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原來是生倪亦之的氣啊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原來你口中的‘讓你三分’,

包含著你所擁有的整個世界。”

——稚初

因著倪亦之的緣故,稚初順利地進了學生會。她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畢竟站在那一群尖子生裏,她顯得很是突兀。

不過好像沒什麽關係,因為她扭頭的時候看到了周子祁。他一身明黃色的籃球服,腋下夾著一顆籃球。他從門邊拖著把椅子慢悠悠走到稚初邊上停下:“小丫頭,我們又見麵了。”

人在看到同類時,會覺得異常親切,於是她破天荒地扯了扯嘴角,衝著周子祁笑了笑。

她的笑容僅持續了兩秒鍾,就停住了,因為她見到了蔣魚。

蔣魚的個子比稚初想象中的要高,鵝蛋臉,長直發披散下來,顯得很是溫柔。

蔣魚步伐輕快地朝這邊走過來。

周子祁很自覺地挪了挪位置。

這家夥比想象中殷勤啊。

稚初餘光掃到坐在左側的倪亦之身上,他低著頭,正對著麵前攤開的化學題冊寫寫算算,旁若無人。

稚初前思後想,覺得得為倪亦之做點事兒,於是主動站起來對蔣魚說:“你要不要來這邊坐?”

倪亦之罕見地停下了筆,抬頭看著她。

稚初衝他使眼色,但他依舊木訥著一張臉,盯了她半晌。

蔣魚友善地衝稚初笑了笑,細微的動作中都透露著幾分可愛。

情商欠缺的倪亦之卻一把抓住稚初的手腕,聲音裏帶著一絲陰鬱:“你去哪兒?”

稚初指了指外麵。

倪亦之目光掃了掃:“這椅子上有釘子嗎,你怎麽就坐不住?”

稚初繼續給他使眼色。

倪亦之說:“你昨天空調吹多了?”

稚初站著沒動,等著他下一句。

“麵癱了?”他站起來,收了收書,“我帶你去醫務室。”

“……”

稚初被倪亦之拉下樓,直覺告訴她,倪亦之很可能已經知道自己要表達什麽,但裝作不知道。也對,他是一個臉皮多薄的人啊,怎麽可能明目張膽地追人家。於是,她稍微釋懷了些,掙脫開,小聲嘀咕著:“我的臉沒問題。”

“那你擠眉弄眼的?”倪亦之逆著光站在台階下,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稚初攤了攤手:“我真想打開你的腦子,看看裏麵都裝的是什麽。”

倪亦之冷笑:“正好跟缺了根筋的你絕配。 ”

稚初有些無語,抱著胳膊看他,因為她站在台階上,所以兩人身高齊平,最起碼氣勢上沒輸。倪亦之扯了扯她的胳膊,她沒搭理,耍小性子一般站在那裏。

她心裏嘀咕,除了會懟人你還會幹什麽?你以為我真的願意撮合你們,還不是看你一個人太可憐了。

很快,稚初就氣不下去了,一陣風吹來,操場邊柳絮橫飛,引得她鼻炎有點犯了。

她又是吸鼻涕,又是打噴嚏,原來漲起來的氣勢,頓時去了三分。

倪亦之看不下去了,去摸摸她的頭:“別說不過又裝哭。”

稚初低頭,狠狠瞪他一眼,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倪亦之正色了些:“感冒了?”

該死,鼻子癢得實在受不了,眼淚真的往下流了。

她一抬頭,瞥見倪亦之那張萬年冰山的臉突然抽搐了一下,緊接著他的手朝她鼻子上伸過來,輕輕一戳,鼻涕泡在她鼻尖炸裂。

稚初隻覺得鼻尖一涼。

臉真是丟盡了。

倪亦之瞄了眼她變成豬肝色的臉,突然哈哈大笑:“你怎麽還跟小時候一樣。”

稚初垂著頭就往前麵走,看也不看後麵樂不可支的某人。

她埋頭越走越快,等她發現前麵的電線杆子時已經停不下來了。她閉著眼睛撞過去,卻沒有感覺疼痛,軟軟的,像海綿。

她抬眸看過去,是倪亦之擋住了她。

稚初還沒張嘴,就聽到他幹巴巴的一句:“你練鐵頭功的嗎,難怪天天念不進書。”

她心裏的一點感激**然無存。

回到教室的時候還是午休時間,走廊上站滿了人。她從中間穿過,總覺得有人在她後麵指指點點,她扭頭,大家又若無其事。

稚初回到座位上,戳了戳聞歌的肩膀:“你幫我看看,我後背到底有什麽,怎麽大家都盯著我笑呢。”

聞歌看了一下,也神秘兮兮地彎起嘴角。

稚初覺得莫名其妙。

聞歌從她的身後扯下一張字條,上麵寫著:“如果發現她有發燒的症狀,麻煩來高一一班找倪亦之。”

聞歌自顧自地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說:“這語氣我咋這麽耳熟呢?”

稚初看她。

“哦,想起來了,我家狗病了,我媽也經常這麽拜托鄰居來著。”

“……”

稚初給了聞歌一記栗暴,趴在課桌上拿著字條左看右看,突然笑了。

十一月初學校開始籌備秋季運動會。運動會後還要舉辦藝術節,正逢是建黨周年,學校號召大家把它辦成一個紅色歌曲合唱大賽,不用想,這個主意肯定是禿頭提議的。

臨近運動會的那一周,晚自習都停了,除了高三以外,其他兩個年級都組織練歌,大家扯著嗓子號,一個班比一個班響亮,仿佛哪個班的嗓門高,流動小紅旗就給哪個班似的。

高一三班的班主任有事請假,將這項重任拜托給數學老師李威,於是李威帶著自己的一班和三班一起到主席台練習,大概是怕被比下去,三班的學生唱得特別賣力。

稚初站在三班第一排,唱得嗓子都快冒煙了,於是想偷點懶,偷偷溜到最後一排,瞥了眼一班隊伍末尾的倪亦之,謝宇馳不知道什麽時候也混到一班去了,搭著倪亦之的肩膀。

謝宇馳見到她說:“你知道倪亦之這裏備了好幾瓶水在這裏開店呢?”

稚初接過倪亦之遞過來的怡寶,輕哼一聲:“咋了,你是店老板?”

“對啊,我正好缺個老板娘……”謝宇馳說到一半,突然驚覺倪亦之臉色難看,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找補,“咳咳,老板當然是倪亦之,我頂多算個銷售員。”

稚初將喝了一半的水塞到謝宇馳懷裏:“別說了,你被開除了。”

“嘿,這麽早就行使你老板娘的權利了?倪亦之,你怎麽看?”

站在暗處的倪亦之“嗯”了一聲,再沒有說別的。

李威在隊伍前麵喊:“三班還差個領唱,你們誰來?文藝委員是誰啊?”他喊了半天沒人答應。

好不容易不用上自習,大家都顧著講小話去了,李威正要發火,稚初的手臂突然被謝宇馳舉起來。謝宇馳大喊:“老師,她來。”

“池子,你幹什麽呢!”稚初扭頭瞪他。

“這不是給你個嶄露頭角的機會呢。”

稚初硬著頭皮走到隊伍前麵,李威上下打量她一眼:“《唱支山歌給黨聽》第一句你起頭,要有氣勢,試試。”

稚初平常說話嗓音響亮,給人一種很會唱歌的錯覺,但那僅僅是錯覺。全世界大概隻有倪亦之一個人聽過她唱歌,他曾經描述過她的歌聲,像一支軍隊,所到之處血流成河。

此刻李威居高臨下地盯著她,她被看得發毛,硬著頭皮唱了一句。

下麵的人發出稀稀落落的笑聲。

稚初臉上掛不住,在自己班上出醜就算了,這會兒外人還看著呢。

李威頓時火大:“讓你們上來你們又不敢,現在躲在下麵笑什麽呢,我看她唱得蠻好,比你們都強。”

他個頭矮矮的,發起火來卻很可怕,底下的人頓時靜了。

然後李威轉過身來,臉色和悅了些,盡量壓低了聲音:“再來一遍,找準音調。”

稚初摸了摸鼻子,卻見李威悠悠遞過來一個眼神,她立馬張嘴又唱了幾句。

同學們還是沒忍住笑。

這回連李威的臉也憋成了豬肝色,倪亦之說得沒錯,她的歌聲好像的確有橫掃千軍的氣勢。

李威愣了幾秒,指著稚初:“你回自己的位置上去,各班班長帶領大家再多練習幾遍。”隨後,手背在身後,踱步走了。

謝宇馳搭著倪亦之的肩膀看她的笑話,感歎道:“我終於明白這家夥為什麽那麽喜歡那個歌手了。”

“怎麽說?”

“人總是對自己缺失的東西異常癡迷。”

“我覺得,她唱得挺好的。”

謝宇馳抽了抽嘴角:“倪亦之你怎麽也學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了,還是你的聽覺神經異常啊?”

倪亦之側眸看了謝宇馳一眼。

謝宇馳在心裏有了答案,自然是第二種。

“對了,你有沒有聽到風聲,這次運動會咱們一年級要跟二年級那幫家夥組織一場籃球賽,我聽說那個周子祁挺厲害的,之前省籃球隊還跑來挖腳,但被他拒絕了。倪亦之要不你也加入吧,不然光靠我們那幾個歪瓜裂棗,真沒勝算了。”

“不去。”倪亦之在身後的石階上坐下來,李威一走,隊形直接散了,地上東倒西歪坐了一堆人。

“你不去也行。”謝宇馳跟著坐下去,眼底閃過一絲狡黠,“我讓稚初那家夥組織了啦啦隊,到時候周子祁要是在她麵前出盡風頭,你別後悔。周子祁最近往我們班跑得可勤了。”

倪亦之肩膀聳動了下,麵部表情略微不自然。

謝宇馳輕易地將這一幕捕捉到了,故意調整了下嗓音:“到時候稚初要是給周子祁送水我也不攔著啦。”

倪亦之沒動。

謝宇馳繼續添火:“那稚初到時候幫周子祁擦汗我也跟著起哄啦,說不定兩人真能擦出什麽火花呢,風雲學長跟學妹之間的曖昧足夠在校園裏傳一籮筐了。”

“胡扯。”倪亦之沒忍住吼了一聲。

一班三班一大群人唰地回頭,看向他們。

謝宇馳在眾人的目光中抱歉地笑了笑,看了眼身邊霎時沉默的倪亦之,心道我還真以為你定力好呢。

“稚初,過來。”他朝前方招招手。

倪亦之突然醒悟過來,一把拽住他的手:“你叫她幹嗎?”

“緊張什麽,我叫她過來聊天。倪同學,你表現得太明顯了,小心被發現。”謝宇馳扯了扯嘴角,一臉壞笑。

倪亦之看著逆著光走過來的稚初,突然莫名地泄了氣。

稚初拉著聞歌走過來,瞅了眼麵前兩人怪異的姿勢:“你倆這是幹什麽啊?池子打算做什麽壞事,可別拉上倪亦之。”

謝宇馳翻了翻白眼:“你別把你整天寫給周傑倫的同人文安在我們頭上,小爺我可是根紅苗正好青年。”

聞歌在邊上幫腔:“周董的名諱可是你這種無名小輩能直呼的?”

稚初連連點頭:“就是。”

倪亦之一如既往不愛參與他們的話題,他隻是在大家偃旗息鼓的時候丟過來一個眼神。

稚初會意,咧嘴一笑。

他眼神突變,瞪了她一眼。

稚初頓時委屈,她又做錯什麽了。

很快她見他的眼神飄啊飄啊,飄到她的身後。

稚初扭頭,看到了蔣魚。

原來他這麽反常是因為蔣魚呀。

稚初從小商店的冰櫃裏取出一瓶冰可樂,擰開瓶蓋喝了一大口,涼爽到心底。

“想什麽呢?”聞歌戳了戳她的手臂,將她從神遊中拉出來,“你還沒付錢。”

稚初“哦”了聲,取出零錢到櫃台結賬。

聞歌猜出稚初的想法:“你不用操心這麽多啦,倪亦之那麽厲害,哪輪得到你為他謀劃。”

稚初扣緊瓶蓋:“你對那個蔣魚了解嗎?”

“我聽說她中考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缺考了,後來用了點關係到了咱們學校。她好像是個富二代,家裏開個大公司,你看她平時穿戴都高咱們一個檔次呢。”

“她成績不是很好嗎?”

“是啊。而且我之前好像在什麽報紙上看過她的名字,樂器什麽的也很精通,從小就是精英。”

“嗯。”稚初抿了抿嘴。

聞歌半開玩笑:“稚初你表情能別這麽凝重嗎,看得人瘮得慌。”

明明跟自己沒關係的事,那麽關心作什麽?稚初啊稚初,你腦子進水了。

“聞歌,我這樣正不正常?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聞歌咬著吸管:“這事要是放在別人身上或許是,但你跟倪亦之關係多特殊啊,青梅竹馬,你們人生中一半的時光都是陪著彼此度過的呢,有句話怎麽說的來著,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稚初點頭,拍拍聞歌的肩膀:“你能說會道的本事已經得到政治老師的真傳了。”

聞歌裝腔作勢:“哈哈,隻是皮毛而已。”隨後,她又補充,“你要是想推倪亦之一把,我真心讚同,這家夥實在太悶了。”

稚初心下稍安。

她沒回教室,而是往高二年級的樓棟走去。

謝宇馳不知道從哪裏突然竄過來,嚇了聞歌一跳。

謝宇馳說:“你還是別跟著她瞎起哄。”

“你這人怎麽老是這樣,偷聽別人講話。”

“我光明正大得很,是你們自己說話太大聲了。走吧,我請你吃冰棍。”

“不去,貧賤不能移。”

“少在那兒給我拽文。”

“蔣魚那事兒,你怎麽打算?”

“小爺我早就探過倪亦之的口風了,人家壓根不感興趣。”

謝宇馳笑得和煦,像暖暖的春風,看得聞歌怔了一瞬。

謝宇馳長腿一邁,三兩步走到她前麵去,路燈下的影子長長一道,像一塊巨石壓在她心裏,讓她喘不過氣來。

稚初站在高二體育部的門口,等周子祁從裏麵出來。

周子祁睡眼惺忪,等看清了來人,困意走了一半。

“小丫頭,你怎麽想著來找我了?”

“你能不能不要喜歡蔣魚?”稚初仰頭看他,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周子祁有些好笑:“要是我說不能呢。”

“你知道我的破壞能力是一流的。”

周子祁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你可真可愛。”

稚初臉一紅:“你別轉移話題。這就算我欠你的。”

“那你打算怎麽還?賠我一場初戀?還是把你自己賠給我?”

“你別胡說八道。”稚初嘴角抽筋。

周子祁突然俯下身去,盯著她小巧的臉,話語充滿了玩味:“你知不知道,一個女生跟一個男生說不要喜歡別的女生,很容易引起別人的誤會。”

稚初別過頭:“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周子祁不再想聽:“我考慮下再回複你。”

稚初慎重地點點頭。

“那這個。”周子祁遞過來一張票,“我本來是想請蔣魚看的,但你現在懇求我,我總得給你點麵子吧,不如你陪我去看?”

又是周傑倫演唱會的門票!稚初吞了吞口水,怎麽大家都往她這兒送票呢?

見她愣著沒動,周子祁說:“你收不收?不收我去找蔣魚了。”

“收,這麽好的事我怎麽會不要呢,天上掉餡餅嘛,你可不準反悔。”

周子祁意味深長地笑了。

稚初拿著票下樓,在心裏思忖,這場交易裏說白了最吃虧的是蔣魚,本來她能去看周傑倫的演唱會,可被自己這麽一攪和,啥也沒撈著。

她眼眸一轉,回家從前些年父母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中挑出來一樣,送給蔣魚吧。不過,蔣魚應該什麽都不缺吧。

於是,她另辟蹊徑,翻遍了所有輔導手冊,用化學元素周期表編出來一首詩,當然這首詩的靈感也是從網上借鑒的,雖然隱晦,但學霸應該很容易就看懂。

稚初滿意地點點頭,將倪亦之送給她的門票和那首詩塞進信封,找了個時間悄悄送了出去。

稚初有時候想,自己幹嗎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她想這個問題的時候,腦海裏浮現出倪亦之淡漠的臉。

如果有可能,她希望他笑得燦爛一點,再燦爛一點。

要是全天下的星光都落在他一個人身上就好了,這樣他是不是就不會那麽孤單?

聞歌見她死氣沉沉,問:“誰又惹你了?”

“沒。”

“那你怎麽跟霜打的茄子一樣?”

“沒事啊。”

“你肯定有事。”

稚初挪了挪位置,把幹巴巴的麵包咽了下去:“說好的來看碟,這都多久了人還不來,我走了。”

“原來是生倪亦之的氣啊。”

稚初沒說話。

後腦勺突然被彈了一下,稚初回頭,一瓶牛奶落入她的懷裏。倪亦之好像是跑過來的,汗順著堅毅的下巴滴到鎖骨,把衣領也泅濕了一塊。

稚初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一個詞,**。

倪亦之眯著眼睛看她:“你想什麽呢?”

稚初喉嚨有點幹,說不出話來了。她心猿意馬地看電影,餘光掃過去,倪亦之安安靜靜地盯著屏幕,神情專注。

“欸欸欸,稚初快看,周傑倫真的好帥啊,這發型是他專門為這部電影換的吧?”

稚初點頭:“嗯,有種鄰家大哥哥的感覺。”

倪亦之冷眼掃過這兩個追星族,眼神裏寫的分明是“不知道你們在高興什麽”,最後又冷冷點評一句:“像隻刺蝟,真不知道哪裏好看。”

稚初跟聞歌異口同聲:“門在右邊,謝謝。”

謝宇馳在一邊看熱鬧:“求你們把目光聚焦在賽車上好嗎,別一天到晚犯花癡。欸,來了來了,名場麵來了。”

房間裏的人屏住呼吸。

屏幕裏畫麵突然換了濾鏡,男主上衣紐扣一顆顆解開,低垂的側臉輪廓英俊得非常耀眼。稚初正準備湊近了細看,一雙手擋在她的眼前,她有些惱火:“倪亦之你幹嗎?”

他冷嗤:“少看這種沒營養的東西。”

稚初目露凶光:“又沒看你。”

倪亦之反駁得好沒道理:“那也不行。”

“你以為你是法西斯啊,這也不準那也不準。”

“你第一天認識我?”

稚初氣鼓鼓的,像隻被搶走食物的小鬆鼠。

隔壁二位淡定地看他倆爭論,真不知道就一個脫衣服的場景有什麽好爭的。

不過無所謂,已經結束了。

稚初氣急,拎起書包就走。倪亦之等她出了門才慢悠悠起身:“你們繼續。”

聞歌抱著手臂,看著謝宇馳:“我怎麽覺得他是故意的,並且以氣稚初為樂趣呢?”

“你才知道哦。”謝宇馳一臉神秘。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內部消息,資源共享啊。”

謝宇馳挑眉:“少來,咱倆等級不對等,等你再修煉幾年再說吧。”

聞歌“嘁”了一聲,往窗外看,那兩人已經走遠了。

稚初一路踢著石塊,把它們當成倪亦之。

突然,她感覺背上一輕,背包已到了倪亦之手裏。

他歪著頭:“你怎麽上了高中脾氣變大了?”

嘁,明明是你惹人生氣的本事見長。稚初心裏嘀咕。

“你幹嗎跟著我?”

倪亦之托著書包,答得簡潔:“送你回家。”末了不忘再吐槽一句,“你這包裏裝這麽多書幹什麽,重得跟石頭一樣。你又不看,每天背來背去,不嫌累。”

“我樂意,我鍛煉身體,我減肥。”

他抿抿嘴:“有些人也太三心二意,有了雙眼皮,就不要雙下巴了。”

“倪亦之。”她咬牙切齒,“我跟你說,你現在的惡劣行徑已經傷害到祖國的花朵,換句話說,你等於是在侮辱祖國的未來。”

“那就不做祖國的未來好了。”他聲音低沉得隻有自己能聽見,“你隻需要做好我倪亦之的未來。”

你自言自語個鬼啊,稚初狠狠踢他一腳,算是泄憤。

她的馬尾在前麵晃晃悠悠的,倪亦之突然覺得心安。

第二天,當倪亦之頂著跟《頭文字D》裏傑大一樣的發型出現時,稚初簡直笑噴了。她扶著他的肩膀,打量著他,足足笑了一分鍾,直笑得倪亦之麵紅耳赤。

稚初大聲說:“倪亦之你什麽時候學會攀比了?”

“我隻是在論證,你的審美觀跟你人一樣,水平太低而已。”倪亦之抬了抬眼皮。

“不過你哪來的時間做這個發型?”

“昨天晚上。”

“所以你幾點睡的?”

“十二點多吧。”

稚初咋舌,就因為她無意間誇了電影裏的主角嗎,這勝負欲真的沒誰了。

“我建議你待會兒進校門的時候躲著點禿頭,不然他肯定逮住你不放。或者你把我的校服頂在頭頂,雖然有失美感,但能助你逃過一劫。”稚初言辭懇切,“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倪亦之瞥了瞥她,走到她前麵大搖大擺地進了學校。

令稚初瞠目結舌的是,查紀律的禿頭不僅沒有叫住他,還滿懷慈愛地給了他一個笑容。

稚初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果然,說好的不以成績區分等級都是唬人的,好學生的待遇自然跟她這種被放逐天際的吊尾車還是不一樣的。

她悶著頭往教學樓走去,突然,一道黑影擋在她麵前。

周子祁敲了敲她的頭:“你是不是總喜歡走神?”

“要你管。”

“誰惹你了,跟吃了火藥似的。”周子祁後退幾步擋在她的正前方,“小倉鼠,來看我的籃球賽吧。”

男生發神態認真,稚初便不再跟他玩笑,點頭:“有時間就去。”

“你不是怕見到我最帥的一麵,迷上我吧。”他抱著手臂,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盯著她。

正值上學高峰期,來往學生十分多。

稚初推開他,大踏步走上樓,嘀咕了句:“神經病。”

運動會當天,稚初作為學生會的一員,不僅要負責組織紀律,還得隨時做好跑腿的準備。不過好處就是,整天戴著個紅袖章四處瞎轉悠,整個人神氣了不少。

神氣完了,體力活兒還是得做的——搬椅子去食堂三樓的禮堂。

稚初個頭矮,力氣也小,那一把椅子有她半個人高呢,她逞能一口氣拿了兩把。周子祁實在看不下去了,騰出一隻手來幫她。

她無意間窺見有人提著一筐布娃娃經過,好奇地問:“那是拿來幹什麽的?”

周子祁扭頭看了一眼:“好像是籃球賽的獎品。學校也太摳門了,給一群大老爺們兒發這種東西。”

稚初笑:“我倒覺得挺好看的,多可愛啊。”

周子祁湊近:“你喜歡?想要的話求我啊,到時候我把我的那份送給你。”

“得了吧,你就那麽篤定你一定會贏?”

“我是籃球屆的常勝將軍,從沒敗績。”

稚初“嘁”了一聲,從周子祁手裏接過椅子,十分勉強地繼續搬著。

也不知道倪亦之什麽時候來的,堵在她麵前:“你搬不動怎麽不叫我?”

稚初看了看周子祁,又看了眼倪亦之。

這時蔣魚從他們身邊經過,停了下來。

“方便搭把手嗎,我這邊東西有點多。”蔣魚抱著兩個大紙箱子,看起來真的有點吃力。

兩個男生都沒動。

過了一會兒,倪亦之深深看了稚初一眼,轉身接過蔣魚手裏的其中一隻箱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蔣魚小跑著跟上去。

樓上有人叫周子祁過去幫忙,稚初催他走。

她拖著兩把椅子遠遠地被兩人甩在後麵,今天的陽光有些刺眼,她盯著前麵男才女貌的背影眼眶有些酸。

大概是因為心不在焉,她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足球場的射門區的,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一隻足球正朝她飛過來。

那群穿著白色足球服的男生使勁地朝她喊,她轉頭的時候,隻覺得一個白影離自己越來越近,然後不偏不倚撞向她,她受到巨大力量的撞擊,重心不穩,倒在了椅子上。

具體也不知道哪兒受傷了,反正就是疼。

很快,一群人走過來,其中一個個子較高的男生關切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我砸你一個試試?

她本來是想發火,但一抬頭看到那張歉疚外加長得格外好看的臉,就把話吞進了肚子裏。

那男生伸出手想拉她一把,但被突然竄進來的一個人影擋了回去。

稚初看著擋在她前麵的人,心裏狐疑,他不是跟蔣魚纏纏綿綿到禮堂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倪亦之一張臉冷峻得很,好像下一秒就要出拳揍人,但他克製住了,聲音寒得像千年寒冰:“你們沒長眼睛嗎?”

話一出口,周圍的人麵麵相覷,他們也不知道會突然冒出個小姑娘啊。一時也不知道怎麽好了。

稚初有些心虛,畢竟是她闖到別人的活動區域的。

他現在發火,多尷尬。

“不關別人的事。”稚初脫口而出。

倪亦之靜靜地看著她,沒有動。

稚初在人群裏跟他對視,僅僅一眼她就感受到他散發出的怒氣。三秒之後,他蹲下身來,嚇得她往後縮了縮。

“你過來,我看看你哪裏傷到了。”他扯她的動作變得輕緩了些。

在看到她小腿肚子上磕出的幾個傷口,瞬間又爆發了:“你一雙眼睛長著是為了出氣吧?”

他吼的這句,讓稚初眼眶紅了。

“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凶我。”

“那還不是你自找的。”

“你再說一句?”

稚初血氣上湧,像頭發怒的獅子。

圍觀的人誰都不敢惹,識趣地散去了。

倪亦之簡直要被她氣死了,他盯了她半晌,終於認輸泄了氣,關心她的傷勢:“你過來給我看看?”

“我給你看個屁。”某人生起氣來一百頭牛都拉不回。

“我也不知道怎麽的,看到你受傷就很生氣。你從小就這樣,粗枝大葉總是弄得自己一身傷,人總是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啊。”

稚初在話裏嗅出了其他意味,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那你別在我這兒耗著唄,去蔣魚那兒做護花使者多好。”

話剛說完,她就後悔了,因為倪亦之的臉色比之前更加難看。

“稚初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我明白什麽?不好意思,沒你想象中的聰明。”

“你覺得我跑過來好玩是吧,我是腦袋搭錯筋了才這麽著急。”

稚初紅了眼:“我又不像別人善解人意,你第一天認識我啊,你要是不喜歡我離你們遠遠的就是,這世界離了誰還不能轉了咋的。”

“我也想不喜歡,但我就是做不到。”倪亦之扒拉著她的腦袋,“平時叫你少吃點垃圾,你非不聽,現在連人話都聽不懂了?”

“誰聽不懂人話了?”

“那你為什麽要把自己跟那些不相幹的人比,你的那些神氣呢?”

稚初閉嘴,看著滿臉漲紅的倪亦之。

對峙了三秒,她破了功,隨即歎了口氣。論吵架,她是永遠都吵不贏他。

不過,他的話似乎有些道理,她幹嗎要跟蔣魚比呢,別別扭扭的。

“我帶你去醫務室。”他一副命令的語氣。

“哦。”她乖乖搭上他的手臂,邊走邊回頭看,綠茵地上兩把淺黃色的木椅歪歪斜斜倒在地上,她突然有點好笑。

“那球怎麽還能踢到這麽遠?”

她的自言自語被倪亦之聽到,他不鹹不淡地來了句:“要不要我重新給你補習下拋物線的原理?”

“……”

呃,還是不要了吧。

作為傷員,原本分攤到稚初身上的任務都被其他人分走,籃球賽的時候她被安排幫體育老師記比分,有了最佳觀賽位置,她很是滿意。

賽前半個小時,倪亦之換好球服,坐在更衣間打遊戲。

謝宇馳從倪亦之後背輕手輕腳走過去,好奇能讓這個超級學霸這麽專注的娛樂工具到底是何方神聖。等他看清,當下熄火,語氣裏充滿了鄙夷跟不可思議:“這種老掉牙的遊戲早就被淘汰了,你竟然有閑心玩?”

倪亦之頭也沒抬:“稚初一直在練升級,我陪她而已。”

謝宇馳額頭三道黑線,他就知道。

他看了半天:“你這技術也太菜了吧,樹上的蘋果都長這麽大了還不收,專程等著別人來偷嗎?”

倪亦之頭一次覺得,謝宇馳這家夥在某些方便還是有些聰明勁兒的。

“你笑什麽,腦子念書燒壞了?”

倪亦之沒理謝宇馳,起身要走,被謝宇馳扯住:“幹什麽去,馬上要比賽了。”

倪亦之難得一笑:“找那個偷我蘋果的賊。”

稚初正在筆記本上塗塗畫畫呢,一道陰影投下來,她抬頭看,又是那個拽出天際的人。她擋住筆記本上的畫,沒好氣:“你幹嗎?”

“衣服給我拿著。”倪亦之隨手一扔,衣服正好蓋住她的頭。

稚初扒拉下來,他已經去熱身了。

她身邊不知什麽時候站了個女生,是高三的學姐。此刻球賽還沒開始,她們坐在一棵大榕樹下乘涼。

“那男生跟你關係不一般吧?”學姐突然發問。

稚初左顧右盼,見她盯著自己,才知道是跟自己說話。

稚初解釋道:“發小。”

“哦——”學姐的聲音拖得老長,“原來是竹馬啊。”

稚初點頭。

“你很喜歡他吧?”

“啊?”稚初擺手,“不是的。”

“哈,你看你周圍拿著男生衣服的女生,十個有九個是懷著別的心思。真羨慕你們這些學弟學妹,好像有用不完的時間跟精力,好好珍惜哦,等你上了高三就會明白,好多東西都會變成奢侈。”

稚初低頭輕輕握了握手裏的校服,他專門過來讓她拿衣服,又是揣著什麽心思?

她還沒琢磨明白,比賽便開始了。

球場兩邊圍滿了人,啦啦隊十分賣力,瘋狂地喊著加油。

一年級裏表現最亮眼的是倪亦之,她都不知道他籃球打得這樣好,好似球星,引得不少迷妹哇哇大叫。

雙方比分追得很緊,中場休息。

周子祁擦著汗朝她這邊走過來,笑嘻嘻地問:“小丫頭,有水喝嗎?”

稚初看了眼桌上的礦泉水瓶,猶豫道:“我喝了一半了,你要是不介意……”

她還沒說話,謝宇馳搬了兩箱農夫山泉過來,一人發了一瓶:“倪亦之請的,人人有份,友誼第一比賽第二。”

周子祁伸過來的手僵在半空中。

稚初的視線越過周子祁,去找一年級的大本營。倪亦之站在太陽下,脖子上的汗漬都在反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他有意無意地掃過來一眼。

口哨聲響,下半場比賽拉開序幕。

一年級的默契明顯要優於二年級,二年級全靠周子祁死撐,倪亦之防他一直防得很死,不讓他有傳球的機會。隻是一年級的命中率低於二年級,還有幾次失誤,臨近比賽結束,一年級落後二年級一分。

此時籃球在謝宇馳手上,他彎著腰,籃球在他手下前後左右不停地拍著,突然,他一個假動作,將球傳給倪亦之。

飛過來的籃球因為重力偏離了軌道,但倪亦之將它救了回來,旋即轉身,跳步,暴扣,一氣嗬成。

簡直不要太帥。

這一進球在氣勢上打壓了對手,場上氣氛更加激烈,全場的觀眾起身為他歡呼。

球進之後,倪亦之第一個眼神落在正在計分的稚初身上。

口哨吹響,比賽結束。

一年級以一分之差險勝。

倪亦之下球場的時候,幾個膽子大的女生過去搭訕。稚初看著被包圍的他,心裏突然有點失落。

她一直知道他的耀眼,於是躲在角落裏偷偷欣賞他。

稚初低頭看了看自己,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她突然想起某堂數學課,李威講過的一個理論,漸近線。

當曲線上一點沿曲線無限遠離原點或無限接近間斷點時,這個點到一條直線的距離無限趨近於零。

無限接近,卻永不相交,真是段遺憾的關係。

她突然一瞬間無法邁動腳步,目光測量的這段距離,似乎有些明白了。

她低頭收拾東西,一個綠色的玩具娃娃突然甩過來。

“給你。”娃娃的主人別過頭,沒看她。

稚初抬眸,操場另一邊幾個女生紛紛朝這邊投以揣度的目光,她也沒扭扭捏捏,直接收下:“謝了。”

“你想不想摸下籃球?”

“我不會。”

“你之前不是說喜歡詹姆斯?”

倪亦之抿抿嘴,剛上初中那會兒,她每場NBA都追,那個時候的倪亦之哪裏像現在這樣運動細胞一流,他以前的一千米測試可永遠是落在最後的那個。

她永遠不知道她的一句喜歡,值得他付出多少努力。

“讓我三分?”稚初躍躍欲試。

“嗯。”倪亦之突然笑了,他伸手過來,將她耳邊的碎發捋到耳後,“我一輩子讓你。”

許是他這句話接得過於自然,稚初愣住。

當事人還不知道自己短短幾個字有多直擊心扉,稚初那瞬間像被閃電劈中,身體僵直。

他的笑容在陽光下好看得不得了,突然將她這麽久莫名其妙的鬱結一掃而空。

那一刻,她明白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那些因為另一個女生的出現而產生的小小嫉妒、鬱悶、難過,全部轉換成簡短兩個字作為結語。

那兩個字叫作,喜歡。

她喜歡倪亦之,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