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數
一行人趕到,見梁平癱坐在地上,麵色發白。蟬獸怒不可遏地瞪著他,那眼神,恨不得用利爪將他撕碎。但是靈夙看出來了,蟬獸有所顧忌,他並不敢真的傷害梁平。
晚煦怕蟬獸衝動,趕緊過去攔住它:“發生什麽事了?明霓呢?”
蟬獸發出一聲低吼,瞪著梁平:“問他。”
梁平顫顫巍巍接話:“明霓她,她在**。她醒不過來,我怎麽叫她都不醒,我也不知道她是怎麽了……”
晚煦一聽明霓真出事了,二話不說走進內室。明霓安靜地躺在**,看上去像是睡著了。晚煦探了下她的鼻息,還好,人沒事。可蟬獸是不會無緣無故發火的,梁平和明霓之間肯定發生了什麽。
靈夙漫不經心,仿佛看透一切。她上下打量了梁平一番,目光停留在他脖子上,他戴著明霓的蜃珠。她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問梁平:“你偷拿了明霓的蜃珠?”
心裏的齷齪事陡然被戳穿,梁平十分窘迫,但也不敢否認。他點了點頭。
“你可知道,明霓是靠著蜃珠維持肉身的?你拿了她賴以生存的蜃珠,她自然沉睡了。”
晚煦正好從屋子裏出來,聽到靈夙這話,她立刻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她看向梁平,怒道:“明霓一心一意對你,你卻覬覦她的財富,想據為己有!以前我常聽說人心貪婪,果不其然。”
“不是這樣的,”梁平連連搖頭,忙解釋,“我隻是不想蜃島成為明霓的負擔。她說過,誰戴著蜃珠,就會被蜃島上的一切奉為主人。她若不是這裏的主人了,就可以跟我離開這裏。我真的十分掛念我的家人,我想帶明霓一起回去,並非想取而代之啊!”
“說得倒是冠冕堂皇,你敢說你沒覬覦這島上的珍寶?”
“我……我是想和明霓一起,帶著這些東西回去生活,我沒有想獨吞啊。不問自取是我不對,我這就還給她。隻要給她戴上蜃珠,她就能醒過來了對嗎?”
梁平從地上站起,想取下蜃珠。奇怪的事發生了,那蜃珠就像長在他脖子上一樣,任他怎麽扯都扯不下來。他惶恐至極:“怎麽回事,為什麽拿不下來?靈夙姑娘,這……”
靈夙看向蟬獸。蟬獸沉吟:“你遵從了自己內心的欲望,心甘情願從明霓那裏拿走了蜃珠。如今你已是蜃島的新主人。蜃怪認可了你,這蜃珠你是取不下來的。”
“可是明霓她,沒了蜃珠她怎麽辦?”梁平懼怕蟬獸,瑟縮著向靈夙求助,“靈夙姑娘,你一定有辦法幫她的對嗎?我不是有意要想搶走她的東西,是我的錯,怪我一時貪婪!你救救明霓吧!我願意付出與一切代價!”
靈夙不置可否,她從容地走進內室,查看了明霓的情況。
崇明始終不曾言語,泰然旁觀著這一切。想起靈夙剛才提起蟬獸時說的話,他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等到靈夙出來,他給了她一個眼神。靈夙立刻明白,崇明已經看穿了。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垂下眼瞼道:“她應該過不久就能醒了。”
“真的嗎?”梁平第一個出聲。他很激動,內心的罪惡感也減輕了不少。隻要明霓沒事,其他都不重要。
靈夙沒接他的話。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再過不久就會有結果了,她隻需安靜等待就行。
許是蟬獸的嘶吼聲太大,虞頌也被吸引來了。他到得比較晚,見那麽多人聚在這兒,心知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他向蟬獸詢問,蟬獸隻說明霓昏迷了,事情緣由隻字未提。
虞頌聽這話,臉色立馬變了:“她是怎麽昏迷的?什麽時候能醒來?”他和明霓有交易未完成,若他沒記錯,明天日落時分東洲海市就會消失,等下次開市可得一百年以後了。他等不了這麽久!
蟬獸還未回答,靈夙搶先一步開口了:“虞頌少主不必著急,我剛查看過,明霓過一會兒能醒。”
說話時,靈夙看向虞頌的眼中帶著揶揄,像是在看他笑話。這樣的眼神讓虞頌很不舒服,直覺告訴他,靈夙似乎知道了什麽。可他又覺得,明霓一向隻做交易不問恩怨,按理說不該告訴她才是。這個女人一向詭詐 ,或許她隻是詐他?他心裏充滿了不確定。
虞頌整顆心都係在明霓昏迷一事上,他沒注意到,自他出現在這裏,崇明一直不動聲色地在觀察他。
真像,坤岩若是年輕一萬歲,應當也是這幅長相吧。崇明心想。這也印證了他的猜測,當年他見到的人不是坤岩,是虞頌!明霓也說了,光陰是可以逆轉的,並且她知道如何逆轉。
在場幾人各懷心思,其中屬蟬獸最為躁動。晚煦甚至懷疑,它會不會突然狂性大發吞了梁平。它和明霓在這孤獨的島嶼之上相伴了上萬年,明霓出事了,沒人比它更在意。梁平本來也是這麽想的,可蟬獸剛才的一句話令他心中的恐懼平複不少,他是蜃島的新主人,按理說,他也是蟬獸的主人。蟬獸就算再暴怒,也不可能傷他。這麽一想,他懼怕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些許。
太陽漸漸西沉,約兩個時辰後,明霓終於醒了。但眾人驚訝地發現,她的雙腿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巨大的魚尾。
梁平心才平複過來的心情又起了波瀾。明霓的魚尾是銀粉色的,尾鰭散開,像仙女的羽衣……除了體型更大些,和他在貝山島救下的那條魚別無二致 。是了,明霓跟他說過的,她是東海鮫族。他在話本中看到過關於東海鮫族的的傳說,鮫人魚尾人身,泣淚成珠。
“明霓,你的腿呢?”晚煦走到床前。她看得出來,明霓很虛弱。
明霓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她看向梁平,目光停留在他脖子上的蜃珠上。
梁平以為明霓記恨他偷拿了蜃珠,緊張極了。明明早就準備好一肚子話向她解釋,可被她這麽恬淡地看了一眼,他臉上火辣辣的,像是犯了十惡不赦的罪行,話到嘴邊,生生卡住了。他深吸了幾口氣緩解情緒,訥訥開口:“明霓,我其實……”
“梁平,謝謝你。”明霓的聲音跟她的氣色一樣虛弱,可她的眼神很奇怪。她在笑。
梁平注意到,明霓這次喚的是他的全名。明明那麽微弱的一句話,他覺得有千斤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張嘴,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而明霓說完這句話之後,身體慢慢變透明了,就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一點點在消失。
“明霓?”晚煦低呼出聲。
梁平也發現了,他急著喊她的名字,拚命衝上前想抱住她。一伸手,卻撲了個空。
就那麽一眨眼的功夫,明霓不見了。除了靈夙、崇明和蟬獸,其他人都沉浸在錯愕的情緒中。
晚煦先反應過來,她抓著靈夙的胳膊:“表姐,怎麽回事?明霓她怎麽消失了?你不是說她很快就能醒麽?”
“她剛不是醒了麽,我有說錯?”
“可是……”
“她的肉身是依賴蜃珠存在的,就像樹木依賴土地一樣。如今蜃珠屬於梁平,已經滋養不了她了。”
“你的意思是,明霓就這麽……”晚煦頓了頓,擠出兩個字,“沒了?”
“可以這麽說。”
晚煦如石像,怔在原地久久沒有動。等她過神來,想也不想便拔出了靈夙手中的湛盧,朝梁平當頭劈下。
“晚煦!”
“且慢!”
“住手!”
三個聲音同時從一旁傳來。梁平隻覺得一股冷風從他額前擦過,掉落幾縷頭發。他還未看清晚煦是怎麽動手的,劍已經在他額前停下了。他一凡人,哪裏見過這樣的架勢。待他反應過來,嚇得魂不附體,不發一言。
剛才阻止晚煦的,分別是靈夙、崇明和蟬獸。靈夙和崇明阻止她,她能理解。她是仙,梁平是人,除非是罪大惡極的事,不然她沒有理由對一介凡人動手。可蟬獸為何?
晚煦看向蟬獸。蟬獸鼻子裏噴著熱氣,像是強忍著怒意,一字一句:“不管我願不願意,梁平已經是我的新主人了。晚煦仙子,你不能殺他。”
“可他害死了明霓。”晚煦不能理解蟬獸的做法。
蟬獸很為難,但它顯然做出了選擇,它會誓死守護梁平的。靈夙怕晚煦壞事,安撫她:“事已至此,你再生氣也沒用。明霓已經沒了。”
一旁目睹全過程的虞頌比晚煦更加懊惱,明霓沒了,他想要的東西豈不是拿不到了?他仍不死心,問蟬獸:“那明霓先前答應我的……”
蟬獸打斷他的話:“虞頌少主,按照東洲海市的規矩,主人她已經離開了,你們的交易到此為止。”
虞頌臉色很難看。明霓信誓旦旦答應過他的,就差一步!若不是他親眼看著明霓在他麵前消失,他或許會以為靈夙和崇明聯手破壞了他的計劃。他知道的,明霓在蜃島受罰,此生都無法離開,除非死去。
靈夙看得出虞頌很不爽,她努努力繼續添把火:“可惜了,此次來東洲海市就我們幾個,難不成隻有虞頌少主沒有拿到想要的東西?這真真令人意外呢,虞頌少主好像是第一個來這裏的吧?”
“三姑娘還是慎言吧,輕易與人結仇,日後麻煩的隻會是自己。鹿死誰手,還未可知。”
靈夙像是聽了個笑話:“你我這梁子,結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再說了,我仇家不少呢,會再乎多你一個?”
虞頌看似要發作,他謹慎地用餘光瞥了眼崇明,知道他肯定不會坐視不理,隻得作罷。崇明今非昔比,他對戰靈夙尚且沒有勝算,再加上個崇明……算了。眼下他寡不敵眾,這口惡氣隻能先忍著。
“奉勸各位一句,都別高興得太早。”虞頌丟下一句話,憤然離去。
靈夙暗暗鬆了口氣,她就怕虞頌起疑心,賴著不走壞她大事。她對蟬獸道:“既然你已經有新主人了,那就好生看著他吧。萬一虞頌去而複返,殺了他泄憤也不是沒可能的。坤岩和虞頌這對父子心腸之歹毒,那可是聞名六界呢。”
蟬獸會意,它低下頭,將早已魂不守舍的梁平叼起,往自己背上一扔。
晚煦問:“那我們呢,表姐?就這樣回去了?”
“誰說我們要回去的。”
“不回去留在這裏幹嘛?你們又不肯讓我殺了梁平為明霓報仇。”
聽到自己的名字,梁平身子動了動,發現自己在蟬獸的背上。這下他徹底放心了,他斷定,橫豎他這條命是保住了——蟬獸會守護他的,這是它作為蜃島神獸的職責。誰讓他現在是蟬獸的新主人呢!他謹慎地觀察了眼前三人,除了晚煦,靈夙和崇明對他似乎並沒有敵意。他聽見靈夙說:“殺梁平幹嘛?待會兒你說不定還想謝謝他呢。”
梁平心生疑竇。晚煦也納悶。
這時,地麵忽然開始晃動,緊接著一陣山石滾落聲從西北方傳來。
“來了。”崇明和靈夙異口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