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醋意大發

“天注孤生”直到老,夢裏也別把女友找!

01

“哎!場景變了!”丁蔚然驚訝地四下環顧。

宋凜也在四下打量:“嗯。”

短暫的十分鍾係統修複時間過後,係統恢複正常,界麵牆重新打開,他們開始執行任務四。隻不過這一回再睜眼,他們卻發現自己並沒有出現在嘈雜的校園內,而是在一戶住宅中。

現在他們身處的位置,是一間寬敞的客廳,周圍擺著全套的實木家具,半麵牆的內嵌式書架正對著玄關的位置,架子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書架的前麵擺著一張長沙發,似乎是方便主人靠在上麵看書、小憩。

丁蔚然感慨了一句:“書香門第啊。”

宋凜嗤了一聲:“書擺得多,裝裝樣子,就叫書香門第了?”

丁蔚然背著他做了個鬼臉,然後走到架子邊隨手抽了一本注音圖片版的《安徒生童話》。書頁已經有些發脆了,看樣子放了不少年頭。她打開一看,書的扉頁上用鉛筆端端正正地寫著:二(3)班,江沉然。

丁蔚然:“這裏是江沉然家啊。”

宋凜一臉“你這不是廢話嗎”的表情對著她。

“我……求證一下啊。”

宋凜從剩餘的手環中摸出相應的任務提示給她:“喏,這個,床頭櫃。”

這是在家裏,相關的線索肯定就隻有這個唯一和家相關的“床頭櫃”了。

“為什麽不是生日?”丁蔚然指著另一個寫著“生日”的手環。

宋凜白了她一眼,舉起手上戴著的丁蔚然的嘉賓手環,“唰唰”幾下點到江沉然的人物介紹:“你看她生日幾號,再看看今天幾號?”

麵板上的角色介紹裏寫著:江沉然生日:3月25日。

她看了眼牆上的掛曆,哇哦,尷尬極了,今天才3月8日,再怎麽提前過生日也不會提前這麽多天。

丁蔚然哂笑一聲:“我……”

這時,玄關處傳來門鎖轉動的聲音,屋內兩人瞬間頭皮一麻。

不好!江沉然家裏人回來了!

宋凜最先反應過來,想都不想就往隔壁主臥閃:“去門口堵人!我找地方藏著!”

丁蔚然的聲音被他隔在了門板外麵:“大佬,你又丟我頂包!不地道啊……”

宋凜“賣了”隊友,視線在內嵌的牆麵上的連排衣櫃上逡巡了一圈,最後落在一個麵積看上去比其他三個稍微大一些的衣櫃上,開門,跳進去,關門,一氣嗬成。

他長舒了一口氣,一扭頭,忽然僵住了。

一根極細的長針正對著他的脖頸,隻要再近一寸,那鋒利的針頭就會毫不猶豫地刺進他的皮膚裏:“宋凜。”

冷淡的男性聲音,宋大佬一世英名毀在從這位手中玩命奔逃之中,聲音的主人真是化成灰他也不會忘記。

K雖然將裝載大部分麻醉針數據的手環交給了丁蔚然,但並沒有忘記給自己留下一些完成任務所需的工具。

宋凜壓低聲音反問:“K?”

身旁一陣沉默,針尖也沒有分毫想要移開的跡象。

宋凜決定自救:“現在你可以一針送走我。丁蔚然此刻就在外麵,一旦你刺我,我就立刻撞開櫃門,把進來的人引來,到時候係統再發生錯亂,她就會像上次那樣頭痛欲死。你出不了界麵,而這一次,界麵外麵不會再有人管她了。”

針尖移開了半寸。

宋凜心道,就知道打蛇打七寸,於是他再接再厲:“想好了嗎,K?”

麻醉針最終從他的脖頸間撤開。

宋凜鬆了一口氣:“好的,暫時講和。”

K冷漠地望了他一眼,靠到了衣櫃的另一個角落邊。

宋凜低聲問:“說說吧,你是怎麽進來的?”

K頓了頓:“鑰匙。”

宋凜不愧是宋凜,腦子一轉便有了答案:“你把丁蔚然放下後,回頭去找了她說的那個亂入的健教老師?他給你江沉然家門鑰匙了?他人呢?”

“消失了。”

宋凜反應很快:“被係統當病毒清了?”

“嗯。”

宋凜不帶感情地點了點頭:“哦,死前遺言有沒有?”

“有,”K淡淡開口,“但我隻會告訴丁蔚然。”

江母打開家門,看著站在麵前笑靨如花的女兒,愣了一下:“沉然?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放學了?”

丁蔚然一看牆上的時鍾才下午兩點半,立刻開始瞎編:“今天婦女節,下午學校給老師放假了,沒課,我們就也放學回來了。”

江母疑惑:“啊?我怎麽記得你們去年沒放假啊?”

丁蔚然額上滲出些冷汗:“是……是嗎?咳,今年福利待遇變好了吧……媽,您是不是也是下午放假才回來的?工作一天了,今天是您的節日,您快坐!”她鎮定地把江母拉到沙發上坐下。

江母的狀態有些古怪,在聽到丁蔚然問是不是“下午放假才回來”的時候,神色有些許不自然,但很快就掩飾了過去,開始問女兒今天在學校的情況。

丁蔚然以瞎編為主,想象為輔,勉強過關。

關心完女兒,江母看了眼牆上的時鍾:“沉然啊,媽媽待會兒還有點事要出去一趟,你自己在家好好寫作業啊!”

丁蔚然說:“沒問題!沒問題!您放心去吧!”

江母點了點頭,站起身向主臥走去。

丁蔚然一看,不行!大佬藏在裏麵呢!萬一被發現家裏藏著陌生男同學,江沉然小妹妹的一世清白就要毀了!

丁蔚然當機立斷,搶先一步衝到了江母麵前,半靠在門框邊擋住她的去路,臉上洋溢起純真無瑕的笑容:“媽!您想拿什麽?不如我幫您去拿吧?”

江母臉色微變,強笑著:“不用,不用,你快去學習吧,別浪費時間,媽媽自己拿完就要走了……”

這時,丁蔚然的第四個任務來了:阻止江母進入房間。

嘖,這就很尷尬了。

按道理來說,她應該跟任務要求反著來放江母進去,但是,現在大佬還在裏麵,她是放人進去還是不放呢?剛才大佬可是把她一個人丟在外麵了啊。

丁蔚然笑著讓開:“媽,要不我跟您一起進去吧?還能幫您找找?”

江母無奈地點了點頭:“好吧……”

丁蔚然搶在江母前麵進了房間,環顧四周,先確認了窗簾後麵沒藏人,隨後,視線落到了牆麵上那幾個連排衣櫃上。

估計就是這裏沒跑了。

江母幹咳一聲:“媽媽去床頭櫃那裏拿自己的東西,你到衣櫃裏麵幫媽媽拿那套黑色的套裝出來好嗎?”

“床頭櫃”是任務線索裏麵提到的東西,這一個場景的關鍵線索,應該就是江母要從床頭櫃裏拿的東西了。

丁蔚然點頭:“好啊。”

江母果然鬆了一口氣,確認女兒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在找衣服上了,這才打開了床頭櫃,取出了兩本紅色的小本子,然後飛快地塞進了隨身的挎包中。

丁蔚然裝作找東西的樣子,餘光卻一直偷偷在瞥著江母那邊,看到江母拿了兩個紅色東西放入了包中。

塞完東西安心下來的江母長出了一口氣,轉過頭來,丁蔚然趕緊把頭轉回櫃子,忽然,房間內傳來一道清脆的巴掌聲。

江母疑惑地看去:“沉然?拿到了嗎?”

丁蔚然沉默了一會兒,才咳了兩聲:“馬上。”

她該說什麽呢?她這麽鎮定沒有直接叫出聲來真的算條好漢了。

她正慌慌張張裝著找衣服的時候,從衣櫃右邊的角落裏伸出一隻手遞來了她要找的那個套裝,那隻手骨節修長,看著不如大佬的手大。

是了,大佬躲在左邊角落裏呢,幾秒鍾前,還瞪了她一眼。

那麽,右邊的話……

丁蔚然撥開了右邊掛著的衣服,然後一巴掌把自己扇閉了嘴。

她接過K遞來的衣服,對著他苦笑了一下,然後“嘭”的一聲合上了櫃門:“媽!您的衣服!”

江母換好衣服,見“女兒”神色正常,估摸著她應該是真的沒發現自己拿走了什麽,終於徹底放下心來:“那沉然啊,媽媽走了。”

丁蔚然笑眯眯地將人送到門口:“媽媽再見!”

家門被江母從外麵輕輕帶上。

丁蔚然泄下勁頭來:“走了,走了,你倆出來吧。”

主臥裏傳來“嘭”的一聲巨響,似乎是有人從衣櫃裏摔了出來:“嘖!你個臭小子!偷襲我?”

丁蔚然一驚,連忙衝進去:“你們倆怎麽又打起來了?”

K一臉冷漠地看著宋凜:“暫時講和,現在時間到了。”

宋凜眼尖,一把將丁蔚然拽了過來,挾持在懷中冷笑道:“我是她的隊友,我死了誰管她?”

丁蔚然也順坡下驢:“是啊,是啊……小K你先放過他吧。等遊戲結束了,隨便你怎麽毆打他,我絕對不攔著!”

宋凜聽到丁蔚然這麽牆頭草,怒極反笑:“你這算盤打得可真好!”

丁蔚然偏頭,壓低聲音道:“不然你教教我怎麽壓下這孩子的怒氣?”

宋凜“哼”了一聲。

K見這兩人交頭接耳,舉止親密默契,忽然沉默著垂下了手,放下了針管:“我知道了。”說完,他轉身率先離開了主臥。

丁蔚然看著他有些落寞的背影,歎口氣跟了上去,這是鬧情緒了。

宋凜看她居然跟了出去,一口牙都快咬碎了,閉了閉眼,也跟了上去:“丁蔚然!我遲早會被你氣死!”

02

丁蔚然追出去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幅這樣的場景。

陽光下,一個清瘦單薄的少年背對著她站在逆光處,淡淡地伸手觸摸著什麽,他的背影肅穆而又柔和。

丁蔚然問:“看什麽呢?”

K沒說話,隻是抓起她的手,舉到他剛才觸摸的位置示意她:“牆。”她的手指似乎碰到了什麽硬邦邦的東西。

丁蔚然這才注意到,就在江沉然家門口不遠處,一道透明的“玻璃”將整個界麵封死,玻璃背後,宛若複製一般的高樓無限製地林立延伸,她想起了北山高中操場上那麵他們進出了好幾次的界麵牆。

“這也是界麵牆?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從這裏出去?”

“不可以,這裏不是界麵牆。”身後傳來宋凜的聲音,他的視線落到對麵兩人相觸的手上,咬著牙別開了頭,“我們想要出去,還得返回到北山高中的操場上。”

丁蔚然問:“那這麵牆又是什麽?”

“背景終點,意思是遊戲背景建模建到這裏就停止了。有時候你玩遊戲卡BUG,腳下會出現一片黑,血條照扣但人不會動,這種現象叫作‘穿模’。模內和模外的分界線,叫作‘背景終點’。這整個遊戲呢,基本上是圍繞江沉然的生活軌跡來建的,學生的生活軌跡能有多大,兩點一線,完成家和學校之間的場景搭建就可以了。所以這麵牆的背後什麽都沒有,可能是深淵,也可能是一望無際的黑洞,沒人知道,出於對玩家的安全考慮,這裏一定是封死的。”

丁蔚然擔憂地問:“那……萬一掉下去了怎麽辦?”

宋凜淡淡一笑:“等死吧。”

丁蔚然覺得自己的後脖子莫名涼了一下。

宋凜道:“所以,不要想這個萬一。”

三人並肩折返,往北山高中的方向走。

K一個人走在最前麵,在確定丁蔚然並不希望他現在解決掉宋凜之後,他變得更加沉默,一句多餘的廢話也懶得說。丁蔚然和宋凜跟在他後麵,交流著剛才獲得的遊戲情報。

宋凜問:“‘床頭櫃’的意思你搞明白了沒有?”

丁蔚然:“我偷偷看到,江沉然的媽媽從床頭櫃裏掏出了什麽紅色的東西。但她動作太快了,我沒看太清。”

宋凜皺了皺眉,剛想說什麽,就聽到前麵傳來一句淡淡的:“結婚證。”

K停下了腳步,轉頭對他們說。

宋凜一愣,然後嘲了一句:“看起來走得挺快,結果一直在聽牆腳?”

K沒搭理他,反而看著丁蔚然說了句:“我去得早,翻過那個櫃子,裏麵隻有江沉然父母的結婚證是紅色的。”

丁蔚然點了點頭,一副原來如此的模樣。

宋凜卻難得沒聽懂:“她媽媽拿走結婚證幹嗎?還藏著掖著不讓女兒看?”

丁蔚然驚訝地扭頭看著宋凜,一副“也有你不知道的東西的時候”的樣子:“你不知道夫妻兩人如果要離婚的話,是要把結婚證交還給民政局的嗎?”

K:“他沒有父母,從哪兒知道?”

這句話一下子戳到了宋凜的死穴,而且他還沒法反駁。別人就算是父母雙亡或者被遺棄,好歹也是有過父母的,不像他,實驗室裏長出來的,嚴格意義上說,他真的從來都沒有父母。

宋凜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會在乎這種事嗎?”

才怪。

丁蔚然長歎了一聲:“真正的江沉然,還真的挺可憐的。”

如果是真正的江沉然,那麽或許就是提早放學回家她打開房門,看到母親正在床頭櫃裏翻找什麽東西。母親看到她進門,慌亂地將東西塞進自己的包裏。

她不會像丁蔚然一樣假裝沒看見,也許會發問,然後被心有顧慮的母親搪塞過去。等到母親離開之後,小女孩好奇地折回房間,拉開母親的床頭櫃。

也許她知道裏麵放著什麽,那麽她會發現,那兩本標誌性的紅色小本子不見了;也許她根本不知道母親的床頭櫃裏放了什麽,又疑惑地把它合了上去,繼續被蒙在鼓裏。

宋凜不解地問:“她媽媽這樣做有意義嗎?反正離婚這件事,江沉然遲早得知道,有什麽好瞞的。”

“當然有意義了,江沉然馬上就要高考了,她父母即便是為了不讓她在高考前心態崩掉,都不會在這時候把離婚的消息告訴她。他們反而還會繼續像以前一樣住在一起,讓她安心。”

宋凜挑了挑眉,沒說話。

丁蔚然說起了自己一個隊友的故事。今年過年的時候,那位隊友像往常一樣離開訓練基地所在的城市,回家和父母過年。大年三十晚上,一家人圍坐在一桌吃餃子,結果家裏的醋用完了,他媽媽就叫他到樓下的超市裏帶一瓶上來,零錢包擱在抽屜裏了讓他自己拿。結果他太久沒回家,開錯抽屜了,媽媽說的是書桌的抽屜,他開成了床頭櫃。

一打開,他就看見裏麵擱著爸媽的離婚協議,看協議簽署的時間,已經是去年年初時的事情了。協議裏頭有一條是這麽寫的:兒子十八歲成年之前,任何一方都不得違反協議,告知其離婚事實。

那位隊友雖然還沒成年,但到底是在外麵待的時間久了,一沒哭二沒鬧,也沒聲淚俱下地拿著協議去質問父母,為什麽已經離婚一年了都不告訴他,還要繼續在他麵前假裝還是夫妻的樣子演戲。

他隻是把放在櫃子裏的協議一聲不吭地塞了回去,拿了零錢包,下樓買醋蘸餃子,過年在家待了七天,愣是沒讓父母看出半點端倪。

直到年後回了訓練基地,看到了熟悉的隊友後,他才“嗷”一嗓子哭開了,邊抹眼淚邊說,他爸媽都不要他了還不跟他說,把一眾隊友都心疼死了。

這件事情因為離得很近,所以丁蔚然的印象特別深。

丁蔚然說:“通過這件事情,我覺得做父母的有權利追求自己的生活,隱瞞事實也是出於對子女的一種保護,情有可原。但是呢,那些不哭不鬧反倒幫著父母繼續‘騙自己’的懂事的孩子在這種事情中受到的傷害,其實遠比那些會哭會叫的要大得多。他們心裏要承受雙倍的壓力,一邊是自身帶來的,另一邊是對父母的擔心,如果父母知道秘密泄露了會不會每天都擔心愧疚自己呢?騙別人不心痛,連自己都得騙的時候才是最難受的,把什麽事情都壓在心裏找不到地方發泄出來,才是最讓人難受的。”

宋凜笑了一聲:“看不出來,你對這種事情,還挺有研究。”

丁蔚然聳了聳肩:“孩子養多了,你還能感受不到他們在想什麽嗎?”

宋凜點了點頭。

這時,三人已經走到了北山高中校門口的商業街。

也不知道這條商業街是建模的人從哪兒複製下來的,小賣部、文具店、小書店、手機店、麻辣燙、油炸攤子……幾乎就是每個人讀書的時候校門口的店鋪縮影。

丁蔚然聞著攤子上那濃厚的辣油味,一時有些走不動道。

她舔了舔嘴唇,轉頭問宋凜:“大佬,問一句,你們家遊戲裏的東西能吃嗎?”

宋凜:“我沒嚐試過吃數據,要不你試試?”

一句話,把丁蔚然的胃口倒了一半,她神色懨懨地放棄了覓食:“知道了,趕緊出去吧。等下一個任務刷新出來,早結束了我好出去好好搓一頓。”

宋凜:“也就你,都這種時候了,還能想到吃。”

“為什麽不呢?”丁蔚然聳了聳肩,“大佬你不了解我,別說是被困在這麽一個破遊戲裏,就算是有一天真像電影裏演的一樣,世界末日喪屍圍城了,我也能虔誠地啃完包裏最後一塊小餅幹,然後一鐵鍬子拍爛麵前喪屍的腦袋……隻要還活著,我就什麽都不怕。”

宋凜聽完,嘴角居然難得地翹了翹:“我喜歡。”

丁蔚然見大佬忽然笑得這麽和顏悅色,一副撞鬼了的樣子:“你喜歡什麽?”

宋凜:“就,你剛才說的那段話。”

他心情很好,想著就算縱容一下丁蔚然的胡鬧也沒什麽,結果一摸口袋,臉色變了變。

難得大佬也有為錢所困的一天。

於是,丁蔚然便看到大佬剛剛還滿麵春風的臉,忽然間就烏雲密布:“你躺在有營養供給的休眠艙裏還能感覺到餓?”

丁蔚然的蒙圈表情中帶著一絲痛不欲生:“不是餓!是饞!饞你懂嗎?”

這時,站在一旁的K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打開收款碼,放到收款極其前“嘀”了一下:“來一份。”

宋凜本想問“為什麽你身上會有錢”,隨即想起這位仁兄現在占著塗燁的身體,自然有塗燁的手機,於是含恨把話吞了回去。

丁蔚然接過遊戲裏的美食時,還是遲疑了一下。當然,這種遲疑很快就被“天啊!小K這個丸子也太好吃了吧”給終結掉了。

丁蔚然從碗裏叉起一個丸子,伸到了K嘴邊:“來,張嘴,啊——”

兩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了,K遲疑了片刻,然後紅著臉把丸子給吞了下去,連嚼都忘了。

丁蔚然一愣,然後笑了起來:“你吃那麽快幹什麽,不燙嗎?”

K感受了一下舌根上些微火辣辣的觸感,搖了搖頭。

“那再來一個!”

笑得肆意張揚的少女,冷著臉耳根微紅的少年,兩人穿著同款的校服,微風拂過他們的發梢,仿佛把那無憂無慮的笑聲帶到了風裏,這畫麵任誰看了都會嘴角帶笑地回憶起自己已經逝去了的青春年華。

宋凜一言不發地站在一旁看著,微微揚起的眉梢讓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這位大佬是想把誰的脖子給擰下來。

然而,這時候還有人好死不死地要往他腦門上踩雷。

丁蔚然投喂完了K,想起了被晾在一邊的宋凜。她心裏不太確定地想著,麻辣燙丸子這種庸俗的食物,配得到高貴冷豔的大佬的青睞嗎?

她轉過頭去:“大佬,你要嗎?”

宋凜嗬嗬了一聲:“我不吃垃圾食品。”

丁蔚然立刻把頭扭回去對著K笑道:“太好了,那咱們繼續吃。”

被無視了的大佬心情低落,但又拉不下臉來直接拉丁蔚然走。停頓半晌後,他決定不再受這個悶氣:“我去別的地方轉轉,看看有沒有線索。”

丁蔚然背對著宋凜,揚了揚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宋凜咬了咬牙,心道,我救你那麽多回,現在一碗麻辣燙就把你收買了是吧?丁蔚然,你可真夠沒良心的。

他悶頭進了一家小書店。

書店的老板看見他進來,也就抬了下頭,又繼續低下去做自己的事。像這種學校門口的小書店,老板是不會把你當上帝的,反正你最多也就隻能從餓抽腸子的早飯午飯錢裏摳出多的那一點點,費心招呼你幹什麽?

常年被各類高級專櫃奉為上賓的宋大佬感受到了一點點落差,但也隻是一點點,很快就自己擺正了心態。

他大致地繞著小書店逛了一圈,前幾排大架子上是教輔資料、各類X密卷,然後是雜亂擺放著小說和漫畫的架子,這些書裹著薄薄的塑料膜,宋凜翻了幾下就沒興趣了。

這時,他看到後麵一個布滿灰塵的架子上放著一些拆開了的霓虹國漫畫。

之前去霓虹國出差的時候,他一時興起,問公司裏的那些同事需不需要帶東西,大部分人都是:謝謝宋先生,不麻煩宋先生,宋先生再見。

除了少數幾個從創立起就跟著他的心大的同事,往他通信器上發了長長一串單子,還備注了一句:背不動就包郵到付。

他帶回來的一堆東西裏就有這種漫畫。東西交到要的人手上時,宋凜沒憋住吐槽:“你都什麽年紀了還看這種東西?”

朋友直接嗆了他一聲:“天才哪懂凡人的樂趣。”

……

宋天才收回思緒,神色驕矜地用手指捏起了一本盜版落灰的“凡人的樂趣”,想看看裏麵到底都裝了些什麽妖魔鬼怪,讓這幫人如此癡迷,然後……真香。

丁蔚然和K找到宋凜的時候,大佬正翻到領口掛著蝴蝶結的“死神小學生”念出他那句標誌性的台詞:“真相隻有一個!”

見大佬看到津津有味,渾然不覺,丁蔚然悠悠地湊了上去:“這集我看過,我知道凶手是誰。”

這部連載了快一百年的漫畫,中途甚至經曆過第一代作者封筆換人,陪伴了幾代青少年兒童的成長,從丁蔚然太爺爺太奶奶小時候開始,就家喻戶曉。

宋凜“啪”的一聲合上了書:“劇透無恥!”

丁蔚然挑眉:“大佬,你小時候連這個都沒看過?”

“當然看過,我怎麽會不知道這個?”

“可你剛才說的明明是劇透。”

宋凜難得敗下陣來,把漫畫往架子上一擱:“我就是看看,沒什麽興趣,這種沒營養的東西壓根就是浪費時間嘛!”

話音剛落,身後貨架邊小書店的老板默默地探出頭來:“你剛才有問我多少錢來著對吧?”

宋凜有些尷尬。

小書店老板道:“八塊,謝謝惠顧。”

宋凜憤憤地離開了。

03

操場上,界麵牆邊,宋凜抱著手臂,看著丁蔚然和K兩人一手提著一個袋子從後麵趕了過來。

他低頭一看,丁蔚然手裏的透明塑料袋裏居然兜著好幾本漫畫,眉梢染上些許喜色,頗為不自在地咳了一聲:“我不是說了對這個沒興趣嗎?”

丁蔚然點點頭,把手裏的袋子遞給了K:“我知道啊,這是給小K買的,怕他一個人待在界麵牆裏無聊。”

K點了點頭,望向丁蔚然的眸子裏全是柔和。

宋凜忽然覺得待在這裏等丁蔚然的自己簡直就是蠢透了。你看她那副微笑的那樣子,根本就是沒有隊友也能活得很好。

他搶先進了界麵牆,沒等丁蔚然。

丁蔚然見宋凜徑直走了,嘴裏喊著“大佬等等我”,也閃身出了界麵牆。

兩人離開的瞬間,校園裏的一切靜止了下來。

K腕上的手環傳來一陣“嘀嘀”的呼叫聲,這個界麵裏所有的東西都靜止了,除了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的他。

他按下了接聽鍵。

“都進去這麽長時間了,你為什麽還不動手?”手腕處的手環傳來秦秘書的聲音,顯然,這則通信是來自遊戲外的,“上一次宋凜向遊戲外發出通信,聽他的話是已經知道你的存在了,這些天他養的那群程序員瘋了似的衝擊你的防火牆……外麵情況不太好,老板他已經很不耐煩了。”

看來,雇主已經坐不住了,秦秘書是代替他的雇主來警告他的。

K淡淡道:“現在不行。”

秦秘書不解地問:“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顯然是一副不願多解釋的樣子。

秦秘書知道,能力出眾的人多少都有點怪癖。譬如他的老東家宋凜,這個K也一樣。

K很強,非常強,但是脾氣也十分古怪,他如果真心想要隱瞞什麽,你未必從他嘴裏撬出來。

不過……這個黑客唯一的優點就是,信譽度非常好,隻要他接下了任務,最後就一定會完成,無一例外。這倒是個令人安心的好習慣。

於是,秦秘書見好就收,不再去鏟這塊鐵板:“好,我會去老板那裏說,讓他再多給你一些時間……但是,還有件事我想問問。我剛才打開定位係統,發現定位不到你的手環了,想問問你,是在裏麵出了什麽情況嗎?”

K回答:“沒,換了個新的手環。”

他不算撒謊,手環確實換了,卻是給了丁蔚然。

不過,秦秘書卻顯然會錯意了:“壞了?那你現在用什麽聯係我的?”

“其他玩家的,我把原本的個人信息複製到裏麵來了。”

這種手法和宋凜換芯片的操作有異曲同工之妙,區別在於一個需要暴力破壞掉原本手環的外殼,另一個卻隻是信息複製,隻是注銷了原本的認證綁定,並不影響原手環的繼續使用。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K在這方麵的才能是優於宋凜的,也難怪大佬一開始動過挖他到自己公司的心思。

“是被宋凜送走的那些玩家的手環嗎?”秦秘書不帶感情地應道,“那些人已經醒了。現在天一的投訴電話已經被打爆了,出來的人說我們的‘科技之光’在遊戲裏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瘋子,還有人說所謂的獎金,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的詐騙……總之,宋凜就算出來,麵對的也是名聲掃地的局麵。不過,他應該想到了這些,隻不過比起他的命來說,這些人類世界的流言蜚語對他根本就無所謂吧?一個實驗室裏長出來的胚胎,他根本就沒有正常人的情感。”

K雖然沒多喜歡宋凜,但對這種背後詆毀的行為也頗為厭煩:“還有事?”

“沒有。”秦秘書應了一聲,“好了,我的通信器剛才響了,我問了老板時間,他回複我說你最多還有兩個任務的時間……聽好了,K,按照約定,兩個任務之內,我必須看到宋凜的遊戲數據從界麵內消失。”

“祝你好運。”最後一句話說完,秦秘書的聲音就此消失在空氣中。

兩個任務之後,也就是在第七個任務之前,宋凜必須消失。

K深深地蹙起了眉頭,難得感受到了煩躁。

二十分鍾後,界麵牆外。

“時間到了我們不進去嗎?”

丁蔚然邊問邊將掌心貼在界麵牆的位置上,試探著摸了摸,空氣牆消失了,什麽觸感也沒有。

她一下急了:“大佬,你快來看!界麵牆不見了!”

誰知,宋凜抬了抬眼皮,淡定道:“哦,我知道啊。”

“哈?”

宋凜慢條斯理地從口袋裏摸出一個手環搖了搖:“別人的休息時間也加上了唄。”

丁蔚然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你之前說要移植別人的時間讓我休息,成功了?”

“嗯哼,省得你成天想著叛變到裏麵去找你那個黑客,給我在這裏好好待著吧!我不走,你也別想動!”他一邊說,一邊用餘光偷瞄丁蔚然的表情,想在她臉上看到生氣和挫敗,好疏解在界麵裏麵被她無視的氣。原本,他是打算等下一個任務結束,剛好完成一半任務的時候,再動用休息時間的。

然而丁蔚然沒什麽太大的反應,她點點頭,然後滿足地伸了一個懶腰,坐到了他身邊:“那太好了,我都快累死了!謝謝你啊,大佬。”看樣子,似乎還挺感激他的。

這不是他要的效果。

丁蔚然忽然想起了什麽:“那正好,反正現在休息時間長,你要不把剩下沒看完的一並看了?”

宋凜一愣,接著他便看到丁蔚然打開了自己的手環,略顯生澀地抬起指頭在上麵戳了幾下,作為“國服第一打野女選手”,這應該是她職業生涯中手速最慢的一次。

宋凜看到,他和丁蔚然綁定的組隊麵板上出現了一些黑白圖片一樣的東西。他把它們放大一看,居然是之前他在小書店裏沒看完的漫畫!

丁蔚然道:“牆裏麵的東西帶不出來,所以我就想了一個辦法,把書裏麵的內容用手環掃描了,這樣你和小K就都不會無聊了……不過,有一說一,大佬你這外掛手環真好用,簡直是居家旅行生存必備。出去之後,考不考慮批量生產一些?我包你掙大錢!”

宋凜心說,你知道我為了把這麽多功能壓縮進那麽一塊小芯片裏,花了多少時間和資金嗎?還批量生產呢?知不知道你手上這個東西有多金貴?

不過,丁蔚然掃描漫畫的舉動還是取悅了他,隻要下回別再把那個黑客算上就好了。

宋凜:“行吧,反正也無聊,就拿它打發打發時間。”

丁蔚然心道:嗬,眼睛都快長麵板上了,你可拉倒吧。

她看時間還長,決定小憩一會兒。

雖說他們確實是一直躺在休眠艙中,按道理已經昏睡了幾天幾夜了,但她還是覺得疲憊,總覺得自己再不睡會兒就要猝死了。她看了眼聚精會神看漫畫的大佬,承認這是她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不行。

他們休息的地方還是最開始她被宋凜揪出來的花壇邊。

北山高中的操場偏小,大批量的座椅都在室內體育館裏,也就是界麵內,附近能坐著休息一會兒的地方隻有包圍著花圃的那一圈紅色大理石磚,加了水泥磚,砌得像一個又高又寬的長圓筒,圍著坐七八個人都沒問題。

花壇沒靠背,丁蔚然便坐在宋凜身邊閉目養神。

界麵外仍舊是永恒的黃昏,一輪紅日在地平線搖搖欲墜,掙紮釋放著黑夜前最後的光芒,被黃昏的光暈晃得恍恍惚惚的丁蔚然,也在搖搖欲墜。

半晌,她的腦袋往身旁一倒,瞬間就被邊上伸出來的一根手指給撐住了:“有話好好說,我的肩膀是給女朋友的。”

丁蔚然瞬間清醒了,坐直身子,扭頭看向宋凜,神色有些幽怨:“大佬……你確定做出這種行為的你配有女朋友?”

宋凜的一根手指正虛點著眼前的麵板,表情理所當然:“為什麽不配?”

丁蔚然嗬嗬一笑:“當然是因……哎?”

剛剛戳她腦門的手伸到了她的後腦勺,然後用力往下一壓,差點沒給丁蔚然壓出腦震**。

宋凜頭也不抬地說:“肩膀是給女朋友的,這裏倒是可以勉強借你一用。”

丁蔚然身子半側著枕在宋凜的腿上,腦部震**臉發燙,蒙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老天!他剛才是要取我狗命對吧?我都這麽狗腿了還這麽對我?宋凜你還是人嗎?

正在看漫畫的宋凜似乎是感受到了大腿處傳來的灼熱視線,他微微低了頭,一雙明亮的黑眸即便是被係統的模擬器做成了自動生成款,仍舊帶著驚人的神采:“你……能不能不要露出那麽有礙觀瞻的眼神?”

丁蔚然用手蒙上了眼睛。

有啥神采,明明隻會噴毒。

她迷迷糊糊地在心裏默默用“阿Q精神勝利法”吐槽宋凜:你罵我是因為你暗戀我,不然你為什麽盯著我?看我不順眼,那是你傲嬌,害怕愛情把你擾,“天注孤生”直到老,夢裏也別把女友找!

……

丁蔚然麵帶神秘笑容,睡了過去。

察覺到腿上那人呼吸平穩了,宋凜的視線移開了麵板,手指支著下巴,低下頭研究起了這個奇葩:“腦電波模擬器裏也敢隨便亂睡覺,忘了之前那些人是怎麽被我送下線的?啊……也對,她剛剛還吃了數據,還真是心大不怕死的典範,難怪……會選中她來做這個主場嘉賓。”

當初策劃組在上報這個遊戲提案的時候,連支預告OP(片頭曲)都沒給過他,隻有一個劇情梗概和背景工程建模。

宋凜平日在公司裏雖然名為創始人,但實際上大部分事情都是放任下麵的人去做。他一向自詡天才,但也同樣尊重凡人的靈感火花。

“腦子是越動越靈光的,要是什麽都聽我的,那這裏還有你們存在的必要嗎?”這是宋大佬每周例會上都要對員工說的一句話。

策劃部關於《你好,江沉然》這個遊戲的建模堪稱精美,幾乎完美還原了現實世界中的學校、建築以及街景。遊戲裏的每一個NPC都擁有完整且智能化的語言和思維模塊,他們能根據玩家對話的內容不同,做出不同的反應。這個模塊的設計靈感是本世紀初的手機智能管家,隻不過策劃部將這個模塊的智能度構想,提升了近一百倍。

他記得,當時自己看完整個遊戲構想方案之後非常滿意:“嗯,很不錯的設計,你們的主題是什麽?”

結果,策劃部的負責人麵上露出了難色:“這……抱歉,宋先生,這個我們不能透露。”

宋凜訝然挑眉:“什麽意思?我公司出的遊戲,我總該知道你們在做些什麽吧?”

“是是是,您絕對有權力知道我們要做什麽,這是理所應當的,”負責人拚命地點頭,顯然也是覺得自己的做法過於荒誕,“但是……宋先生,這次的情況非常特殊……這個遊戲腳本的提供者和我們簽署了保密協議,要求除了當時在場簽署了保密協議的開發組成員之外,對其他人……都不能透露半點遊戲主線,不然的話,他就要賣給我們的對家了。”

宋凜聽完嗤笑一聲:“什麽腳本這麽橫?這都算是威脅了吧?”

負責人彎下腰:“宋先生,我以我的職業素養和職業眼光向您保證,這個遊戲的腳本設計非常有意義……我敢打賭,它為我們帶來的收益,一定會超過兩年前的古代生存直播。”

宋凜沉吟半晌,提筆在文件上簽了字:“去吧,其他人如果有異議,讓他們直接來找我。”

負責人站在原地不動:“還有一件事……也是那個腳本設計者要求的。”

“說。”

“遊戲的主場女嘉賓,他有指定的人選。”

宋凜皺眉問:“誰?”

“國服第一打野,TK戰隊的隊長,丁蔚然。”

宋凜收回思緒,動了動被丁蔚然的腦袋壓得有點酸麻的腿。她的身子幾乎全擱在花壇的大理石磚上,睡得昏天黑地,手掌隔著布料溫熱地貼在宋凜褲子上麵。

宋凜幹咳了一聲,眼睛盯著麵板上的漫畫讓自己靜心,想著出去以後一定要降低一下模擬器的仿真值。

然而,這個猜想很快就被推翻了,就在下個任務中,被兩人一起當眾推翻。

04

前四輪任務消耗掉的手環合計四個,剩下六個的內容分別為:“與他相擁”“初戀”“月考”“家庭晚餐”“生日”“愚人節”。

兩人經過了這麽多輪的實踐,基本已經可以根據麵前熟悉的操場場景以及今天的日期確定,這一次的手環線索應該是“與他相擁”和“初戀”中的一個。

宋凜道:“擁抱在前吧,身體上的親密接觸,最容易引起情感質變,這是心理學常識。”

丁蔚然道:“有道理。”不過話說大佬你是怎麽做到在了解心理學常識的情況下還情商這麽低的啊?

宋凜嗤笑了一聲:“與他相擁?看來你這次的任務多半是得找你那個黑客弟弟抱一抱了,怎麽樣,心情如何?”

“真刺激。”

然而他們卻發現,K似乎不見了。

宋凜很奇怪,在他看來,按照K對丁蔚然牛皮糖一樣的執著勁頭,應該會守在界麵牆入口處等著他們進來。但是這次,K沒有,甚至一直到他同丁蔚然進了教室,也仍然沒看到K的身影。

“大佬,”在宋凜去後排之前,丁蔚然忽然叫了他一聲,“K好像給我傳消息了。”

兩人的座位一個在前排一個在後排,宋凜看著學生們似乎都要一個個回到座位上坐好了,交代了一句:“傳訊到你自己的手環上,K給你的那個定情信物應該能給你的手環傳訊。”

丁蔚然坐在座位上,一邊暗自腹誹著“什麽叫定情信物”,一邊在桌肚裏點開了傳訊手環。黑色的手環“嘀”的一聲響了一下,在已經安靜下來了的教室內顯得格外突出,她嚇得抬頭看了一眼,卻發現無論是老師還是同學,都沒有注意到這異樣的聲響。

看來,NPC是聽不到玩家的手環聲音的。

丁蔚然低頭打開手環的通信界麵,K的消息標紅已讀在最上麵,來信人顯示為:3號玩家。看名字,應該是他當時從丁蔚然手上取走的那個來自玩家的線索手環。

K:“塗老師不是普通NPC,現已經消失,留下一句話‘已發生的事無可挽回,但死生事大,無法輕易釋懷’。我有事要去處理,勿念。K。”

他的傳訊非常簡單,隻有寥寥幾句話。

“已發生的事無可挽回”,應該是說江沉然的死吧?難道,真的和她的腦洞一樣,現實裏真死過這麽一個女孩?

丁蔚然將這段話轉發到了戴在大佬手上的她的手環中,還附帶問了一句:“你知道塗老師消失的事情嗎?”

宋凜回得很快:“嗯。K有告訴你他要去做什麽嗎?”

丁蔚然回複:“不知道,他沒說,但或許和他的任務有關。”

丁蔚然有些窘:“雖然……但是……應該是吧。”

宋凜冷笑:“怎麽,明麵上幹不掉,玩失蹤好背後陰我?”

丁蔚然咋舌,覺得那倒不至於。在她的印象裏,K不是一個喜歡在背後對人下手的人。那會兒帶他玩打野,他就完全無法領略到丁蔚然那套猥瑣流打法的精髓,甚至還隱隱有些嫌棄。

丁蔚然:“K不是這種人。”

坐在最後一排的大佬嗬了一句:“你又知道了。”

或許是兩人的“小字條”傳得過於聚精會神,黑板上寫板書的謝老師一轉過頭,看到的就是穩坐年級第一的好學生江沉然,頭半埋在桌鬥裏,臉上隱隱帶著笑,不知道在偷看著什麽。

還有一百天不到就要高考了,江沉然可是她的寶貝,她還指望著這個寶貝在高考中更上一層樓,最好是拿到省裏的高考狀元。這樣,明年學校的生源會更上一層樓,她也會因為帶出了一位狀元,而成為省裏的名師,被其他同事爭先恐後地取經。

這樣好的孩子,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廢了。

任務劇情,又一次正式開始了。

“江沉然同學,”謝老師雖然生氣,但還是抱著一顆提醒她的心,“So far as the weather is concerned,你能來給大家翻譯一下這個特殊句型嗎?”

“啊?什麽?”丁蔚然聽到有人喊女主名字,敏感地一抬頭。

謝老師皺眉看著她,似乎是徹底確認了她剛才是在跑神:“翻譯一下我剛才說的那句話。”

丁蔚然眨了眨眼睛,一臉茫然。

後座的宋凜嗤了一聲,拿起了手環。兩秒鍾後,桌鬥裏的手環“嘀”了一下,丁蔚然偷偷瞄了一眼,心下鬆了一口氣,大佬還是仗義的,雖然答案後麵跟了“文盲“兩個字。

她念出了宋凜給的答案:“照今天的天氣情況看。”

“很好,請坐。”謝老師雖然點了頭,但蹙起的眉頭並未有分毫放鬆,反而更深了。

她知道是有人把答案告訴了“江沉然”,不然以她的成績,除非跑神,否則根本不用遲疑那麽久。

下課後,丁蔚然依照角色人設,抱著收上來的一堆英語作業本去了老師辦公室,此時她的任務五還沒有出現。

宋凜說,他會在教室裏等著K,如果K回來了,一定第一時間通知她。

“沉然啊,”謝老師叫住了放下作業本準備離開的丁蔚然,“能跟老師談談嗎?”作為班主任,她的語氣非但算不上嚴厲,反而有些像是商量的口吻。

在丁蔚然所處的現實世界中,社會大眾對老師的言行舉止十分敏感,管教學生但凡有一點點過線的地方,都會被扣上“虐待侮辱學生”的帽子。

但是即便是這樣,也很少有老師會對犯了錯的學生語氣如此客氣。足以見得,江沉然確實是一個很優秀的學生,優秀到老師也不好意思輕易對她說重話。

謝老師說:“你最近在學校裏,學習……或者生活上,有碰到過什麽問題嗎?”

“有……吧?”丁蔚然不太確定,難道是指上一次的任務裏江母拿走結婚證的事情?遊戲劇情裏,女主難道發現了父母要離婚的事?

謝老師見她點了頭,長舒一口氣,她就怕“江沉然”什麽都不肯說,隻要她肯交流這件事,就說明她聽得進別人的勸告。於是,她苦口婆心地說:“沉然啊……老師問問你,剛才你上英語課是不是跑神了?”

果然,天下老師都對上課開小差這件事情極敏感。

丁蔚然認罪:“是的,對不起。”

她得想想,該怎樣才能表演出那種“父母離婚了心好痛,痛到無法呼吸聽不進課”的樣子。然後她就聽到謝老師用那種斟酌的、試探的,甚至可以說是有些小心的語氣問她:“今天在課上,有點想別的事情了?”

“嗯。”丁蔚然低頭開演。

“之前家長會的時候,我就想說了,最近你……心思有點沒在學習上?”

“嗯。”啊?難道女主在家長會那會兒就感覺到父母要離婚的端倪了?

謝老師重重地歎了口氣,把手搭在了她的身上:“沉然啊,老師把你和塗燁的座位調開,你是不是心裏有情緒?”

“嗯……哈?”

怎麽扯到這裏了?丁蔚然腦子有點短路,忽然靈光一閃!

“謝老師……你該不會是覺得,我和塗燁,在談戀愛吧?”

謝老師反問她:“難道你要說不是嗎?今天塗燁生病請假沒來,你上課的時候頭一直埋在桌鬥裏,難道不是在跟他發信息嗎?”

邏輯通順,思路清晰,但問題是與現實不符啊!我明明是在和我家大佬互發消息!

不過……等會兒,塗燁今天生病請假了?那……他是在自己的家裏咯?

謝老師見她有些驚訝,估計是自己說重了。她拍了拍“江沉然”的肩膀:“老師可以暫時不告訴你的父母,但你也要答應老師,無論心裏是怎麽想的,都在這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裏認真學習,把這些事情留到高考結束後想,行嗎?”

謝老師這番話真的說得很在理,也很考慮學生的心理狀態了。

丁蔚然點了點頭,但心思顯然有點飄了。

她在想,難道K現在是在塗燁的家裏?他說的那些要處理的事,和塗燁家有關係?

謝老師似乎是看出了“江沉然“的精神恍惚,心下想著:算了,還是找機會私底下和她的父母談一談吧。於是,她抬起頭對著“江沉然”微笑:“嗯,答應了就行,你先回教室吧。”

丁蔚然不疑有他:“那老師我先走了。”

“嗯,出去幫我把門帶上。”

回到教室後,課間休息還沒結束,大佬好像站在走廊上邊吹風邊等她,看到她過來,懶洋洋地衝著她晃了晃手腕:“手環上發布了新東西,你的任務剛剛刷新出來了。”

丁蔚然點了點頭:“嗯,出辦公室的時候,係統發出‘叮咚’一聲提示音,差點沒把我嚇一跳,第五個任務是‘防止塗燁安慰並擁抱女主時被眾人看見’。剛才女主的班主任,就是在找我問女主和她的前同桌是不是有什麽不得不說的前塵往事,估計安慰,說的就是這個。”

“嗬,人家沒說錯啊,你們有啊。”

丁蔚然沉默半晌,終於忍不住悠悠地道:“大佬,你為什麽每次談到我和小K都有一種謎之吃醋感?”

你怕不是真的覬覦我的美貌?

宋凜道:“要點臉吧,求你了。”

丁蔚然小聲道:“沒眼……”

她閉嘴了,大佬在用視線淩遲她。

“大佬,我跟你說,我從他們班主任那裏聽到,塗燁今天請假沒來,你說小K他會不會在塗燁家裏啊?”

宋凜直接搖頭:“不會。”

“為什麽?”

宋凜挑眉:“因為遊戲裏根本就沒有塗燁家這麽個場景,遊戲裏出現的家庭室內建模隻有江沉然家,背景建模的話也隻有江沉然家到學校的這麽一段場景。建模是很繁瑣也很廢圖紙的一件事,設計師不會去增加沒必要的投入。”

丁蔚然托著下巴:“那這個遊戲背景就這麽大,小K他能跑哪兒去呢?話說……大佬啊,如果小K一直不出現給我抱的話,這個任務是不是就要被迫完成了?”

大佬一直說,這個遊戲的任務都是反向引導,全都完成不了才能把結局真相找出來逃出生天,那現在這個任務快要被完成了該怎麽辦?

“沒錯……”宋凜慢吞吞地應了一聲,“他要再不出現,你的這個任務,可就要被係統默認為成功完成了。”

所以說,K……到底去了哪裏呢?

一眼望不到底的建築,向著地平線的方向不斷延伸。江沉然家所在的那棟樓就矗立在這些建築的最前端,再往前走便會卡在原地前進不得,場景也不會再發生任何變化。

這裏是背景終點,遊戲世界的盡頭。

K打開了手上改造過後的玩家手環,按下了接通鍵。

“江沉然家?”耳中傳來秦秘書的聲音,他正看著實時定位上K的地點,聲音中隱隱透著一絲驚異,“據我所知,這裏是背景終點,遊戲世界的盡頭。在電腦前操控遊戲角色,不小心穿模會掉血,但沒人知道真人穿模掉出背景終點會發生什麽。老板沒有要求你一定要殺了他……K,你想做什麽?”

K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淡淡道:“告訴你的老板,我會引宋凜來這裏。”

“所以……你深思熟慮的結果,就是讓宋凜死?”

K沒有回話。

看來,這個黑客是下定決心了。

“好的。”秦秘書不再多說什麽,“我會將這一切轉告老板的。”

“嗯。”

秦秘書:“回見。”

通信再一次被切斷,K接活的時候一向是這樣,簡單、粗暴,懶得多說一句廢話。

讓宋凜死掉?K微微閉了眼。

“小K,你不會真的要把大佬給殺了吧?”

“不如……你先放過他吧。等遊戲結束了,隨便你怎麽毆打他,我絕對不攔著。”

“善惡是相對的,人當然要以自己的利益為先啊!不過嘛……做人呢,底線還是要有的,你說對吧?”

……

他睜開眼睛,目光清明。

K:“接入遊戲核心係統程序。”

係統:“已連接……已驗證語音口令,請輸入您的指示。”

他的眼前出現了一個係統憑空投射出來的虛擬鍵盤界麵。

K低聲道:“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