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人重逢

阮阮還以為能和蘇啟言單獨相處,沒想到葉舟洋也跟他們一起去看比賽。

比賽在沿海城市A城舉行。兩個小時的航班,葉舟洋靠窗,全程閉目養神。蘇啟言坐在中間,低頭看ipad。阮阮挨著過道。

她有偏頭疼的毛病,不喜歡在昏暗的空間裏看電子產品,本來想閉上眼睛睡一會,可飛機引擎聲引起的耳鳴讓她根本無法入睡,她坐起身,從包裏拿出一個打得亂七八糟的魔方,摸索著拚起來。

蘇啟言正在看一檔紀錄片,餘光無意間瞥見,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阮阮第一次玩這種三菱錐型的魔方,嚐試了很多次,每次都差幾個色塊,拚了好久,有點不耐煩,擰魔方的力道猛地一重。

蘇啟言嘴角抽搐了一下,看她臉上那股狠勁,忍不住笑了,這要是誰的脖子,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看不出來,你這智商還會玩魔方?呦,還是變異的。”突然,阮阮手中一空,蘇啟言不知何時放了ipad。手中拿著她的魔方。

“要你管,還給我。”還原不了魔方,本就心煩氣躁,這下被蘇啟言一羞辱,更是惱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搶。

蘇啟言逗她,把魔方舉得高高的,見她貼過來,一個短拋,換到另一隻手裏。

阮阮腰間係著安全帶,梗直了脖子,伸長了胳膊,怎麽都夠不著,氣得腳一跺,臉一扭,托著下巴,不說話了。

“其實,玩魔方和射箭差不多,都需要兩個字——靜心。”

機艙裏的空氣有些沉悶,顯示器裏播放著影院剛下線的喜劇片,在噪音的幹擾下,裏麵人物的台詞聽不太清。

轉回視線,小小的魔方在蘇啟言手裏靈活而快速地旋轉著,薄薄的唇,輕輕開闔:“這就好像射箭,你會發現,你越是想射中目標,往往就會越是偏離目標,那是因為你的心亂了。再比如這隻魔方,你越是急於還原它,就越是不能靜下心來思考,於是它就會像一團亂麻,越解越亂。但是,如果你能靜下心來,不固執於某一個目標,或許就會發現,一切早已水到渠成。”

“看。”蘇啟言攤開掌心。阮阮盯著那隻顏色規律的魔方,昔日光陰如溪水潺潺湧出:“好厲害!”

稚嫩的嗓音傳來,是泛黃的舊年時光。

秋末,午後的陽光從學校圖書室的落地窗灑進來,熏得人懶洋洋的。她趴在桌上,咬著筆,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一隻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

身旁,藍白校服的少年,一隻手撐著後腦勺,側背對著她,另一隻手像是無意識地轉著一個三階魔方,還原又打亂,打亂又還原,動作流暢順滑。少年眼睛看著窗外,眉心緊鎖,不知在想什麽。

“哇!48秒!學長好厲害!”

阮阮掐著手腕上的電子表,眼裏盡是崇拜的光。單手還原三階魔方,隻需要48秒,簡直可以堪比專業級速度。

轉動魔方的手停下來,蘇啟言直起身子,偏頭看了她一眼,聲色淡淡:“卷子寫完了?拿來我看。”

阮阮把試卷遞給他。蘇啟言檢查一遍,把錯題畫了出來。就在這時,一陣聲響傳來。兩人同時抬頭。

落地窗外站了個身材高挑的女生,她綁著高高的馬尾,平庸的校服穿在身上,不僅絲毫沒有遮掩住這個年紀該有的光華,反而把少女的青春靈動表現得淋漓盡致。

玻璃是隔音的,女生貼著玻璃窗,指指蘇啟言,又指指自己的手腕。蘇啟言會意,看一眼手表,起身,一邊收拾書包,一邊道:“這幾題,回去好好想想,有不明白的地方,明天再問我。”

“你去哪兒?”

“抱歉,今天有點事。”

“學長。”阮阮跟著站起來,追上前幾步。

蘇啟言頓住腳,一臉疑惑地回頭。

她回頭瞄一眼窗外的女生,支支吾吾半晌,鬼使神差地問:“學長,你不會在早戀吧?”

天呐,她在說什麽!說完,她自己都覺著自己瘋了,連忙補充道:“我的意思是,老師說,不能早戀,高中也不行。”

蘇啟言皺皺眉,指指窗外的女生:“你想多了,她和我一樣,都是魔方社的成員,今天中午社裏有活動,我怕自己遲到,所以讓她叫上我。”

“這,這樣啊。”蘇啟言語氣坦然,阮阮反而尷尬,臉一下子燒起來,想說點什麽緩解一下氣氛,誰知欲蓋彌彰,“那我可以加入魔方社嗎?我可以每次都來叫學長,保證不讓學長遲到。”

蘇啟言愣了一下:“你會玩魔方?”

阮阮誠實地搖搖頭。

蘇啟言歎了口氣,折返回來,揉揉她的頭:“好了,別胡思亂想了,先把英語成績提上來再說吧。”

那一次,她望著他的背影,捂住怦怦直跳的胸口,總覺著他好像察覺到了什麽。後來,她打聽到那個女生的確如他所說,和他關係普通,唯一的聯係就是都是魔方社的一員。她還打聽到,要進魔方社,必須在三分鍾之內還原一個三階魔方。所以,那之後,她開始學玩魔方,可是,還沒等她把速度提升到三分鍾之內,蘇啟言就轉去了體校。青春期的小心思就這樣被湮滅在時光中。

“喂,你想什麽呢?”蘇啟言見她出神兒,伸出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蘇啟言,你剛怎麽做到的,教教我唄。”借著回憶餘溫,她看著眼前的男人傻傻一笑。

蘇啟言盯著阮阮的酒窩,怔愣片刻,隨即別過頭去,定定神。然後,冷著一張臉,將魔方打亂,隨手丟給她,仰起頭,一臉傲嬌:“不教,自己想辦法。”

“別這麽討厭好不好,喂,蘇啟言?”

她纏著他吵了好一會兒,誰知對方理也不理,隻專心看自己的ipad。她好奇,往他身邊貼了貼,扒開他的胳膊:“你看的什麽呢,這麽入迷。”

是一部網上熱播的紀錄片,《旗袍之韻》。視頻中,幾名身材豐腴的中年婦女,化著民國時期那種高貴典雅的妝容,身穿旗袍,坐在紅木雕花椅上,白皙的腿若隱若現,顯現出一種別樣的成熟美。

不得不承認,就連阮阮都被這樣的女性美所折服,但是,看到蘇啟言那直勾勾的眼神,又覺得莫名不爽:“你覺著這叫美?”

蘇啟言瞧一眼女生酸溜溜的小眼神兒,低低一笑,故意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當然了,女人年紀越大,才越有一種飽經滄桑的成熟韻味。比起二十幾歲的小姑娘,這種成熟女人才更讓男人招架不住。”

阮阮翻個白眼:“嘁,美又怎麽樣,這個年紀,早就絕經了。”

蘇啟言瞥她一眼,輕飄飄道:“你關心人這個幹什麽,你渴了啊?”

阮阮:“……”

飛機抵達目的地A城時,已經晚上九點。

住進賓館,收拾好行李,蘇啟言收到S省隊好友打來的電話,因為對方第二天有比賽,簡單聊了兩句,就掛了。

第二天,三人起了個早,來到競技反曲弓項目的比賽現場。

室外射箭錦標賽,賽場自然設在戶外。場地采用C型環繞式布局,中間是比賽場地,有一麵人工湖,湖麵不大,一岸是箭靶,一岸是運動員射箭區。周圍是用廣告牌隔開的觀眾台。單元聯票沒有固定的座位,三人選了東側區第三排的位置,從這裏看過去,視野開闊,運動員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是絕佳的觀賽位置。

“請問……你是不是那個畫漫畫的‘綿綿豬’?”

阮阮剛挨著蘇啟言坐下,就聽一個甜糯糯的聲音傳來。是坐在她左手邊的小姑娘,綁著馬尾辮,戴著遮陽帽,腳邊放一隻弓袋。

“綿綿豬”是她在新漫畫平台的新筆名,乍然聽到這個名字,還有點不適應,懵了好半天,才點點頭:“對,是我。”

小姑娘眼睛一下子燃起來,激動地大叫:“我的天,我不是在做夢吧,大大,我是你的粉絲!”

尖叫聲引起蘇啟言的注意。

“大大,我超喜歡你畫的《丘比特之箭》,你看。”小姑娘興奮極了,拿起腳邊的弓箭,炫耀道,“這是我前幾天買的弓,看完大大的漫畫,覺得男主射箭時好帥,就迷上了射箭。”

阮阮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見粉絲,想笑又想哭。笑的自然是能被粉絲認出來,還當麵說喜歡自己的作品。哭的是,這小姑娘什麽時候說不好,偏偏當著蘇啟言的麵說,她一點也不想讓蘇啟言知道這部漫畫的存在。

“謝謝喜歡。”阮阮一邊笑著回應,一邊心虛地看向蘇啟言。

他一臉意外地看著她:“你開新漫了?”

阮阮打著哈哈:“畫著玩。”

“換平台了?”

阮阮硬著頭皮點頭。

“射箭題材?”

這個人怎麽回事,以前她把漫畫鏈接發過去讓他幫忙點讚都懶得點的人,今天怎麽這麽關心她的作品?

“算是吧。”

蘇啟言還想問什麽,小姑娘探過頭來,問:“大大能幫我簽個名嗎?”

“當然!”阮阮看見救星似的,連忙從包裏翻出水筆,“簽哪裏?”

“就簽我弓袋上吧。”

“好!”

小姑娘心滿意足地接過弓袋,放在膝蓋上珍而重之地看了好久,想到什麽,笑道:“對了,大大,您的射箭技術應該不錯吧,我聽說您為了畫這部漫畫,在射箭隊實地考察了一年多呢。”

呃,還真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讓她怎麽說呢?關於她為了這本漫畫去射箭隊實際考察這個說法她是知道的,不過隻是用來宣傳漫畫的一個噱頭。可是,如果實話實說,小姑娘一定很失望,再去網上一吐槽,說不定今晚就得瘋狂掉粉,絕對不行。

蘇啟言往這邊側了側耳朵。

阮阮沒有辦法,也隻能厚著臉皮說:“還……還好吧。”

小姑娘不知情,繼續天真地問:“是哪個射箭隊呀?”

阮阮騎虎難下,瞥眼蘇啟言,一咬牙,道:“S省射箭隊。”

蘇啟言聽她吹牛,愣了一下,隨即抱起胳膊,一臉吃瓜不嫌事大的模樣:“看不出你還會畫這種漫畫,還去實地考察過?對了,你剛說哪個隊?”

阮阮本就心虛,蘇啟言突然說話,嚇得她一哆嗦,扭頭罵道:“你想嚇死我啊?”

蘇啟言不說話,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完了,這下蘇啟言不但知道了這部漫畫的存在,還知道她跟讀者吹牛了。算了,讀者和蘇啟言總得先保住一個。

怕蘇啟言這個嘴欠的全給她抖出來,阮阮狠狠瞪他一眼,做個口型,一字一頓道:“你給我閉嘴!”

蘇啟言聳聳肩,表示無辜。

“觀眾朋友們大家好,這裏是反曲弓男子個人賽淘汰賽現場。”

說笑間,比賽即將開始。

個人賽一分為排名賽、淘汰賽和決賽三個階段。排名賽前兩天已經進行完,馬上要進行的是男子個人淘汰賽。淘汰賽首先按照配對表進行選手配對。每名選手射12支箭,分4組進行,每組3支箭,每箭30秒,采用一對一交替發射的方式,獲勝的人進入下一階段比賽,最後決出8名運動員進入決賽。

“好厲害。”阮阮口若懸河地介紹完規則,小姑娘聽得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又疑惑道,“為什麽那些運動員們的弓和我的不一樣呢?”

阮阮愣了一下,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那是因為這是競技反曲弓的賽場,你手裏拿的是傳統弓。”

“這還不一樣嗎?”

“這個……”果然,問題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她不知怎麽回答,隻得看向蘇啟言,向其求救。

然而,後者報複似的,看也不看她一眼,漫不經心地拆開一瓶礦泉水,喝了一口,又慢慢擰上。

小姑娘追問:“什麽是傳統弓?傳統弓和競技反曲弓有什麽區別?有傳統弓的比賽嗎?”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阮阮毫無招架之力。她一邊咳嗽,一邊不住地朝蘇啟言使眼色。

蘇啟言不動聲色地笑了一會,假裝不明白她的意思,關切道:“哎呀,你怎麽了?嗓子不舒服嗎?要不要喝水?”

小姑娘:“對了,還有複合弓是什麽?”

阮阮:“……”

這下要露怯了。

早知道不來了,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蘇啟言這個混蛋,故意耍她是吧,要死也一起死。阮阮氣壞了,憋足了一口氣,正準備罵蘇啟言一頓,卻見蘇啟言突然斂了神色,嚴肅道:“別說話,比賽開始了。”

阮阮以為他又耍花樣,然而,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看到2號發射區站了個熟悉的身影。她沒見過這個人,卻認識他,是前幾天司羽發給她的節目花絮裏的人,S省射箭隊的傅孟澤,這一次是以排名第二十的成績晉級淘汰賽的。

蘇啟言望著他,雙隻手緊緊攥著。明明坐在觀眾席上,卻仿佛比場地中央的人更緊張。阮阮看著他,強烈第六感告訴她,他和這個叫傅孟澤的人之間一定有些什麽。

淘汰賽進行得還算順利,最終,傅孟澤以第六名的成績晉級決賽。

中場休息,蘇啟言的手機震動起來,他接起電話,聽筒裏傳來一個輕挑的男聲。阮阮沒太聽清對方說了什麽。

掛斷電話,蘇啟言臉色有些難看,什麽都沒說,就朝出口處走去。

阮阮心下不安,也跟著走了出去。

她跟蹤蘇啟言,一直來到通往賽場外的一處甬道裏。

逆光處,兩道頎長的身影對峙著。一個是蘇啟言,另一個則是傅孟澤。兩人似乎在爭吵著什麽。

“你說什麽?你要退役?你想也別想。”蘇啟言情緒激動。

傅孟澤戴著鴨舌帽,手插在運動服的口袋裏,神情肆意慵懶,竟與蘇啟言有幾分相似,不,應該說比蘇啟言更瀟灑自然幾分:“我不是來征求你同意的,我隻是來通知你一聲,嘴和腿都長在我自己身上,你阻止不了我。”

蘇啟言像是換了個人,臉上再沒了之前的隨意,他抓住傅孟澤的胳膊,沉聲道:“你以為你是誰,想退役就退役?”

“放開我。”傅孟澤掙脫對方。

蘇啟言似是氣急,聲音都開始發顫:“傅孟澤,你給我立刻滾回隊裏,你沒資格任性,你對得起她嗎?”

“滾開!”蘇啟言的話沒有說完,就被打斷,傅孟澤猛地出手,一拳打在對方臉上,低吼道,“你有什麽資格提她?”

蘇啟言被打得一個踉蹌,後背狠狠撞到牆上。

阮阮看得心驚膽戰,正猶豫要不要上前阻攔,卻不料踩到一個空飲料瓶,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

爭吵聲戛然而止,兩雙眼睛一齊看向她。

“阮阮?”蘇啟言擰起眉,“你怎麽在這裏?”

阮阮尷尬,幹笑兩聲,蒼白地辯駁:“我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說話,我隻是想……想找傅老師要張簽名照。”

這話說出來,簡直漏洞百出,蘇啟言眉頭皺得更緊,倒是傅孟澤目光亮了一下,慢慢朝她走來。

傅孟澤穿著吳江市射箭隊的隊服,身上還帶著護胸和護臂。他走到阮阮麵前,露出一個痞裏痞氣的笑:“你就是他那個小女友吧?”

啊?阮阮腦子短路了一下。

傅孟澤又笑了笑:“簽名照暫時沒有,不如送你另外一個禮物。”說完,拉起她的手,俯身,在她手背輕輕一吻。

這段時間,阮阮天天聽司羽說傅孟澤長得好看,可麵對麵站在傅孟澤麵前,才發現視頻和照片裏的他,不及真人一半的好看。

蘇啟言見狀,大吼一聲:“你幹什麽?”

“開個玩笑,你緊張什麽。”傅孟澤陰謀得逞地笑笑,走了兩步,複又回頭。他聲音平靜卻如一記重錘在蘇啟言胸口:“蘇啟言,你是最沒資格阻止我的人,是你先背叛我們的約定的。”

蘇啟言瞳孔驟然黯淡,他半邊身子貼牆,因為剛才一拳,嘴角掛了彩,轉身換成背靠牆壁的姿勢,然後,脫力般,滑坐下來。

“蘇啟言。”

她走過去,叫了他一聲。蘇啟言閉著眼,陷入沉思,沒有聽見。她目光落在他身上,有疑問,更多的是擔心。

廣播裏響起女子個人賽淘汰賽的播報音。蘇啟言睜開眼,見阮阮眉頭皺皺的樣子,不由心一縮,擦把嘴角的血跡,故作輕鬆:“阮阮同學,這次回去,我決定把你的訓練量翻倍。”

“啊?”

她一臉茫然,蘇啟言坐在地上,一隻胳膊搭在膝蓋上,恢複了那副隨意姿態:“看到教練被打,都不出手幫一把,你說該不該嚴懲?”

阮阮眨眨眼,氣鼓鼓別過頭,“該,怎麽不該。”像他這麽厚臉皮的家夥,就該狠狠揍一頓。

阮阮和蘇啟言回到觀眾席時,女子個人組的淘汰賽已經開始。選手剛上場,觀眾席就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射箭在各大運動項目中,屬於冷門。一來玩的人少,二來屬於靜力性運動,所以相對於球類那種動力性、觀眾較多的運動項目來說,現場要平靜很多。傅孟澤前段時間上了綜藝節目,憑著不輸當紅流量小生的顏值,吸引了不少迷妹來觀賽,以至於上場時,引發了一個小**。這個阮阮不難理解,讓她驚訝的是,除了傅孟澤之外,居然還有人能在出場的瞬間引爆全場,而且還是個女人。

“那個姐姐長得好漂亮。”身邊的粉絲小姑娘扯了扯阮阮的袖子。順著小姑娘的手,阮阮視線落在場中央的四號發射位上。

用“漂亮”這個詞來形容一名運動員,有時算是一種貶低。可不得不承認,那名幾乎聚焦了全場一半人目光的女人,的確長得好看。即使剪著毫無女人味的利落短發,戴著最普通的遮陽帽,那立體的五官,尤其是那雙深邃堅定的眼神,依然帶著令人沉迷的魅力。

蘇啟言和葉舟洋換了座,葉舟洋坐在阮阮旁邊,聽見她和粉絲的對話,冷不丁插話進來:“葉沉溪十歲開始學習射箭,是天賦和努力並行的選手,曾多次入選國家隊訓練,這一次是以排名賽第一的優異成績晉級決賽,她的優秀無人能及,顏值對她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

葉沉溪。

阮阮聽蘇啟言提過這個名字,在蘇啟言的來電裏,葉沉溪的來電頻率可以排到前三。以前她隻當葉沉溪是蘇啟言的前隊友,現在見了真人,心裏突然起了個小疙瘩,就好像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和比自己更優秀的女人在一起時的自卑和害怕。阮阮探了探頭,發現蘇啟言正聚精會神地看葉沉溪比賽,那神情和看傅孟澤不一樣,信任中帶著欣賞,心莫名酸了一下,脫口道:“還算有天賦?傅孟澤十五歲學射箭,十七歲就拿了青少年錦標賽的個人賽冠軍,這才叫有天賦。”

葉舟洋語氣中帶著不屑:“青少年錦標賽算什麽,當初葉沉溪隻用了一年的時間就拿下了青少年錦標賽的個人賽冠軍和團體賽季軍。”

“傅孟澤起步晚。”

“所以排名賽也隻夠排到二十?”

葉舟洋性子一向冷淡,話也不多,這次不知怎麽回事,話語間分毫不讓。阮阮是個吵架界的戰五渣,很快就語盡詞窮。

蘇啟言想起阮阮剛給傅孟澤要簽名,現在又這麽護著他,不由納悶:“你什麽時候成傅孟澤的粉絲了?”

阮阮還吃著葉沉溪的醋,心裏憋著一口氣,嘴硬道:“就剛才啊,誰讓傅孟澤長得這麽好看,簡直是我的理想型男友。”

蘇啟言翻個白眼。

葉舟洋淡淡:“少自作多情了,你當人家是理想男友,人家當你是理想女友了嗎?”

豈有此理,“逆風之翼”的人都這麽會嗆人嗎?阮阮猛灌一口礦泉水,扭過頭,決定不去理會這兩個見色忘友的男人。

粉絲小姑娘看三人鬥嘴,一臉羨慕:“大大有這麽多好朋友,真幸福。”落寞的神情和先前的天真判若兩人。

阮阮看出小姑娘眼中的複雜情緒,可她不會安慰人,而且對小姑娘也不熟悉,隻笑笑,沒說什麽。

淘汰賽一直進行到下午四點。

S省射箭隊作為全國實力前三的強隊,成績一直不錯,這一次葉沉溪更取得了淘汰賽第一的好成績。就個人感情來說,阮阮對這個葉沉溪沒什麽好感,但作為S省人民,還是很驕傲的。

比賽結束後,蘇啟言接到省隊教練打來的電話,約他吃個飯。畢竟曾是S省隊的人,吃不吃飯另當別論,但既然來了A城,於情於理,都應該和老教練見一麵。隻是,不知為何,蘇啟言看起來不太情願的樣子,原本想以耽誤隊友訓練為由拒絕,卻最終沒推脫掉。

從賽場出來後,蘇啟言直接上了S省隊的大巴車,他讓阮阮和葉舟洋自己回賓館。阮阮在內陸城市長大,第一次來海濱城市,想去看看大海。葉舟洋不理解海有什麽好看的,不過就是一大坑水,加了鹽和海鮮,就扔下阮阮,回了賓館。

十月份的海邊,晝夜溫差很大,太陽一落山,海風刺骨得涼。阮阮沒帶外套,拍了幾張自拍,發了朋友圈,就轉戰去了市中心的沙灘小鎮。

沙灘小鎮是A城最出名一條商業街,以文藝風為主打,以動漫手辦屋、書店、咖啡廳為主,算是A城的一個特色景點。

阮阮沿著中心街道走了一圈,發現一家裝修特別漂亮的文具店,正要進去時,見一名少年背著吉他從裏麵出來。

雖然換下了隊服,阮阮還是一眼認出了傅孟澤。

和賽場上不同,此時的他穿一件oversizeT恤,渾身上下散發著張揚氣息。

傅孟澤看到她愣了一下,接著,揚起唇角,笑吟吟道:“阮阮小姐,這麽巧,我們又見麵了。”

“是挺巧,傅老師怎麽有空出來玩?”才目睹了他和蘇啟言的那場爭吵,難免有些尷尬,便想寒暄幾句,趕緊離開。

傅孟澤嘴裏嚼著口香糖,勾勾一側肩膀,朝她展示下背上的吉他:“琴壞了,出來換根琴弦。”

這個時候出來換琴弦?沒記錯的話,他明天還有比賽吧。

阮阮心有疑問,卻沒好意思問出口,“哦”了一聲,便不說話了。兩人麵對麵站著,沉默了一分鍾。她不知道該說點什麽緩解尷尬,傅孟澤笑了一下,一隻手插在口袋裏,隨口問道:“你多大?”

阮阮被傅孟澤莫名其妙的發問弄得有點糊塗,抓抓耳朵:“二十一。”

“哦,我比你小一歲,別叫我老師了,我還年輕,叫我傅孟澤好了。”

“呃……傅孟澤老師。”

傅孟澤笑出聲:“你這認真勁,倒是和蘇啟言真像。”

阮阮陪著幹笑兩聲,心想,誰和蘇啟言像了,而且蘇啟言哪裏認真了?

傅孟澤像是想到什麽,問:“有時間嗎?請你喝杯咖啡。這邊這家和那邊那家,你喜歡哪家?”

嗬,還真是自來熟。

“這邊這家。”

“那走吧。”

等一下,她什麽時候答應一起喝咖啡了?阮阮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被帶了節奏。猶豫的瞬間,傅孟澤已經推開了咖啡廳的玻璃門,她不好再拒絕,隻能跟上。也好,說不定能趁機打聽到蘇啟言退役的真相。

是一家歐式風格的咖啡廳,裝潢古典,白色喇叭狀立體唱機裏播放著舒緩的音樂。人不多,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置。

阮阮點了杯香草拿鐵,傅孟澤因為第二天有比賽,忌咖啡,隻要了杯白開水。

哪有人明知自己不能喝咖啡,還請人喝咖啡?總覺得傅孟澤這杯咖啡不簡單。

果不其然,傅孟澤跟她閑扯了幾句,就變得吞吞吐吐起來:“那個,李教練跟他說的那事,他到底是怎麽想的?”

“什麽事?”阮阮沒明白他的話。

“就讓他歸隊的事。”

“歸隊?”阮阮茫然。

“是呀,”這次輪到傅孟澤意外了,“你不是他女朋友嗎?這麽大的事,他沒跟你說?”

“不是,你誤會了。”女朋友三字讓阮阮心裏泛起一絲酸酸甜甜的味道,她耳朵微微散發著熱量,留戀片刻,實話實說道,蘇啟言不是她男朋友,隻是她的教練。

傅孟澤聽得一頭霧水,阮阮就將她和蘇啟言之間的關係簡單描述了一下,後者聽完,頭上的霧水更濃了。

就在這時,阮阮的手機響了。是司羽打來微信語音。阮阮朝傅孟澤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得到諒解後,按下了接聽鍵。

微信來電一般默認揚聲器模式,剛才在海邊聽音樂時,阮阮把媒體音量調到了最大,這會兒通話剛接通,就聽一個尖叫聲破空而出:“你說什麽,傅孟澤居然親了你?”

刺耳的聒噪猶如一顆炸彈,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阮阮臉“騰”一紅,連捂帶藏,手忙腳亂關掉揚聲器,然後,慢慢抬頭,朝傅夢澤露出一個看似平靜實則想死的微笑:“不好意思,我朋友。”

傅孟澤眼中閃過一絲猶疑,隨即抬起雙臂,往靠椅上一枕,示意她繼續。

阮阮往一側彎了彎身子,放低了聲音,告訴司羽自己正和別人在咖啡廳,一會打給她。司羽閑得無聊,隨口追問了句,別人是誰。阮阮說,傅孟澤。

電話那頭,靜了幾秒鍾,又是一聲刺破耳膜的高音。

阮阮無奈,為了解釋自己沒有勾引她“老公”,就把兩人偶遇的經過說了一遍。司羽性子開朗,抓住時機,問能不能跟傅孟澤視頻問個好。阮阮熬不住她苦苦哀求,冒著被拒絕的尷尬問了一句,沒想到傅孟澤大方地答應了。

阮阮將微信調到視頻通話,司羽心機滿滿,往後撤了撤身子,盡量讓臉顯得小巧。

傅孟澤接過手機,很自然地揮揮手,打了個招呼:“我說聲音怎麽這麽好聽,原來是小羽姐姐。”

噗!小羽姐姐?!

阮阮在一旁聽著,差點沒把剛喝的咖啡給吐出來。

傅孟澤前段時間和司羽一起上過節目,對她印象很深刻,是個努力上進的姑娘。因為比他大半年,就自作主張讓他稱呼她小羽姐姐。兩人性格都很外向,即使隔著視頻,你一句我一句的,也聊得很投機,要不是傅孟澤接到教練電話,阮阮懷疑他們兩個能一直聊下去。

傅孟澤要回隊裏,阮阮看眼時間,也準備回去了。

兩人一起走到門口,阮阮忽然停下來,讓傅孟澤不用等她,先走就行。傅孟澤問她怎麽了。阮阮說從剛才進來,咖啡廳就一直循環播放著一首鋼琴曲,舒緩悅耳,她覺著很適合畫線稿的時候聽,想去問一下這首曲子的名字。

她掃了眼周圍,還不等找到最近的服務員,就聽傅孟澤輕笑一聲,道:“弗雷德裏克·肖邦的《雨滴前奏曲》。”

聲音幹脆利落,沒有一字廢話,沒有一點遲疑。

阮阮回過頭。咖啡廳外天色暗下來,傅孟澤背著吉他,玻璃門推到一半,半邊身子暴露在燈光下,半邊嘴角帶一抹自信的張揚,比起嚴肅規整的運動員,更像一個自由不羈的流浪歌手。

回到下榻的賓館,天已經黑透。

昨晚,三人找到這間賓館,因為位於市中心最繁華的地段,加上離賽場近,所以客房比較緊張。阮阮一個人不敢住大房間,標間和大床房又都客滿,三人商量一下,要了一間四開間套房。

阮阮給蘇啟言發了條微信,問他回來沒有。等了一會兒,不見回複,猜他還沒回來。

樓下大廳有個射箭場,阮阮左右想想,與其一個人回去麵對葉舟洋那個冰塊臉,不如去玩兩把,等蘇啟言回來。

射箭場規模很小,與賓館大廳僅一道玻璃牆之隔,推開大廳門一眼就能看到,甚至比前台還要惹眼,因為是這間賓館的特色體驗項目,是以對賓館的客人免費開放,阮阮覺得還挺不錯。

七點多正是飯點,射箭場裏隻有一個小姑娘。阮阮認出這小姑娘正是白天坐在她旁邊的粉絲,名叫程諾諾。

她上前跟程諾諾打了個招呼,工作人員過來帶她去選弓箭,告訴她場內的安全注意事項和射箭規則。

阮阮認真聽完安全注意事項後,跟工作人員說自己學過射箭,對規則還比較熟悉。工作人員聽罷,樂得輕鬆,到一旁玩起了手機。

阮阮覺著反曲弓有種神奇的魔力,沒接觸之前,隻覺得會彎弓搭箭的人很帥,真正接觸之後,又覺得學起來太辛苦,腰疼胳膊酸地想放棄,可一旦入了門,就會愛上這項運動,甚至現在兩天不碰弓箭,手就癢。

她調試好弓箭,射了兩箭。雖然隻是10米小箭道,但兩個十環還是讓她興奮不已。

程諾諾跳著腳給她鼓掌,問為什麽自己射不中箭靶,是不是弓有問題。

阮阮還沉浸在射中十環的激動中,看見旁邊箭靶區散落在地和斜插在箭靶上的箭,想起這個情況自己開始學射箭時也碰到過,便以一副前輩的姿態告訴她,這是因為預射和撒放的姿勢不對,才導致的脫靶現象,和弓箭本身沒關係。說著,拿起程諾諾的弓,準備給她演示一遍。

程諾諾用的是傳統弓,阮阮以前沒接觸過,本以為和反曲弓區別不大,可真正搭箭時,才發現兩者大不相同。於是,不出意外,第一箭就脫靶了,接下來再連射了幾箭,也都不是脫靶就是低環。

剛在粉絲麵前樹立起的射箭高手的形象瞬間崩塌,阮阮有點不甘心,盯著手中那把構造再簡單不過的傳統弓,思考著它和反曲弓到底區別在哪兒。半晌,突然意識到傳統弓沒有瞄準器。

反曲弓有瞄準器,瞄準時要做到瞄點、準星、眼睛三點一線。傳統弓既然沒有瞄準器,那麽就應該做到瞄點、箭頭和眼睛三點一線,而不是像她剛才那樣,視線高於箭頭,隻做到瞄點和眼睛兩點一線。

想通了這點,阮阮再次挽弓搭箭,連射三箭,雖然依然沒有射中太高環數,但明顯比剛才好了很多。

因為太過投入,以至於沒注意到有人進來。背後響起一陣鼓掌聲。阮阮回頭,蘇啟言拍著手走過來,眼中流露出讚許之色:“你能想到根據弓的不同構造改變瞄準方式,還挺聰明的。”

聽了他的誇獎,阮阮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然而,不等她謙虛一聲,蘇啟言又添了句:“嗯,不愧是我教出來學生。”

她翻個白眼,對他嗤之以鼻:“這是我自己想出來的,和你有什麽關係?”

蘇啟言揉揉她的頭,輕車熟路地拿過她手裏的弓,借機講解了一番傳統弓和反曲弓的區別。他告訴她雖然改變了瞄準方式,但由於傳統弓和反曲弓的用力方式不同,所以導致她無法命中靶心。

她聽得似懂非懂。他拉拉弓弦,試了試磅數,找了個幹淨的箭道,示範了一箭。

這一箭正中黃心。

阮阮見多不怪,程諾諾卻是被蘇啟言精準的箭法驚豔了一下,羨慕地看向阮阮,說自己要是也有一個既會射箭顏值又高的男朋友就好了。

阮阮聞言愣了一下,看眼蘇啟言,迅速低下頭去,不說話了。蘇啟言笑笑,把弓還給程諾諾,也沒有說什麽。

程諾諾從蘇啟言手裏接過弓時,看了他一眼,覺得有些眼熟,不由問道:“我們以前見過嗎?”

蘇啟言實在沒什麽印象,搖搖頭。

阮阮問程諾諾:“你認識蘇啟言?”

“他叫蘇啟言?”程諾諾恍然大悟,怪不得覺著從哪裏見過他,“哎呀,原來是……”

阮阮見狀,一下子明白過來。她的漫畫《丘比特之箭》男主角叫蘇小言,是以蘇啟言為原型的人物,甚至連他眼角下的那顆淚痣都被她保留進了漫畫裏。

她生怕程諾諾一個嘴快說出來,忙不迭捂住小姑娘的嘴,搞得程諾諾和蘇啟言兩臉茫然後,趁機拉著蘇啟言跑了出去。

呼——還好她反應快。不過,憑著一顆淚痣就認出她漫畫人物的原型,阮阮覺得怎麽想都有點不可思議。

從射箭場出來,阮阮小臉還紅彤彤的,為了掩飾尷尬,故意扯個話題,質問蘇啟言怎麽不回她信息。

蘇啟言說出來匆忙,手機落房間了。

她注意到他換了件外套,手裏還拎了個超市的購物袋,應該是回來後又專門去了趟超市。

回到房間,蘇啟言取出購物袋裏的東西,幾塊生薑和一小捆大蔥。他把它們洗幹淨後,用水果刀切成塊和條,放進了電熱壺裏。

電熱壺冒出白色的水煙,裏麵發出咕嚕咕嚕的煮沸聲,蘇啟言拿起倒扣在桌子上的杯子,倒了一杯,遞給她。

阮阮受不了薑湯的刺激味,往後撤了撤身子:“你幹什麽?”

蘇啟言敲敲她腦殼:“什麽幹什麽,穿那麽少,還跑到海邊吹冷風,你是覺著生活太平淡,想感個冒,找點刺激嗎?”

被敲過的地方微微發疼,心口卻像曬過太陽,散發著微微的暖意,她捂著額頭,訥訥發問:“你是在關心我嗎?”

每次她叫他學長,都帶著一種撒嬌的語氣。蘇啟言端著熱氣騰騰的薑湯站在那兒,白色霧氣緩緩上升,氳得她本就有些嬰兒肥的小臉更加粉嫩。他盯著她水潤的嘴唇,喉嚨一陣發緊,費了好大勁,才壓製住胸口處不安分的跳動,清清嗓子:“勉強算是教練關心學生吧。”說罷,轉身去收拾電熱壺。

阮阮扁扁嘴,對著蘇啟言的背影吐吐舌頭。

雖然有點失望,心裏卻還是暖洋洋的。

她端起薑湯聞了聞,辛辣的氣味鑽入鼻尖,頭發都一根根豎了起來。她從小就特別討厭蔥薑的味道,在外麵吃小攤,每次都要叮囑老板不要蔥薑。小時候感冒,媽媽也給她煮薑湯喝,可是每次都被她偷偷倒掉。

好像聽見她心裏的小算盤,正在清理電熱壺的蘇啟言從洗手間裏探出頭來,警告道:“這可是本教練親手煮的薑湯,你敢浪費一滴試試。”

阮阮欲哭無淚,在心裏掙紮半天,最後一捏鼻子,一仰頭,悶了下去。

她拿著空杯子一臉自豪地跑到蘇啟言麵前邀功,他懶得理她,將電熱壺放回原處後,坐在沙發上刷起了手機。

阮阮靠在沙發背上,喝了一口清水,突然想起什麽,問:“你怎麽知道我去了海邊,你不是把我朋友圈屏蔽了嗎?”

蘇啟言漫不經心地劃拉著手機:“哦,合同裏有寫到教練有責任隨時關心學員的心理和生理狀態,所以就暫時把你放出來了。”

放出來了?這遣詞用句什麽鬼?還有隨時關心學員的心理和生理狀態又是什麽鬼?這合同誰擬的,怎麽聽起來這麽猥瑣呢?

不知道為什麽,葉舟洋好像心情不好,回來後一直在房間睡覺,蘇啟言點了外賣,叫他起來吃,葉舟洋沒胃口,吃了一點,就又回自己房間了。阮阮下午喝咖啡時吃了甜點,這會兒不是很餓,隻吃了幾口水果沙拉。

吃過晚飯,阮阮準備洗澡。

四開間的套房,隻有一個浴室,連著客廳。蘇啟言在客廳看電視,阮阮用環保袋裝了要換洗的幹淨衣物,往浴室走去。經過客廳時,她把手機連同充電線放在了電視櫃上,讓蘇啟言幫她充上電。

蘇啟言正在看電視,聞聲情不自禁將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此情此景,他想起兩個月前,她喝醉酒,跑來跟他表白的那個夜晚,不覺放緩了目光,托起下巴,嘴角彎成一個不易察覺的溫柔弧度。

直到電視櫃上的手機發出震動聲,他才回過神兒,想起阮阮叮囑他的正事。起身拿起數據線正要插入手機的充電接口時,漆黑的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微信消息,他轉頭,無意間瞥見了信息內容,眉宇倏忽一緊。

阮阮衝完澡,穿好衣服,正準備開門透口氣,就看見蘇啟言抱著胳膊,一臉正色地站在門外。

她嚇了一跳,差點叫出聲,指著他的鼻子大罵色狼。

蘇啟言沒閑情和她鬥嘴,等她罵完,冷靜下來,沉聲道:“你下午去見傅孟澤了。”

他說這句話時,眼神直指她的手機。

阮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心裏沒底,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到電視櫃前,拿起手機。

下午她和傅孟澤分開時,因為沒來得及問清楚關於蘇啟言退役的事,有點不甘心,就和他加了微信。屏幕亮起,正是傅孟澤發來的兩條信息。

——親愛的阮小姐,能不能把司羽小姐姐的微信發我,謝了!

——對了,今天下午我們倆單獨見麵的事,別跟蘇啟言說。

緊隨之後,是一串wink的表情。

暈,他們很熟嗎?用這麽曖昧的稱呼和用詞很容易引起誤會啊小弟弟。

阮阮生怕蘇啟言誤會什麽,眼神慌亂:“你別誤會……”

不等她解釋,蘇啟言打斷了她,聲音嚴厲中似乎還隱藏著一絲緊張:“傅孟澤約你了?他跟你說什麽了?”

她急忙搖頭,說傅孟澤沒有約她,他們兩人隻是恰好碰到,就一起喝了杯咖啡,還沒聊幾句,他就被教練的電話叫走了。

蘇啟言將信將疑:“真的?”

阮阮眨眨眼,無辜極了:“我騙你幹什麽?”

蘇啟言鬆口氣,坐回沙發上:“你以後離傅孟澤遠點。”

“哦,好。”有什麽關係,他們本來就不熟。她揪起一綹頭發,繞在指尖,輕柔百轉的觸感仿佛繞進心裏,蘇啟言剛才一係列的反應在她腦海中如錄影帶般一遍遍回放著,她細細回味,企圖從裏麵讀出些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

“你笑什麽?”

“我笑了嗎?”她露著兩顆可愛的小虎牙,傻兮兮的,也不知是不是剛洗完澡的緣故,腦袋像喝了酒般不受控製,以至於一個沒憋住,把心裏話給問了出來,“你是不是在介意我和別的男生出去呀?”

蘇啟言愣了一下,胳膊往沙發上隨意一搭,眼睛眯成一條縫:“我有什麽可介意的,倒是你這迷之自信哪裏來的?”

她一聽,心下大囧,結巴道:“要,要你管。”說完進浴室拿了髒衣服,扭頭跑回自己的房間。

電視屏幕的一角亮起整點計時的圖像。他看看時間,九點,便回房間拿了衣物,也準備洗澡,誰知剛走進浴室,就愣住了。

鋥光瓦亮的毛巾架上居然大咧咧掛著一件女士內衣。他灑然一笑,這丫頭,跟兩個男人住一起,還敢這麽粗心。

蘇啟言洗完澡出來時,葉舟洋正在外麵。

“你等一下!”見葉舟洋要進去,蘇啟言猛地叫住他,由於太過突然,嚇得葉舟洋趔趄了一下。

蘇啟言一個箭步衝回浴室,反鎖上門,盯著那件粉嫩的內衣想了一會兒,找了條幹淨的毛巾蓋在上麵後,才放心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