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強勢反擊

阮阮覺得自己最近有發胖的趨勢,昨晚和蘇啟言約好,今天陪她去健身房辦張健身卡。

中午十二點,蘇啟言發來消息,約她半小時後校門口見。

出門前,阮阮接到編輯打來的電話。編輯知道她男朋友是省隊運動員,問能不能讓他幫忙弄一張S省隊的實習證明。

她不置可否。

因為接電話,耽誤了些時間,出來時,蘇啟言已經等在校門口。

他剛拍完代言,化了不易察覺的淡妝,梳著隨意的中分劉海,穿著休閑T恤,給人一種隨性不羈的少年感。

“你怎麽才出來?”他隨口問了一句。

省隊一周隻有一天假,他難得出來放鬆,阮阮不想他被自己的事擾了好心情,打著哈哈遮掩過去:“我肚子疼,上了個廁所。”

他皺起眉:“吃壞肚子了?”

她盡量表現得正常:“可能睡覺著涼了。”

“現在還難受嗎?”

“已經沒事了。”

蘇啟言沒有開車,兩人打車到市中心。他問她餓不餓,中午想去哪裏吃飯,她心不在焉地隨便說了個地方。

吃完飯,蘇啟言陪她去健身房辦卡。吃飽喝足的他開始揶揄她:“想不到有生之年還能看到我們阮阮同學主動來健身房,明天太陽不會打西邊出來吧。”

“我覺得最近身體有點虛,想鍛煉一下。”

她如實回答。

蘇啟言雙手交叉放在腦後,腳步隨意地往前走著,聞言頓了一步。

她居然沒有回嘴?

他奇怪了一下,沒有深入細想。

真正讓他察覺到她不對勁是在健身房辦卡登記信息的時候。

健身房的電腦出了問題,維修人員正在搶修,工作人員讓她先把個人信息登記在紙上,隨後再錄入電腦。她“哦”了一聲,拿起筆竟把上一欄上一個人的身份信息一字不落地抄了一遍。

“喂,你是做了變性手術嗎?”蘇啟言用食指敲敲性別那一欄,忍俊不禁。

“什麽?”

她仰起頭,嘴唇有些白。

他擔心道:“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她頭搖得像撥浪鼓,努力不讓自己去想網上的事,咧嘴笑開:“出來太急,把腦子落宿舍了。”

他將信將疑。

從健身房出來,兩人按照原計劃去電影院看一部最新上映的喜劇片。這部電影上映之前做了很多宣傳,阮阮提前好幾天在網上訂了票,卻也隻買到了靠邊的兩個座位。

場內滿座。

阮阮選了兩個座位中比較靠邊的那一個座位。

電影剛開場,觀眾已經笑了四五次。

阮阮盯著大屏幕,卻一點也笑不出來。她偏頭看蘇啟言一眼,發現他正全神貫注地看電影,於是拿出手機,把亮度調到最暗。

打開漫畫平台的APP,一會兒功夫,私信又多了好幾百,每一條都是罵她的話。她看得觸目驚心,關掉手機,抬起頭,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我跟你們說實話,畫《丘比特之箭》之前,我連S省隊的大門都不知道朝哪兒開。放心啦,那些讀者就是一群豬,很好騙的,不論我們說什麽他們都會乖乖買單,我們就等著收錢吧。

音頻裏的話語複讀機一樣在她腦子裏一遍遍回放。

她的確沒有去過S省隊實地考察,在這一點上她是撒了謊。可音頻裏的那些話根本不是她的原話,有人在誣陷她。

——阮阮,這件事要想辦法盡快解決,不然日本那邊連載可能也會受到影響。

編輯的話聲聲在耳。

那是蘇啟言好不容易幫她爭取來的機會。她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她越想越覺得委屈,咬著唇拚命隱忍,可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根本止不住。

“阮阮。”

蘇啟言偏頭,發現她在默默流淚,嚇了一跳。結合她今天的反常,他知道她一定遇上了事,心跟著一疼,遞上一包紙巾,指指安全出口:“我們出去說吧。”

電影院門口有供顧客休息的椅子。此時沒有候場的電影,座位空了一大片。阮阮隨便找個座位坐下,蘇啟言挨著她坐下,他沒有催促她說話,靜靜陪著她。

“對不起。”她低聲說。

他伸出食指,幫她拭了拭眼角的淚珠:“不用給我道歉,不論什麽時候,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的。”

他聲音溫柔,完全不似平日的懶散。她仰頭看他,眼前的人又一次和記憶中的少年重合。眉目深沉,目光溫柔。她鼻子一酸,哭出了聲。心裏的委屈如洪水決堤,一開始還帶著克製,漸漸便止不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冷靜下來,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他。

他眸色漸深:“知道是誰幹的嗎?”

她搖搖頭:“我心裏有個猜測,但不能確定。”

“你打算怎麽辦?”他猶豫了一下,“如果是按照編輯說的辦法,我可以幫你,隻是你真的要那麽做嗎?”

再去欺騙讀者一次?

她沒有回答。回去的路上,阮阮安安靜靜坐在出租車裏,一句話沒說,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他把她送到宿舍樓下,拉住她的手:“阮阮,如果你真的需要我幫你……”

他的話沒說完,沉默了一路的突然打斷他的話:“不用了。”

他愣了一下。

她抬起手,抹抹未幹的眼淚,緩緩笑開:“我說謝謝,可是不用了,我已經想到自己解決的辦法了。”

“什麽辦法?”

她眨眨眼:“暫時保密。”

他回想起那些勸她退圈的私信,心頭一緊:“你不會想做什麽傻事吧?”

她歪頭,看一眼身後的宿舍樓:“什麽傻事,你是怕我跳樓嗎?”

蘇啟言被她的腦回路搞得哭笑不得。

“我是怕你一怒之下封筆。”

“哦。”她尷尬了一下,衝他笑笑:“放心吧,我喜歡畫畫,不會那麽輕易放棄的。”

回到宿舍,阮阮把誣陷她的帖子仔細瀏覽一遍。

發帖子的ID是個新注冊的賬號,頭像還是空白。

帖子寫的有鼻子有眼兒,裏麵提到的中餐廳正是Q市漫展那天,她和其他三位作者聚餐的那家。

音頻中的聲音的確和她的聲音很像,但她可以確定,隻有前半段“我跟你們說實話,畫《丘比特之箭》之前,我連S省隊的大門都不知道朝哪兒開”是她說過的話,因為覺得有愧於讀者,言語間還帶著些不好意思,而剩下的“放心啦,那些讀者就是一群豬,很好騙的,不論我們說什麽他們都會乖乖買單,我們就等著收錢吧”這一段,她從未說過,也從未這麽想過。

她想到什麽,給傅孟澤發了條微信,谘詢了他幾個問題,之後回憶了一下當天聚餐的情形,先給最熟悉的淩倩打了通電話,希望她能出麵作證,告訴大家她沒有說過那些話。淩倩的在電話裏支支吾吾,大意是沒有確切的證據,她不好出麵。阮阮又打電話給了另外兩名作者,結果也是很委婉地拒絕了她。

遇見這種事情,大家都想明哲保身。

她關掉電話錄音,打開傅孟澤的微信,把剛才的三段電話錄音發給傅孟澤。

網上的那段音頻,她隻說過前半段,所以這就可以肯定,音頻一定是有人利用變聲器模仿了她的聲音,再用軟件和她本人的聲音進行拚接製成的。

她剛才給傅孟澤發信息,問他能不能把利用變聲器改變的聲音還原成原來的聲音。傅孟澤告訴她,這不容易,但可以根據每個人發音方式和語氣的不同,試試通過聲紋對比,來確定兩段聲音是不是屬於同一個人。所以,她才分別打電話給當初聚餐的三個人,通過這種方式取得三人的聲音文件,雖然不夠光明正大,但實在沒有別的辦法。

晚上十一點,宿舍已經熄燈,她抱著筆記本坐在**,一邊雙手合十祈禱著,一邊等著傅孟澤那邊的比對結果。

結果出來,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

她看不懂那些花花綠綠的聲波文件,但她能看懂網上那條音頻文件的後半段聲紋形狀和淩倩的電話語音文件很像。

真的是她。

其實阮阮一開始就有些懷疑她,聚會那天淩倩的表現有些怪異。她和阮阮同在吳江市,兩人曾在現實中見過麵。阮阮記得那時就跟她說過,自己去省隊考察隻是一個噱頭,淩倩應該早知道這件事,可聚會那天,她卻又問一遍,當時阮阮隻當她忘了,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是她在可以引導。

傅孟澤發來信息說,雖然根據這個聲紋對比,十有八九能確定是她,但要把它作為直接證據恐怕還缺少些力度,如果被對方反咬一口,說她刻意模仿淩倩說話的語氣誣陷她,就說不清了。

就在這時,手機響了一下。是蘇啟言發來的信息,隻有簡單的三個字:睡了嗎?

她看眼時間,淩晨十二點,發了個責問的表情過去:你怎麽還沒睡,明天不是還要早起訓練嗎?

蘇啟言沒搭理她的問題:我聽說你查到肇事者了,但不能作為直接證據。

她發了個失落的表情過去。

蘇啟言:需要我幫忙嗎?

阮阮:不用,我自己能解決。

黑暗中,阮阮思索良久,最終給淩倩發了條信息,決定約她明天出來坐坐。

第二天上午,阮阮和淩倩約好在一家咖啡廳見麵。

淩倩已經到了,坐在一張咖啡桌前低頭看手機。

淩倩比阮阮大兩歲,打扮有些成熟,化了淡妝,眉目沉靜,給人一種安全可靠的感覺,以至於阮阮先前一直把她當成了可以信任的前輩。

阮阮朝淩倩走來。後者看見前者,朝她揮揮手,友好地笑了一下。她長相小家碧玉,笑起來的樣子很溫柔,帶著姐姐般的寵溺,總讓她想起葉沉溪。但阮阮知道,就算外表給人的再相似,內心也會千差萬別,有好有壞,有善有惡。

“你來了,想喝點什麽,我請客。”淩倩說。

“謝謝,不用了。”她越是裝得無辜,阮阮越是生氣。可再生氣,基本的禮貌還是在的,“倩倩姐,我今天叫你出來,是想問你一些事。”

阮阮不想和淩倩打迂回戰,決定單刀直入。

淩倩一臉人畜無害地笑了笑:“有什麽事,先喝杯咖啡再說吧,瞧你眼圈都黑了,是因為網上的事沒睡好嗎?”

她作為受害者還沒說什麽,她倒是先提起來了。阮阮從小性子活絡,沒討厭過什麽人,可眼前這個人讓她打心底有點惡心。

“倩倩姐,既然你先提起來了,我也不想繞彎子,網上的帖子,是不是你發的。”

淩倩在阮阮來之前要了杯白開水,聽此一問,喝水的手一抖,猛烈咳嗽起來。

阮阮抽了張紙巾遞給她。

淩倩胡亂擦擦嘴,摸摸被溫水燙過的手背,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樣子:“阮阮,你在說什麽,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她本以為,阮阮叫她出來,不過是訴訴苦,沒想到會直接懷疑到自己頭上,忽然有些措手不及:“我知道那些話你沒說過,也知道這件事肯定是和我們一起參加聚餐的某個人幹的,可你仔細想想我這麽做對自己有什麽好處?”

阮阮不同她爭辯,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某個軟件,調轉方向,將屏幕朝向淩倩。

電腦裏傳出阮阮和淩倩交疊的聲音。那是昨晚傅孟澤通過阮阮傳過去的電話錄音,重新進行剪輯組合,用淩倩的聲音拚接出來的一句和網絡音頻一樣的語句。明明是兩種不同的音色,可口音聽起來卻很像,而據此抽象出來的關於聲音特色的波紋,更是完全吻合。

淩倩的目光終於顯現出一絲慌亂:“你什麽意思?”

阮阮思索了一下,說:“倩倩姐,昨晚我托朋友利用你發布在微博的視頻中的語音,讀取你的聲音特點再模擬出的聲紋,居然發現和你的發音方式和那段網絡音頻的後半段幾乎一模一樣,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淩倩喝了一大口水,依舊死不承認:“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這其中一定有什麽誤會。”

阮阮沉默片刻,叫了兩杯咖啡。

她收起電腦,苦笑一下:“倩倩姐,我跟你說實話吧,剛才的聲紋隻能說明那個聲音和你的高度相似,但不能作為司法證據證明那就是你的聲音。來之前,我已經在網上發了道歉信,公開承認我欺騙了讀者,所以我也不需要你做什麽,我今天來隻是想知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就算讓我死最起碼也讓我死得明白。”

剛才還叫囂冤枉的淩倩,突然不說話了。

阮阮從背包裏掏出手機,當著淩倩的麵關機後擺在桌麵上,然後又扯開背包給她看了眼空空如也的裏麵,開口道:“倩倩姐,你知道以我的性格,不可能做背地裏錄音這種事情,所以我希望你相信我,我今天來真的隻是想要一個答案,你為什麽要這麽做,我到底哪裏得罪了你。”

阮阮一言一語都透漏著真誠。

淩倩和她相交不深,卻也敢說了解這個女孩子。在淩倩眼裏,阮阮說得好聽叫單純,說得難聽就是傻白甜。

淩倩低頭掃了一眼阮阮放在桌麵上的手機。最新款的手機,外麵套著哆啦A夢的軟膠殼,手機頂部拴了一個粉紅色的球形掛件,無論她身上還是身外都散發著一股天真的少女情懷。

這大概就是她的錯誤了,與生俱來的優越條件和運氣。

從淩倩第一天認識阮阮開始,淩倩就在嫉妒阮阮,而這一切嫉妒在她得知阮阮的漫畫被MK連載的那一刻達到了頂峰。

來之前,阮阮想過淩倩針對她的各種原因,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對於淩倩來說,踩踏阮阮、打壓阮阮於她自己真的得不到任何好處,哪怕阮阮被MK除名,也不可能輪到她,可偏偏嫉妒這一條就足以讓她瘋狂。

有一瞬,阮阮發自內心地同情了她一下,隨即她麵色一冷:“淩倩,我希望你可以為你做過的事情負責,用發帖子小號也好,用你自己的大號也好,總之幫我澄清,那些話不是我說的。”

這是阮阮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淩倩震了一下,接著笑了,她笑的時候臉上的淡妝顯得有些妖豔:“你說什麽?”

阮阮她話不多,拿起手機,解下那隻可愛的粉紅色掛件,在淩倩驚愕的目光中,按下按鈕。

這是一款隱藏式錄音筆,剛才兩人的對話盡數錄入其中。

“你居然偷偷錄音!”

“我跟你學的。”

阮阮輕描淡寫一句,起身收拾背包。

淩倩要氣瘋了,撲上來就要搶錄音掛件。

阮阮挑眉指指咖啡店裏的監控:“你也想跟我一起上論壇熱門嗎?”

淩倩呆了呆,鬆開手,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

阮阮朝她晃了晃手裏的錄音掛件,半恐嚇半威脅道:“如果你不想我把這個傳到網上,就請站出來出來為我澄清一下吧。”

說完,背上背包,揚長而去。

她走得太快,沒有注意到,她剛走出咖啡廳,一個坐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男人,也跟著她,走了出來。

解決了心頭事,阮阮心情大好。

看看時間,剛好十二點。蘇啟言的午休時間。

她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剛撥通,身後傳來熟悉的鈴聲。她回頭,正對上一雙戲謔的眼眸。

“看不出,你還學會使詐了?”

她愣了兩秒,驚喜地叫出聲:“你怎麽會在這裏?”

蘇啟言摘下帽子。昨晚聊天,他聽說她今天要單槍匹來見淩倩,怕她因為沒有可以作為證據的東西而變得被動,這才跟過來,準備幫她一把。誰知他的女朋友這麽狡猾,完全沒用他出馬。

他揉揉她的頭:“不錯,你變聰明了嗎。”

她捋捋被他揉亂的劉海,不服氣:“哼,我本來就很聰明。”

“可如果是以前,你一定不敢這麽做的。”他拿過她手裏的錄音掛件,對著陽光把玩起來。

她沒有說話。

不可否認,她從小被父母寵大,的確有些膽小怕事,可是,那是因為那些事沒有觸碰到她的底線,對於觸碰到她底線的事,她從來都不會讓步。

比如她喜歡的事情,還有她愛的人。

“對了,你今天不是要訓練嗎?請假了?”

“嗯……”

“還有你說要幫我,是打算怎麽幫我?”

“嗯……”

“你幹嗎,說話啊,一直‘嗯’是什麽意思?”

時間倒回到頭天晚上。

蘇啟言和阮阮聊完天,翻來覆去睡不著。

許念遠睡在上床,被他大半夜晃醒了,忍了半天,用最慫的語氣說出了最硬的話:“師哥,您是身上長虱子了嗎?”

蘇啟言聽他醒來,趁機問道:“你說怎麽才能讓一個卑鄙的人承認自己犯過的錯?”

許念遠翻了個身,說:“這還不簡單,對付卑鄙小人,就用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就好了,考慮那麽多幹什麽?”

蘇啟言:“……”

此時,阮阮一臉驚訝:“你說什麽?你沒請假,你是逃出來的?”

“我去請假的時候,李教練不在,事後我有給他發信息。”

“而且你還想用最簡單最粗暴的方式逼淩倩就範?”

“沒有,隻是計劃。”

天呐,這還是她乖巧的學長嗎?果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怪許念遠,把學長帶壞了。

與此同時,人在省隊的許念遠打個噴嚏,揉揉鼻子,朝周圍觀望兩眼:“奇怪了,怎麽感覺有人在說我壞話?”

阮阮來見淩倩之前,在微博和漫畫平台同時發了一段長文。

文中她既對自己欺騙讀者的事供認不諱,也為自己辯駁,說那段音頻的前半段確實出自自己的口,但後半段卻不是她說的。她說自己從未罵過讀者一詞一句,更從未把讀者當成賺錢的工具。她隻是單純地喜歡畫漫畫,不論大家喜歡不喜歡,她都會畫下去。另外,為表歉意,她決定把《丘比特之箭》這部漫畫的全部收益捐贈給美術協會。她還說她隻是一名普通大學生,一個名不經傳的小畫手,她也有自己的生活,希望大家有話在網上說就好,不要給她打電話,也不要打擾她的生活。

文章措辭強勢,發出去後,意料之中又收到了一波罵聲。有人說她虛偽,都承認了欺騙讀者,卻不敢承認罵讀者。也有人說她精明,通過捐掉這部漫畫的收益,重新博取讀者的好感,舍小錢而賺大錢。

不過這種罵聲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多出來許多站在她這邊,幫她說話的人。有網友出來辯駁,說既然錢也捐了,欺騙讀者也認了,沒理由偏偏不承認罵讀者這件事,說不定的確另有隱情。於是又有網友順著這條線往下扒了扒,居然找到了幾人當初作者聚餐時吃飯的那家店。據店內工作人員所說,他們店從來隻招長期工,從沒用過打工的大學生。這就說明,發帖子的那個ID在撒謊。阮阮的粉絲年齡段都比較小,一聽作者大大被黑石錘,一股腦都嚷著要想辦法揪出幕後黑手。與此同時,淩倩用自己大號發微博說,那篇帖子純屬誣陷,當時她和另外兩名作者都在場,可以證明,阮阮根本沒說過那種話。因為淩倩的出頭,另外兩名作者也陸續發聲,為阮阮證明清白。於是,這場看似翻天動地的風波,就這麽漸漸平息了下來。

另外,阮阮當時在道歉信裏還向讀者承諾過,欠下的實地考察一定會還。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想的是利用大三暑假找一家射箭俱樂部做兼職,可後來找了幾家俱樂部,老板都說不考慮短期兼職。

放假前夕,阮阮給蘇啟言打電話,訴苦說已經把吳江市所有的射箭館都找遍了,沒有要短期兼職的地方。

電話另一頭,蘇啟言剛訓練完,戴著藍牙耳機,一邊拆卸反曲弓,一邊聽她說話,不時有隊友收拾完離開,跟他打個招呼。

“射箭館的工作人員一般都需要崗前培訓,費時費力,所以為了節約成本,就算招兼職也更傾向於長期兼職。”他說。

阮阮有些灰心。

蘇啟言想了想,問:“你願意來省隊嗎?”

“省隊?”

“反正都是考察實踐,不如來省隊吧。”

“領導會同意嗎?會不會很麻煩?”她有點擔心,畢竟省隊不是他家開的。

“沒問題。”

他早預料她很難找到能短期兼職的射箭館,提前問過隊裏的領導,能不能讓她來這裏見習一段時間。他家境好、成績好,再加上最近接了幾個代言,給隊裏賺了不少錢,這點麵子領導還是給的。

於是,剛放假,蘇啟言就帶阮阮來隊裏報道了。

剛巧,上個月隊醫務室的文員請了產假,因為工作簡單,阮阮正好可以幫幫忙,這樣不僅能隨時觀摩隊員訓練,每月還有工資拿。

上次來省隊還是年後初六,那時候假期剛結束,很多隊員還沒有回來,隊裏顯得比較冷清。眼下,不年不假,大部分隊員都住在隊裏。操場、餐廳、訓練場,人來人往,煙火氣十足,就像一個大學校園。

七點剛過,蘇啟言給陳隊醫打了個電話。陳隊醫還在辦公室忙工作,聽說阮阮已經到了,讓蘇啟言先帶她去趟辦公室。

阮阮有點意外,背著重重的背包,暗暗吐槽:領導這麽著急安排工作嗎,再怎麽著,先讓她放下行李吧。不過鑒於不給蘇啟言添麻煩,還是乖乖過去了。

隊醫務室不大,有點像學校裏麵的醫務室。兩間病房,一間辦公室。此時,辦公室內,一名身穿白大褂的女人正坐在辦公桌前,對著電腦啪啪打字。從側麵看,女人年齡不大,大約三十出頭,一頭利落的短發,給人一種精明幹練的感覺。

“砰砰砰!”

出於禮貌,蘇啟言敲了敲大開的辦公室門:“陳醫生,我把阮阮帶過來了。”

阮阮跟著打了聲招呼:“陳醫生好。”

女人聞聲,偏頭看過來,愣了兩秒,驚訝道:“阮阮!竟然真的是你!”

阮阮也呆了一下,驚喜道:“陳師姐,怎麽會是你?”

陳隊醫起身,走到她麵前,激動地拉起她的手:“前段時間蘇啟言跟我說起阮阮這個名字,我就在想會不會是你,沒想到真的是。”

她撓撓頭,不好意思道:“哈哈,畢竟不是每個父母給起孩子名字時都這麽懶。”

兩人情緒高漲,蘇啟言試了好幾次,才插進話來:“你們認識?”

“嗯嗯嗯。”阮阮用力點幾下頭。

這個陳隊醫曾經是阮媽媽的學生。陳隊醫是在吳江市讀的醫學院,因為離家遠,每年隻有過春節的時候才回家。阮媽媽見她一個人在宿舍孤單,每逢五一和十一小長假就把她帶回自己家住。一開始她怕麻煩阮媽媽,不肯去,後來阮媽媽想了個辦法,假意請她給女兒補課,讓她安心住下。那時候阮阮才上初中,阮媽媽在醫院工作,節假日經常加班,就讓阮阮有不會的問題請教陳師姐。後來,陳師姐考上研究生,阮媽媽也被調去了外地工地,兩人就再沒見過了。

故人重逢,總有聊不完的話題。蘇啟言坐在一旁,抱著掛吊瓶的三腳架,硬生生被晾了一個小時。

從隊醫室出來,天已經黑透。阮阮因為家住市中心,離省隊有段距離,便申請了一間宿舍。隊裏的工作人員不和隊員們混住,單獨住在後院的家屬樓裏。阮阮不知道路,陳隊醫還有工作沒忙完,就把宿舍鑰匙給了她,由蘇啟言帶她過去。

從隊醫務室到後院家屬樓要穿過一片林蔭道。

盛夏,夜晚,蟬鳴震耳。兩人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路上,偶爾有夜風吹過,卷著草木的清香氣息縈繞鼻端。

地上安裝了一排地照燈,昏暗的燈影裏,兩個人影在路邊說悄悄話,聽聲音,分別是一男一女。他們聽到腳步聲,瞬間安靜下來,等看清蘇啟言和她的樣子後,又長舒一口氣。阮阮看了一眼,發現兩人看起來年紀都很小,十四五歲的樣子,臉龐還很稚嫩。

“他們也是省隊的隊員嗎。”阮阮問。

“他們是二隊的隊員,屬於後備隊員,大部分是剛從體校選拔上來的,年齡一般比較小。”蘇啟言答。

“師哥晚上好!”兩個小隊員站在路邊,朝蘇啟言打招呼。

蘇啟言兩隻手都沒閑著,一隻手提著阮阮的行李包,另一隻手牽著阮阮,隻得朝兩個小家夥點點頭:“晚上好。”

兩人全程盯著蘇啟言的手:“師哥,這是你女朋友嗎?”

蘇啟言聞言,偏頭看了阮阮一眼,朝兩人炫耀地舉了舉牽在一起的手,得意道:“是呀,羨慕吧。”

阮阮:“……”

穿過林蔭道是一排老家屬樓,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天。

阮阮憋了一路,快到樓梯口的時候問:“隊裏不允許談戀愛嗎,他們怎麽看起來偷偷摸摸的?”

蘇啟言笑了笑:“以前國家有明文規定,未滿28歲和25歲的男女運動員不能結婚,未滿23歲和20歲的不準談戀愛。不過現在好了,隻要不耽誤訓練,教練們通常不會阻止,畢竟運動員也是有愛恨情欲的,但是隊裏在這方麵對二隊隊員的管理還是很嚴的。”

阮阮跟在他身後上樓:“是怕談戀愛影響訓練嗎?”

聲控燈亮起,蘇啟言點點頭:“這是很重要的原因,因為老觀念認為談戀愛和訓練水火不容,甚至因為怕隊員談戀愛分心,下了戀愛禁令,不過隊裏禁止二隊隊員談戀愛主要還是因為他們大多未成年,很難分辨是非,不加以引導就很容易誤入歧途。”

“蘇啟言。”她想到什麽,想了一會兒,拽拽他的衣角,“我有沒有影響到你訓練?”

他回頭,看到她認真又擔憂的眼神,心底某處軟了一下,扭回頭,一邊插鑰匙,一邊誇張道:“那當然,影響大了。”

“啊?”她嚇了一跳,心想自己難道一直都是他的絆腳石?

他沒有立即說話,“啪”地一聲打開房門,走進去,按亮房間裏的燈,靜了兩秒,回眸:“要不是你,我怎麽可能成為現在的我。”

他聲音溫柔,一字一句都仿佛帶了溫度。

她仰起頭迎接他的視線相接,清澈的黑眸仿佛帶了某種吸力,讓她挪不開眼睛:“真的嗎?”

手中行李包落地。他近她一步,低頭咬住她的唇。從林蔭道過來的他,唇上似乎還帶了草木的清涼,那清涼在接觸到她的時候瞬間化作眼底氤氳的霧氣。她呆了兩秒,回過神兒,抬起胳膊,鬆鬆放在他腰上,回應他的熱情。

因為有了你,我才更努力。

就這樣,阮阮為期兩個月的暑期實踐活動正式開始。

隊醫務室的工作時間和隊員們的訓練時間同步,早八點到晚八點。阮阮因為身份特殊,不用打卡,但畢竟頂著臨時工的名頭,也不好意思遲到早退。

她敢說這絕對是她過得最幸福的一個暑假。

早上七點半,阮阮收拾完畢下樓,蘇啟言已經買好早餐在樓下等她了。中午,和蘇啟言一起去餐廳吃飯,她隻需點完餐回到位置上等待,端飯的事被他硬性包攬下來。晚上隊裏有晚訓,隊醫務室一般沒什麽事,相當於內部下班,阮阮就在辦公室裏一邊聽幾個隊醫侃大山,一邊畫畫漫畫,等蘇啟言訓練完,再一起散散步回宿舍。

起初,兩人身邊總跟著個許念遠,他從進省隊就起,就每天跟著蘇啟言一起行動,大概因為習慣了,一點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個電燈泡,執拗地發著光,直到被蘇啟言摁**教訓了一頓後,才不得已熄了。

以前都是阮阮圍繞蘇啟言轉,現在蘇啟言圍繞她轉,阮阮忽然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她感覺自己就像在大學校園裏,她和蘇啟言不過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大學生情侶,每天一起上課,一起吃飯。

然而,省隊不比大學校園,民風淳樸到聽到誰誰談戀愛就像吃了興奮劑一樣激動。因為蘇啟言的一波高挑操作,幾天下來,她成了全隊的關注焦點。不管走到哪裏,總能聽到一兩句帶著羨慕的八卦聲:“你快看,那個就是蘇啟言師哥的女朋友,長得好可愛。”

再不然就是走著走著,憑空突然傳來一聲“嫂子好!”或者“弟妹好!”,而她還不知道說什麽,隻能尷尬地回一句:“你好。”

阮阮無奈,決定和蘇啟言約法三章,以後在公共場合,盡量避免兩個人一起。

蘇啟言嘴巴強,說:“在省隊,除了宿舍,不都是公共場合,難不成你要搬到我宿舍來?不過申請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蘇啟言!”阮阮叉腰瞪他,粉紅的小臉蛋暴露了她的真實意願:要不你去申請一下。

咳咳,還好他不會讀心術。

她努力繃住臉:“我認真的,沒跟你開玩笑,你都不知道你們隊的女生八卦起來有多開放。”

她沒好意思告訴他,他們隊的女生直接到衝過來問她和蘇啟言有沒有在一張**睡過覺。當然,這個措辭是她語言重組後表達,原句實在太過羞恥,以至於她想都不能想第二遍。

在阮阮的威逼下,實際上算是賣萌,蘇啟言被迫答應了她的條件。兩人每天隻能下了晚訓才能碰麵。像是她去訓練室看他們訓練啦,中午吃飯時間啦,都屬於敏感時間,決不能當眾秀恩愛。

原以為總算能安生一些,可誰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這天,阮阮和陳隊醫正在餐廳吃飯,蘇啟言發來信息,問她在哪兒,她如實回了句:餐廳。

中午十二點,隊員們陸續來到餐廳。

許念遠遠遠地看見她和陳隊醫,朝這邊揮手大喊:“陳醫生,你是在吃飯嗎?”

廢話。

許念遠這兩天不知中了什麽魔咒,纏上了陳隊醫。

他打完飯,端著盤子在陳隊醫身邊坐下來。

阮阮看看許念遠,有種陰謀將近的感覺。

果不其然,五分鍾後,蘇啟言也端著盤子朝這邊走來。在她懵圈加質疑的目光中,大模大樣挨著她坐下了。

姚瑞:“師哥,又和嫂子吃飯呢。”

“嗯。”

顧仙:“師哥,酸菜魚甜不甜呀?”

“還行”

隊長:“師弟,別帶壞師弟師妹們。”

“……”

她把手伸到桌子下麵,拽拽蘇啟言的衣服:“你忘了嗎,我們不是說好了?”

蘇啟言目不斜視,埋頭吃飯:“沒忘,但李教練說許念遠有點皮,讓我看著他。”

阮阮:“……”

許念遠理直氣壯:“嫂子,你別看我,我跟著陳醫生,又沒跟著你。”

套路,都是蘇啟言的套路!她氣死了,不得已向陳隊醫求救。

陳隊醫心領神會,轉頭問許念遠:“你沒病沒痛的,跟著我幹嗎?”

許念遠:“我有病。”

陳隊醫:“什麽病?”

許念遠嘿嘿一笑:“相思病唄,喜歡你還不行嗎?”

這話說完眾人內心精彩紛呈。

許念遠:師哥,為了你,我連清白都不要了,我這個工具人當得還可以吧。

陳隊醫:你小子想死嗎?

阮阮:師姐,這人有毛病,你別往心裏去。

蘇啟言:謝謝。

八月初,國內有兩場小型比賽,蘇啟言因為專心備戰十月份的國家隊選拔賽沒有參加,隊裏成績排名靠後一點的小將出去練了練手。

八月底,天氣轉涼,省隊領導為了給大家緩解前段時間的緊張情緒,組織了一場露營活動,阮阮和陳隊醫作為後勤人員也來了。葉沉溪最近訓練成績進入了瓶頸期,又剛和男朋友分手,本不想來的,結果被隊友強拉了來。葉舟洋擔心她,作為家屬也跟了來。

露營地點定在省隊附近的一座山下。

從停車場到營地,還要再走三四裏路。射箭隊陰盛陽衰,十五名一隊隊員,隻有六名男生,算上葉舟洋也才七個男生。下車前,大家投票表決男女生如何分工。最後本著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大家一致同意由男生負責拿帳篷和做飯用的工具食材,女生負責幫男生拿衣服。

許念遠是個滑頭,吆喝著要男女平等,如果男生背帳篷,女生就得拎食材和工具,不能什麽都讓他們男生幹。

幾個女隊員把他堵在車上,上了一堂思想道德修養課。

十分鍾後,這位堅決反對性別歧視的英雄背著帳篷,拎著鍋碗瓢盆從車上走下來,邊走邊不服氣地碎碎念:“我就看你們一群女的,不好意思動手,不然打得你們分分鍾叫爸爸,也不去打聽打聽,我在吳大的名聲,是吧,葉舟洋。”

葉舟洋一直覺得因為許念遠,他才失去了進省隊的機會,對此事耿耿於懷,冷哼一聲,沒接他話茬。

許念遠看向陳隊醫,想說什麽,發現陳隊醫手裏提了個沉甸甸的塑料袋,問:“你拿的是什麽,怎麽沒讓男生幫忙?”

陳隊醫低頭看眼手裏的東西,說:“我不吃燒烤,所以自己買了一點零食,沒好意思再麻煩你們。”

不知哪個字眼惹得許念遠皺起眉,他將兩隻手裏的炊具並到一隻手上,走過來一矮身,精壯的小臂穿過背包帶:“說錯了,不是不好意思麻煩你們,是不好意思麻煩他們,我不算麻煩。”

陳醫生:“……”

眾人:???

去營地的路是上坡路,走了一會兒,阮阮就有點累了,她轉頭去看蘇啟言,擔心道:“你累不累,要不把肉給我,我拿吧。”

蘇啟言背著帳篷,兩手都拎著東西,走起路來,腰杆不彎,大氣不喘:“不用,這點重量不算什麽。”

葉沉溪笑道:“你不用心疼他,男朋友得多用才知道好不好用。”

阮阮:“……”

這句話聽起來怎麽這麽別扭呢。

許念遠背的東西最多,哼哧哼哧走在最後,聞言,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呲牙一笑:“陳醫生,那你看我好不好用?”

陳隊醫:“……”

眾人停住腳,驚疑不定地看看許念遠,又看看陳隊醫,最終視線飄落在阮阮身上,後者望著眼前的吃瓜臉們,更是懵圈。都看她幹什麽,難不成以為她是牽線紅娘?不是啊,她就是個被蒙在鼓裏的臨時工。她不配!

露營小組裏的人大部分是運動員,體力方麵完全沒問題,追追跑跑、吵吵鬧鬧很快就到了營地。

隊長分了下組,之後開始搭帳篷。

阮阮和蘇啟言一組,他們以前上中學的時候,學校每年都有露營活動,搭帳篷什麽的老師都教過,兩人配合,沒一會兒,一頂帳篷就搭好了。

大概從小生活在城市的緣故,阮阮從小就對去采摘園摘果子有很深的執念,可惜父母工作忙,沒帶她去過幾次。

蘇啟言讀出她小眼神兒裏的渴望,朝帳篷邊上坐著的小姑娘一伸手:“走吧,我帶你去摘個夠。”

一個半小時後,阮阮想打死那個說附近的人。

她站在蘋果采摘園前,扒著蘇啟言的胳膊大口喘氣:“這叫附近?你們隊長是不是對‘附近’這個詞有什麽誤解?”

蘇啟言幫她擰開從山路旁買來的礦泉水,遞給她:“就這點路程,按照正常速度,頂多半小時就到了,你邊走邊停,才耽誤了不少時間。”

她猛灌兩口水,抹抹嘴,雙手交疊放在胸前,歪頭笑眯眯地眨眼:“是呢,跟一群運動員在一起,我都以為自己也是運動員了呢。”

他被她陰陽怪調的語氣逗笑了,拍拍她的頭:“好啦,待會我背你回去,算是補償。”

“這還差不多。”

哼,不能心疼他,明明他來過這裏,她一路上問他好幾次還有多久才到,他每次都說馬上,她那麽相信他,結果卻是他們在馬上待了一個半小時。

可惡,居然騙她。

這可是她一個星期的運動量。

好久沒走這麽多路,都快累死了。

阮阮在采摘園裏摘了幾分鍾就直呼摘不動了,找個小方凳坐在果園邊休息起來。

呼,她真的再也不想去任何采摘園了。

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治好了她多年的執念。

嗬嗬。

阮阮坐在那兒,一邊指揮蘇啟言摘蘋果,一邊和果園老板聊起天來。

這座山是近兩年才開發的,主要開發了前山,他們露營的地方在後山,沒什麽商業氣息,而從這裏再往前走不久,有一條很有特色的民俗街,那裏有一些很好玩的店,可以過去逛逛。

阮阮休息了一會兒,體力恢複了一些,頓時來了興趣,剛要叫蘇啟言,轉念一想,尷尬地問了一句:“老板,麻煩問一下,您說這個不久是多久,以正常普通人類的速度走過去大約多長時間?”

老板被她嚴謹的科普文措辭“驚豔”一下,飽含“讚許”地看她一眼,說:“大約十來分鍾吧。”

當別人都和自己不一樣時,人總是會懷疑是不是自己出了問題。半小時後,阮阮站在人來人往的民俗街上納悶,活了這麽多年,自己是不是對附近、馬上、大約這些表示估算的詞匯有什麽誤解。

她問蘇啟言:“我們剛才從采摘園走過來用了多久?”

“差不多十來分鍾?”

“……”

行吧。活到老,學到老。

民俗街被果園老板說得誇張了,賣自己製作的手工藝品的不少,但和一般旅遊景點的步行街也沒多大區別。兩人逛了一會兒,最後在一間裝飾文藝的店門前停住了腳。

阮阮讀著門上的招牌,想起什麽,抓著蘇啟言的手晃了晃:“你記得嗎,我們學校組織去鄉山露營那次,那裏也有一家時光許願館,當時很流行這個,我還花了一百塊錢許了願呢。”

“我記得,那時候你才上八年級。”

“你也才上高一。”

那兩年國內剛流行起時光慢遞,好多地方尤其是旅遊景點都有慢遞郵局。

這種郵局大意是給未來的某個人或者自己寫一封信,投遞的時間由寄信人自己決定,可以是一個月後、一年後,甚至十年後或者更久。

時光許願館和時光慢遞的概念差不多,在便箋紙上寫上你的願望,塞進許願瓶交給店家,多年後,你可以回到這裏,找店家取出心願,看一看未來的你有沒有夢想成真。

店家的宣傳語是,給自己設定一個未來,你隻需向著目標努力奔跑,剩下交給時光女神。

阮阮那時候才十四五歲,被店裏五顏六色的漂流瓶吸引,擠進了那家逼仄狹小的店麵,然後花了三天的飯錢,買了本超級粉嫩的便箋紙和一隻玻璃瓶、一根彩色圓珠筆。

她是個逢緣必許的人,這麽多年許過太多大大小小的願望,早就忘了當初在那家店裏寫了什麽願望。後來高中畢業,她和同學想起來這事,又一起去了一趟那家店,結果發現那家店居然關門了,鬱悶得她吐槽了好幾天:“早知道會倒閉,叫什麽時光許願館,搞這麽文藝,還不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文具店。”

唉,好想知道中二年紀的她許了怎樣中二的願望啊。

蘇啟言垂眸看著她,悠悠道:“我想成為像蘇啟言學長那樣優秀的人。”

“什麽?”

“這個就是你當時許的願望。”

“……”

“你愛信不信。”

“你怎麽知道?我告訴過你?”

“那倒沒有,反正我就是知道。”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

“那你有沒有進去許願?”她反問他。

像這種店一般女孩子進得多些。雖然極度不想承認,但他當時還真就進去了。

“許了。”

她有點意外:“真的嗎?你許了什麽願望?”

他沉默了一下,狡猾一笑:“我忘了。”

嘁,一看就是騙人的,肯定許了什麽見不得人的願望,所以才不好意思說。

她大會發言似的舉起手:“我知道你許了什麽願望。”

他愣了一下,心頭一緊:“我許了什麽願望?”

“我想成為像阮阮那樣活潑可愛的人。”

“……”

兩人帶著一縷懷舊情緒,走進了這家時光許願館。

和以前去的那家店裝修差不多,透著一股子文藝氣息,隻是文具店的功能更明顯了些。

店內牆壁四周放了一圈貨架,上麵擺滿了各種漂亮文具,其中就包括許願用的便箋、彩筆和各式各樣的許願瓶。屋子中間是一張大的長方形桌子,可同時圍坐三十幾個人。

阮阮說:“我們再許一次吧。”

雖然知道這種時光許願隻是文具店宣傳的噱頭,但阮阮還是喜歡這種寫下願望時的儀式感。

蘇啟言暼她一眼,嘴上說著“幼稚”,身體卻十分配合地陪她挑起紙和筆來。

“這個好不好看?”

“還不錯。”

她挑了個初中時常玩的那種係著彩色尼龍繩的小玻璃瓶,又拿了一本印著卡通圖案的便箋紙,就和蘇啟言一起坐在大廳的桌子旁,寫起心願來。

“我們寫在一張紙上吧。”

“那樣會不會拉低我的運氣值?”他一本正經地逗她。

“你閉嘴。”

他委屈地合起嘴巴,在上麵打了個叉。

傍晚的夕陽漫進來,時間被拉得很長。

店裏有些冷清,隻有他們兩個顧客。她想了想,落筆:“希望蘇啟言能夠拿到反曲弓世界冠軍。”

他驚了一下,說:“你不會忘了吧,反曲弓這個項目中國本來就弱一些,至今還沒有國人在國際比賽上拿過金牌。”

目標要有,但差距還是要認識到的。

“那就……”她用筆杆戳戳下巴,撕掉這一張,重新寫道:希望蘇啟言成為第一個拿到反曲弓世界冠軍的中國人。

這樣就準確了吧。

蘇啟言:“……”

他不是這個意思。

好吧,你開心就好。

“怎麽了,你沒有信心?”

蘇啟言勾唇一笑:“當然有信心。”

差距越大,信心越大,他會拚命努力把那塊象征世界冠軍的金牌捧到最愛的人麵前。

“你呢,你的願望是什麽?”蘇啟言問她。

她有點遊移不定。

他徑自拿過她手裏的筆,寫道:希望阮阮成為最厲害的漫畫家。

他的袖口挽到胳膊肘,手腕處的筋骨緊繃,筆下用力,一行漂亮的連筆字躍然紙上。

她瞪大的眼睛:“最偉大,你這用詞也太誇張了吧。”

他學以致用:“怎麽了,你沒信心?”

“我,”她猶豫了一下,“還真沒有。”

“……”他想了想,撕掉那張便箋紙,又寫了一張新的:希望我愛的人成為最厲害的漫畫家。

“怎麽樣,這次有信心了嗎?”

“有!”

這也太懂她了。

他哈哈一笑,把筆給她:“那行,剛才那張撕了,你再把你的願望再寫一遍。”

阮阮:“……”

兩人寫完,把便箋紙裝在玻璃瓶,交給老板。老板問他們什麽時候來取,阮阮想都不想,脫口道:“四年後。”

“為什麽?”蘇啟言不解。

她掰著手指頭,認真算著:“今年你進國家隊,明年的世錦賽你去打個醬油,然後下一屆世錦賽你就是冠軍啦。”

他低頭一笑。

好,那就四年。但願四年後,我們都能成為想成為的人。

晚上,大家圍在篝火邊吃烤串邊唱歌跳舞,在大家的極力推捧下,從不輕易亮嗓的蘇啟言站起來唱了首歌。

結果自信滿滿上台,一臉黢黑地回來。

底下隊員們笑成一團,阮阮捂著嘴努力憋住不笑。

隊長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語重心長道:“師弟啊,你完美詮釋了上帝為你打開一扇門的同時,也給你關上了一扇窗。聽師哥一句勸,以後誰再讓你唱歌也別開口,還是用訓練成績說話吧。”

蘇啟言本來不想唱的,畢竟有個專業水平的弟弟,從小到大沒少被嘲笑。但自從上次阮阮誇聲優源浩一唱歌好聽後,他就下定決心練習唱歌,沒事的時候就用唱歌軟件錄兩首,錄完再發給傅孟澤點評。起初傅孟澤的評價都是“不堪入耳”“百鬼夜行”“鬼哭狼嚎”之類的詞匯。直到最近一次,不堪折磨的親弟,昧著良心回了他一個“天籟之音”,外加一句,哥,別發了,你進步太大,再這麽下去,我都要自慚形穢了。

篝火漸滅,四周安靜下來。阮阮很久沒走這麽多路,鑽進帳篷,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帳篷內的空間有些狹小,蘇啟言側臥在她身邊,和小姑娘隻有一呼吸的距離。

夜間寒涼,他幫她往上拉了拉毯子,伸出手背,碰碰她粉嘟嘟的臉蛋,她被弄得癢癢的,大概以為是蚊子,拍開他翻了個身。

他看著她,目光溫柔。

眼前的小姑娘和記憶中的某個影子重合。

人擠人的時光許願館裏,背著雙肩包的小學妹拉著同學走到店裏某個角落,取出剛買來的便箋紙放在牆上,咬著筆帽想了一會兒,寫道:我像成為像蘇啟言學長那樣優秀的人。文字最後畫了個可愛的笑臉。

那天,他逃離了班級的集體活動,跟著她進了那家小店,看到她的心願,心底溫柔的弦被觸了一下,在她走後也鬼使神差地買來一本花裏胡哨的便箋紙,寫道:希望小學妹願望成真,也希望我能和她一樣,有更多的朋友。

那一年,是他擺脫親生父親的第一年。

也是那一年,他遇見阮阮,重啟了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