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7 隱藏任務

他的人生很完美,但他自認為不配擁有這麽完美的人生。

01

宋凜睜開眼睛的時候,入眼的並不是休眠艙上方掀開的頂蓋,而是記憶中十分熟悉的天花板。

他猜測性地伸手往旁邊一碰,屋子裏便響起了某種大功率儀器工作時“呼呼”作響的風聲。一束光打在了他的視線上方,屋內安裝的大功率投影儀自動工作,空白的天花板上忽然有了畫麵,內容是埃弗雷特的量子力學。

這時,房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伴隨著一個溫柔的女性嗓音:“小凜,你醒了嗎?”

宋凜從某種不真實的感覺中清醒了過來。

這裏是華國科學研究院的恒溫室,也是那個關了他整整十二年的地方。

他關掉投影儀,赤著腳踩在厚厚的羊絨地毯上,沒去管擺放在床邊的拖鞋,事實上這已經是他在被關的那十幾年中所能做出的僅有的叛逆行為。

宋凜擰開了門把手,門前站著一個他熟悉的女人。

華國科學研究院研究員肖梅,基因合成胚胎實驗的主要研究人員之一。

肖梅是已故科學家宋城的表妹,所以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由宋城遺留下的基因合成的宋凜,和她存在生理學上的親緣關係。

“怎麽又不穿鞋子,也不怕著涼?”肖梅推著一台笨重的測量儀器走了進來。她把儀器停在床邊,又嗔怪地招呼宋凜過來穿鞋。

肖梅推來的儀器是每天用來給宋凜測量基本生命體征的,作為基因實驗中最昂貴的實驗品,他每日都必須接受一次這樣的生命體征檢測,這項記錄,便由研究院內與他血緣關係最親近的肖梅來負責。

路過淋浴間的玻璃門的時候,他裝作無意識地瞥了一眼上麵的倒影,十二歲便成功逃離研究院的少年,這樣的骨架,似乎看著過大了一些?

宋凜安順地在儀器前坐下,盯著肖梅將一個插著導管的針頭,紮入了自己的皮膚中。

內外氣壓差的作用下,殷紅的鮮血順著導管流入了機器中。

幾秒鍾後,肖梅拔出針頭,在他的手臂上貼上一個止血貼。緊接著,血液分析出的各項數據便一一浮現在顯示屏上。

肖梅拿著那個他熟悉的小本子將各項數據抄錄下來,然後在時間那一欄上麵寫下了一串數字:2073年4月18日。

宋凜眉頭一皺,便聽到耳邊肖梅溫柔的嗓音:“今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祝你生日快樂,小凜。”

肖梅說,今晚研究院內會舉行一個小型的慶生會,到時候宋凜可以不用計較攝入過多的糖分對身體造成的危害,多吃幾塊蛋糕。

等到肖梅推著儀器離開之後,宋凜半坐在床邊,揉著眉心思索。

在他的記憶裏,早在十二歲那年,他就已經憑借自己的力量爭取到了離開恒溫室的權力。此後他進入華國最高學府,十七歲拿到博士學位,十八歲利用校中人脈和研究院的資金支持,成立了天一科技。按照這個時間來算,他現在已經創辦天一了,怎麽可能還會待在這個小小的恒溫室中?

再想想剛才肖梅走之前的話,他不能攝入過多的糖分,否則會對身體造成危害,那就更不可能了,他不記得自己的身體有這麽糟糕過。

宋凜起身走到浴室內的鏡子前,鏡麵上倒映出一張熟悉的臉,隻不過這張臉看上去異常蒼白沒有血色,是肉眼可見的短命相。難怪剛才他匆匆瞥了一眼便覺得這個十二歲的自己看起來身高超標,原來根本就是已經成年了,隻是這身體素質太差,看上去纖細稚嫩,活像個小孩子罷了。

突然,無數破碎的記憶像是被人強行灌進了他的腦海,原有的記憶像是被丟入了一個功率極大的攪拌機中,他隻要強迫自己稍稍回憶起一點點原有的記憶,那宛如攪碎腦漿一樣的劇痛讓他疼得直接罵人。

“啊……”

他咬牙切齒地擠出了一個字。

這是記憶清洗程序,通過機器幹預人的腦電波,達到清洗原有的記憶內容,將幹預者想要輸入的內容強行灌輸進被幹預者的大腦,達到記憶幹擾的目的。

這是他在華國最高學府讀書的時候,聽他當時的教授點名敲黑板,拚命強調的一項違法行徑。

德高望重的教授用力地敲著黑板,字字鏗鏘:“在座的所有同學都請記住!清洗記憶這項技術,是一項絕對違法、絕對反人類的行徑!它的惡劣程度甚至遠甚於人體的基因實驗!”

教授一說完,整間教室幾百號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了宋凜的身上。

那會兒他還不是什麽華國“科技之光”,在最高學府那種眼睛長在腦袋頂的人眼裏,不過是一個實驗室裏養出的“仿真人”,他所有的成就和能力都來自於他繼承的基因。

眾目睽睽之下,他懶洋洋地舉手發言:“那麽,請問如何才能避免被記憶幹擾呢?”

教授回答:“記憶清洗類似催眠術,幹預者會讀取人體記憶中最深刻、情緒波動最大的一段,將被幹預者內心最渴望的訴求展現給他,被幹預者必須要時刻保持高度的清醒,不被虛假記憶中的虛假美夢所幹擾,堅信真實。”

堅信真實……

宋凜忍著頭部傳來的劇痛,顫抖著伸手擰開了水龍頭,將水溫調到最高,滾燙的沸水從水龍頭湧出,他毫不猶豫地把手伸了進去。

“嘶——”

混亂的神誌立刻清明了一些,他收回了手,跌坐在地上,喘著粗氣,滿頭是汗,白皙的手指燙得刺痛泛紅,不多時便起了一連串小小的燎泡。

幹預者的幹預仍在繼續,隻要一回想自己原有的記憶,他的眼前就一陣陣發黑,但隻要順從地接受它們,疼痛就會立刻緩解。

他撐了整整三十分鍾,每一秒都痛到像是有人拿刀子在硬生生地鑿著他的頭部軟骨,戳開,再一下一下地用刀柄砸到粉碎。

在常人難以忍受的疼痛中,幹預者已經將第一個**擺在了他的麵前:接受,還是繼續抵抗?

宋凜滿臉蒼白,明明已經需要緊緊地貼著冰冷的牆壁才能抑製住因疼痛帶來的渾身**,卻仍舊冷笑著嗤了一聲:“滾!”

幹預者似乎終於意識到生理上的折磨根本無法令他屈服,難挨的疼痛感瞬間就消失了,甚至連他為了刺激自己清醒而燙出的燎泡,也消失不見。他渾身濕透地靠在牆邊,好似剛做了一場噩夢,夢醒之後腦海中有兩種完全不同的記憶在分庭抗禮,不知真假。

如果換作一個尋常人,蠢一點的估計已經開始思考莊周夢蝶的可能性,分不清哪一個才是自己真正所處的世界;暴躁一點的或許會被嚇得大吼大叫,然後因為實驗體暴走,引來一場禁閉或者一支鎮定針劑。

但不巧的是,這兩種人,宋凜都不是。

他堅信自己絕不可能是個坐以待斃的廢物,更不可能會被他們關到十八歲。

他拖著滿身的疲憊回到床邊,重新打開投影儀,盯著它琢磨了一會兒,開始思考如何才能從這個古怪的空間中出去。

思考片刻之後,他按響了床頭的電鈴。

聽到房內的電鈴聲,正在實驗室工作的肖梅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匆匆趕到了恒溫室門口,看到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宋凜大驚失色:“小凜,出什麽事了?”

宋凜抬起頭,蒼白瘦削的臉上露出一絲帶怯的笑容:“肖阿姨,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去院子裏曬曬太陽,可以嗎?”實驗體是不允許輕易離開恒溫室的,但今天是個例外,今天是宋凜的十八歲生日。

肖梅將他的要求報告給了上麵,很快便得到了允許外出一小時的回複。

放風的範圍僅限於恒溫室後麵自圈的一個小花園,小道兩旁種了不少平時少見的嫁接植物,這些都是研究院內那些生物和農學研究人員的手筆,他們幹脆把自己的試驗田開在了那片未建樓房的空地上。

午後的陽光一照,處處勃勃生機。

肖梅牽著宋凜的手,沿著小道邊散步邊曬太陽。不多時,她感覺到了掌心內傳來的掙紮,抿嘴笑了:“我忘了,小凜今天就成年了,已經是一個大孩子了。”說著,她鬆開了宋凜的手。

宋凜對這個從小到大一直照顧自己的女研究員,心裏終究是有幾分好感的。他擺出一種丁蔚然絕對不敢相信會在他臉上出現的溫柔表情,抬頭看著肖梅:“長到多大,在肖阿姨麵前,我都是個孩子。”

肖梅伸手,似乎想要像小時候那樣摸摸他的頭,卻發現自己似乎做不到。十八歲的宋凜已經高出肖梅半個頭了,於是他半彎下腰,把頭低到了她能夠到的位置。

“你總是這麽懂事。”肖梅笑著說。

宋凜輕笑一聲:“這些年在研究院裏,要不是阿姨一直護著我,我大概已經不知道要被銷毀多少遍了吧?說來也好笑,今天中午驚醒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又長又古怪的夢。”

肖梅問:“什麽夢?”

“我夢見自己十二歲的時候就離開了這裏,然後在外麵闖**出了一番天地,”宋凜偏頭望著她,“就像您一直希望我的那樣。”

肖梅笑著搖了搖頭:“傻孩子,我隻希望你能平安健康地長大。”

宋凜的視線越過研究院的層層高牆:“肖阿姨……您說,什麽時候,我才能離開這裏呢?”

肖梅沒回答。

宋凜輕歎一聲:“大概……我永遠都走不出這裏了吧……”

一雙手輕輕地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是肖梅,她說:“今天是你的十八歲生日,小凜,無論許什麽願望,神都會幫助你實現它的。”

宋凜沉默地點了點頭,看上去十分頹唐:“肖阿姨,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不相信世上有神這種東西。”

肖梅看上去卻十分自信:“一定會的!”

晚上,宋凜的十八歲生日會。

實驗的幾個主要負責人,還有研究所內的研究員們把一個大蛋糕放在小車上推進了平時閑人免入的恒溫室。

他們打開放置在床頭的投影儀開關,埃弗雷特的量子力學變成了溫馨的生日快樂,一群穿著研究院工作服的人圍著正中間站著的宋凜唱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快!吹蠟燭!許個願!”

宋凜吹了蠟燭,室內一片掌聲歡笑,長長的睫毛垂下遮蓋了他眼下疑惑的神情。

現在他的腦海中存在著兩個記憶——

一個是極其不服管教的禁閉生涯,基本上研究人員十天有八天都在收拾他弄出來的各種爛攤子:逃跑翻電網,結果把自己電倒被推去搶救;不顧作息規定強行學習超前知識;溜門撬鎖黑監控偷肖梅的記錄本,查看自己的身體記錄,並偷偷用她的儀器放血研究自己的身體機能……

另一個卻是異常溫順的實驗品生涯,每天安安分分地等投喂,到點了就伸手抽血測量分析,從來沒想過要逃跑。

他的大腦告訴他,第二個才是他真正的記憶。

“呼——”他一口氣鼓足,吹滅了蠟燭。

邊上一位年長的男性研究員笑著問宋凜:“許了什麽願啊?”

宋凜認得對方,他是肖梅所在實驗組的組長。

在他躁動、不安分的那段記憶中,對方和他的關係並沒有好到圍著他唱生日歌,相反,有好幾次對方都險些向上麵打報告,說要把他這個“爭議品”銷毀,然後結束這場實驗。

宋凜張了張嘴,似乎自己的願望很難言明。他抬起頭靜靜地望著站在他身邊的實驗組組長,眼中是莫名的期盼。

研究人員們互相看看,都笑了,他們紛紛站開,中間讓出一條路。

肖梅脫掉工作服,拎著幾個紙袋子,手上還拉了一個行李箱。她走進了屋子,所有研究人員的目光都落在了宋凜身上,欣慰得像是自己的孩子終於長大成人了一般。

她笑著,衝宋凜招了招手:“小凜快來!來看看你的十八歲生日禮物!”

行李箱在他麵前被打開,裏麵裝的居然是一些日用品,紙袋裏裝的是全新的衣物,和研究院內供應的特供服完全不一樣的衣物,穿上這些衣服走出這間院子,他就和馬路上的那些正常人再沒有什麽區別了!

實驗組組長開口:“小凜,這些東西是我們一起集資給你買的。吃完這個成人蛋糕,你的封閉研究就算是徹底解除了。以後你可以跟著你的表姑肖梅一起生活,或者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這間屋子,從今以後再也不會困著你了。”

肖梅也問他:“小凜,你喜歡這個成人禮物嗎?”

宋凜的嘴巴錯愕地張了張,眼角落下一行淚來。

“哈哈哈……這傻孩子,怎麽還激動哭了……”

肖梅一隻手拿著東西,另一隻手極具**力地向他伸出:“走吧,小凜,和我走吧,等走出這扇門,你就徹底自由了。”

恒溫室的大門就在眼前,所有的研究人員都飽含期待地看著他。

一,二,三,四,五……五步,隻要五步,他就可以離開這裏。

“我真的,很喜歡這個成人禮物……”他伸手抹掉了自己臉上的淚痕,淡淡道,“說實話,在這間屋子裏被關的那十幾年裏,我每一天都在幻想今天這樣的場景……生理上逼迫不成就轉用心理上的馴化,你很不錯,剛才有那麽一瞬間,我確實差點動搖了。”

“不過,你倒是讓我明白了一件事。”看上去,他似乎是在對著空氣開口,但他知道,那個“東西”一定能夠聽到他在說什麽,“自由,是必然要付出代價的。”

他一按下投影儀,上麵自動播放的便是埃弗雷特的量子力學,平行時空理論,暗示著眼前所見,是平行時空不同選擇下的另一種可能。

如果當初的宋凜選擇的不是拚命反抗,而是一味地等待著他人給予憐憫的釋放,那麽現在他的眼前所見,或許就是真實。

——成為一個懦弱無能的基因實驗品,等待著被銷毀或者被釋放。

肖梅向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小凜……你在說什麽呢?”

宋凜不去看她,眼角那幾滴眼淚已經完全幹了。他一屁股坐在床沿,抱手看著這滿屋子不知道是虛影還是程序的東西,冷聲發問:“如果我點頭和這個肖梅走出這個房間,是不是他們就會永遠失去在現實中醒來的機會?”

這時,他的腦海中響起了一個聲音,仿佛是有人在貼著他的耳朵循循善誘:“進入這個遊戲之前,你和那兩個被困在遊戲裏的人都素不相識,幹嗎要費工夫去救他們呢?那個女孩手上的手環裏有麻醉針,她扛不住了,隻要給自己打一針就能離開了。至於那個小黑客……出去之後,把他抓了。抓了他,你不就能知道是誰在背後搞鬼了?你是聰明人,咱們聰明人不是都講究利己為上的嗎?”

宋凜聽得連連點頭,那聲音一聲比一聲迫切,仿佛說到了宋凜的心坎裏。

“有道理,有道理。”

那聲音一喜,接著道:“那麽,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呢?”

宋凜掀開**的被子,把頭一蒙:“接下來?哦,我困了,關燈,睡覺。”

那個聲音和一屋子的係統人瞬間無語。

停頓了許久,他才聽到那個聲音問:“難道你真的想犧牲自己去救他們?其中一個還是你的情敵?你別忘了,進來之前你的秘書對總控製室做了什麽?那裏麵現在全是他放出來的氰化物氣體,出去之後,你能安然無恙?”

大被下蒙著頭的宋凜含含糊糊地應了一句:“唔,知道得不少,還知道中央控製室裏發生的事情。我之前還覺得你是係統搭載的‘病毒’,現在看來,你比我想象中還要高級些嘛。”

說漏嘴的聲音沉默。

宋凜:“你想讓我出去,但我不想,不好意思。”

那聲音終於有些氣急敗壞敗壞:“你就不想要自由?你敢說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東西?現在我把它送你麵前了,你就當是一場美夢,不好嗎?”

“拜托,你知道什麽叫作自由嗎?”宋凜嗤了一聲,“也是……你不過就是一個被人為設定好的程序而已,你懂什麽?”

於他而言,自由不是走出這扇門,更不是逃離研究所的監控,是真正擺脫“實驗品”的身份,成為一個實實在在的人。

那是他在那真實的十二年被限製、被阻撓的時光中,不斷接觸各種基因學克隆研究資料得出的體悟——

基因實驗真正違背人道的地方,不是它粗暴地將所有完美基因無差別地堆砌在一個個體上,把人像橡皮泥一樣地肆意捏出形狀,更不是現今社會上所爭論的它可能帶來的一係列倫理和情感問題,而是在實驗室中像養小白鼠一樣養出的溫順個體,根本就不可以被稱之為人。

你便是將他們的肉剜了,骨頭敲碎了,那渣滓裏也撈不出一點神魂,因為它們空有人的形狀,卻沒有人的血氣。

拋下同伴,他就是扔掉了為人的血氣。

“沒有血氣的人,是走不出這間屋子的,更不可能獲得所謂的‘自由’……”宋凜嗤笑了一聲,“懂嗎?蠢貨。”

頭頂上恒溫室內的大燈忽然滅了。

宋凜感覺自己身上蓋著的被子似乎溶解了,隨後是床,緊接著目光所及之處,這整間屋子裏所有的一切,都化為無序的程序碼,消散在眼前純黑的空間內。

果然是程序造出的密閉隱藏空間,看情形,應該比丁蔚然在遊戲內碰到小江沉然的那個更加高級。看來他想得沒錯,除了遊戲的係統之外,這裏還有第二種東西的存在。

甚至,這個東西的權限,比遊戲係統本身更高。

他麵色平靜地抬起手看了看,伸手不見五指。

嗯,很好,挺黑。

這時,黑暗中剛才那個聲音又響起來了,它發出一聲歎息:“不愧是……華國之光。”

02

“是啊,不愧是我,”宋凜嗬嗬笑道,“我之前給丁蔚然分析的時候你沒好好聽嗎?那你這個盯梢工作做得確實不是特別仔細了。遊戲裏還有一個和係統自發懲罰完全不一樣的東西,說的可不就是你嗎?”

那個聲音開口:“你知道我是誰?”

宋凜說:“我不是神棍,隻能從已知的信息裏去推斷。能叫出丁蔚然現實名字的NPC,說明有係統之外的自我意識,一個是隱藏任務裏的小江沉然,已經被丁蔚然誤打誤撞地給超度了,還剩下一個……就隻能是你了吧,塗老師?”

“啪啪啪!”

黑暗中響起了幾聲利落的巴掌聲,隨即密閉的黑暗空間中亮起了一個光源,明亮而溫暖得讓宋凜很不想形容。

事實上,在他眼裏,除了他以外的人身披這種救世聖光裝相,他都會覺得對方腦子是不是撞壞了。

那束光亮了一會兒,然後黯淡了下去,與此同時,整個空間亮了起來,宋凜偏頭用手擋了一下眼睛,然後看清了自己所身處的這個異空間的環境。

白牆,一個銀灰色漆的文件櫃,正中央擺著兩張長條形實木桌,桌上墊著一塊墨綠色的電熱板,玻璃板下壓著一張X醫院幹部人員聯係電話表。

很顯然,這是一間醫生辦公室。

聲音的主人穿著一身白大褂,胸口掛著個心理醫生的姓名牌。他把一個接滿熱水的鋁製保溫杯擱在了電熱板上,然後衝宋凜笑了笑,示意他坐在對麵,仿佛想給他問診。

宋凜挑了挑眉,一動不動:“對不起,我沒病,不接受治療。”

“你看上去對我意見很大?”

“你給那個小黑客留下一串江沉然的鑰匙,然後一副完成使命的模樣消失,就是為了在這裏等著我,塗老師?”

醫生打扮的塗老師點了點頭:“沒錯。”

“為什麽?冤有頭,債有主,你要真想給你那個同桌伸冤,在遊戲裏弄死那些欺負她的人出出氣不就行了,把我拉進來做什麽?”

塗老師喝了口熱水,悠悠地道:“你生氣了,難道會去揍你仇人形狀的沙包嗎?有用嗎?有意義嗎?”

“有啊,多解氣。”

塗老師無語。

“聽說幾百年前流行紮小人泄憤,你可以試試。”

塗老師盯著他,緩緩道:“我想請你幫個忙。”

宋凜點頭:“沒問題,你先揍爛係統把界麵牆打開,我就幫你。”

塗老師被宋凜的流氓言論噎了一下:“我隻能在暗處操作,沒辦法直接挑戰係統。”

宋凜冷哼一聲,口中吐出三個字:“你放屁。”

塗老師喝熱水的手一頓:“真的。”

然而宋凜卻完全不信,反問他:“你沒覺得邏輯完全不通嗎?”

塗老師問:“哪裏不通了?”

“你稱自己是腳本設計者,也就是‘塗燁’本人留下來的意識程序,但是整個遊戲的設計團隊均為我天一公司旗下人員,你一個寫劇本的是怎麽把程序弄進我公司的遊戲裏的,用意念嗎?”

塗老師頓了頓:“我讓天一的策劃組和我簽訂了保密協定,這件事你應該知道,所以,這裏麵有我讓他們加設的程序,你不會知道。”

“你看看,又自相矛盾了,編謊話都編不圓。”宋凜嘲弄地衝著他笑,“請問您是哪朝哪代穿越回來的神棍?在遊戲設計之初就已經想到了我會進來,還準備了這麽一連串的東西來堵我?哦,你不會是想告訴我,我半個公司的人都和姓秦的一樣叛變了,所以大家集體設計我?那見鬼了,直接把我按在地下摩擦就好了啊,反正群架我也打不贏,何必多此一舉把我整到遊戲裏來呢?”

“我不知道你會被拉進來,記憶清洗讀取的是你原本的記憶,誰進來都會被讀取,一開始是給丁蔚然準……”

“又在扯淡。”

塗老師被打斷,閉嘴了。

宋凜勾了勾嘴角:“你還記得在那個平行時空幻境裏,我和你們創造出來的那個肖梅的對話嗎?那不是我認識的肖阿姨,如果是我記憶裏的肖阿姨,她絕不會說出,阿姨不求你努力反抗,隻希望你平安健康長大這句話。”

“你就這麽肯定?”

“因為你不了解她,如果不是她在後麵一直支持我,那些年我也不會鬧得那麽凶。我被打鎮靜劑,被抓回來的時候,是她默許我偷溜進她的辦公室去偷用那些儀器。不然我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些。”

肖梅的房間設有指紋權限,但她給宋凜做日常檢查時卻鮮像其他人那樣戴著實驗用的橡膠手套,幾乎是把自己房間的指紋權限白送到宋凜的麵前,等著他在自己走後偷偷用膠帶把她留在房間內摸過東西的指紋給拓下來。

她在暗暗鼓勵宋凜憑借自我去爭取自己的人生。

肖梅是一個溫柔善良的人,但她絕不是幻境世界裏所展現出來的那種善良,對小宋凜僅僅隻是關乎親情的同情與憐憫。

她是華國科學研究院最優秀的實驗員之一,她年輕時也曾堅決反對過這種反人性的基因實驗,但是最後,她選擇了承擔所在實驗組的實驗後果,並將“實驗品”教養成了一個真正的人。

“所以,如果真的是係統讀取出我的記憶,那她應該和我一起扛著火箭筒把那個破房間炸平了才是,哪會那麽虛偽?”

塗老師腹誹:如果肖女士聽到你這麽想,不一定會有多感激你。

宋凜:“所以你所謂的製造平行時空幻境的記憶,更有可能是從我和肖梅都熟悉的人裏麵讀取的,或者說是他提供的。而熟悉我和肖梅的過往,能夠直接介入天一公司的項目並且瞞下我,除了最早幫助我出資的科學研究院,我想不出還有誰能做到……所以我說,你的權限比遊戲係統本身還要高,正如我的權限是低於科學院的一樣。”

“所以說!”他一巴掌拍到了塗老師麵前的玻璃板上,“那幫糟老頭子是又想把我關起來,還是他們自己內訌,然後把手伸到我公司裏來了?”

玻璃桌板上的鋁製保溫杯抖了抖,能夠看出動手之人現在極其憤怒,連桌子都震得顫了顫。

塗老師:“消消氣,消消氣,來,喝口熱水吧……”

“我確實是由腳本設計者提供的、給予玩家提示的東西,就像你們在隱藏空間遇到的那個小江沉然一樣。最開始告訴那個黑客的話,我沒撒謊。”

塗老師開口道:“但是編寫者在編寫時也會加入自己的主觀思維,所以,我就變成了現在的思維結合體。在遊戲裏為遊戲人物提供幫助和提示功能的NPC是我,按照編寫者心意找到你的這個責任的也是我承擔,我隻是一段沒有實體的程序,現在你眼前所見到的我,隻在於你自己的猜測和推斷結果……我這麽說,我們聰明的華國之光肯定能聽懂吧?你覺得我是塗老師,我就是塗老師,但其實我可以是,也可以不是。”

宋凜當然能聽明白。

塗老師,就是由研究院加諸在遊戲係統權限之上的一個附加程序,它隻為了完成程序設定者的任務而生,程序設定者設定它給予提示時,它便以NPC“塗老師”的形象存在;設定它為宋凜提供考驗時,它便是**人心的惡魔;當一切結束時,它便回歸了作為係統程序的本體形象。

這便是所謂的高級人工智能程序——完全由人所操縱的高智商生物機器。如果宋凜沒有通過考驗,那麽他在那些人眼裏,大概也不過就是一個更像人一些的“人工智能”罷了。

於是,宋凜緩緩開口:“那麽,你知道到底是誰要你清洗我的記憶嗎?”

“我隻是一個程序,無法得知我的編寫者不希望讓我知道的事情。”塗老師搖了搖頭,“但可以為你提供一個建議參考,我的編寫者對你並不是完全的惡意。因為,在我的編寫者設定的程序中,即便你最終沒有從幻境中清醒過來,選擇和那裏麵的肖梅離開,你也還是會從現實中醒來……我不知道,這個建議,是否能夠換得你答應我的請求?”

宋凜:“你是一個思維成熟的程序,甚至可以說是一個異常成功的人工智能。之前,丁蔚然吐槽遊戲內的NPC空有智能設定,卻沒有腦子,隻能按照係統的設定,按部就班地執行即便有思維,也是在係統設定的任務框架內,可你很不一樣……我越來越肯定,你就是研究院造出的產品了。我承認,我的天一公司目前還沒有研製你這樣的人工智能的技術。”

“至於你的交換意見,”宋凜點頭,“很公平,我同意。你的建議為我提供了很好的參考……說吧,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你知道,我的身上有兩道分屬於腳本設計者和程序編寫者共同加注的命令。”他說,“編寫者那道加注在你身上的命令,我已經完成任務了。”

宋凜一怔:“完成了?”

他本能地覺得這句話裏應該有什麽關於幕後人的線索,但塗老師很快就跳到下一個話題去了,於是他隻能暫時先將腦袋裏某些異樣的想法壓下來。

“另一道任務是腳本設計者加注的,我必須把它也完成了才行。你也說了我是一個思維成熟的程序,我能夠感受到腳本設計者在設計這個遊戲時的痛苦。這種痛苦加注在我的身上讓我很不舒服,我想替他解脫,也想替我自己解脫,你能幫助我嗎?”

宋凜:“腳本設計者是長大之後的塗燁,他的痛苦無非和江沉然有關,但現在係統已經將剩餘的兩個任務封閉了,如果你不幫我讓係統把任務解封,我要怎麽幫你?”

塗老師笑了一聲,悠悠地道:“任務為什麽會突然封閉呢?華國之光,你這麽聰明,難道就想不到怎樣不經過係統打開封閉的任務嗎?”

宋凜眯了眯眼睛,那個坑爹的程序塗老師居然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副好整以暇的樣子簡直就塗老師是在他眼前裝上了一麵鏡子,讓他覺得,這簡直就是他本人的表情!

他生平第一次覺得,宋凜式蔑視,看上去真是礙眼。

“我有一個想法,”宋凜開了口,“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個?”

03

界麵牆外。

忽然,丁蔚然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從躺著的花壇上直起身來,眺望著遠處的地平線,皺起了眉頭。

她抬手揉著太陽穴給自己做眼保健操,過了一會兒又重新睜開,不是她的錯覺,昏黃的天幕越發濃鬱,像是比之前又深了一些。

“不是說,這裏的時間是不會流動的嗎?”她喃喃道。

這時,空**的天空中傳來係統的聲音:“連接已成功。”

丁蔚然聞聲愣了一下:“大佬?”

結果,係統居然回答她了:“咳,他不在。”

丁蔚然眨了眨眼:“你不是之前的遊戲係統了?”

雖說都是電子音,但就像她吐槽那些被係統操控的NPC一樣,有沒有思維情感,是能夠感覺到的。

正如著名的某果手機中搭載的聊天機器人,再怎麽跟你聊天吐槽你,那也隻是它強大的搜索引擎的功勞,帶著冰冷的“嗬嗬”,和情感沒有任何關係。

“塗老師”心說它當然不是天一公司造出的那種簡單的係統程序,它可是高級人工智能。

“我是來替0號玩家向你轉告一些事情的。”

“塗老師”沒有正麵回答丁蔚然被調換的事情,直接進入了主題:“現在低頭看一下你的麵板。”

丁蔚然在手環上點了幾下,忽然驚喜出聲:“哎!變成待解鎖了?”

之前顯示的“任務封閉”,已經變成了“待解鎖”。

“難道界麵牆開了?”她驚喜地從花壇處起身,直奔界麵牆,站在那個位置附近摸了半天卻摸了個空,她疑惑了,“可是界麵牆還是沒出現啊?”

“塗老師”幹咳了一下:“因為你提前觸發了最終關才會自動觸發的隱藏任務,並且成功安撫了那個小NPC,所以係統默認遊戲結束,剩下的兩個任務也就自然被封閉了。”

哦……丁蔚然連連點頭,原來是卡BUG了啊!是因為她過於優秀提前完成任務,導致智障係統的運算出現了BUG,這才搞錯了。

丁蔚然:“果然是垃圾遊戲。”

“咳,但是,由於0號玩家取得了勝利,所以現在係統處在遊戲結束的一個半休眠狀態,由我來暫時接管一下遊戲。”

丁蔚然問:“大佬去哪裏了?”

“稍等。”

話音剛落,丁蔚然便發現,自己麵板上的漫畫變成了全黑,然後一個熟悉的人影正閉著眼,遲疑地衝著那微弱的光源處走著。

“大佬!”她認出了畫麵上的人。

“他聽不到你說話。”“塗老師”告訴丁蔚然,“我來解釋一下,0號玩家請求我幫助他重新打開任務界麵,但是我權限雖高,畢竟隻是一段小程序,運行不了這麽大容量的遊戲,所以隻能開放隱藏空間,使界麵外的玩家不通過界麵牆偷渡進去,讓隱藏空間內的玩家進入界麵牆,再從界麵內找到打開界麵牆的辦法,遊戲自然就能繼續進行下去了……哦,對了,你有沒有覺得,這個界麵有些眼熟?”

當然眼熟了……這一片烏漆墨黑沒有光的地方,可不就是當時她看到小江沉然抱頭哭的地方嗎?

那邊繼續向她解釋著:“0號玩家取得勝利之後,沒有選擇回歸現實,而是進入了隱藏空間內。所以,我便利用遊戲內外的兩個隱藏空間的跳轉,把他從界麵外的隱藏空間,送到了界麵內的隱藏空間裏。”

這很好理解,遊戲係統原本要將宋凜從界麵外送離遊戲,讓他回到現實,卻被這個附加程序截和送到了一個隱藏空間內,經曆了清洗記憶等一係列的考驗,最終通過考驗見到了附加程序的本體,並與之交流。

丁蔚然雖然並不清楚上述這些發生過的事,但她知道,眼前的這一線轉機,確實是宋凜為他們強行爭取來的。

“你希望我做些什麽?”她問,“總不可能無緣無故讓我看到這些畫麵吧?”

“你現在看到的你麵板上的隱藏空間畫麵,是我投射給你的,你可以把這個隱藏空間當成一個係統內自成的小世界,完成小江沉然隱藏任務的人是你,所以這個小世界也隻對你表示接納,仔細看看……上麵是否有些小的光源?”

丁蔚然低頭一看,有一條像螢火蟲一般的忽明忽暗的細線,彎彎繞繞地圍著宋凜,曲折地向前,似乎是在給他指路。

丁蔚然問:“你說的這個小世界隻對我表示接納……所以,大佬他是看不見這個隱藏空間內的東西的?”

“沒錯。”

黑暗總是代表著某些未知的恐懼,會令人不自覺地產生無助感,閉上眼睛不去看,比睜眼瞎更能夠令人鎮定,宋凜這麽幹脆地閉眼,很大程度上能夠減少心理上的幹擾。

丁蔚然試探著問:“我能……給他指路嗎?”

“當然。我雖然不能運行大容量的遊戲,但是,在界麵內外裝一個能聯係的小插件,還是沒問題的。”“塗老師”頓了頓,然後,丁蔚然聽到了幾聲機械而又有點怪異的笑聲,雖然她知道這是善意的笑,但這機器像人一樣笑起來實在是聽著怪瘮人的,“畢竟,這也是0號玩家自己的意思。”

隱藏空間內。

一個身影摸索著慢慢往前走著,沒多少健康人能突然容忍自己變成一個瞎子,宋凜也就是表麵上無所畏懼,心裏其實多少還是怕的。

禁閉關多了,討厭封閉世界,厭惡全黑環境,這是人的一種本能,但好在這世界夠黑,沒人清楚他衣服下究竟藏了多少雞皮疙瘩。

就在這時,全黑的世界裏突然飛進來一行血紅色大寫加粗的漢字!這驚悚片字幕一般的特效差點沒把宋凜嚇得魂都飛出來,剛才憋了半天的冷汗瞬間透濕了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佬你瞎掉的樣子真的好好笑好可憐哦!”

“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不滾!而且忘了跟你說哦大佬,我能聽到你說話,但你聽不到我說話哦!”

鬼才想聽你說話。

這個神經病,這種誇張到扭曲的幸災樂禍要是做成表情包,估計能存一個G的硬盤吧!

界麵外替丁蔚然連接隱藏空間的程序,眼睜睜地看著她特意將傳訊字體調成鬼片特效,然後嚇得0號玩家差點蹦迪,心裏默默地替0號玩家先生點了個蠟:保重。

丁蔚然對著虛擬鍵盤,快樂地敲字:“我活躍一下氣氛啊!大佬,有沒有感覺沒之前那麽害怕了?”

宋凜的額角暴出幾根青筋:“誰用鬼片活躍氣氛的,啊?”

話雖如此,但是被丁蔚然這麽一鬧,方才那種壓抑的沉悶感居然真的消散了不少,也不那麽可怕了,甚至,純黑的布景配上丁蔚然那些醜不拉幾的血紅大字後,居然有了一絲詭異的滑稽感。

宋凜咳嗽了一聲:“你事兒真多,趕緊指路!”

“好嘞!大佬!”丁蔚然笑著回了一句,然後開始按照白線光標的位置給他指路。

宋凜聽著她的指示,慢慢地跟著光標線的位置往前走。

過了許久,丁蔚然看到隱藏空間內的黑暗在一點一點地褪去,而縈繞著宋凜的那些如螢火蟲般的白線卻越來越清晰。她這才看清楚,所謂的白線,其實是些如同薄紗般的淡淡的霧氣。

越往前走,白線越多,匯聚成一股股的,霧氣也就越濃。無數霧氣包裹成一個軟如棉絮的“蠶繭”,有什麽東西藏在了那個“蠶繭”的最中心。

黑暗在他的眼前散去,他看到正中心的那個“蠶繭”裏好像包裹了一扇門。

“這裏就是界麵牆之外的任務世界的入口嗎?”丁蔚然打字問。

宋凜點頭:“嗯,這是隱藏空間內由程序具象化的門。我想,拉開這扇大門,我就能重新進到界麵牆裏了。”說著,他伸手,拉開了大門。

大門內散發出刺目的金色光芒,宋凜伸手擋住了眼睛。

當光芒散去宋凜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回到了北山高中的操場。

一串血紅的大字飛來:“我天!進去了,進去了,進去了!!!”

宋凜說:“丁蔚然,你能不能少打幾個感歎號,我眼睛都快被你晃瞎了。”

“哦,好吧,嚶嚶嚶。”

這次的字幕比之前明顯收斂了許多,不但字少了,就連字號和顏色也換成了正常人能夠容忍的範圍,末了結尾還附帶了一句丁蔚然常用的極不走心的撒嬌專用嚶嚶嚶。

北山高中的操場和之前他們做任務時完全不一樣。

原先任務停止的時候,那些被係統操控的NPC就會像國內知名的某夫人蠟像館裏的蠟像一樣凝固在原地不動,雖然看著栩栩如生,但是被它們包圍著的感覺,真的挺瘮人。

丁蔚然說:“大佬,你快去超市找小K吧!”

“唔……”宋凜不經意間頓了頓,“你怎麽知道他一定在那裏?挺有默契啊!”他問這話的語氣多了一些不易察覺的酸溜溜。

丁蔚然無語到:“顯而易見啊,小K不受係統控製,但是塗燁的身體畢竟是係統內的NPC,他得依照遊戲內的邏輯來生存,不吃飯不喝水,塗燁豈不是得活活渴死餓死?小K要等我們,肯定不能讓自己的身體GG(備注:遊戲語言,下線、死亡或者認輸)啊!好了啦,男朋友你快去啦!”

丁蔚然又一次完美地發揮了自我調侃,她果斷地意識到了宋凜那幾秒遲疑的根本原因就是——他吃醋了!

宋凜的嘴角一翹,看樣子是被最後那句話給取悅了。

“好吧。”他故作驕矜地哼了一聲,“那我就大發慈悲,去替我的情敵收屍。”

說完,他衝著操場邊緣食堂一樓的超市跑去。

虛擬麵板畫麵外的丁蔚然抹了把汗,悠悠地吐槽了一句:“嗬,男人的嫉妒心啊,幼稚死了……”

“塗老師”:好慶幸哦,幸好我是個不需要感情的機器。

04

與此同時,超市內。

值班室的門半掩著,一點淡黃色的燈光從裏麵透出,頂燈就是一盞吊著黑色電線的舊燈泡,半亮不亮的,艱難地為房間供明。好在現在是白天,拉開窗簾的話,有光透進來,房間不算太黑。

難以想象,2080年了,還有人用這種一百多年前的老式燈泡。

本著節約用電的良好美德,他覺得這個習慣不太好的家夥一定是他的情敵,畢竟黑客和打比賽的職業選手一樣,都是晝伏夜出的夜貓子作息,還都喜歡在白天拉厚窗簾,免得電腦屏幕反光。

他人已經走到門口了,忽然若有所思地折身出去,進了邊上的食堂,從變成雕塑的食堂大媽的灶台邊扛走了一口平底鍋。

他走到那個透光的值班室邊上,把鍋頂前麵,然後猛一推門——

“當!”一根麻醉針撞到鍋底掉在了地上。

K有些無語。

宋凜:“就知道你會動手偷襲!”

K看清是宋凜,黑著臉扭頭就走,被宋凜一把拽住了袖子。

宋凜:“帶你出去呢小子,耍什麽傲嬌,丁蔚然在外頭看著呢。”

在外麵看著的丁蔚然想了想,發了行字過去:“你們要怎麽出來?”

宋凜仗著K看不到她發的東西,信口開河道:“你看,你偶像都說你不懂事!”

丁蔚然腹誹:大佬別是發現了什麽欺負少年人的新樂趣。

好在K沒上當,隻是睨了宋凜一眼,當他放屁。

宋凜見K不上鉤,也就不繼續逗人家玩了,回答丁蔚然:“說是要從裏麵打開界麵牆出去,那就得激活任務。”

丁蔚然回複:“可是隱藏任務已經被做完了。”

“也沒說這裏隻有一個隱藏任務啊!”

丁蔚然發了一個問號過來。

“你覺得,這個遊戲的主角是誰?”

“江沉然啊。”

“除了江沉然以外呢?你看,這個遊戲的策劃是個‘起名廢’,所有人的名字都是姓加上他們的身份,比如什麽謝老師、江母、趙閨蜜、陳八卦……除了江沉然以外,還有誰擁有姓名?”

丁蔚然:“塗燁。”

所以說,這裏麵還存在一個有關塗燁的隱藏任務?

宋凜轉身,拍了拍K的肩膀:“你還記得那個塗老師的心理輔導室在哪兒嗎?帶個路!”

K推開心理輔導室的門,連個眼神都沒給宋凜就自己進去了。

屋內的那些布局和之前的NPC塗老師消失時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改變,甚至連丁蔚然幫著一起整理的那些裝學生煩惱字條的紙箱,以及從裏麵倒出來的字條,全都散落在辦公桌上。

“這裏有線索嗎?”丁蔚然這話是問兩個人,一個是宋凜,還有一個是被替換掉的係統。

宋凜:“找找看吧。”

被替換掉的係統:“直覺,大概是有的。”

宋凜先翻了翻那堆字條,塗老師消失的時候,這些東西已經記錄了快一半了。他從一班的字條堆裏先是翻出了江沉然的字條,看完又扔了回去,這個丁蔚然已經跟他說過了。

忽然,他目光一頓,拈出一張紙:“這是你寫的嗎?”

K走過來,盯著宋凜扒出來的字條看了看,然後搖了搖頭:“不是,我當時交上去的是一張白紙。”

宋凜思索:“那就對了。”

他拿的的確是煩惱字條中屬於塗燁的那一張,但這張字條之所以引起他的注意卻不是因為署名,而是因為上麵的字跡。

字跡潦草,連筆的部分也十分熟練,一看就是快速簽章簽便條簽習慣了的字體,這是一個高中生的字嗎?

宋凜問K和丁蔚然:“你們有誰見過高中版塗燁的字嗎?”

丁蔚然那邊回了:“我在他倆傳的小字條上見過!不長這樣!”

K也點頭默認。

其實這也符合邏輯,在遊戲裏,塗老師的角色本身就代表著長大之後的塗燁,而且那個塗老師也是在這間輔導室裏消失的。

所以宋凜猜測,下一個隱藏任務的線索,應該會出現在這間辦公室內。

宋凜:“那這個字條就不是現在的塗燁寫的,而是長大之後已經成為心理醫生的塗燁寫下的。你們看……”

他把字條展示給他們看,上麵隻寫了四個字:畢生之悔。

宋凜:“我不擅長和別人共情,丁蔚然你說一下,畢生之悔是什麽?後悔江沉然死了?”

他話音剛落,字條的空白處居然憑空出現了“悔她之死”四個字。

丁蔚然:“天啊!隱藏任務就是這張字條!”

“那還有呢?”宋凜抖著字條,那四個字出現在差不多中間的位置,顯然前後都有空位等著填。

丁蔚然:“這個隱藏任務就是一道填空題?把塗燁的懊悔找出來,然後填在字條上空白的地方?”

宋凜:“應該是這樣吧……小黑客你跑得快,去一趟教學樓把塗燁桌子裏頭所有能用的書啊什麽的全搬來,我們一個一個地翻……哦對,手機給我留下,我負責查手機,咱們節省時間,分工合作。”

K吐槽:自己懶還能這麽冠冕堂皇使喚別人。要不是現在被迫跟他綁在一根繩子上,估計自己早就把他按在地上打了。

K去了一趟教室很快將東西搬來,這邊宋凜也已經將手機裏的信息基本羅列清楚。

早戀的事情爆出之後,塗燁的父母其實比丁蔚然的爸媽還要憤怒。

人家女孩的媽媽指著手機上被同學發過去的他們兒子偷拍人家女孩子的照片,指名道姓說他們兒子是在騷擾女同學,自己不學好還帶壞他們女兒,差點沒把塗燁的母親氣住院。

學校裏,塗燁的父母在老師,還有江沉然的家長麵前要維持自己還有兒子的麵子,與他們據理力爭,說這不過是青春期小孩子的玩笑,誰還沒個十幾歲的時候?發現了阻止了就可以了,不要動不動就對孩子的行徑上綱上線。

塗燁的父親憤怒地罵他:“爸爸媽媽早出晚歸辛苦供你上學,就是為了讓你這麽回報我們的嗎?塗燁,你知不知道我們今年已經多少歲了?在辦公室裏被你們的班主任還有那位女同學的家長圍著數落,我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今天如果不是我扶著你媽媽回來,她都被你氣得高血壓犯了住院去了!”

塗燁跪在地下,嘴裏不停地念叨:“對不起,爸,媽,我錯了……”

今天他是親眼看著爸爸扶著麵色蒼白的媽媽從外麵進來的,他衝上去想要幫著扶媽媽一把,卻被旁邊的父親一腳蹬開:“滾開!”

塗父將妻子扶回了房間,塗燁摔倒在地上,愣愣地流著眼淚。

作為男生,塗燁一直就不是什麽堅強鐵血的男子漢。他成績好,喜歡看書,熱愛思考,而江沉然聰明、開朗,不僅愛讀書,觀點也獨特。自從有了江沉然這個同桌之後,他看的書有了可以討論內容、分享觀點的對象,生活中的趣事有了可以交流的人。

所以,他一直暗暗欣賞和他興趣愛好相投的同桌江沉然。

後來,這種欣賞化為了一場美好的暗戀。他期待著、幻想著,在這個最好的年紀裏,兩個人一同努力,創造心目中理想的未來。

塗燁發誓自己從來都沒想過要害江沉然,更不用說像謝老師還有江媽媽說的那樣,要拉著江沉然和他一起墮落。

塗父看著兒子半跪在地下,淚流滿麵的樣子,心口也是陣陣抽痛:“你給我起來!男子漢大丈夫軟趴趴地跪在地上像個什麽樣子!我最看不得你哭的這副樣子了!”

塗燁抽噎了一下,從地上慢吞吞地爬了起來。

塗父沉著臉走回房間,然後拿著紙筆走了出來,“啪”的一聲拍在了茶幾上:“你過來!”

塗燁走了過去,抬頭望了眼父親。

塗父說:“你寫一份保證書,從現在開始,再也不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寫完拿去給你媽媽看,然後貼到書桌上,我要你天天看著它,記住你自己跟我們保證的話!”

這是他們家的傳統。

以前塗燁考得不好的時候,他總會給爸爸媽媽寫一些保證書貼在牆壁上,比如說下次一定保證考多少名,每科要達到多少分。每一次寫下保證,對爸媽,也是對自己發下的誓,他都努力做到了,但沒有哪一次是像今天這樣,又難過又憋屈。

他隱約覺得大家指責得其實不對,但又說不上是哪裏不對。

於是他點了點頭,抹了把眼淚開始寫保證書,淚水打在剛寫下的黑字上,洇開了一小片墨漬。

塗父在旁邊看著:“希望你能像之前一樣,記得你自己的保證。”

塗燁確實記住了自己的保證。

他開始疏遠江沉然了。

或許是,隻要他見到江沉然,他就會想起反省不敢麵對責難的自己吧?

在他夾在書本裏的那些以前和江沉然討論閱讀分享的字條裏,他用鮮豔的紅筆在上麵寫了無數個“對不起”。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後來,他覺得,江沉然似乎對他徹底失望了。

有一次課間打水的時候,兩人在排隊打水的隊伍裏相遇,江沉然端著杯子,就站在他身後,審視的目光直刺他的背,讓他連頭都不敢回。

終於,輪到他了,他匆匆按下龍頭,熱氣蒸騰上來,迷住了他的眼睛。他覺得眼睛也是熱熱的,仿佛被霧氣泡得發紅。

蓋上杯蓋匆匆錯身離開的刹那,他看到江沉然麵無表情地張了張嘴,說了一句話。

他逃回了教室,把自己的頭埋在桌鬥裏,一個勁地喘著粗氣,心髒跳得怦怦作響。

“原來,連你也覺得我們有錯。”

這是江沉然對他說的話。

那麽失望,那麽憤怒,那麽無奈,那麽……鄙夷。

塗燁開始做噩夢了。

他手機的記事本裏有許許多多關於那些噩夢的記載,有時是江沉然麵目猙獰地怒罵他,有時是反抗父母然後把媽媽氣病住院,還有時是江沉然當著他的麵,從學校的頂樓墜落下去。

他夜夜夢著,夜夜被驚醒,直到那一天——

教學樓前,血流了滿地,那個早已摔得看不清麵容的女生睜眼望著天空——上麵是蔚藍色的穹宇和自由的飛鳥。

他一時之間分不清楚,這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妄的。

“PTSD創傷後應激性反應,你覺得長大後的塗燁有沒有?”宋凜合了日記,問畫麵外的丁蔚然。

與此同時,“嚴重型創傷後應激性反應”這行小字補在了剛才的“悔她之死”四個字後麵。

“嗯,它已經替我回答了。”丁蔚然說,“之前我認識的那個心理醫生不是說有些人是為了給自己求解求助才做的這行嗎?”

“說起來,丁蔚然,”宋凜吐槽她,“明明在心理學方麵,你啥也不懂連個半吊子都算不上,但你那個心理醫生跟你說的那些怎麽都能夠放這兒供你裝相?”

畫麵外,丁蔚然愣了一下:“是啊,好巧哦……也許是我天生共情能力強呢!”

宋凜哼了一句:“是嗎?我怎麽覺得世上沒這麽巧的事?”

丁蔚然在外頭攤了下手,回他:“別了吧,世界又不是圍著我轉的,馮蕭介紹的那個心理醫生跟我們都有一兩年了吧,那會兒你們這遊戲還沒有呢!”

宋凜嘟囔了一句:“從概率學上說,本身就很反常嘛……”

一次兩次你能接上還好說,每次你都能找著理論依據,再加上丁蔚然本來就是那個腳本設計的醫生欽點的,可不是奇怪嗎?

“那麽‘悔她之死’前麵那個空填什麽呢?”丁蔚然打字,“最後是PTSD,肯定是指他長大之後這段記憶帶來的刺激和影響,他一直對於江沉然的死耿耿於懷,以至於噩夢不斷……啊!我知道了!他會不會覺得,江沉然是被他害死的?”

“被他害死的?”宋凜扯了扯嘴角,“江沉然又不是被他推下去的。”

“但他覺得是因為他對於江沉然的逃避才導致她在鑽牛角尖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的啊!這種邏輯我跟你說……就等於你在河邊看到有人溺水了,但你卻裝作沒看到走開了。雖然這麽說在我看來有點道德綁架,畢竟他被父母壓成那樣,自己也是沒辦法了,但是他自己不這麽想啊。他就覺得他自己有錯,所以,我們也就隻能順著他的邏輯來了……”

“好吧……那我試試,見死不救?”

話音剛落,字條最前頭的四個字也被補上了:袖手旁觀。

塗燁畢生有三悔,皆與一個早逝的女孩有關,最先是袖手旁觀,其後是悔她之死,直至愧疚終生。

至此,空白的線索字條被徹底填滿。

丁蔚然心說,其實隱藏任務做起來挺簡單,任務的關鍵在於如何找到觸發它的地點。在這一點上,宋凜那腦子真是最大的助力。

宋凜:“原來袖手旁觀也是一種錯啊……”

丁蔚然倒是不這麽覺得:“那倒也不一定,袖手旁觀要看是什麽情況,能管的不管那是冷漠,管了對自己有損害,那就真的得斟酌一下。我覺得人還是應該先保護好自己,在有能力的情況下再去幫助別人。畢竟,如果做好事的成本太高,這世上就沒多少人願意做好事了。英雄就必須完美無缺嗎?如果隻是在道德上有一點點利己理虧的地方,就要受到眾人的批判譴責,那誰還敢去做好事?誰還敢去當英雄?做好事的人越少,世界不就變得越糟糕了嗎?所以說,我們隻能約束自己去做個熱心人,但絕不能用這樣的標準去要求別人。”

作為利己主義者的宋凜點了點頭:“嗯,這話深得我心。”

丁蔚然說:“不過,這種逃避和無視確實也是江沉然死亡的間接原因之一,但塗燁這種沉悶然後又重情義的性格把這個錯給放大化了。在他眼裏,估計自己也是害死江沉然的劊子手之一吧?不然,他何必做這麽個遊戲?”

一開始分析出長大版塗燁是設計者的時候,丁蔚然還琢磨著這小子怕是想要借遊戲玩家之手審判那些“凶手”,等到玩家們回歸社會之後,再利用社會輿論進行施壓,迫使大家認錯。結果,他連自己也一並審判了。

“哦。”丁蔚然聞言起身,從花壇邊跑到操場中央,那裏仍舊空空****,什麽也沒有,心下不由得起了一絲煩躁,“沒有……你們再找找看,看看是不是有什麽線索漏掉了?”

宋凜皺眉,抖了抖手裏的字條:“這張字條已經填完了啊?”

丁蔚然問:“是不是填完得擱到什麽地方去才行?遊戲裏不經常是這樣的嗎?”

“擱到什麽地方?我找找?”宋凜的目光在室內逡巡了一圈,落在了K一直站著的那個文件櫃前,他笑了一下,“小黑客,那櫃子你翻過了?”

K:“嗯。”

宋凜瞄到了K胳膊下麵夾著的那個文件袋,懶洋洋地衝他伸出手:“來,小黑客,把手裏那文件袋扔給……哎喲!喂!你別照著我眼睛扔啊!砸壞了我眼睛你賠啊?”

文件袋的尖角直接砸到了他腦門上,這要是再狠點,他眼睛都會被戳瞎。

“遊戲裏,死不了。”K望著宋凜,從鼻孔裏發出了一聲嘲諷的“嗤”。

“你懂什麽!沒聽說過FBI那個蒙眼睛假割腕的實驗啊?你要是在遊戲裏戳瞎了我的眼睛,我的大腦就會接受反饋以為我的眼睛真瞎了,然後眼球萎縮。出去之後,我就成獨眼龍了,你知不知道!我大老遠跑來救你,你就這態度?”

K頓了頓,冷漠地應了一聲:“哦,對不起。”

宋凜腹誹:你還敢再沒誠意一點嗎?

宋凜吃痛地揉著額角,打開那個文件袋,一翻,居然是塗燁的學籍檔案!

但凡參加過高考的,應該都對學籍檔案這東西有印象。

這份檔案代表著學校對學生的評價,將來進入社會後,用人單位也會翻看。

打開塗燁的學籍檔案,宋凜發現,他的評價幾乎是全優。

從小到大,一直讀著好學校好班級,最後進入好大學,研究生時期專業成績優秀,進入所在城市最好的醫院的精神科實習,實習成績在同期生中出類拔萃,等到實習期結束之後留在那裏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一句話,塗燁的人生,堪稱範本。

拋開宋凜這種天才來說,如果以丁蔚然“勉強算個人樣”的標準來看,塗燁就是頭頂聖光的絕世好學生。

“他的人生很完美,但他自認為不配擁有這麽完美的人生。”這回不用丁蔚然共情,宋凜都明白了那張字條應該往哪裏放。

丁蔚然歎了一聲:“塗燁覺得他的人生是從死去的江沉然那裏偷來的,這張無人知道的字條,是他最想放進自己檔案袋裏的東西。”

宋凜將字條輕輕投入到了檔案袋內,耳邊響起了熟悉的遊戲係統中的“叮咚”提示音。

“塗老師”功成身退,遊戲的控製權被重新交還給原本的係統。

“界麵牆開了!”這是丁蔚然傳來的信息。

“做好準備?”

三人齊齊一頓,然後便感受到了一陣奇異的電流波動,界麵牆內外的人同時閉上了眼睛,感受著自己被拉扯,抽離出身體……

係統:“劇情已讀條完畢。”

三人同時睜開了眼睛。

心理輔導室內,K睜眼後發現麵前的宋凜不見了,看來是界麵牆打開後,兩個玩家身份的人被傳送到了該去的地方,宋凜此時應該已經和剛才被關在界麵牆外的丁蔚然碰了麵。

正在這時候,仍舊被困在NPC身體裏的K接到了宋凜用丁蔚然的手環傳來的一條訊息:“別偷懶!還有點活得你去幹!小黑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