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射箭聯賽

轉眼一周過去了。

周六,阮阮和宋池約好上午八點在校射箭部見麵。她等了很久,宋池也沒出現。

臨近“雲端杯”,成員們也越來越積極,大家到得差不多,就是不見宋池的蹤影。

林逸安慰她:“你別急,我出門的時候在宿舍樓見過部長,他說去個廁所,應該很快就過來了。奇怪,上個廁所這麽久。”

聽到這句吐槽,阮阮有點心虛。不會真被她詛咒到拉肚子了吧?或者像傅孟澤說的那樣屁股卡廁所裏了?她腦補了一下消防員衝進宿舍樓救人的場麵,有點不堪入目。

阮阮又等了一會兒,最後宋池沒來,許念遠卻背著反曲弓氣場十足地現身了。

他穿著十分紮眼的亮黃色運動服,戴著墨鏡,嚼著口香糖:“別看了,你今天的對手換成我了。”

阮阮一愣:“宋部長呢?”

他摘下墨鏡,低眼看她,吊兒郎當道:“他肚子疼來不了了,我來代他應戰。”

阮阮:“……”真的假的?她這嘴是開過光嗎?

然而實際情況是,許念遠自從上次被蘇啟言蔑視後,一直耿耿於懷,想找個機會報複。他聽說阮阮單挑宋池的事後,立刻找上宋池,想代他出戰。

他不是覺得他不配跟他比嗎?沒關係,虐一下他女朋友也是爽的。

宋池為人成熟穩重,當然沒有同意。許念遠賊心不死,今天一早就去了宋池宿舍,說係主任找他有事,之後就把人騙到一間空教室給反鎖了。

阮阮思量了一下,說:“既然宋部長身體不舒服,那我們明天再比。”

許念遠猜到她可能拒絕,拿出激將法:“學姐,你這是在害怕輸給我嗎?”

廢話,連葉舟洋都打不過他,她能贏才怪。

發現激將法沒用,許念遠換了策略,提出條件,誘敵深入:“這樣吧,我讓你三箭,如果你能贏我,我就為之前不尊重你男朋友的事道歉。”

“男朋友”三個字讓她麵上一紅,卻也沒有否認,隻是警惕地問道:“那如果我輸了呢?”

他想也不想,脫口道:“如果你輸了,就讓蘇啟言叫我爸爸。”

啊咧?這是什麽奇怪的條件?有毛病吧?

許念遠見她沉默不語,估摸**不夠,再加籌碼:“如果你覺得不公平的話那就再加一條,你贏了我不僅去跟你男朋友道歉,還叫你一聲媽。”

媽你個大頭鬼啊!這人什麽腦回路?有毛病!

她想了想,說:“我們兩個人打賭,不能撤上別人。”

“什麽意思?”

她沉吟一會兒,大姑娘能屈能伸,麵子算什麽,豁出去了:“這樣,既然你說了讓我三箭,那我也不跟你客氣,如果我贏了,你就得為之前不尊重蘇教練的事道歉,如果我輸了,就請射箭部全體成員吃燒烤。”

傅孟澤說過,除非有奇跡發生,不然她幾乎不可能贏過宋池,既然如此,還不如放手一搏。許念遠再厲害,讓她三箭的情況下,她總該有機會和他拚一拚吧。

許念遠上下打量她一眼,輕蔑一笑:“行啊,地方我們選,市中最貴的烤全羊。”

“好!一言為定!”

許念遠讓阮阮決定箭道,阮阮選了十八米的室內箭道。

規則很簡單,原則上每人十支箭,環數之和高者為勝,但許念遠讓阮阮三支箭,所以他的最終成績取十支箭中成績最好的七支。

十分鍾後,兩人並排站在十八米箭道前。

射箭部的成員差不多都來齊了,圍繞兩人形成一個半圓。

阮阮站在靶位前,視線不由自主地掃向空無一人的觀眾席。上一次她站在這裏時,還有蘇啟言坐在觀眾席上看著她,給她加油鼓勁,這一次卻隻有她自己,輸贏都由她一個人承擔。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摒棄掉腦子裏的雜念,集中注意力。

比賽開始。

第一支箭,由她開局。

她閉上眼,在心裏把口訣溫習一遍,然後按照口訣,做出標準的站位姿勢,然後搭箭、扣弦、預拉、開弓、瞄準、脫弦!

八環!

算是正常發揮,一個還算不錯的成績。

她長舒一口氣,偏頭,看了眼許念遠。

見他嘴角一挑,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倒計時開始,他的動作雖然不夠標準,但卻很流暢,一氣嗬成,長箭飛出。

竟是……脫靶?

什麽情況?

在場眾人皆是一懵,這可是關係到一頓烤全羊啊。

“許念遠,你怎麽回事,能不能行?”有人直接急了。

許念遠也是奇怪,像他這麽驕傲跋扈的人,被人這麽指著鼻子說一句,非得當場翻臉,可他反應卻十分平靜,甚至還有點不以為然:“哎呀,手滑了啊。”

阮阮精神一振,真是天助我也。

有了第一箭的開門紅,第二箭她信心倍增,弓滿離弦,是個七環,不太滿意,但也還行。再反觀許念遠,第二箭居然再次脫靶。

“許念遠,加油啊,我們都還等著吃大餐呢。”

“許念遠,你不會在故意讓著學姐吧?”

大家鬧成一團,著急的、惋惜的、八卦的,總之說什麽的都有。唯有本人還在一臉淡定地嚼著口香糖,嘴角帶著不可一世的笑意。

阮阮聽蘇啟言提過他,天賦型弓手,可現在的兩箭完全配不上他的評價,她突然意識到什麽,猛然看向許念遠:“我希望你能認真對待這場比賽。”

許念遠不說話,喉嚨裏又是一聲嗤笑。

她的第三支箭,正常發揮,也是個七環。

緊接著又輪到許念遠,這一次是個十環,隻不過這個十環並沒有打在他自己的箭靶上,而是打在了阮阮的箭靶上。

“怎麽樣,學姐,我這次夠認真了吧。”

她注視著正前方自己箭靶上的唯一個十環,臉色越發難看。他是故意脫靶的,他分明是在利用這三支箭羞辱她!

果然,接下來的七支箭,阮阮一直在5到10環之間忽高忽低,而許念遠卻一反前三支箭的狀態,拿到了總分70環的高分。

最終阮阮以62環的成績的敗給許念遠。

總分不過相差8環,可在場觀戰的人都看出這8環對她來說是多大的侮辱。

所有人都朝阮阮投來同情的目光。剛才的比賽,她不僅僅是被許念遠碾壓,而是徹徹底底地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上。

她本就不是射箭部的人,一個人單槍匹馬殺來射箭部挑戰部長,最後卻被一個小學弟殺得片甲不留。

此刻,她一個人躲在地方,埋頭收拾著“殘盔爛甲”,孑然一身,孤立無援,仿佛被世界拋棄的孩子。

就在這時,背後傳來一個聲音。

“阮阮。”

她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聽錯了,緩緩回頭,熟悉的身影朝她走來,清晨的日光透窗而過,照得眼前的人有些不真切,她驚訝:“蘇啟……蘇教練,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一直都在這裏,一直都看著她呢。

他走到她身邊,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輕輕揉了揉她略顯狼狽的淩亂頭發,然後調轉視線,不輕不重地落在一旁還在自鳴得意的許念遠身上,他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可眼裏的光卻是冷的:“還有沒有力氣再和我比一把?”

剛剛平靜下來的射箭場,再次劍拔弩張。

蘇啟言和許念遠選了更高級的三十米箭道。

“要不要我讓你三箭?”

許念遠笑,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嗎,那也得有這個本事:“用不著。”

“真的不用?”他又問他一遍,“別最後輸了不認賬,還說我欺負小朋友。”

“嗬嗬。”

許念遠雖然麵上如常,其實內心已經有點打鼓。之前兩次蘇啟言作為教練,雖然算不上溫柔,但都給他一種毫無威脅的感覺,可今天的蘇啟言不僅話裏帶刺,就連眉目中都帶著不可逼視的銳氣。

先前聽夏老師說他是退役運動員時,還有些瞧不起他,因為這般年紀就退役的運動員大多是沒有天賦的平庸者,可是現在,他卻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叫蘇啟言的人絕對沒有那麽簡單。

許念遠是個滑頭,剛折辱完人家女朋友,怕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於是給自己留了條後路,沒有給蘇啟言折辱自己的機會,到時候萬一輸了,他是教練,也不至於太丟臉。

“蘇教練,手下留情。”

蘇啟言斜他一眼,似笑非笑:“放心,放開了發揮,我已經不是你的教練了。”

許念遠:“……”

還是十支箭。

三十米的箭道比十八米的箭道難不少,再加上目前還摸不清蘇啟言的實力,許念遠不敢大意,第一箭慎之又慎,打出了十環的成績。

蘇啟言吹了聲口哨:“不錯嗎。”

許念遠神情微微放鬆,挑眉做了個請的姿勢。

蘇啟言用的是阮阮的弓,他膚色偏白,粉紅色的弓把,握在他一個男人手中絲毫不覺得違和,甚至給人一種特殊的少年感。

他簡單適應了一下弓的拉力,然後,搭箭彎弓,很快脫弦,輕鬆拿下十環。

許念遠臉色微微一變:“蘇教練,您也不弱嗎。”

好像是有點實力。

蘇啟言麵上依舊掛著笑,客客氣氣道:“謝謝。”

第二箭準備。許念遠仍舊是個十環。

蘇啟言緊隨其後,同樣也是個十環。

許念遠因為之前和阮阮比過一輪,中間沒有休息,體力明顯下降,第三支箭隻打出了九環:“靠!”完了,輸了。

他輕罵一聲,原本以為以蘇啟言滿血的狀態,這一箭必會壓他一頭,沒想到箭落靶環,竟然也是個九環。

周圍響起一陣歡呼聲。這歡呼聲是給許念遠的。現場除了阮阮,大家都很自覺得站到了許念遠一隊。一來許念遠雖然張揚自大,但莫名地人緣還挺好,再來試想一個普通學生打贏一個職業運動員無論如何都比一個職業運動員打贏一個普通學生令人振奮。

阮阮站在一旁,比自己比賽時還緊張。

她輸沒關係,可他不能輸。

第三支箭過後,雙方分數再次打平。

許念遠破天荒地沒有得意,他盯著箭道盡頭的箭靶,愣了半天,意識到什麽。

這是巧合嗎?

他朝蘇啟言投去一個狐疑的目光。後者神色如常,朝他露出標誌性的微笑。

許念遠調整下呼吸,再次舉起反曲弓,打出第四支箭。

八環。

緊接著,蘇啟言也打出第四支箭,也是八環。

而後,許念遠第五支箭打出,十環。蘇啟言第五支箭打出,十環。

九環。九環。

七環。七環。

……

是的,他在複製他的成績。而且他不僅複製了許念遠的分數,連他射中的方位,都一並複製過來。

打到第九支的箭的時候,大家望著兩個分布幾乎一模一樣的箭靶,終於明白過來。

許念遠終於體會到自己被折辱的感覺。

羞惱、憤怒、氣憤,但更多的還是震驚。

他像是一隻被挫傷了銳氣的小獅子,自暴自棄地打出最後一箭:“蘇教練,您還真是不給我留麵子呢。”

這一次,蘇啟言沒有笑,他收斂目光,打出最後一箭,十環。看向許念遠,冷冷道:“在賽場上戲弄對手的人,不配拿弓。”

怕比賽時發揮不好,阮阮早飯隻吃了三分飽,從射箭部出來,肚子就開始抗議了。

“我們去吃飯吧。”

蘇啟言看眼手機:“現在才十點,吃哪門子飯?”

“早午飯啊,你是不是年輕人?”

蘇啟言:“……”

作為運動員,阮阮成功猜到了他敏感脆弱的小尾巴,他為了證明自己還年輕,最後跟她進了一家快餐店。

阮阮點了一份米線。蘇啟言什麽都沒點,他飲食規律,自製力極強,不該吃飯的時候絕不亂吃。

等飯的空隙,她對著他傻笑起來。

他摸摸她額頭,揶揄道:“你發燒了?”

“嘿嘿,你居然會為了我和許念遠比賽。”

說好的作為專業運動員哪能跟一個普通學生見識呢。

啪啪打臉的感覺,疼嗎?

他聳聳肩,不以為然:“此一時彼一時,總不能看著徒弟被人欺負吧。”

不疼,博大精深的詭辯論了解一下。

“你也是,傻子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才學了幾天,就敢跟人單挑了,今天要是沒有我,看你怎麽收場?”

“嘿嘿,謝謝學長,”她傻傻一笑,“我隻是不想看著你的心血就這麽浪費,而且這個賭約我覺得穩賺不賠,我輸就輸了,大不了就是輸了丟人,可要是贏了,許念遠就會跟你道歉了,部長也會重新考慮你的訓練計劃。”

“穩賺不賠?”他睨她一眼:“請射箭部的人吃燒烤不花錢?”

說話的間隙,她的米線端了上來。

她餓壞了,拿起筷子,抄起一大口米線,吹去上麵的熱氣,邊吃邊嘟囔:“那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

“你可是教練,這關係到你在學生心裏的威嚴呢。”

“看你也沒少氣你們老師,怎麽還在乎師道尊嚴了?”

她從小就沒少被老師罵,才不在乎這個,隻不過因為對象是他罷了。

她不說話了,開始專心吃起飯。吃了一會兒,突然停下來,捂著胳膊,轉了轉肩膀。

“你怎麽了?”

這幾天練箭練得太瘋狂,胳膊有點酸痛,之前沒覺得什麽,突然放鬆下來,才覺得累得抬不動了。

第一次發現吃個飯也那麽累人。

“活該!你是傻子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才學了幾天,就敢跟人單挑?”

幻覺嗎?怎麽感覺這個畫麵好熟悉?

他瞪她一眼,起身坐到和她同一邊的椅子上,拿起盛米線的小碗,從砂鍋裏夾出一些,送到她嘴邊。

她看他做完這一係列動作,受到了驚嚇:“你幹嗎?”

“張嘴!”

“啊?”

“你不是胳膊疼嗎?張嘴。”

她臉“唰”地一紅,忙不迭去阻擋:“也沒有很疼,就是有點酸而已。”

“別動,嘴巴張開!”

“不要,太丟人了,這還有別人呢。”

“現在知道丟人了?你傻子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才學了幾天,就敢和別人單挑?”

……原來不是幻覺。

“快張嘴。”

好吧,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從了吧。

她無比享受,不是,無比拒絕地張開嘴,任由細細軟軟的米線滑進口腔。不燙不涼,不鹹不淡,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一次米線了!

吃完米線,兩人沿著林蔭路往回走,路過操場,遠遠看見東邊的雙杠上坐了幾個人,正交頭接耳商量什麽,中間最紮眼的那個穿著亮黃色的運動服,不是許念遠是誰?

阮阮見識過許念遠的為人,驕傲自大、乖張跋扈,一言不合就要動手。他早晨才被蘇啟言暴虐一頓,估計現在還在氣頭上想著怎麽打擊報複。

他們不想惹麻煩,決定繞道而行。

樹欲靜風不止,還沒等退出許念遠的視線,許念遠就看到了兩人,他從雙杠上跳下來,撒腿就往這邊跑來,邊跑還邊喊:“喂,站住。”

許念遠不愧打架小能手,跑步賊快,跟頭狼狗似的衝在第一個,後麵的人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也追上來。

真是冤家路窄。

看不出這小子性格差勁,朋友還挺多。阮阮數數從遠處跑來的小群體,有七八個人,等他們跑近了,才發現居然還有人手裏拿著……擀麵杖?她咽口唾沫,這是要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行凶嗎?

分神的刹那,亮黃色的狼狗已經衝到眼前。

這會兒剛過飯點,學生們自習的自習,午休的午休,操場附近除了他們,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許念遠,這裏是學校。”阮阮底氣不足地警告。

顯然這話對一個常年違法校規的人,完全沒有任何威懾力。他掃她一眼,目光聚焦到蘇啟言身上。

“東西拿來。”

身後兩個小弟似的同學把手裏的擀麵杖,一人一根交給許念遠。

“給,老大。”

阮阮下意識往蘇啟言身邊靠了靠,抬頭瞄他一眼,隻見蘇啟言一手插兜,淡定如斯,不動如山。

許念遠接過兩根棍子,地頭蛇似的放在手裏掂了掂,然後……從口袋裏拿出一條皮腰帶,把擀麵杖往身後一捆,低頭道:“蘇教練,我是來負荊請罪的。”

阮阮:“……”

蘇啟言:“……”

這峰回路轉的劇情是什麽情況?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許念遠抬起頭,咧嘴一笑:“蘇教練,再順便問一句,您的私教課多少錢?”

搞不懂的腦回路。

這人絕對有毛病。

阮阮因為這幾天運動量過度,肩部肌肉拉傷,需要休息幾天。怕她再搞出什麽幺蛾子,蘇啟言命令她,必須時刻向他報備她的行程。

阮阮:報告教練,剛起床準備去上課!

蘇啟言:收到。

阮阮:報告教練,正和室友走在去食堂的路上。

蘇啟言:收到。

阮阮:報告教練,正在蹲廁所。

蘇啟言:我在吃飯。

阮阮:……

射箭部最終也沒有采用蘇啟言的訓練計劃。事後宋池找過阮阮,說可以答應她再比一場,她拒絕了。距離比賽隻有半個月多的時間了,那份訓練計劃原本就是針對賽前一個月製定的,即使她贏了,那份計劃也不能照搬照用了。

倒是許念遠這熊孩子,居然因為一場比賽成了蘇啟言的迷弟,每天雷打不動地跑去“逆風之翼”,嚷嚷著非要他收他當徒弟,不然就每天來店裏找他下戰書,一直挑戰到蘇啟言輸為止。

阮阮嚴重懷疑他有受虐傾向。

蘇啟言到底是答應過夏老師做射箭部的代理教練,哪怕隻有一個學生願意跟著他,他也不能拒絕。雖然徒弟沒認,但還是幫他製定了一份訓練建議。

接下來的半個月,阮阮都在忙碌中度過。上課、畫稿、練箭,每天都過得很充實。

很快到了“雲端杯”室外射箭冠軍聯賽的日子。

阮阮報名了反曲弓混合組30米個人賽,讓她驚訝的是,蘇啟言居然也報名了反曲弓公開組70米個人賽。

自從葉舟洋知道這個消息後,看蘇啟言的眼神一直跟仇敵似的。

葉舟洋今年一直都在專注於“雲端杯”賽事,幾乎每一站積分賽,都會去參加,並且隻參加反曲弓公開組70米的項目比賽。這個組別的比賽很特別,是大賽為數不多的允許專業運動員參賽的項目,參加的人有不少是現役或退役的職業運動員,實力水平較之其他組別不知高出多少。盡管如此,葉舟洋目前的個人總積分,依然高居榜首,而他也因此獲得直接晉級總決賽的資格。蘇啟言的加入,無疑成了他奪冠路上最大的障礙。

比賽時間總共三天,地點設在和吳江市相鄰的X市。

第一天進行的是阮阮的反曲弓混合組30米個人排名賽和淘汰賽。因為兩地距離比較近,比賽當天,蘇啟言開車從吳江大學接了阮阮和葉舟洋一起過去。

阮阮第一次參加這麽正規的射箭比賽,異常興奮,和蘇啟言你一言我一語嗆了一路。葉舟洋本就話不多,今天更是少得可憐,支著腦袋,靠在車窗邊,偶爾聊天扯上他,“嗯啊”地回答一句。

從高速上下來,蘇啟言進了一家加油站,葉舟洋要下去買水,阮阮望著他的背影,擔心道:“他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蘇啟言偏過頭,穿過副駕的阮阮,看了他一眼:“大概有點緊張吧。”

“他不是已經進決賽了嗎?”

蘇啟言伸個懶腰:“他的目標可不隻是進決賽。”

“那他的目標是冠軍?”

“是,也不全是。”他笑笑,“一般省隊挑選運動員,會從下麵的市體校組織選拔,但除此之外也有個別教練員會通過一些比賽去挖掘有潛力的選手。”

她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葉舟洋想進省隊?”

“沒錯。”

“是因為葉沉溪嗎?”

蘇啟言雙手交疊,枕在腦後:“誰知道呢?”

此時,兩人對話中的主人公正站在便利店門口,對著微信刪了寫,寫了刪,終於編輯好一條信息:“沉溪姐,你今年還會來給我加油嗎?”

本以為不會那麽快收到回複,誰知剛把手機收起來,口袋裏就傳來信息提示聲:“當然,你在哪兒,我已經到了。”

少年枯枝般的眼神瞬間被點燃:我還在路上,馬上就到!

再次出發,葉舟洋的臉色明朗起來,然而,誰知這樣的明朗不過曇花一現。

剛到停車場,阮阮就看見葉沉溪遠遠朝他們揮手,示意那裏有停車位。

她一身都市熟女風打扮,即使穿著高跟鞋,也掩蓋不了她作為運動員的颯爽氣質。

葉舟洋從車上跳下來,孩子似的飛奔而來,不等他跑到她跟前,一個男人從她身後的車裏下來,拿了件風衣披在葉沉溪身上。

“小心著涼。”

“我不冷。”

“穿著,你要感冒了,李教練非殺了我不可。”

男人大約三十四五,身材高大壯碩,襯得葉沉溪在他麵前顯得十分嬌俏可人。兩人一推一拒,看起來格外親密。

狂奔的腳步慢下來。

葉沉溪走過來拍拍他的胳膊:“怎麽了,不認識了?”

葉舟洋這才悶悶叫了聲:“劉教練。”

劉教練麵相嚴肅,開口卻很和善:“呦,小洋啊,都長這麽高了,聽你姐姐說你考上吳江大學了,厲害啊,我就說嗎,當年幸虧沒進體校,不然浪費了個高材生,哈哈。”

不知哪個詞刺激到葉舟洋,他冷一笑一聲,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蘇啟言停好車,和阮阮一起過來,蘇啟言看見劉楠也叫了聲:“劉教練。”

阮阮一臉茫然,也跟著一起喊了聲劉教練。

蘇啟言向他介紹,劉教練本是運動員出身,退役後在省隊做了兩年教練,後來被調去了國家隊,最近才回來,轉行開始經商。

幾人聊了幾句,劉楠突然接到一通電話,說還有些事,就離開了。

葉沉溪前段時間剛從外地比賽回來,隊裏放了她幾天假。她跟劉楠說,要來X市看葉舟洋比賽,而劉楠也剛巧這邊有生意,這才兩人一起來了X市。

“你和劉楠在一起了?”蘇啟言把葉舟洋拉到一邊問。

“還沒有。”葉沉溪說。

蘇啟言見她神情有異,也不再多問,看看時間,叫上阮阮,趁早進了賽場。

賽場設在X市體育中心。

上午進行的是阮阮的反曲弓混合組30米個人排名賽。上場前,蘇啟言本想提醒阮阮不要緊張,誰知這貨正拿著手機上躥下跳地玩自拍,其他參賽選手見了,一臉這姑娘怕不是剛喝了興奮劑的鄙夷模樣。

蘇啟言按住她,問:“你第一次參加這麽正規的比賽,不緊張嗎?”

她來參賽,本就沒帶勝負心,所以一點也不緊張,更多的是新奇和興奮,於是一時沒忍住,信口開河道:“緊張什麽,我可是有專業運動員輔導的人,我還怕待會兒那些人輸太慘哭鼻子呢。”

“……”

有句話叫什麽來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古人誠不欺我。

“幹嗎,不相信我?”

蘇啟言無語:“我決定先去趟藥店,買盒雲南白藥。”

“你受傷了?”

“怕某人一會兒把臉打腫,先備著。”

“不用,還是去買斤韭菜包子吧。”

“啥意思?”

“怕你一會兒就“真香”了。”

“……”

完了,這姑娘真飄了。

十點,比賽正式開始。

人工種植的草坪上,三十個靶環排成一排,每個靶環前方站著一名選手,阮阮站在十七號靶位上。

上場前沒什麽感覺,一旦站在場上,置身眾多參賽選手中,才感受到一觸即發的緊張氛圍。

頭頂是空曠湛藍的天空,安全線外是成群的圍觀者,而在選手眼中,周身萬事物都逐漸淡去,一片虛無中隻剩下自己的目標,那一點象征冠軍的黃心。

來之前,蘇啟言問她這次的心理目標是什麽。

彼時她正撚著葡萄刷短視頻,隨口答,隻要不輸得很慘,麵子上過去就行。可是現在,她站在賽場上,頭頂藍天,腳踩大地,浮躁的心突然沉澱下來,她握緊手中的反曲弓,目標忽然大了起來。

她想進淘汰賽。

她想進決賽。

她想要那一座象征冠軍的獎杯。

她想超越自己從眾多平庸者中脫穎而出。

倒計時結束,信號聲響。

幾十成百支箭同時離弦。

接下來的半小時,她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自己,甚至忘記了一旁觀戰的蘇啟言,隻是傾盡所有,打好每一支箭。

有一瞬間,她感覺身體裏的某種細胞蘇醒過來,自信、興奮、期待,她甚至覺得自己離那座冠軍獎杯隻有一步之遙,再努力一下,便觸手可得。

可現實是殘酷的。阮阮最終還是沒有進入淘汰賽。

淘汰賽晉級名單出來時,她像一隻蔫了的茄子,垂頭喪氣。

蘇啟言在休息區等她。

他知她水平,見她這般無精打采,不用猜也知道結果是什麽。

這就是競技,隻要參與,就很難無動於衷。

她再沒帶勝負心,前段時間的努力卻是真真切切的。那種付出之後,一無所有的感覺,他知道有多痛苦。

心底某處軟了軟,輕輕叫了她一聲:“阮阮。”

她慢慢抬頭,視線依次掃過白色的運動鞋,黑色的運動服,最後落在他俊郎的臉上。頭頂的日光透過臨時支起的頂棚灑下來,把他的五官渲染得異常溫柔。她胸中跌宕,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鼻子酸酸的,眼眶也跟著紅起來。

葉舟洋嘲笑她:“你不是不在乎這個比賽嗎?怎麽還哭了?”

蘇啟言回頭瞪他一眼。

其實她本來也不覺得什麽,可看到自己差兩分就能進入淘汰賽後,說不出的遺憾:“我最後一箭失誤了,如果重來一次,一定能贏她。”

蘇啟言破天荒地沒挖苦她,摸摸她的頭,說:“我相信你,不過有輸有贏,這才是競技的魅力。比賽中留有遺憾未必是一件壞事,這些遺憾會成為你上升路上的一塊重要台階,通過努力,期待在下次的比賽中突破自己,把它踩在腳下,不也是一件酣暢淋漓的事嗎?”

阮阮怔了怔,抬頭想象著放在自己頭頂的那隻大手,擦擦眼淚,重重點頭:“你說的對,你明天要連同我的份一起努力。”

他聲音低和:“當然。”

她愣了愣,咧嘴一笑。

今天的他好像很特別,有點溫柔,還有點……像男朋友。

“傻笑什麽?把腦子輸沒了?”他收回手,又開始像平時那樣揶揄她。

她呆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鼓起腮幫子氣呼呼道:“你才把腦子輸沒了。”

什麽呀,她居然會覺得他溫柔,看來真把腦子輸沒了。

校射箭部的人和阮阮報的是同一個項目,結果不出蘇啟言所料,幾乎全軍覆沒,除了許念遠。

許念遠沒被淘汰的原因倒不是分數高,而是因為他報的項目是反曲弓公開組70米個人賽,和蘇啟言一個組別,比賽時間在第二天。

“你怎麽想的?”

宋池部長得知這個消息時,一臉生無可戀,全部上下唯一的火苗也沒了。

在他眼裏,反曲弓70米組即使沒有專業運動員參賽,也會有很多高級玩家,沒有汗水的洗禮,根本不可能出成績。許念遠雖然在部裏“天下無敵”,可出了校射箭部,在這些高級玩家堆裏,別說炮灰了,泡沫都不算。

許念遠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我沒怎麽想,我師父建議我報這個組,我就報了。”

“你師父是誰?”

“蘇啟言。”

宋池:“……”

第一天的比賽下午三點之前就結束了。

葉沉溪平日隊裏訓練緊張,這樣的假期不多,好容易有機會,問阮阮要不要出去玩。阮阮沒來過X市,也想到處轉轉,兩人一拍即合,當下打開某度開始搜索:X市好玩的地方。

蘇啟言要留下來練幾把,熟悉賽場環境。

葉舟洋搖擺半天,最後和蘇啟言一起留下了。

阮阮和葉沉溪叫輛車,先去了網友推薦的熱門景點。

這是一座人工改建的古鎮,恰逢周末,古鎮人山人海,兩人逛了一會就覺得無聊了,轉戰去了市中心商業區。

五點半,阮阮給蘇啟言發了個微信,問他回賓館了嗎,要不要出來一起吃飯。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她信息,說還在市體育中心,讓她和葉沉溪先吃。

關掉屏幕,她興致缺缺。

葉沉溪看出她的情緒,笑問:“蘇啟言不來,不開心了?”

她臉一燙,否認道:“沒有,我隻是覺得他很在乎這次比賽。”

省隊的訓練節奏如何她不知道,但她看得出,這兩年他並沒有放鬆訓練,近半年來更是如此,他自製力強,製定的計劃,哪怕再忙,都會完成。

葉沉溪一隻手頂著下巴,認真看著她,好像她臉上有什麽特殊的東西:“這麽關心他,怪不得你會是他牽腸掛肚的妹子。”

“什麽?”她沒太明白她的話。

葉沉溪笑笑:“你不知道嗎?你可是唯一讓他犧牲休息時間夜聊的妹子。”

“啊?”

“應該是他剛進省隊的那段時間吧,那時候他剛從市體校轉來,還是個沉默寡言的小少年。你知道運動員的生活都挺枯燥的,有新人來,都難免會被‘調戲’一段時間,尤其是像蘇啟言這種長得好看的男生。說實在的,那時候我們女隊好幾個隊員是真的對他動了心思的。我們聚在一起打賭,看最後誰能拿下他。我們炮轟式輪流向他表白,起初他態度冷淡,對我們愛答不理。後來教練員看到了,以為他性格孤僻,融不進集體,還專門找了他談話,給他做心理輔導。再後來他學聰明了,再有人跟他表白,他就回一句,我心裏已經有人了。起初大家還覺得他在騙人,可他的室友卻說,親眼看到平日作息規律的他開始每天聊微信到半夜,訓練的時候也時常心不在焉。於是從那之後,我們的調戲就變成了八卦,大家都在猜,能讓這麽好看的小師弟牽腸掛肚的姑娘會是誰。”

阮阮眨眨眼,後知後覺:“那個姑娘是我?”

說起來,似乎是有這麽一段對得上號的經曆。

蘇啟言進省隊時,她剛考上高中,拿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蘇啟言發了一條微信:考上高中啦,母親大人獎勵了新手機,試試微信清粉功能。簡直是無中生有暗度陳倉憑空想象毫無邏輯的一句話,後麵還標注了四個字:群發勿回。

果不其然,她抱著手機一直等到半夜十二點也沒收到他的一字回複。原以為這條信息會如一塊石頭掉入大海,掀不起任何波瀾,誰知一個月後,他居然回複了:抱歉,剛看到信息,你應該開學了吧?

那是她開學的第二天,剛軍訓完回家,在太陽底下站了兩個小時的軍姿,回到家直接累得癱倒在**,打開微信,看到他的信息,瞬間一個鯉魚打挺,從**彈起來,盤腿坐正,激動到手抖:學長好,剛開學,還在軍訓。

發完等了一會兒,不見回複,又寫道:學長還在體校嗎?平時訓練忙嗎?

五分鍾後,那邊回道:嗯。

極其敷衍的一個字,可她卻抱著手機興奮地在**打起滾。那是自從他們分開後,他第一次給她發信息。那樣愛幻想的年紀,一條微信都足以讓她聯想到以後兩人結婚是舉行西式典禮還是中式典禮。

一個“嗯”字,仿佛帶著默認,從那天開始,阮阮開始頻繁給蘇啟言發微信,起初都是她胡言亂語。直到有一天,蘇啟言打斷她的抽風式的話癆說,有不會的題可以問我,高一的功課我應該沒問題後,她開始每天找一些刁鑽古怪的數學題問他,普通數學題還不行,還得是奧林匹克數學題,而且是她永遠也聽不懂的奧數題。他白天有訓練,隻有晚上才有時間。於是便出現了舍友眼中,兩人夜聊到深夜的現象。舍友一定想不到,在他眼中的深夜私語其實是在講數學題,而訓練時的心不在焉其實是在思考數學題,真是尷尬啊。還好這種情形隻持續了三個月,後來阮阮因為學習成績一落千丈,被爸媽送進了一所全封閉式的寄宿高中,從那之後,兩人就失去了聯係。

“沉溪姐,你們是怎麽在一起的?”她問。

葉沉溪愣了一下,笑開:“嗨,其實也不算在一起啦,隻是覺得我們之間挺聊得來,走得比其他人近了些,後來我們發現彼此性格太像,還是隻適合做朋友,以至於我們還沒發展到情侶那一步,就打住了。而且那時候我們都處於職業生涯的關鍵期,他一口氣衝到男隊第一,教練器重他,他訓練緊、壓力大,哪有時間談戀愛。所以啊,不用擔心,你還是他心裏唯一牽腸掛肚的姑娘。”

她勾勾嘴角,勉強一笑。不知是出於麵子,還是什麽原因,她沒有把當初兩人夜聊的真相告訴葉沉溪。

兩人又逛了一會兒,劉楠打電話來,說要陪她吃晚飯。

葉沉溪在電話裏推脫了兩句,沒推脫掉。

半小時後,劉楠風塵仆仆地趕來。

彼時,葉沉溪選中一件尼龍裙正要付錢,劉楠爭著幫她付,葉沉溪堅決不同意,最後還是自己付了錢。

買完衣服出來,劉楠說要請兩人吃飯。阮阮看出劉楠的意思,不願當電燈泡,假意接到微信,說蘇啟言在等她,匆忙逃了。

心情莫名糟糕起來。隨便吃了點東西,溜達到一家電影院。

電影院正在重映一部經典老片《初戀這件小事》。

計劃之外,買票進場。

大概因為電影院位置偏僻,人不多,隻中心位置坐了兩對小情侶。阮阮買的座恰巧挨著其中一對情侶。

怎麽走哪都那麽亮,她是電燈泡體質嗎?

本著假裝不羨慕、盡量不嫉妒、努力不憎恨的原則,阮阮自行換到一個沒人的角落,安安靜靜看電影。

她很久以前看過這部影片,講述的是女主人公小水因為喜歡上學長阿亮,努力改變自己的故事。小時候看隻覺得很甜,很勵誌,會為阿水的努力和勇氣而感動。此時此景再看這部電影不覺多了一些代入感。

“在我們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藏著一個人,每次想起他的時候,都會覺得有一點點心痛……”

是的,在她心底也有一個人。一個藏了很多年,藏得小心翼翼的人。

在他麵前,她總是像個精分患者。一方麵假裝普通朋友般對他的一舉一動滿不在乎,甚至偶爾還帶些鄙視,但另一方麵又總想展現出她最好的一麵,買了新衣服想穿給他看;考上心儀的高中想第一個告訴他;漫畫漲粉也想到他麵前顯擺顯擺。

她總告訴自己暗戀是一個人的事,自己選擇的路,不怨天,不尤人,可當知道他隻是拿她當擋箭牌時,還是有點難受。

電影演到三分之一,蘇啟言打來電話問她在哪裏?

她實話實說,在預定的賓館附近看電影。

她發了個定位過去。一個多小時後,她跟著稀稀拉拉的人群走出電影院,一眼就看見身材高挑,氣質出眾的他。

外麵的天已經完全暗下來,商場裏的燈亮如白晝,蘇啟言站在牆角,一隻手插在口袋裏,手機貼著耳朵,半長的劉海垂下來,形成的陰影遮住半邊眉眼,不知在和誰通話,他嘴角輕輕勾起,帶著少年的瀟灑和肆意。

她心底所藏之人,比電影中的阿亮學長,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她……

她沒有再往下想,因為他已經打完電話,朝她走了過來。

“你哭過了?”

她揉揉眼睛:“嗯,電影太感人了。”

她說的是實話,這部電影,她看一遍哭一邊,尤其是小水向阿亮學長表白的畫麵。

“笨啊,電影都是假的。”他笑著敲敲她的頭,“自己就是個畫漫畫的,還會被這些電影劇情騙到嗎?”

她沒有說話。

他發現她的異常:“你怎麽了?不開心嗎?”

她搖搖頭:“沒有,就是還沒緩過來。”

“入戲這麽深,看的什麽電影?”

生怕被他發現什麽,她堅決不告訴他電影名字,拉著他往電梯間走:“沒什麽,趕緊回去休息。”

“你怎麽突然這麽著急?”

“你明天不是還有比賽嗎?”

“你看起來很可疑啊。”蘇啟言被她拽著胳膊,走三步,停兩停:“老實交代,你到底看了什麽見不得人的電影?”

“……”

電影中,從一隻醜小鴨蛻變成白天鵝的姑娘站在她所愛的男孩麵前,說:“阿亮學長,我有話想對你說。我很喜歡阿亮學長,已經喜歡三年了,我所做的一切,我的努力改變自己都是為了你。我去參加舞蹈社,去演話劇,去當軍樂隊指揮,努力讓自己學業進步,都是為了你。但我現在才知道,我最該做也早就該做的事情,就是親口對你說,我喜歡你!”

電影之所以感人,是因為主人公小水做了很多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劉楠明早有工作,和葉沉溪吃完飯,就回吳江市了。

蘇啟言開了兩間房,他和葉舟洋一間,阮阮和葉沉溪一間。

晚上,阮阮洗完澡,躺**玩手機。葉沉溪見她悶悶不樂,有心逗她:“阮妹子,我和小洋是不是耽誤你跟蘇啟言的好事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羞得無處躲藏:“你別胡說。”

“難道我猜錯了,你和蘇啟言不是情侶關係?”

她啞口無言。她和蘇啟言什麽時候成情侶了,怎麽一個個都這麽想,許念遠是,葉沉溪還是。

葉沉溪曖昧一笑:“你還不承認,上次和李教練一起吃飯時,我就看出來了,雖然你們兩個嘴上說是朋友,但背地裏一定有貓膩。”

呃,您怎麽看出來的?

“還說不是,還用我拿鏡子給你照照你的臉嗎,估計汽車見了都得急刹車。”

阮阮這次不說話了,抱著膝蓋蜷縮在**,沉默半天,悶悶道:“我是喜歡學長,可是,是我單方麵的喜歡他。”

這話有點出乎葉沉溪的預料:“單戀?”

她點點頭,忙補充一句:“你別告訴他,他還不知道。”

她和葉沉溪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能感覺這個爽朗的姑娘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給她一種知心大姐姐的感覺。

“還是暗戀?”葉沉溪有點不相信,以蘇啟言那個腹黑的樣,“你確定蘇啟言不知道你喜歡他?”

“當然。”

他要是知道她暗戀他,還不知道怎麽嘲笑她,不對,也許會像騙隊裏那些女隊員一樣,騙她說自己有喜歡的人,或者騙也懶得騙,幹脆直接拒絕她,然後老死不相往來。

葉沉溪有點詫異,甚至懷疑對麵這姑娘在侮辱自己的智商。這兩個人天天跟橡皮泥一樣黏在一起,居然不是在談戀愛,這說出去有人信嗎?但看她表情,又不像裝的。沉默了一會兒,往後一仰,盯著天花板,不知道想到什麽,歎口氣:“傻姑娘,你知道嗎,在這個世上最辛苦的一種喜歡就是暗戀。”

“沉溪姐,你和劉教練……”

“看出來了?”葉沉溪從**坐起來,“看來我果然像小洋說的那樣,臉上還真藏不住事。”

“我隻是覺得你對劉教練很客氣。”

葉沉溪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側躺下來:“劉教練是我的初戀。”

她說這句話時,嘴角邊有兩個酒窩,酒窩裏仿佛浸著蜜。

阮阮也躺下,她以為接下來會聽到一個故事,可葉沉溪什麽也沒說,隻是靜靜地躺在那裏。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臉上的笑意被淡淡的疲倦代替,才聽她帶著一絲遺憾的語氣,自言自語般,說:“都說暗戀是一個人的事,可是再濃烈的感情,如果長時間得不到回應,也會變淡,就像玫瑰,一直得不到主人的養分,就會逐漸枯萎,等哪天主人回過神兒,再回頭澆灌時,會發現玫瑰已經死了。”

“沉溪姐,你是在跟我說話嗎?”

“這裏除了你還有別人嗎?”葉沉溪笑笑,“聽姐一句勸,你如果真的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讓他知道,單方麵的暗戀,隻會讓你熱情漸失,時間久了,即使再得到他的回應,也會覺得像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得不到回應,就會枯萎。這是什麽意思?是說有一天,她會不再喜歡蘇啟言嗎?一想到這兒,她的心猛然收縮。

“沉溪姐,我不太懂。”

葉沉溪翻了個身:“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話。”她閉上眼,腦中浮出另一張年輕的臉龐,時而像個小冰塊,時而像個小醋精,年紀不大卻非要裝出一副老成的樣子。哈哈,真是個有趣的孩子。

第二天進行的是反曲弓公開組70米的項目,阮阮完全不擔心蘇啟言,唯一讓她掛心的是許念遠。

她雖然不是校射箭部的人,但對射箭部多少也有些感情,不希望校射箭部就這麽解散。

許念遠作為校射箭部最後的火苗,此時被眾人簇擁著,捶腿的捶腿,揉胳膊的揉胳膊,享受著皇帝般的待遇。

部長宋池見他眉頭深鎖,神情異樣,還以為他太緊張,上前安慰他,讓他別有心裏壓力。誰知話還沒說完,許念遠就皺著眉吐出一句:“我不是說了,口香糖要西瓜味的,你怎麽買的薄荷味的。”

宋池:“……”

還真把自己當皇帝了?

阮阮在一旁翻個白眼,還是從包裏拿出一盒西瓜味口香糖,遞了出去。

因為之前的事,射箭部眾人看阮阮難免有些尷尬,林逸更是怕許念遠和她有過節,當場給她難堪,忙接過口香糖,想打圓場:“沒關係,時間還夠,我……”

不等他說完這句話,許念遠立刻從躺椅上坐起來,露出一排小白牙:“謝謝師娘!”

阮阮:“……”

眾人:“……”

與此同時,蘇啟言正站在不遠處盯著許念遠,他眼睛裏本來還帶著一絲嗆人的酸辣味,聽聞這句,瞬間變得又甜又香,莫名有種這徒弟沒白教的欣慰感。

排位賽中,許念遠不負眾望,成功晉級。

接下來是連續幾輪淘汰賽以及半決賽。蘇啟言自然沒有懸念。讓阮阮和射箭部眾人吃驚的是,許念遠居然開了掛似的一路過關斬將,進入了二分之一決賽,而葉舟洋則以兩分隻差,止步四強。

從場上下來,葉舟洋情緒低落。

葉沉溪抱了抱他,說:“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姐姐為你驕傲。”

葉舟洋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咽了回去。

決賽定在下午。

阮阮失眠一夜,中午回去補了一覺。醒來時,房間裏隻剩自己。

距離開賽還有不到一個小時,走廊上有些吵,身著各色運動服的選手們準備出發前往賽場。

她推門出來,往蘇啟言的房間走去。

她的房間和蘇啟言的隔了一個拐角。

蘇啟言的房門是虛掩的,裏麵隱約傳來三個人的談話聲,其中兩個是蘇啟言和葉沉溪,另外一個聽著有些熟悉,阮阮回憶了一下,和記憶中省隊的李教練對上了號。

她想起蘇啟言說,有些教練員會在大型比賽中挖掘有潛力的選手,想來李教練正是為此而來。

正要推門進去,聽到裏麵傳來李教練的問話聲:“看你上午的比賽,病情已經好多了,準備什麽時候歸隊?”

蘇啟言輕笑一聲:“這個問題,還是等下午決賽完,我再回答您吧。”

李教練給了蘇啟言一腳:“你小子,還跟我賣關子,跟你弟學壞了。不過說真的,你說的那個許念遠倒還真是個好苗子。”

病情已經好多了?

什麽病情?

蘇啟言生病了嗎?

她怎麽從來沒聽他提起過。

還是覺得不足為外人道?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房門被人從裏麵打開。

“阮阮?”

四目相對,蘇啟言察覺出阮阮的異樣,低頭看著她煞白的小臉,緊張道:“你臉怎麽那麽白,生病了嗎?”

這正是她想反問他的問題,但她沒有問出口,沉吟片刻,騙他說:“我沒事,可能有點感冒。”

雖然有很多疑問,但他下午還有比賽,她不想節外生枝,影響他發揮,即使隻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業餘比賽。

蘇啟言沒有任何異常,扭頭折回房間,打開地上的行李箱,翻找起來:“你等一下,我帶了感冒衝劑。”

李教練和葉沉溪跟在蘇啟言身後,蘇啟言一離開,李教練和阮阮打了個照麵,阮阮還沒從剛才突然得到的信息中回過神,神情僵硬地打了個招呼。

李教練看出她和蘇啟言關係不一般,笑著和她寒暄了兩句。

蘇啟言拿完藥出來,直接拉著她回了她的房間,拿起保溫杯,衝了感冒衝劑,塞到她手裏:“一會兒記得喝,真感冒起來,有你受的。”

她順著剛才撒的謊,訥訥點頭:“哦。”

他伸出手敲敲她腦袋:“哦什麽哦,肯定是剛才睡覺不老實,沒蓋被子,著涼了。”

“那個……蘇啟言,你沒有不舒服吧?”

比起他的隱瞞,她更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我能有什麽事?”他腦袋一歪,笑笑,“放心吧,我可沒你這麽嬌弱。行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他完全處在她的狀況外,絲毫沒有get到她的意思。

“蘇啟言。”

“嗯?”

她突然拉住他,哽了半天,也隻擠出兩個字:“加油!”

他愣了一下,摸摸她的頭,勾起半邊嘴角:“你就瞧好吧。”

“雲端杯”室外射箭冠軍聯賽是國內最大型的業餘射箭賽事,集中了全國眾多射箭愛好者,算得上業餘射箭圈的奧運會。

決賽現場,來了很多記者。

下午要進行的是反曲弓70米個人金牌決賽和反曲弓30米個人金牌決賽,往年30米組的關注度一直高於70米組,但今年相反。

最有希望奪冠的葉舟洋無緣決賽,兩個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參賽者進入冠軍爭奪戰,接二連三的意外,成功引起眾人的注意。更多的記者集中在反曲弓70米個人金牌決賽的現場,攝像師的鏡頭指向場中兩張陌生的臉龐。

蘇啟言,許念遠。

與此同時,觀眾席上的阮阮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場中的兩人,更確切地說,是注視著蘇啟言。

陽光很好,為防強光影響視線,他戴了頂深色的鴨舌帽,配上純黑的運動服,和身邊亮黃色上衣的許念遠形成鮮明對比。

鏡頭裏,蘇啟言精致挺拔的側顏被機器放大,投放在現場的電子屏上。屏幕中,他視線移動,饒著現場轉了半天,最終定格在某一個點上,然後虛握起右手放在嘴邊,微微仰頭,做了個喝水的動作。

阮阮坐在觀眾席上,舉起保溫杯,知道他在提醒她喝感冒衝劑。

許念遠隨著蘇啟言的視線望去,嘖嘖感歎:“賽場上還撒狗糧,您是真不把徒兒放在眼裏,待會兒比賽,不會又要放水吧?”

自從輸給蘇啟言後,許念遠隔三差五就上“逆風之翼”挑戰一次,大多數時候,蘇啟言都會應戰,然後再以微弱的優勢贏他。

“放水?”

“是啊,您哪次和我比試不放水?”

蘇啟言看了他兩眼,打心底一驚,這熊孩子果然不簡單。

他抬頭看眼觀眾席上的阮阮,拍拍許念遠的肩膀,低低一笑:“放心,看在你最近特別會說話的份上,今天不會放水了。”

許念遠:“我最近說什麽了?”

蘇啟言:“……”

是啊,他最近說什麽了?

不等他想明白,指令聲響起。

比賽正式開始。

兩人各自站到自己的靶位上。

比賽采用奧運賽製,兩人每人射12支箭,分成4組進行,每組3支箭,每支箭30秒,采用一對一交替發射的方式。

倒計時響起,由許念遠率先開弓。

10環。

現場響起一陣驚歎聲。

許念遠轉身,衝著鏡頭飛了一吻。

若是平常,蘇啟言一定會對他這種騷氣又浮誇的動作表示鄙視。可今天的蘇啟言什麽也沒說,他隻在許念遠打出的十環上掃了一眼後,便邁開雙腿,從容地站到了自己的靶位上。

計時表歸零。

現場又是一陣驚歎聲。

蘇啟言同樣射出了一個10環。

比賽剛開始,雙方平分秋色,互不相讓。

第一組3支箭過後,蘇啟言的成績是:10環,10環,9環;許念遠的成績是,10環,9環,9環。

雖有勝負,但目前差距還不大,可以看出兩人都是高手。這種情形,給人一種在看專業比賽的錯覺。

李教練坐在觀眾席上,欣慰一笑。

此時的許念遠已明顯感覺到壓力。他感覺今天的蘇啟言和之前完全不一樣。冷靜、沉穩、專注。他第一次感受到夏老師口中“職業運動員”這幾個字的重量。他不敢有絲毫大意,屏息凝神,全力以赴。

可即使這樣,比分仍然在逐漸拉開。觀眾還以為會看到一場異常膠著的比賽,然而,漸漸地,大家就發現了二者的差距。

這場比賽幾乎成了蘇啟言的個人專場秀。

“師父,我真後悔聽你的話,報了這個組別的比賽。”輸得這麽慘不說,還完全被搶了風頭。

隨著許念遠最後一支箭落定,所有的目光和鏡頭都集中在了蘇啟言身上。

11支箭過後,蘇啟言已經累計獲得102環。

這意味著什麽?這意味著,如果他最後一箭能打出9環,那麽,他將在這裏,一個業餘比賽中,打平國內反曲弓男子個人決賽紀錄。

現在眾人全都深吸一口氣,看著蘇啟言緩緩舉起反曲弓。

許念遠站在場中,離蘇啟言最近的位置,呆呆地看著眼前這個比他大不幾歲的男人,清晰地聽到胸口傳來的心跳聲。

李教練從座位上站起來,眉目緊鎖。

葉沉溪亦是驚訝。

阮阮雙手合十,放慢了呼吸。

電子倒計時裝置響起。

“嗖”地一聲,合金箭頭深深紮入靶環。

放眼望去,正是9環。

鴉雀無聲的現場瞬間沸騰起來。

許念遠依然呆在原地,表麵平靜的他,內心早已波濤洶湧。

“好!”李教練情不自禁地振臂一呼,仿佛當下蘇啟言贏得的不是一個國內的業餘賽冠軍,而是一個世界級專業賽冠軍。

望著遠處的箭靶,蘇啟言鬆口氣,轉過身,朝看台上的李教練微微一笑後,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小姑娘身上,伸出手攏在嘴邊,大聲喊出她的名字:“阮阮。”

明明隻是一個名字,她卻仿佛被電流擊中一般,“噌”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順著旁邊的扶梯快步往前下走了幾步,總覺著他接下來會喊出什麽重要的話。

然而,不等她從觀眾席上下來,記者大軍已經如洪水猛獸般衝進場中,無數隻話筒直接伸到了蘇啟言臉上。

“請問您是S省隊的前隊員,蘇夢祁嗎?”

他此時如果有手機,一定會看到,直播平台上已經炸開,所有人都在刷同一個話題:蘇夢祁回來了。

上來就是這麽犀利的問題。

阮阮站在電子屏前,替他捏了把汗。

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一向不願提及過去的他,竟對著攝像機微微一笑,說:“我是S省隊的現役隊員,蘇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