏整理符離剛才說的話。
“易天天快想辦法呀!”符離催促,三天的時間,怎麽才能把那隻厲害的老狐狸給搞趴下呀!
易天天的腦子像一團迷糊,哪兒能想到什麽辦法,隻得禍水東引:“不然把富窯叫過來,讓他也一起想?”
人多力量大嘛。
“不可以!”符離尖尖嚷道。
“他是喪狐的有緣人,喪狐能看穿他的想法呀!他知道了不就等於喪狐知道了嗎?你怎麽這麽笨哪!”
“對對。”易天天眼一閉,又要往被窩裏躺。
符離頓覺這廝好不成器,直接上手擰了耳朵。
“快起來!”
少頃。
易天天坐著冷板凳,僅著一身睡衣,凍得哆哆嗦嗦地在書桌上盯著白紙。
倒是有點兒清醒了。
符離將毛筆塞他手裏。
“快寫啊!”
易天天一癟嘴:“寫不出來……”
“那要不然……”
“嗯?”
“我再撓你一爪子?”
“……不必了。”
易天天乖乖接過毛筆,又想起自己帶的那些古書來,有模有樣地翻開:“符離,你等我在這些古書上尋個高級的法子,必然一擊即中!”
符離見他看得入神,也就不囉嗦了,隻等著。
然後。
這廝又睡著了,流了滿書的哈喇子。
符離:……
少頃。
易天天老老實實地在白紙上畫出一個又一個的符咒,有“昏睡咒”、“假死咒”,有“西天咒”、“往生咒”,還有“開心咒”、“大哭咒”,嗯,會什麽畫什麽,反正她也看不懂!
不過他倒是越畫越清醒了。
符離看他:“易天天你冷不冷?”
易天天摸了摸熱乎乎的耳朵:“耳朵不冷,臉也不冷。”
符離瞧著那倆耳朵都給揪腫了,轉身抱來他的外衣,道:“先去穿衣服。”
易天天嘿嘿一笑:“符離~”
“我能不能去被窩裏寫呀?”
符離:……
“好不好嘛?”
“不能!”
如此……
三天後。
月無星稀的夜。
易天天將“昏睡咒”直接貼到睡著了的富窯臉上,扛起肥重的他盡量悄悄地往外走。如今的雪已經定了形,踩上去不再咯吱咯吱作響,聲音小了許多,符離輕輕關了門,三人便一同往鼠兔的方向去。
鼠兔已經在等著了。
它看著漆黑的夜,眼中好像也盛了兩顆星星。待看到符離三人之後,更是如此。
希望啊,它來了!
三人一到,易天天便將死豬一樣重的富窯丟到了雪地上,“砰”地發出一聲悶響。
符離走過去,道:“兔子,我們來了,喪狐前輩沒有發現——現在要怎麽做才能離開秘境呢?”
鼠兔看了看他們身後,的確沒有喪狐。
它便放心了。
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殺了我。”
符離一愣。
“殺了我你們就能出去了。冤情咒一解,這秘境便會送你們出去。”
“可……”
鼠兔毫無所謂:“放心,我這一世雖然在秘境裏活得很久,但每一日都是生不如死,你們殺了我就算做了一件好事,也是幫了我。”
易天天也沒想到,這隻兔子看著挺乖的,說話卻這麽有氣魄。
就是對自己也太狠了點……
不過想起符離說的故事,他也就釋然了。
易天天手中拿出兩張咒:“我這裏有‘西天咒’,還有‘往生咒’,你選哪個呢?”它們原本都是渡人升天的,輪到他這裏或許對人不是很有效,但對一隻兔子,已是有餘了。
“西天吧。往生這兩個字……我已經不想再聽到了。”鼠兔釋然一笑,閉上了眼睛等待。
易天天同符離互視一眼,又看了一眼身後。
“兔子,我貼了?”
“嗯。”
修長的手指緩緩靠近鼠兔,一張“往生咒”貼到它眉間。
可兔子並沒有睜眼。
如果它睜開眼睛,或許會看到貼在它眉間的並非是西天咒,而是往生。
如果它睜開眼睛,它會看到一個它最不願意見到的人。
確切地說,是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