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生死長青

幽雲浩劫皆是因為崆峒印而起,如今崆峒印已毀,她母親就不會因有人覬覦崆峒印而死,幽雲也不會因為崆峒印的啟動而覆滅。

其實在這之前,槐安也沒能琢磨出個更好的方法阻止崆峒印,但她確實沒想到她母親輕而易舉就將崆峒印毀了。

整件事情順利得簡直叫人匪夷所思。

想來這邊的事情七七八八處理差不多了,隻是不知道九萬年後的情況如何了。

隻是如今崆峒印已毀,如何回去倒是個問題。

筱離說過宿主死了,靈識就可以回去,其實這個挺好辦到,等於她掛了就可以回去,但是這樣做無異於間接殺了柳月,好像又挺缺德的。

筱離對崆峒印的了解要比她和大師兄都多,可以請教一番。隻是這個時候的筱離尚未坐到良渚仙府尊主之位,不知道有沒有九萬年後那麽通曉這些,但不管如何,她還是準備去廣陵都的良渚仙府找筱離問問情況。

豈料槐安剛入廣陵都,就被四個不知何門何派的散仙攔了道。

“我們正愁何處尋你,你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中間那位頭束白巾的仙士長眉細眼,看上去倒也不像什麽十惡不赦的人,隻見他惋惜地歎了一口氣,“果然好樣貌,可惜了。”

槐安瞧著這幾位皆是仙風道骨的模樣,手上所運法器也是正道之物,想來應當是良渚仙府的仙士,倒也沒什麽害怕,隻不知他所歎為何,便問:“可惜什麽?”

已近傍晚的廣陵都,薄霧冥冥,他手中靈力輕輕運轉:“可惜你今日非死不可。”

話畢,一個陣法祭出。

雙方纏鬥起來,對方出招,招招皆是致命。

跟這些人硬碰硬,槐安自認不如,好在在環琅天澗那段時日,她在奕丞的督促下將“柳絮飄”學得爐火純青,任他們禦劍術幻影術習得如何厲害,但是想破解她這門移行術卻也是個難事。

勉強逃過一劫後,就廣陵都外到良渚仙府這一段路,槐安掐指一算,諸如此類的劫殺竟然發生了十幾次,她真的不知道柳月做人是得有多差,居然這麽多仇家。

且這些一上來就對她刀劍相向的人,有不少是良渚仙府的仙士必著服裝,想來柳月與這廣陵都也不太對付,目前不能貿然進去。

在外麵徘徊一圈後,槐安找了一家隱蔽的客棧休息。

“這位仙友看著麵生,不像我廣陵都中人士?”招呼她的是個兔子精,說起話來兩顆大白牙極是惹眼。

“我是……”槐安頓了頓,“從環琅天澗而來。”

兔子精毛茸茸的耳朵頓時豎了起來,小聲詢問道:“據說槐九桓與女祭大婚之後,環琅天澗的天機鏡有了異動,幽州十六雲山的尊主全部趕了過去,仙友可知是發生了什麽事?”

槐安愣了愣,這幾天淨顧著逃命了,竟然還發生了這麽一樁事?

於是槐安略略一問,才終於明白這一路為什麽這麽多人要殺她了。

古籍記載,幽雲寅年,維係幽雲四方之氣的天機鏡因星辰異動出現裂痕,此後異象頻出,三清真人廢半生修為亦不能參悟其中玄機,最後率所有尊主共聚環琅天澗修補裂痕,得以暫穩局勢,此後天機鏡以命盤之術,得出此大凶之兆是幽雲最北的一架瑤琴所化的生靈引起,柳月毫無懸念地成了那個幽雲煞星。

原本曆史是這樣沒錯,可如今崆峒印已毀,僅憑柳月,又如何能擁有覆滅幽雲的神力?

槐安從來不信這些。

那兔子精又道:“還有環琅天澗的奕丞,當初是他攜手白澤神女擊敗了天族三十萬大軍,而那場戰役中身為天族副將的女祭因戰略有誤,使得天族傷亡慘重,到如今乃是戴罪之身,故這天族將一個罪臣嫁入幽雲,這是不是還是沒有把我們幽雲放在眼裏的意思?”

槐安又是一愣。

兔子精又道:“我甚至聽說池亙一戰中要不是女祭故意放水,奕丞和白澤神女也不會有機可乘,幽雲也不可能死裏逃生,我原本還不信,但是又聽說女祭這次出了事,奕丞還親自去天族為她解圍,如今女祭嫁入幽雲,是不是從池亙一戰開始就是他們計劃好的?”

槐安又是抖了一抖,忽然意識到了謠言的可怕。

“還有那個柳月真的會編織記憶?據我所知,這是上古禁術,隻是曆來使上古禁術的生靈不少,不過大多將其術法封印便作罷,這麽興師動眾要殺她倒是頭一次見。聽說那仙鶴居都被翻了底朝天,難不成這件事跟天機鏡有什麽關係?”

槐安極是勉強地攢出一個笑來:“太有關係了。”

“此話怎講?”兔子精雙目放光地盯著她。

槐安咬牙切齒地轟人:“都這麽晚了,因為她你還在我房中叨叨不讓我睡覺,你說關係大不大!”

“對不起,對不起,我就退下,你好好休息。”兔子精雙腿一並,溜得飛快。

幾日奔波,有些疲倦,槐安倒下就睡了。

礙於這一路都是刀光劍影、危險四伏的,槐安睡得也並不是很深,聽得樓道一絲響動就警覺地醒轉過來。

鬥室燭影淒然,一行五大三粗的男子戴著夜色帷帽,手持清一色的雁翅鏜森然立在門口。

這陣仗著實叫槐安緊張,不知道柳葉飄還管不管用?

這些人同之前所有人一樣,一句廢話不說,手中武器就直直封喉而來。槐安執鞭而起,揮得錚錚發響,雖出擊的力道罡勁,但後勁不足,以至於鞭子不能**斷對方陣法,而這些人力大無比,下手又狠又準,槐安哪裏招架得住,節節敗退,片刻間,她手中長鞭劈作兩截,鏜頭三叉自她胸前橫閂過來,直直刺向她胸口的內丹精元!

槐安聽到前襟傳來裂帛之音,尖銳的鏜頭刺進骨肉之中。

電光石火間,一個法器祭過來,伴隨著刺耳的一聲,男子手中的雁翅鏜已猝不及防地被格擋開去。

滿室之時皆是愣了一愣,抬首望去,不知何處而來的一把冷白的長劍如光般在那行人中轉騰。

槐安不懂劍,卻也清楚地感受到了它的速度,雖僅一劍,卻快得就像瞬間綻放的銀色焰火,打得那幾個五大三粗的壯士陣腳全亂。

須臾,那劍鏗鏘一聲錚鳴,插入皎潔的牆壁之中,平地颶風而起,轟然乍開的磅礴劍氣不知將那行人震向了何處。

槐安捂住心口的傷,向後趔趄一步,堪堪扶住床架穩住了身子。

長風驟起,破窗而進的落葉猶如疾走的刀片,風將滿室幔帳刮得作響。

室內,燭光依舊,僅剩狼藉。

槐安抬首望去,但見一輪殘月破雲而出,救他的男子麵罩銀箔麵具,身著輕裘玉冠,腳踏幾片殘葉淩空落於方木門下。

槐安有些怔神,看著他翩然翻飛的衣角,舉手投足的清冷……

“枕譯?”槐安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他沒說話,伸手從牆壁上招回長劍,目光冷漠。

槐安沒有精力去揣測他,因為胸口的劇疼已灌入四肢百骸,她疼得氣息顫抖,卻還是動了動蒼白如紙的唇道:“你又救了我一命,多謝。”

枕譯淡然看了她一眼,手中長劍仍在滴血。

槐安第一次見著他這般冷若冰霜的神情,正待開口詢問,而下一刻,他的劍已架在了她脖子上。

“我跟他們一樣,也是來殺你的。”他聲音寒徹入骨,麵具泛著冷冷月光。

槐安抬眉,不解地看著他:“嗯?”

萬家燈火熄盡,長夜忽然死一樣寂靜下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忽淡然一笑:“還是騙你的。”

槐安又是一愣:“嗯?”

他收起劍,點住她的血脈,聲音仍是沒什麽起伏:“傷得不淺?”

經他這一提醒,槐安一低頭,看見胸前的衣襟被血洇染透了。

後來槐安也不知道自己是被那片觸目驚心的血嚇得,還是失血過多,反正就是抬頭那一瞬,四周驀然一黑,頃刻就失去了意識,再次醒過來,已是七日後了。

恰巧這天是個豔陽天,槐安睡眼惺忪地醒過來,看見枕譯正拿了藥進來,窗牖陽光瀉下一地金色,他將藥擱置在桌邊。看向醒轉的她,他麵色還是平淡:“吃藥。”

槐安蒙了:“又吃什麽藥?”

為什麽加了個“又”字。

“你傷口還沒有恢複完全。”枕譯不緊不慢道。

“傷口?”槐安低頭查看,整個人頓時就不好了!

衣服被換過!傷口被處理過!環顧四周,丹楹刻角,窗明幾淨,敞開的門外是一片湖光山色,顯然並非廣陵都的小客棧,而是一處別致的雅院!

“這裏除了你沒有別人了嗎?”槐安問道。

枕譯慢條斯理地為她斟藥:“我一介散仙,你覺得我的住所裏還有誰?”

槐安垂死掙紮:“比如女侍?”

他的手一頓,偏頭淡淡睨了她一眼:“我是男子,留女侍不合適。”

完了……

她一個有夫之婦,這下是真的給夫家丟麵子了。

槐安無顏見人,縮進被子,眼睛一閉。

良久,枕譯輕叩了幾聲桌麵:“吃藥。”

槐安:“不吃了,謝謝。”

槐安本想等柳月這副嬌弱的身子油盡燈枯,指不定她就可以回去了,可是斷藥幾日後,傷勢反倒是好了很多,沒過幾天就能去跟“彩燈”玩摔跤了,挺叫人絕望的。

彩燈是枕譯那隻渾身都發著五彩磷光的神獸,晚上宿在湖岸上,就像一盞巨大的花燈,槐安閑來沒事兒幹便給它取了名字,每次喚它時,可以從它齜牙咧嘴的咆哮聲中感受到它滿滿的抗拒。

因為傷勢問題,枕譯不建議她過於“活潑好動”,近來把彩燈都支派到其他地方去了,還給她準備了什麽文房四寶,說是給她找的樂子。槐安哪裏會題詩作畫,於是筆鋒一轉,幹脆信手畫起丹青來。

其實她不擅長畫畫,準確來說,她什麽也不擅長,這源於她父君從小對她期望過高,想讓她各項全能,結果她一個雨露均沾,全學成了半吊子,是以當她暈染好最後一點顏色後,自己都驚愣得走了神。

畫上之人,霜眉雪發,眉眼間卻殘留著絲絲柔情,那是她記憶中奕丞最後的模樣。

槐安捂住眼睛,才發現眼淚這東西比手中的雷電還叫人難以控製,即便雙目緊閉依然濕了衣襟。

心口像有一塊寒冰落入,撕扯出一片蒼涼漣漪。

槐安有時候也會想,崆峒印已毀,所有曆史和悲劇都不複存在,在新造就的未來裏,奕丞不再是覆滅幽雲的人,不再同母親的死有關係,她與奕丞是不是就可以重新開始?

將畫卷起來擱置在桌上後,槐安慢慢往湖邊而去,水麵碧波**漾,映著柳月這張同自己別無二致的臉。槐安蹲下身去,驀然看見水中有兩種植株纏繞而生,她忽然靈光乍現,想到了一個既可以讓靈識回去,又可以保全柳月的辦法——生魂離體。

這兩種植株,深色的那一株含有劇毒,而淺色那一株則是解藥,它們有一個很詩意的名字,叫生死長青。

要找準時機,這個法子就可行。這個時機就是在她服毒之後,也就是靈識從柳月身體中堪堪剝離之時再將解藥服下去,而這時她的靈識也已經回去了,依著枕譯辦事的效率,柳月也會醒過來,兩全其美,豈不美哉?

太陽偏西,掛在枝頭,槐安琢磨著應當不過一個對時枕譯就要來喊她吃藥了,計算好時辰後,她將深色草含在了嘴裏,那味道刺鼻得緊,極是難以下咽,她就著一杯清水才艱難地咽了下去,然後又把淺色的草放在一旁,為以防枕譯不知道生死長青,她還特意變換出一本醫書來,並將翻到生死長青的那一頁後,才趴在桌子上,安然等死。

雲卷雲舒,靜如明鏡的水麵上泛起一層輕紗霧,漸漸失力的槐安動了動手指,果然毫無雷電跡象,想來這大抵是她第一次,也會是最後一次可以這樣靜看落雨紛紛……

溪水淙淙,黃鸝鳴啼,天光漫入眼簾之中,槐安漸漸恢複了意識,她感覺到身上所覆的是輕柔衾褥,耳邊有輕微的走動聲,她閉目假寐,忽然的緊張讓她不敢睜開眼睛。

她不知道自己所謂的計劃是否萬無一失,不知道再回到這個世界又會是怎樣的塵世,不知道她的母親是不是正安然無虞正守在她身邊,更不知道,她若還想同奕丞續一段情緣,是不是成了奢望……

醞釀了許久後,槐安終於懷著忐忑又激動的心情睜開了眼睛。

泛白的落陽被鏤空的青玉窗裁成縱橫交錯的光束,背對著她的男子身著墨色長袍,瓊枝玉立,寬肩窄背,款款立於那光束之中。

“奕丞?”槐安音色喑啞,喃喃喚了一聲。

那頎長的背影驀地一僵。

不知過了多久,那男子終於回頭過來,銀箔的麵具下,涼薄的唇邊攜著幾分初秋的寒意:“你喚的……誰?”

槐安猶如晴天霹靂!

枕譯?

這怎麽能是枕譯?

不!一定是幻覺!一定是她醒來的方式不對!

槐安躺下去,準備重新入定,枕譯略顯低沉的聲音便毫不留情地將她拽回了現實:“醒了就自己起來,還要我照顧你多久?”

果然驚喜不常有,絕望處處是。

“為什麽服生死長青?”枕譯正襟危坐於房中木墩上,儼然一副審問的架勢。

槐安有些鬱悶,不想理他。

他情緒無甚起伏,隻淡淡看了她一會兒,卻換了個更要命的問題:“那你告訴我為什麽作這一幅畫?”

槐安將目光探過去,才發現他手上端的正是她所作之畫。

槐安不知這幅畫哪裏觸動了他,隻見他一貫淡然的神色顯出幾分濃重與凜然。

不知道枕譯識不識得奕丞,但是她手藝不精,所作之畫向來與原貌相差甚遠,又加之繪的是九萬年後的奕丞,霜眉雪發,冷厲的眉間有幾分傷痛之色,即便是奕丞熟悉的人想來也未必能認得出。

“反正你不認識。”槐安悻悻地過去,似乎對他的救命之恩毫不領情,“把畫還給我。”

他睨了她一眼,對她全寫在臉上的情緒視若無睹:“水榭亭台,信手執筆,作男子畫像,你莫非……”

“沒錯,我就是愛慕他!”槐安有些窩火,一股腦地傾倒著滿腔莫名的小情緒,“你不是問我為什麽服生死長青嗎?都是因為你為我療傷的時候看了不該看的東西,導致我心悅他,卻沒臉去找他,我現在隻能一死了之,你知道了嗎?”

雖是胡編亂造故意說的,但是說到後麵,已近咬牙切齒。因為被他陰錯陽差救回來,槐安心裏已經很不爽了,現在還被他這麽刨根問底,情緒就難免有些兜不住。

枕譯不知是被她失控的小情緒震懾,還是被她的話所震驚,立於一片寂寥的光影下一動不動,輪廓鋒利的麵具下那涼薄的唇也緊抿著。

其實整件事枕譯並不知情,此番也是出於好心,槐安瀉完火後又陡然生出愧疚,目光也有些無處安放。醞釀了好半晌的情緒,她才揪著衣角準備道個歉,卻見枕譯將藥碗往她麵前一推,口吻一個峰回路轉:“先把藥喝了。”

盯著槐安將藥喝下後,他才起身離開,方到門口,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他回過頭來,掃視了一眼正把那幅畫抱在胸前的槐安,卻隻付之一笑:“為你療傷隻需渡靈力,更衣也是術法操控,並沒有看什麽不該看的。”

槐安真想掘地三尺,將自己就地活埋!

又過了幾天,枕譯給槐安帶來一個消息,這個消息倒是讓她覺得“自殺”這件事還可以往後挪一挪。

月前,滄胥去給女祭送赬霞帔。赬霞帔與奕丞的雲霓裳並稱天衣地裳,皆是首屈一指的護身神器,不同的是前者護靈,後者護身,女祭失去神澤護體,赬霞帔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護身法器。

不巧的是,這一幕正好被長老迎麵撞上,長老順藤摸瓜得知了女祭與滄胥的那一段過去。

女祭與滄胥這樁事在天族鬧得沸沸揚揚,其實長老遲早會知道,但以這種形式知道,其嚴重性就另當別論了。礙於女祭是天族的司戰之神,池亙一戰也算有恩於幽雲,即便長老怒發衝冠,最後也隻能將她禁足了事。

槐安看不懂滄胥。她母親如今已嫁入幽雲,他為何還要來糾纏不休?當初是他狠心絕情撇開一切關係,如今她母親受盡所有苦楚,終於熬過來了,可他又為何偏偏在這個時候擺出一副深情備至的模樣前來送赬霞帔,將這一切攪得天翻地覆?

回房之後,槐安連夜將行李打包好了。

她傷勢痊愈了,枕譯也不會再說什麽救人救到底之類的話來留她,而她也差不多將這整個湖摸完了,再沒找出一株生死長青來。

枕譯這人實在是個百年難遇的好人,與她不過萍水相逢,卻將她護得滴水不漏,可她終歸是要回到她原來的塵世的,所以牽扯交集還是越少越好。而且,她不放心她的母親,這符禺山終究還是要去走一趟。

但此去前途難料,生死未卜,她占用著柳月的身體,在找到兩全其美的辦法之前,她會盡量保全性命,但倘若不幸死了,這大抵也隻能是柳月命定的劫數,著實也怪不著她了。

清晨的山澗被一層如煙如霞的薄霧籠罩,淡淡的朝陽在此起彼伏的山際邊緣洇染,枕譯閑坐一旁,煎茶,溫水,動作行雲流水。

槐安沒什麽行李,挎著一個幾近空癟的包袱上去與他道別,本以為他會出於禮貌挽留一下,以此表達惋惜之意,結果枕譯就是在她將要踏出門檻的時候,淡淡地問了一句:“外麵現在對於你來說並不安全,我勸你還是留下來,每天打掃一下房間,我護你周全還管你三餐,不好嗎?”

聽他這麽一說,槐安才想起如今的幽州有十六雲山,地域還算遼闊,各方地貌她俱是不熟,且柳月目前正處眾矢之的的境地,似她這般橫衝直撞地去尋人,莫說去符禺山見見她母親,就是保全自身安危都成了問題。

於是她將目光鎖定在了枕譯身上。

在槐安印象中,能同枕譯這樣三番五次地救人,還能事無巨細地照顧人的隻有她大師兄。

幽雲各山修煉的仙士大乘之後便是渡劫,幽雲有個規矩,渡劫之前須得改頭換麵去往凡界體驗人生四苦嚐盡世間百態。

槐安記得昭華鈺渡劫歸來之時,跟她一樣不過舞勺之齡,稚氣的臉極是幹淨俊秀,便是沾染了些許塵土,也毫不影響他精致五官造就的視覺體驗。

那天她跟歸辭正在上山拿著鏟子玩泥巴,搓個泥丸子貼在胸口佯裝金丹,而昭華鈺傷痕累累地回到符禺山時,三魂殘七魄損,一顆金丹殆盡,就剩一縷生氣吊著半條性命。

昭華鈺在槐安眼裏一直是星辰一樣的存在,雖同她一般大,但連長老都說他是幽雲之中絕無僅有的奇才。

既是奇才又怎能因曆一世劫,受幾道荒雷便成了那般狼狽模樣?

後來槐安一去打聽才知道,他那一身傷確非渡劫造就。

他在凡界渡劫尚算順利,在衡虛受九道荒雷下來據說連眼睛都沒有顫一下,偏巧萬事俱備隻待飛升之時驀然看見檮杌為禍人間,當即中斷飛升,前去阻止。須知飛升正是練虛合道之時,這一斷,所受到的反噬遠比荒雷厲害,據說他當時就咳了血,再去與檮杌殊死一搏,幾個回合下來險些賠了性命。

那個時候槐安和歸辭就不太明白他這種舍身為人的救世精神,也大抵是因為沒有這悟性,所以她和歸辭一直平平庸庸難有成就。

這一路上,槐安發現這個枕譯也是個了不得的人,其修為絕不在她大師兄之下。

不過,他為何偏偏接二連三救她?

細細回品起來,槐安才覺這事未免太巧合,於是旁敲側擊地問了一下。

然而枕譯隻是要了一杯熱茶,淡淡道:“我這個人沒什麽愛好,閑來無事之時就喜歡多管閑事。”

果然是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人士!

於是槐安激動地握住他的袖子道:“我這裏還有一個閑事,你要不要管管?”

他不動聲色地抽回袖子,揚了揚眉,示意她說下去。

於是槐安聲情並茂地說她現在處境艱難,朝不保夕,所有人都想殺她,可是她想落葉歸根,回到符禺山,回到仙鶴居,如今隻有枕譯不信那些命盤之術,希望他能出手相救,送她一程雲雲。

一口氣說完,槐安口幹舌燥地給自己倒了一大杯水,正欲大口喝下去,枕譯卻從容地從她手上拿過茶杯,彌漫的水霧遮住了他的神色。

“所以,你想我在暗處保護你?”

槐安看著空空如也的手,用力點了點頭。

“保護你沒什麽,隻是你當拿什麽做報酬呢?”他拂了拂水霧,認真地看著她,“之前救你是舉手之勞,但如今你說這件事可是要另當別論了。”

於是槐安立刻將身上全部家當擺到桌子上,諸如色澤一般的珠釵、在北冥寒界順來的一捧能與火抗衡的雪捏造的冰娃娃,還有昨晚閑來無事直接在客房的牆壁上扒拉下來的寶玉……枕譯一一打量過後頗有些無語,抿唇搖頭,正要回絕,忽然看見木質尚新、縫合緊密的菱形孔明鎖。

孔明鎖應該是槐安最拿得出手的東西了,看他對這個有興致,便立刻狗腿似的將其往他麵前一推,殷勤道:“這是我前幾天才做好的孔明鎖,榫卯結構的,是個易拆難組的東西,相信我,這個真的非常精妙……”

“打發時間倒是不錯。”枕譯打斷她的滔滔不絕,將孔明鎖藏入懷中。

槐安瞧著枕譯這舉動應當是同意了,正喜出望外,卻見枕譯再次抬起頭時臉色卻是陰了幾分。

“這件事你為什麽不找奕丞?”

話一出口,四周都仿佛寂靜了一刹,槐安有些震驚地看著枕譯,卻不過一瞬,才想起自己真傻,枕譯這樣修為高強之人,對幽雲乃至天族之事皆是了如指掌,又怎會認不出那畫上之人是奕丞?

良久,槐安低下頭去看杯壁上的紋理:“他是三清真人的弟子,如果貿然出手護我,被其他人知道了對他名聲不利,且我也不想他卷入這些紛爭之中。我愛他,自然不想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且這一路險象環生,我更不想讓他受到傷害。”

本來是想圓之前的謊,這些話說來誆騙枕譯,但是槐安自己都不知道有幾分真幾分假。

枕譯略略沉思片刻後,方才道:“所以你就忍心讓我去涉險?”

槐安立刻綻出一個討好的笑來:“謝禮已收,概不退換。”

在槐安的印象中,環琅天澗和符禺山隻需沿著若水搖舟而上便是,而如今這兩山之間卻還有諸多仙山,諸如塗山、竹山、西皇山等,皆是已載入史冊中的沉沒之地。偶爾歇腳之時,槐安看著這萬木蔥蘢的崢嶸盛世,便難去想象當年是一場怎樣的浩劫,竟讓幽雲半壁江山毀於一旦。

時間在長途跋涉中變成尺壁寸陰,承蒙枕譯身手不錯,一路上大大小小收拾了不少人,也大抵是因為枕譯,幽雲中人知道明殺已經不行了,隻能使詐,諸如偽裝成路人混在槐安身邊,殺她個措手不及,每次她還沒有反應過來,隻見枕譯一個法術祭出,那些人就已應聲倒地。

是以短短十幾日,槐安還沒來得及認識一下幽州十六雲山,就已經將各山明槍暗箭領略了遍,那五花八門的突襲簡直叫槐安目不暇接,因此,枕譯這個無門散仙的名號在幽雲名聲大噪。

途中,槐安幸災樂禍地湊上去道:“雖然覺得有點對不起你,但若非如此你也不能這麽快就聲名遠揚,也算是因禍得福……”

枕譯收起手中長劍,抬手又擋過一個暗器,將那暗器原路返回,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慘叫。他淡淡睨她一眼:“你確定這是聲名遠揚?”

槐安摸了摸鼻子:“都一樣,嘿嘿,都一樣……”

這一日傍晚,他們進入了符禺山地界,枕譯擇了一處山洞休息。

這山洞看著甚是寒酸,但又不便大張旗鼓地去住仙家客棧,一路上都是這樣歇腳過來的,槐安原身是鹿,倒是無所謂,隻是對枕譯多多少少有些愧疚。

依著枕譯的修為其實無須休息吃飯,可是槐安這個身子很差勁,為了照顧她,一路上作為一個“物美價廉”的暗衛,他還得把她這個窮金主的夥食問題也包攬了。

枕譯每次降服一些來殺槐安的人後,便要在他們嘴裏問些東西來,以作為饒他們一命的交換條件,那些人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而今天他所問到的消息,好像還沒告訴槐安。

淺秋的風,還殘留著夏日的餘溫,枕譯耐著性子將沾了汙漬的外裳褪去,隻著了一件單薄的暗色裏衣,對上槐安求知若渴的眼睛,回道:“女祭懷孕了。”

“什麽?”槐安一口水毫無預兆地噴在他身上。

枕譯一臉的無可奈何,壓抑了半天的情緒,才伸手要將裏衣脫下來烤一烤。槐安頓時往後一撤,大叫道:“你幹什麽,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你這樣子成何體統?”

枕譯瞠目瞪了她半晌,最後往她身上一指。

槐安又是一驚,下意識地抱緊了胸口:“這樣不好吧……”

“你以為我要做什麽?”枕譯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她。

槐安弱弱地瞅了他一眼:“你不是要我把衣服脫給你穿?”

良久,他頭疼地揉了揉額,“我叫你轉身劈點柴過來,火要熄了。”

“哦……”

枕譯說女祭和槐九桓大婚之後,兩人一直是分房而睡,未行過周公之禮,且婚後沒幾天,槐九桓天劫將近,便閉關曆劫,兩人更是連照麵都沒有打過,所以何止長老,整個符禺山的弟子無一不篤定這個孩子是滄胥的。

長老這個人槐安是了解的,最是刻板嚴謹,注重名聲,哪裏咽得下這口氣,當即將女祭逐出門。女祭的隨嫁仙侍別無他法,隻能去槐九桓門前跪求,然而槐九桓房中的燈亮了半宿,直到滅燈,也一句話也沒說。

“要是奕丞在就好了。”槐安忽然歎息一聲。

枕譯微微一頓,問她:“為什麽?”

槐安懶懶地支著沉重的腦袋:“如果他在的話,一定知道怎麽做。人人都道他舉世無雙,修為高深,其實他這個人啊,最會耍賴皮,有些事情吧,用過於刻板端正的方法解決不了,就比如……”

言及此,槐安略略失神了一下。

“比如什麽?”枕譯追問。

槐安耷拉著腦袋:“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枕譯不以為意,半躺在一根枯藤上,閉上眼睛:“不說也罷。”

火將洞中潮濕驅散了大半,槐安在洞中四處轉了轉,忽然發現了一個極是隱蔽的小洞口,因為有錯綜複雜的樹根密布著,很難被發現。她將那些樹根扒開,卻沒想到那些樹根一觸即斷,她愣了愣,不由得拿起樹根一瞧,卻見這樹根是被鋒利之物切斷的,她神色一凜,意識到什麽,卻還沒來得及退開,一把鋥亮的長劍頃刻便抵住了她的喉嚨。

這邊離火堆遠,漆黑一片,槐安實在無法分辨其樣貌,於是她小心翼翼往後撤一步,持劍之人隨之往外踏出一步。

待槐安看清那張麵容,猛然一驚,“母親”兩個字幾乎要從她唇齒間脫口而出。

“刀劍無眼,勸你勿要再妄動。”女祭聲如寒泉。

其實由不得槐安動不動,畢竟在看清女祭之後,她已經僵硬地杵在原地了。

枕譯與槐安相距幾丈之遠,待他聞聲趕過來,女祭已經從身後以一種完全鎖死的姿勢將槐安挾持。

枕譯閑閑地抱著劍:“你如今神澤全無,又無赬霞帔在身,能打得過誰呢?”他踱步緩緩過來,溫和的目光在槐安身上掃了一掃,“也就是她膽子小,不敢反抗罷了。”

槐安瞪了枕譯一眼,正欲反駁,但發現眼下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時候。擱置在她脖頸處的刀冷得就像一塊薄冰,卻無任何鋒芒,看來她母親現在確實半點靈力也沒有。

不過話說回來,槐安即便想掙開,其實也還是不大容易的,遂繼續妥協著態度:“別動不動就是打打殺殺的,有什麽事是不能大家一起解決的呢,這有酒有肉,不如坐下來一起聊聊天?”

她隨口一說,並沒有想到這個意見被采納了。

女祭體力不濟,僵持了沒多久,手中劍頓時千鈞之重般,猝然垂了下去。

枕譯顯然不屑與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動手,是以槐安立刻掌握了主動權,連忙將女祭扶了起來,又去枕譯脫至一旁的衣袍中翻了些靈丹妙藥,細心地幫女祭處理傷口。

這大抵是槐安第一次近距離端詳她母親,發現二人眉眼間其實無半分相似。

槐安從小性子散漫,模樣小家碧玉,比起女祭,少了一分冷厲;而女祭彎彎的黛眉,秀挺的鼻梁,美眸中寫滿冷意,也少了一分溫柔。

“為什麽幫我?”良久,女祭忽啟口問道。

槐安訕訕一笑:“你受傷了啊。”

“我不是說這個。”

洞中柴火嗶啵一聲,女祭平靜道:“弱水河那日,你同槐九桓說的那番話我聽見了。”她偏頭望向槐安,“為什麽幫我說話?”

槐安愣了一下,原來是這樁事。

槐安點了點頭:“因為我信你。”

女祭像是聽見個笑話:“你信我?”

槐安看著她的眼睛,很誠懇:“我信你已決定放下滄胥,所以現在也信你的孩子不可能是滄胥的。”

女祭覺得好笑:“所有人都說孩子是滄胥的,甚至連槐九桓都這麽以為,你又憑什麽信我?”

槐安想,她的原身是鹿又不是龍,這麽明擺著的事情,有什麽好質疑的。

但是女祭也不要她真的回答,執起一根樹枝,漫不經心地挑著火堆旁的灰燼:“柳姑娘可能不知道,我雖是司戰之神,但在戰術上最擅長的是‘避實而擊虛’,而最‘虛’的莫過於人心。我能以最快的速度揣測出敵方首領的心思,那時候,我一直以為我是能讀懂人心的……”

她沉默了一下,可能是在斟酌什麽,醞釀了半晌,終是問道:“柳姑娘,你為那麽多人編織過記憶,可曾遇到過一種人,無論你幻術如何高深,不過片刻,所有記憶便在他腦中煙消雲散?”

槐安有些不明所以,因為她確實不知道編織記憶是個什麽幻術,其次是她感覺她母親話中有話,遂隻偏頭看著對方:“嗯?”

“那日槐九桓說的話我記得。”女祭失神一笑,良晌,嘴角才牽出一抹清冷的笑意,“他卻忘了。”

槐安原本是理解她父君的,但是聽到這番話,心裏那個火壓也壓不住,虧得她孝敬了她父君這麽多年,他竟然是這種薄情郎,這要是他在她麵前,她真恨不得跳上去揪他胡子……

槐安回神過來,氣哼哼地說:“槐九桓這個大渾蛋,我這就去替你揍他!”

枕譯冷嗤一聲:“你?送上門挨揍還差不多吧。”

“我……”被他這麽一本正經地鄙視,槐安有些語結。

女祭輕笑了一聲,偏頭看了看他倆:“柳姑娘真是個性情中人。”

說罷,她斂裾起身,找了一處平坦之地護著小腹躺下。

一路顛簸,有些疲倦,槐安這一夜睡得很沉。

翌日醒過來,她手習慣性地往旁邊摸了摸,迷迷糊糊地喊了一聲“奕丞”。

自然沒人應她,她睡眼惺忪地坐起來,洞中柴火已經燃成一團灰燼,晨光熹微,枕譯席地而坐,瞧上去,有些僵滯。

槐安適才想起這裏不是環琅天澗,拍了拍額後又皺眉道:“你要不要躺一會兒?”

“嗯?”枕譯抬頭,顯然對她這個建議感到不解。

槐安指了指他那不知道是晨光染紅的耳朵,還是受涼泛紅的耳朵,道:“你看上去狀態不太好!”

他頓了一下:“無妨。”

“那就好。”槐安張望了一下,問,“女祭呢?”

“走了。”

“走了?”

枕譯不緊不慢點了點頭:“她說前些日子被筱離帝姬所救,對方告訴她奉天城有一顆靈珠,那靈珠可以孕育神胎,既可讓腹中胎兒早日麵世,又可保其周全。如今女祭百口莫辯,無法自證,隻有將孩子生下來,自然真相大白。”他頓了頓,“不過這靈珠有一個弊端。”

枕譯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這靈珠同白澤神女一起在幽雲現世,自然不是俗物,靈珠育胎,大傷母體是其一,其二是孕育出的孩子靈力會被封印,簡言之,差不多算是廢物。”

槐安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靈力這麽薄弱,連自己體內的雷電都不能掌控,難怪她父君天天讓她練習琴棋書畫,而不是修煉……她一直以為是父君嫌棄自己天資差,原來是早曉得她不論花多久時間修煉,都沒什麽用。

等等,廢物?

槐安擰眉就想大罵,轉念想到什麽,氣急敗壞道:“你既然知道,為什麽不攔著她?”

枕譯無視她的暴躁:“女祭一出生就被寄予厚望,她沒有選擇,隻能成為眾望所歸的司戰之神,或許就是她自己承受了太多,所以更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在符禺山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帝姬。”

他頓了頓,低頭不緊不慢地打理著袖口的折痕:“再者,這件事同我有什麽關係,我為什麽要攔著她?”

槐安要被氣死了!

她覺得現在要做的事情不僅僅是救回母親,讓幽雲免遭浩劫了,搞不好還能改寫一下自己的命格。

母親去求靈珠是為了自證清白,也就是說自己在她之前替她證明了,不就可以不用靈珠了?槐安掐指一算,她生辰是九月初九,滿打滿算還有十三天,所以她現在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這一件事。

枕譯說要證實這件事也非難事,東海有一麵雲鏡,此鏡可投其物,呈其象,意思就是取下槐九桓身上的一件東西,將其放入雲鏡之中,雲鏡便可追溯此物所有曆經之事,並將其成像。

槐安聽到這裏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兒了,傻愣了半天,才躊躇道:“你的意思是,要偷窺他們那個什麽……”

枕譯也愣了,有些尷尬:“你想查就隻有這個方法,但是……”

但凡事情有轉機的時候,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個但是。

但是雲鏡被塵封了。

池亙一戰之前,幽雲與天族紛爭不斷,天族以多欺寡不說,甚至還去找東海借來雲鏡。每次戰事歇,他們便將遺漏於戰場的幽雲生靈之物投入雲鏡中,獲取了不少幽雲機密。

當時的奕丞聽聞此事,騎著矍如連夜奔赴天族軍營。

一人一騎,連破天族七重防壘,就在天族眾將士驚慌失措地將所有兵力移過去保護主將之時,奕丞縱身躍起,手中聚攏的光矢直接將七裏軍陣外的雲鏡一舉封印。

如今莫說槐安,就是東海龍君想用,沒有奕丞的解封咒,所謂的神鏡也不過一塊廢鐵罷了。

而且,即便奕丞有解封咒,但是雲鏡始終還是在東海龍君手裏,東海與符禺山又不太對付……

思來想去,她覺得這個事讓枕譯掀了東海是最好的解決方案,還能揍滄胥一頓出氣。

如是想著,槐安便屁顛屁顛去找枕譯,將這個想法講給他聽。

枕譯闔上眸子,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雖然你也沒什麽腦子,但你一個姑娘,自己沒什麽本事,就別總喊打喊殺的。”

槐安這就不懂了,理所當然道:“可是你除了修為高也沒旁的本事了,我這不是資源合理利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