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8 花和葉子會對你笑

(一)

第二日,雪停了,隻剩門口的兩棵枇杷樹上還結著白而綿的雪。

程央從窗戶縫隙裏看到了,心裏很歡喜。

“嘻嘻!”她笑了一聲,驚醒了還在睡夢中的秦煜。

“幾點了?”他隔著被子摟著她,沒有睜眼,說話的氣息撲在她脖頸上,熱熱的。她回頭,他的眉骨有很好看的弧度。

程央動了動,從被子裏伸出了手。

“別動。”他很自然地捉住了她的手往被子裏塞,捏了捏,清醒了。

她看著他,目光很乖巧,也不害羞。

秦煜鬆開她的手去摸她的額頭,勁使大了,連帶著她的眉毛都往上提,他覺得她這個樣子有點傻,“撲哧”一聲笑了:“好了。”

他起身,將身上本就沒有脫下的衣服理了理,然後一開門,“咣當”一聲。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隊裏其他人都摔了進來。

“……”

“嘿嘿……”笑,隻是笑,四個皮膚黝黑的漢子四口白花花的牙,似乎這是一件難得的喜事,情理之中,眾心所望。

秦煜沒多解釋,朝著外麵揚了揚手,一群人爬起來又趕緊出去了,合上門。

程央穿好外套起身,聽到門外還有七嘴八舌的嬉笑聲。

“請客吃飯!”

她隻聽清了這一句。

早餐照例是小米粥跟自製的醬菜,隻在隊伍出發前秦煜修好了木窗格又特意問老婆婆買了兩隻散養雞,繩子一綁往編織袋裏一放,所有人都笑了。

程央身體好了,穿著膠鞋走在隊伍的最前麵將還未化盡的白雪踩得咯吱作響,沒有人再提起昨天晚上的事,怕她害羞,知道分寸。“往左拐”“走右邊”隻在出現分岔路時走在隊伍最末的秦煜才招呼她一聲。

“哎,林哥呢?”程央回頭數了數,走著走著發現隊伍裏少了一個人。

一群人低頭笑,心照不宣。

“等等我!”老林從斜後方的一條小路跑來,懷裏抱著一大包新鮮核桃。

再往後看,遠遠的一座房子前站了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看不清模樣,但一直看著這邊。

“昨天晚上不去,不然我也不用擠,一個人睡一張床,不知道多舒服。”老時笑了笑,將“舒服”兩個字拖得極長。

“這不是吃火鍋喝酒了嗎?嚇著孩子可怎麽好。”老林追上了,從懷裏給每個人都摸了一把核桃。

程央看了看,顆粒飽滿,青皮也去得很細致。

“是林哥的老婆,年底辦喜事。”

“那孩子……”

毛猴隻是笑了笑,老林見她一臉疑惑,大大方方地跟她講:“她前夫的,那男人掙了點錢不要她了,她想不開尋死,被我救了,現在孩子管我叫爹,那就是我的孩子。我年底結婚,你也來喝喜酒?”

程央點了點頭,原來住在這個村子,並不是湊巧。

她似乎開始理解了在駐地時張隊臉上那種滿足的神情,也開始理解了前天夜裏秦煜那種莫須有的憤怒。

“姐,你會畫人像嗎?”毛猴走在她身後,一邊剝核桃一邊問她。

“會呀,你想畫誰?”

“嗯,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告訴你行嗎?”

“行!”

回到駐地,李姐看程央的眼神跟以往不一樣,都是笑,卻帶著一種意味深長的擔憂。

程央照例還住在原來的房間,畫架和先前留下的東西都保存得很好,隻是折疊**多了兩件疊放整齊的男人衣服。她伸手在衣服肩部量了量,這個尺寸,是秦煜。

“記清楚了?”他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她身後,靜靜地看她比著手指丈量。

程央揪起衣服丟給他:“這是我的床,我回來了,不許你放。”

秦煜笑了笑,將衣服往兜裏一塞:“你這個女人,真沒良心。”

院子裏那兩隻散養雞一離開編織袋便成了李姐的刀下鬼,程央收拾好東西出去看時鍋子裏已經飄出了香味。

“我來幫你吧。”程央不會做飯,但可以幫著摘菜。

李姐似乎有話說,忙活的時候總忍不住瞟她。

程央管張隊叫叔,因為他是父親的舊相識,但也跟著其他隊員一起管李慧叫姐,這又是另一種親近。

“李姐,有話就說吧。”

李姐搓了搓手,忙活了一陣沒有下文了。

程央不再追問,開始張羅一群人吃晚飯。

“喜歡,就咬死嘍。”在程央準備將最後一道菜端上餐桌時,李姐突然很鄭重地跟她說。

程央勾嘴一笑,點了點頭。咬死嘍,帶著荒蠻氣息的三個字,比所有詞匯都來得更浪漫。

“李姐,怎麽沒水了?”

“哦,忘了說,下雪之後水管被凍住,這兩天一直沒水。”李姐恢複了神色,探出頭瞅了瞅站在水龍頭前準備洗手吃飯的毛猴,“你上後麵那個蓄水池裏提一點來吧。”

“嗯,好。”

毛猴拎著水桶往屋後走,程央將雞湯放在餐桌上,她偏了偏頭,一時沒想起駐地怎麽多了一個蓄水池。

秦煜看到她在發愣,低頭吹了一段口哨。

程央聽了,耳朵一下子便紅了,第一晚來這兒時野解,可不就摔進了一個大坑裏嗎。

“就剩個底了。”毛猴拎著水回來,隊員們挨個洗了手。

“快要回暖了,管道凍不久,明天開始我們五個先輪流去山澗邊背水吧。”這樣的情況每年冬天都會出現,張隊很快做出了安排。

沒人有異議,都坦然地喝著湯。

秦煜坐在程央邊上,突然抬起頭說:“程央,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她確信張隊的原話是“五個”,倒不是偷懶,隻是這活她實在力不從心,她朝其他人看了看。

“好湯!”他們都這麽說。

(二)

說是背水,但秦煜還是先帶著程央去了一趟天門卡點了解情況,這段日子護林隊調去做生態恢複,巡視的任務便暫時撥給了卡點的兩個工作人員。所幸這個消息並不對外張揚,再加上葉稀天冷,病蟲害和偷樹挖草的情況都算正常。

“那姑娘,還在啊?”

卡點的工作人員見過程央,對她有印象。

秦煜交接了工作,看著蹲在兩個塑料水壺之間的程央笑了笑:“日子還長呢。”

他出來之後叫了一聲程央,她也不偷懶,拎著一個空水壺就往溪澗的方向走。

秦煜拎著另一個,追上了她。

“知道為什麽叫你來嗎?”

“壓榨勞動力唄。”

“……”

“不然就是……”

話還沒說完,程央便發現身後的腳步聲消失了,她朝四周看了看,水壺端端正正地擺在山徑上,可秦煜連影子都不見了。

“秦煜!”她朝四周喊了一聲。

“哎!”

他在高處應,她一抬頭,看到滿天金黃色的樹葉掉了下來,緩緩地,卷著風,一片接著一片,這感覺就像……

“要發財了!”她望著天空笑,樹葉落盡時,看到了秦煜的臉,專注的、嚴峻的,卻透著一股子性感勁。

她舔了舔嘴唇,他從樹幹上跳下來。

“這一帶就這兒還有一棵沒落盡的楊樹了,你回去,要把它畫完。”

他記得她之前勾勒的輪廓,到離開庫兒莊也再沒進展。

“走吧,我還要壓榨你的勞動力呢。”他拿起地上的水壺往溪澗邊走,路過程央時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歎了一口氣,這個男人,真的騷。

冬天的溪澗邊沒有密密掩掩的植物,一眼流水邊隻剩些暗綠色的水草,程央怕蟲子,覺得隻有冬天最適合她。

“瓶口對著水流,一半浸在水裏一半露出水麵,這樣裝得快,水也幹淨。”

“好。”

她照他說的方法取水,兩人之間隔著一米左右的距離。

“這水是暖的。”她將壺蓋封緊後又將袖子挽起伸到水裏撥了撥。

“嗯,不算冷。”

他將兩個盛滿的水壺拉到一邊準備捆綁,任由程央蹲在水邊玩耍,水壺重,綁成易背拉的樣子需要費點工夫,他隻偶爾留神她沒失足摔下去就行。

“好了!”拉緊最後一個結,他起身叫程央。

“我看看!”她過來湊熱鬧。

秦煜笑了笑,看了她幾眼後卻突然神色緊張地抓住了她。

“程央,你把頭別過去。”

“幹嗎?”

“別過去!”

他說話聲音凶,她也意識到了不對勁。

程央別過頭去,秦煜才慢慢將她的袖子卷起來,四五條黑乎乎的東西正吸附在她手臂上,碰到了還會輕微蠕動,他沒敢告訴她,是正在吸血的水蛭。

水蛭不能硬拔,不然蟲體吸盆會越吸越緊,且一旦拔斷,餘下部分便會拚命往傷口裏鑽,很容易引起感染、潰爛。

程央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什麽,抖了抖。

秦煜皺了皺眉:“程央,三圍報一下。”

“你問這個……”

“啪!”她話還沒說完,秦煜便將手拍在了其中一條水蛭叮咬部位的上方,她吃痛“啊”了一聲,水蛭收縮鬆開吸盤,他趕緊捏住蟲體扔到了一邊。

“三圍!”

“92。”

“啪!”

“57.8。”

“啪!”

“91.7。”

“啪!”

手臂上隻剩下最後一條水蛭,其餘的傷口都零星地淌著血,程央以為他處理完了,覺得手臂發冷不由得回頭看。

“啪!”

他動作快,程央隻看到了幾條紅紅的血漬。

“回去消消毒就好了。”他幫她將袖管放下來,另一隻手撿了把枯樹葉趕緊遮住了一旁蜷縮的水蛭。

程央沒看清楚,但猜到了是什麽。

“謝謝你。”

“謝我什麽?”他忽然饒有興味地問她。

“謝謝你幫我轉移注意力。說實話,我挺怕這些的。”她隔著衣服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想起來還有些後怕。

“這個啊,我是在測謊。”

“嗯?”

“程央,”他看著她,視線挪到了胸部位置,挑了一下眉毛,“82吧?”

程央下意識地抱緊了胸口,他卻扭臉背著水壺走了。

她氣不過,穿著皮靴狠狠地踩在之前取下的水蛭上,除了惡心,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般恐怖。

“82,快點!”

“秦煜,我跟你沒完……”

來回幾個小時山路,回到駐地時程央的氣消了一半,秦煜將背回來的水倒進大水缸裏,程央便坐在院子裏給手臂上的傷口消毒。

“是水蛭!”毛猴一眼認了出來。

“嗯。”

“不該讓你去的。”他朝著傷口給她吹了吹,是一種心理安慰。

“對了,你想好畫誰了嗎?”

毛猴一愣,伸手撓了撓頭:“想好了,不過姐你的手……”

程央將袖子放下來:“不礙事。”

見毛猴依舊沒有開口,她還特意將手臂晃了晃,很靈活。

毛猴笑了,彎腰在她耳邊耳語了一陣。

“行!”她點了點頭。

晚飯時間剛過,冬日裏鮮有人光顧的浴室外便排起了隊。

從隊伍最後一個成員加入林隊算起,今天正好六周年,毛猴找了程央給大家畫集體相,消息一出,年齡略大的老時和老林都害羞說不好,可洗澡收拾起來,他倆卻抱著回家省親才舍得穿的衣服排在最前頭。

“嘖,有些人……”毛猴排在隊伍最末數落他倆。

他們笑了笑,隻說是為了講衛生。

“省著點用水,明天還做早飯呢。”秦煜隻交代了他們一句,嘴角帶著笑。

“你不去?”程央用手理了一下他的頭發,很幹淨。

“我的長相對其他人本來就已經很不公平了。”他故意開玩笑,聲音也大。

排隊的人群中發出一陣嬉笑,程央也取笑他:“猖狂。”

待一切都準備好時,日光已經隻剩下了天邊的一輪金黃。護林隊節儉慣了,今晚卻在院子裏額外開了許多燈,程央站在畫架前,看著椅子上坐得高低錯落的五個人,點了根煙。

她從來沒有畫過這樣事先安排好的畫麵,但為了他們的心願,她倒覺得值得,隻是一手夾著煙,另一隻手也遲遲沒有下筆。

“笑一下嘛,笑一下才好看。”張隊不放心,挨個檢查他們的表情,程央對這一點並不在意,隻是覺得他們太過拘謹。

“隨便聊聊吧,會需要很長時間的。”

她試著引導,可畫架後的人一動不動,很較真。

程央開始勾畫基礎線條,夾著香煙的手湊近,畫幾筆便吸上一口,她倒不愛吸煙,隻是有時樂意看那些朦朧的煙霧。

張隊嘴角動了動。

“來一根?”她停下畫筆。

女士香煙,煙味銳減而更多了一絲香甜氣,不過癮,但勝在新鮮,一遞過去便人手一根空了半包。沒帶打火機,程央上前獨獨替秦煜點了煙。

“乖。”他張了張嘴,沒出聲。

程央將打火機放在他手裏,隊員們挨個借火,她回來時卻抽走了毛猴嘴裏那一根。

“姐,我二十歲了。”毛猴嘟囔著。

“那也不行。”她笑了笑,從一旁李姐準備的零散吃食裏摸了半截黃瓜給他。

“哈哈哈……”大家一哄而笑,卻都清楚她是為了毛猴好。

毛猴不介懷,大家笑,他偏得意揚揚地吃著,將一截黃瓜咬得清脆作響。

程央覺得此刻他們鮮活了許多,握著畫筆又開始投入創作。

“嗡嗡嗡……”

張隊的手機響,他本來打算掛掉,看了一眼來電人趕緊往安靜的地方走。

不一會兒,他又鐵著臉回來,開口隻說了四個字:“有情況,走!”

(三)

分散、取工具……從坐在她眼前到全隊消失在駐地盡頭的林子不過三十秒,程央吐了一個長長的煙圈,放下畫筆坐到了先前秦煜的位置上,凳子還是暖的。

“總是這樣。”李姐獨自感歎了一聲,看著程央隻泛起了一個苦笑。

程央將煙卷掐滅換了半截黃瓜,起身熄了兩盞燈又回到了那個座位:“挺好的。”

李姐在她肩上拍了拍,聽到廚房水開的咕嚕聲,走了。

先前還光如白晝的庭院隻剩下一盞燈,程央一半坐在光裏一半坐在暗處,臉上沒有一絲傷感,隻專注地聽著屋後樹上的枯葉在寒風裏搖動。

“挺好的。”她又說。

趁著這個空隙,程央給簡書打了個電話,將畫展定下的地址從頗有格調的美術館改到了商圈中心某玻璃大廈。

簡書並不問為什麽,笑著應下,掛斷了。

程央在院子裏坐了許久,李姐替她倒了一杯熱茶,發現時間已經不知不覺到了深夜裏,明天自己得早起給他們準備吃食,進屋先睡了。

風冷,程央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喝了一口熱茶,她心裏想著那幅沒有完成的畫,一口、一口,又一口,待她察覺杯子裏的茶水已經與周圍的空氣一般涼時,五個黑影出現在了駐地的路口。

“就知道他狗改不了吃屎!”

“可不,要是由著我的脾氣,我能卸掉他兩條胳膊,看他還拿什麽作惡。”

“還有腿,腿也給他卸了。”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手上提著一些程央分辨不出品類的植物根莖。

“姐!你還沒睡啊!”毛猴發現程央依舊坐在院子裏,興高采烈地朝她跑過來。本想來個擁抱,他瞅了瞅自己的衣服,有些雜亂不整,些許地方還被劃開了兩個細小的口子。

程央探過頭,其他幾個人也沒好到哪裏去,有人內裏還穿著幹淨白毛衣,現在已經黏上了枯枝殘葉,這次的事情,顯然不止口角之爭。

“怎麽了?”她撣了撣毛猴肩頭的細小枯葉,看著他的表情由嬉笑變成一種憤怒。

“別提了,卡點的人起夜看到林子裏有好幾點不動的燈光,我們一聽就知道壞事了,結果一看……”他揚了揚手上的東西,“不知道回來好好栽下還能不能活過來,嘖!”

程央知道這些東西大概都是些珍稀植被的根莖,討回來肯定也吃了許多苦頭,她沒具體問,是不希望他們的眉頭再往深裏皺一分。

她測過臉去看秦煜,鼻翼間正呼出熱氣,默不作聲,很生氣。

“早點休息吧。”她問候他們,眼睛卻看著秦煜。

沒有得到回應,她便起身去收畫架。

“那個……”老時拍了拍外襖上的土塵,慢慢地問,“姑娘,你困嗎?”

“不困。”

“那要不咱們……”

老時的話還沒說完,幾個人便像約好了似的回到了之前的位置上,一樣的座次,一樣的衣飾,眼角卻多了許多奔波的疲累與對暫時結果的釋然。

“記得人工美顏一下。”毛猴與她開玩笑,大而圓的眼睛很亮很亮。

程央勾嘴一笑,終於,嗅到了這幅畫的魂。

“這種情況很多吧?”

“嗯,家常便飯。”張隊說。

“既然這麽苦,有沒有想過不幹了?”

“那怎麽行!”老林脫口而出。

“幾個人能念著你們好?”

老時想了想:“沒人念吧。”

“但是進林子的時候,花和葉子會對你笑。”毛猴補充。

“你說什麽?”

“花和葉子會對你笑。”他重複得很小聲,卻很堅定。

程央從來都不喜歡將物擬人化的說辭,認為這是一種單方麵的臆想,但這一句,她覺得很美妙。

畫像工程量大,一直到天邊隱約露出了晨光才完成,老時、老林不經意間睡著了,程央也如實畫了下來。

畫卷中昏黃的燈光下,兩個年紀稍大的隊員由於困倦而合上了雙眼,隊長精神卻帶著一臉舒展不開的愁,毛猴天真地笑著,秦煜仍為那些毀了的植被憤怒不已。沒有穿統一的工作裝,卻帶著一致的疲累與狼狽。隊員們挨個湊過來看,卻都在畫架前一言不發,六周年的畫像,真實得如同他們在山林中度過的每一天。

“我會帶回去裝裱做好防護措施,然後重新帶回來。”程央說。

隊員們點了點頭,眼睛紅紅的,沒有說話,她懂他們,他們知道。

程央連畫帶架搬去通訊室裏讓顏料風幹,隊員們各自回房補覺,過不了幾個小時,又要開始一天的工作。

“我來吧。”秦煜與她說了今天第一句話。

程央點了點頭,跟在他身後。

畫架擱置在通訊室中間,既過風又不必擔心窗口透進的日曬雨淋。

“好好休息。”

程央轉身往後走,秦煜卻從身後一把抱住了她。

他累了,低頭的時候將下巴靠在她肩膀上。

“秦煜。”

“噓—”

兩個人靜靜地站著,隔著一扇門,屋外有悅耳的鳥啼聲。

“是喜鵲。”

“嗯。”

過了許久,他鬆開手:“累了一晚,你去睡會兒吧。”

程央轉過身子,盯著他看。他沒動,就讓她看。

“怎麽了?”他問。

“這不公平。”

他笑了笑,覺得她說這話可愛。

突然,程央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踮了踮腳,在他耳垂上不痛不癢地咬了一口。

“屬狗?”

她撒開手,趾高氣揚地往門外走:“我的了。”

秦煜一摸自己的耳垂,有個淺淺的牙印,笑了一聲:“真俗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