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 秦煜,我抓到你了

(一)

秋植前有大量的準備工作,地段驚險,對於護林員而言是場拉鋸戰。

林隊這幾日都在整理行裝,程央也開始打包一些瑣碎的東西。

秦煜說:“你可以住在這兒,李姐會留下的。”

程央笑了笑:“怎麽,舍不得我?”

秦煜白了她一眼,不知幾時起她青天白日便能說出這些肉麻的話。

他走上前往**一躺,許久不在這兒過夜,枕頭被子上都是程央的味道:“什麽時候走?我看看我在出任務前能不能再睡一回自己的床。”

“你什麽時候有空送我下山,我就什麽時候走。”她看著他將自己曬得蓬蓬的被褥壓成餅狀,想起了上一次隨他下山時他喂給自己的饅頭,也是蓬蓬的,怪有意思。

他說:“我今天就有空。”

“那我今天就走。”

“好啊。”

程央沒有生氣,拿著撐衣杆往外走,再次進來的時候帶著一大捧晾幹的衣服和另一個人。

秦煜見來的是隊長,起了身。

“真的連午飯都不吃?”張隊側過頭再次跟程央確認。

她點頭,將衣服疊好塞進了背包裏。

“秦煜,那一會兒你送她下山,在鎮上給買點吃的。”

話音剛落,秦煜便大步走到了她跟前,他盯著她,她也不躲。對視了一會兒,秦煜才說:“我去檢查車。”

出發前,程央挨個告別,輪到毛猴時,她卻隻說:“屋子裏的畫板太重我就不背了,記得替姐看著它。”

毛猴點了點頭,愣是沒讓眼淚流出來。

“走了。”

“好,來了。”

她跨上車後座,自然而然地環住了秦煜的腰。

秦煜一言不發,確認她坐穩後便發動了車。

摩托車行駛在滿是碎石的山徑上,出發的前幾分鍾還相對平緩,待拐過了第一個彎,坡度便明顯大了不少,順坡而下,車輛有了正常的增速感,發動機轟鳴聲、風聲、碎石摩擦聲……她走過這路,知道它顛簸,隻是不想坐在車上這種恐懼會成倍放大,她身子縮了縮,雙手也越環越緊。

“不會有事的。”他終於肯開口了。

“嗯。”鼻翼間輕輕的一聲聽起來有些委屈。

他胸中有怒火,減速、停車,輪胎止住的地方旁有一大叢開敗的月季,她上次路過這兒,看了好一會兒才走。

“秦煜,我父親住院了。”她沒下車,依舊坐在後座上跟他說,“今天早上的事,所以我才急著走。”

他想了想,從兜裏掏出了一本小冊子:“很久以前的東西,用得上就給你了。”

程央左手接過,剛要拿右手去翻一翻,卻被他按在了原來的位置上。他說:“不是急著走嗎?東西又跑不了,回去再看。”

“哦。”

背包捆在後頭,一時不好解開,程央隻好拉開了拉鏈一把塞在了外套裏。

車子重新啟動,每一次顛簸冊子的小角便會偷摸在他的背脊上硌一下,不痛,反而像是故意的挑逗。

“程央。”

“啊?”

“你……坐穩了。”

“嗯。”

後背酥酥麻麻的感覺一直延續到目送她坐上往高鐵站去的大巴,又延續到他載著她硬要給隊裏人買的禮物回到駐地上。

“怎麽能讓她破費呢,你也不攔著。”張隊說。

“她的心意,買了就用,別浪費就行。”秦煜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連身上的背心也一把脫了下來。

“哇,哥,你這……昨天晚上還沒有的吧?”毛猴盯著秦煜的後背叫了一聲。

一群人的視線都從東西轉移到了秦煜背脊位置一個一個的紅印子上。

秦煜側身在鏡子上照了照,才發現被硌出了滿身的紅。

“想女人想瘋了?吻痕能長這德行?當她是蚊子精啊。”

“哦,你管程央姐叫蚊子精。”毛猴起哄,一群人也圍著笑了起來。

張隊擺了擺手,從兜裏掏出了一張地圖:“別鬧了,我給大家說一下之後這段時間的安排,我們明天出發去老虎口北麵,那兒……”

(二)

“央,深山老林,有那麽好嗎?”簡書坐在一把高腳椅上,將一杯醒好的紅酒晃得風韻萬千。

程央從他手中接過,毫不客氣地“咕咚”一口吞了。

“哎呀,小祖宗,這一口下去好幾千呢。”

“知道好幾千你還在我口渴的時候遞給我。”程央衝他笑了笑,一段時間沒見,他的眼妝化得更精致了。

簡書走下椅子為她倒了一杯水,鞋子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砰砰作響。

“不是說你父親身體不太好嗎?怎麽有空上我這兒來了?”

“一下車就去看過了,醫生說隻是一般的盲腸炎,打給我的時候還沒上醫院查,痛得死去活來以為自己不行了。”程央想起了兩個小時前自己火急火燎地趕到醫院,結果隻在普通病房看到了父親盯著自己割下的盲腸在那兒抱怨。當然,虛驚一場是最好的結果,可總也有種說不出的鬱悶。

簡書見她扁著一張嘴,趕緊轉移了話題:“央,靈感找得怎麽樣?你現在正熱門,有好作品我們就可以籌劃個人畫展了。”

程央看著他,“撲哧”一聲笑了。

簡書是商人,但按照他自己的說法,他是藝術的加盟商與同行軍,因此才在追求美的道路上突破性別限製,高跟鞋、項鏈、美妝……一個不落,討厭他的人說他不男不女唯利是圖,可程央卻覺得他為人仗義、別具慧眼,發的都是審美智商財。

“有戲?”他挑了挑眉毛,“別急,我去冰箱拿些點心過來我們慢慢聊。”

“多拿點,我最近飯量大。”程央打量了一下他的房子,裝飾元素越發多樣了。

簡書取來點心,又從櫥櫃裏取來餐具烹了一壺上好的錫蘭紅茶,這才拉著她坐下。

程央看了看,點心都是簡書手工製作的,甚至是一塊指甲蓋大小的曲奇上都有食用材料標記的編號。她笑著說:“下這麽大本錢,不怕失望?”

“你讓我失望過嗎?”

程央勾嘴一笑,從背包的卷軸筒裏取出了一幅畫,是一匹狼。

簡書細細看了看,愣了半晌,撤走了那一壺剛烹好的紅茶。

“你等著,今天我們喝點更好的。”說完,他便喜滋滋地下了酒窖。

程央將畫重新收納好,往後一靠,想著狼首那雙堅毅深邃的眼睛,笑了。

萬事談妥,接下來便是籌劃展會,選址、宣傳等瑣事自然不用程央操心,可參展作品卻需要她來敲定。

以往作品可以挑出一部分,新作仍然需要她來孕育。

“如果你願意,央,我可以在我的房子裏給你騰出一層。”簡書故意拿腳蹭了蹭她,卻是誠心相邀。

“行了,大美人,這招對你女朋友管用,對我可不行。”

“那高原……”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最後一滴紅酒入喉,程央拎著東西走出了市中心這棟獨門獨戶的白色建築。

“您走好。”

“辛苦了。”

跟門衛寒暄了一句,程央伸手攔車,好巧不巧,一輛藍黑色的豪車停在了她跟前。

她視若無睹地往前走了兩步,那車也跟著滑了一下。

“高原,你跟蹤我?”隔著車窗玻璃,她跟駕駛位上的人說道。

高原踩下刹車,開門下來。

“這是哪裏的話?小錦在醫院陪爸爸悶壞了我才帶他先回家的。你去哪兒,我載你。”他繞到另一側,十分貼心地打開了副駕駛的門。

“從醫院到家裏,這兒可不順路。”

“是不順路,可是,順心啊。”

“姐姐。”程錦在後座叫了她一聲,跟著高原兜風心情正好,一笑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小錦,想姐姐沒有啊?”程央不理會高原,大大方方地朝著後座走去,盡管不是同母所生,這個弟弟不吵不鬧的時候也還是可愛的。

“嗯,想姐姐,爸爸媽媽都玩不好迷宮遊戲的。”

“那一會兒姐陪你玩。”

程錦笑嘻嘻地點頭,圓乎乎的腦袋很快就靠在了程央肩頭。

高原坐回駕駛室,沒開車,看著後座的兩個人笑了笑。

如果自己跟程央有孩子,或許也會在自己車裏這樣依靠著。他看了看程央,覺得這並不一定隻是一種妄想。她是喜歡自己的,隻是不夠勇敢,不能去打破一些束縛罷了,她的心意,從母親第一次帶自己嫁入程家時他就知道了。

“哥哥,你是天使嗎?”

“不是,滾開點。”

“別生氣嘛,我看你的耳朵,跟動畫片裏的精靈王子一樣呢,真好看。”

“真……真的嗎?”

“嗯!程央不騙人,程央可乖了。”

“可其他小朋友都不喜歡我。”

“我喜歡你呀!”

五歲的程央睜著圓溜溜地眼睛看著他,語氣堅定、模樣認真……

“哥!”程錦急著回家與程央一起玩迷宮遊戲,見車子長時間沒動,有些著急。

“乖,係好安全帶。”說完,高原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幼時發育的問題早以在數次矯正手術中得到妥善的解決,肉眼毫無差異,隻是摸上去還有一道輕微下凹的小缺口,本可以通過耳部整形解決,但他拒絕了,這像是一個約定,關於一個女孩喜歡精靈王子。

回到家,擺設布置都差不多,隻是一家人這一兩天都紮在醫院裏,保姆得多做一頓病號飯,一忙起來,好幾個花瓶裏的鮮花都因為照顧不善而顯得疲軟。

“爸爸剛做完手術,聞一些清爽的花香會有好處。”程央說。

“嗯,一會兒我就換。”保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意識到自己的失職。

“辛苦了,對了,這段時間我的房間和樓上的畫室我自己收拾就好。”程央能理解,交代了兩句後便領著程錦上自己的房間玩遊戲去了。

高原停好車後回到客廳,隻看到了保姆在往垃圾桶裏丟作廢的花枝。

跟保姆說了兩句,高原便獨自去了後廳。

程央一邊與程錦玩迷宮遊戲一邊豎著耳朵聽著樓下的動靜,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汽車發動聲才再次響了起來。

“小錦,肚子餓不餓呀?我們下去吃點東西吧。”

“嗯,好。”

她牽著程錦往餐廳走,保姆見了,麻利地將食物端了上來。

醬汁適宜做工考究,程央卻每一口都想起在林隊的生活,真奇怪,明明這兒才是自己的家。

“阿姨,今天的菜真好吃,你真棒!”程錦吃得香,還不忘給保姆豎了個大拇指。

“這可誇錯人了,這些都是高先生做的。”保姆笑著說。

“咣”的一聲,程央的筷子落到了地上,她麻利地撿起來,自己將用過的餐具放回廚房,又從冰箱裏找了些水果回到了餐廳。

“姐姐,你不吃了?”

“嗯,我減肥。”她往樓上走,想了想又回過頭,“我有點累了,今天會睡得比較早。”

言下之意,仍憑誰回來,都不必去找她。

保姆點了點頭,想起了之前送上門的鮮花:“那我現在就幫你把房間裏的花換了,這樣睡得好。”

“嗯,好。”程央回答。

過了一會兒,保姆走進來,抱著一瓶開得正豔的黑魔術放在了她床邊的櫃子上。程央覺得這捧玫瑰品相很好,比了比,每一朵都有拳頭大小,她喜歡這樣熱烈肆意的花,很瀟灑。

她勾嘴笑了笑,手機一抖,收了條信息:喜歡嗎?

“阿姨。”

“嗯?”

“這花好看,麻煩你幫我放在我爸爸房間裏吧。”

“哎,好,這花的質量真是不錯,又大又香……”

程央輕輕咳嗽了一聲,保姆便笑了笑端著花瓶出去了。

關燈,門縫合攏,她一頭向後倒去,黑乎乎的房間,隻有手機上“from高原”的信息提示還閃著瑩瑩的光。

(三)

程央的父親出院了,割了盲腸,硬生生地在醫院躺到連疤痕都淡了才肯出來,年紀大了,稚子年幼,越發怕死。

程央整日待在畫室裏,四壁隔音,拜訪的人一律不見,畫得盡興了就靠在窗口喝點東西,檢查一遍手機上的未接來電。

“嘖,信號有這麽不好嗎?”她將手機扔到一邊,看了看畫架前秦煜送給自己的小冊子,三個月了。

“嗯,放在這邊。”繼母的聲音透過窗戶從樓下傳來,程央隻覺得很長時間都沒有與他們見過麵,便放下杯子,下樓了。

“程央啊,過來。”父親衝她招了招手,繼母也坐在一旁帶著微笑。

她點頭示意,坐在了兩人對麵的沙發上。

“你們要在家裏開舞會?”

交談了幾句,程央皺起了眉頭。

“嗯—”父親這一聲應得又緩又長,很有些劫後餘生的味道。

程央沒有說好或者不好,既然想要熱鬧,那麽熱鬧熱鬧也無妨。

“央央,我有個朋友的兒子是畫油畫的,人長得很標致,那天……”

“媽。”高原正巧從外麵進來,什麽都聽得清清楚楚,卻隻是叫了她一聲。

看高原一臉的春風得意,話題很快便從辦舞會的事情轉移到了高原的工作上。高原連回答父母的提問時都會帶著禮貌的微笑,傾聽的時候也會注意看著對方的眼睛。

“這樣的男人是最理想的墳墓,不分男女。”這話是簡書第一次見高原時說的話。程央笑了笑,不置可否。

“高原。”程央莫名其妙地叫了他一句。

“是哥哥。”父親糾正程央,又很快擺了擺手,表示自己有些累了。

繼母扶著他,走了。

高原從先前位置上起身,看著程央笑了笑,坐在了她身邊。

“你……”

“嗡嗡嗡……”

程央剛要跟他說些什麽,手機便響了起來,沒有名字,是個未知來電。

“喂?”

電話沒掛,卻也沒有聽到回答。

程央看了一眼歸屬地笑了笑,撇下高原獨自上樓去了。

“我挺好的。”她自顧自地說,“你呢?在那邊……”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了。

程央絲毫沒有生氣,反而抱著手機興奮地蹦躂到了**,滾了兩圈,看著天花板依舊忍不住咯咯直笑。

她將紮起的長發放下,將素色的被麵圍繞著自己的臉蛋擺著一環一環的形狀,搞怪,卻很有趣味,“哢嚓”一聲拍下照片後發給了方才的那個號碼。

“……”

對方給她回複了六個小點,像極了他平日一臉嚴肅的模樣。

程央將手機攥在手裏,笑了:“秦煜,我抓到你了。”

原以為繼母那日說媒拉纖的想法隻是一時興起,不料舞會當日,程央還真見著了那個“畫油畫、人長得很標致”的男人。他坐在一把圈椅中央與三四個穿著小禮服的姑娘調笑。

程央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襯衫下樓,反而被他招了招手要了杯香檳。

“我很像個侍應生嗎?”程央坐在簡書家的高腳椅上,沒有抱怨,反而想著前兩日的那通電話表現得有些高興。

簡書左右晃了晃食指,眼角下垂的幅度恰到好處:“不完全像,你忘了打領結了。”

程央聽著簡書的調侃哈哈大笑,簡書眼睛一眨,看著她不動了。

“親愛的,我聞到了哦。”

“嗯?”

“戀愛的酸臭味。”

“得了吧,交際花似的。”

簡書勾了勾嘴角,鎏金的唇彩帶著一點奢華的熒光:“我說的,不是他。”

程央抿了一口酒,伸了個懶腰開始轉移話題:“今天我家估計是消停不了,借你的地方睡個覺。”

“行啊,正好今天我女朋友過來,我一邊一個,摟著你們倆。”

“知道了,給我找點吃的,一會兒我就走。”

簡書笑了笑,邁著性感十足的步子走進了廚房。

程央離開吧台往他沙發上一靠,不經意,身子壓著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機。

她隨意調換著頻道,腦子裏卻想著一會兒得找人收拾一下自己在城區的另一套房子,說來可笑,那是兩年前喝醉酒買的。

“現場因塌方導致交通中斷,目前失蹤人口已經上升至五人,根據……”

程央盯著播報員頭像下方滾動的新聞資訊字幕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了事故發生地點後才摸出了手機。

“嘟嘟嘟……”

線路通暢,隻是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她又撥了一遍那串電話號碼,仍然隻傳來“嘟嘟嘟”的空響。

程央做了個深呼吸,毛猴的,隊長的……一個一個撥過去。

沒人接,還是沒人接。

“喂?人找到了嗎?”

就在她的指甲快要摳破沙發的那一刻,老時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

她聽到了嘈雜的雨聲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老時似乎正忙於參加搜救工作而無暇分辨是誰的來電,他將她當作搜救隊伍中的一員,問詢的聲音裏帶著一股子強忍眼淚的急切。

很快信號中斷,電話也被掛斷了。

“親愛的,牛排和鵝肝,你想……”簡書從廚房走出來。

“我要你送我去一個地方,越快越好。”程央打斷了他的話。

簡書看到她眼神裏的急切,麻利地將餐具放在一邊,拉開了一個紅木壁櫃,數排帶著名車LOGO的鑰匙映入眼簾:“挑一輛。”

“那邊交通中斷,車子進不去。”程央指了指身後的電視機屏幕,正好顯示著事發地版圖。

“這個……”

“我知道你可以。”

簡書笑了笑,極其性感地俯著身子從櫃子裏摸出了一副護目鏡:“上樓頂。”

程央點了點頭,這句話,最爺們。

(四)

程央從直升機上落地時,現場的塌方情況已經得到了有效控製,失蹤人口數也回減為三名,隻是秦煜、毛猴等人的電話始終處於無人接聽狀態,連老時的號碼也沒能再撥通。

“下麵剛下過雨,山體隨時可能再次發生塌陷。”簡書說道。

“我知道。”

簡書不攔她,丟給她一件衝鋒外套:“找到他,睡了他,讓你玩命的人,別放過他。”

程央笑了笑,點點頭。

沉堰林場剛過深秋,山腰以上卻帶著一點初冬的寒氣,程央覺得衝鋒衣口袋裏鼓鼓囊囊的,一摸出來竟然發現是一副熱成像眼鏡。

簡書工作之餘喜歡探險遠足,各種高級設備都不考慮價格,按他自己的話說,那是他陽剛的本錢。

程央將眼鏡戴上,這個季節,飛禽走獸大多蟄伏,反而安全。

“秦煜!”她一邊叫嚷著一邊衝事故發生地摸去。林場上方紅藍光束不斷攢動,所有參與搜救的人員都十分心急。

“嗖”的一聲,她一腳踏進了不知底的草叢裏,想用力拉出時卻發現另一隻腳被淋濕的黃泥牢牢地吸在了泥窪裏。

程央沒有掙紮,而是慢慢地將身子往泥窪那邊傾。

“死就死吧。”她嘟囔了一聲,將整個上半身都摔進了泥裏。

被幹草藤纏繞的腳由於身體的重量拖拽了出來,她從泥窪裏爬起來,抹了抹臉繼續往前走。

“秦煜!”

“秦煜!”

叫喊聲回**在樹林裏,照明用的光線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弱了下去。

“咳咳……”

停下腳,程央聽到了不遠處有人咳嗽,很虛弱。

程央戴上熱成像眼鏡四處看了看,在山脊側一條排水用的人工渠下發現了蜷縮的一團。

體溫低於常人,他受傷了。

“喂,聽得見嗎?”

人工渠道位置靠近山體坍塌的一方,附近草木碎石隨著滑落的山體堵在這個地方,天色昏暗,憑借肉眼和一般照明設備程央根本看不到他,更別提一個人拉他上來了。

“喂,聽得見嗎?”她又衝著那人喊了一嗓子。

“咳咳咳……”那人拚盡了全力應和她,卻隻能發出類似咳嗽的聲響。程央很快意識到他可能拖不到自己再去找別的人來幫忙,即便拉不上他,自己至少可以替他處理一下身上的傷。

她壯了壯膽子,從路邊找了根結實的藤條套在樹上,沿著水渠殘餘的部分往下爬。

“救命!這邊有傷員!”

她一邊觀測那人的位置一邊用力呼喊著,無論自己能不能救下那人,上來都需要其他人幫忙。

“嘩啦嘩啦……”

雨點順勢往下砸,澆在她臉上攪和著泥汙往下淌。

“糟了!”在照明的餘光裏,程央看到了原本堆積在一處的碎石又開始重新向下滑,她加快了向下爬的動作。

而天色,徹底黑了下來。

就到了,就到了!她在心裏默念著,任憑冰涼的雨水沿著脖頸滑過滾燙的身子。四周黑乎乎的,她隻能看到腳下蜷縮的那一團越來越近的紅光。

“哥!這兒有人!是個瘦子!”

一個聲音從頭頂的坡上傳來,很快一束強烈的白光照在了她的身上。

“別管我,下麵有傷員。”程央匆忙朝他們喊了一聲,透過眼鏡隻看到了一大一小兩個人,小的體溫正常,大一些的那個影子,通紅通紅的正盯著她看。

秦煜實在搞不懂,前一天還給自己發搞怪照片的女人為什麽會突然撅著個屁股滿身泥汙地掛在山脊上。

“程央,下麵幾個人?”秦煜一邊將藤條往上拉一邊問她。

毛猴見秦煜這麽叫,這才細細打量起了那個“瘦子”。

程央隨著藤子往上升,取下了眼鏡看著秦煜。

“一個,受傷了,這兒看不到,被擋住了。你戴上我的眼鏡,熱成像,紅橙色的那團就是。”她不由分說地將眼鏡套在秦煜頭上,有點冷,自然而然地往他懷裏縮了縮。

秦煜沒多想,脫下了自己的外套包住她,沿著先前的藤子下去救人。

“最後一名失蹤人員位置確定,人受了傷……”毛猴替程央緊了緊身上的衣服,對著通訊設備大聲報告了現場情況。

“姐,你怎麽來了?”

“我是來找秦煜和……”程央被凍得打了個哆嗦,“你們”兩個字還沒說出口,衝鋒衣另一隻口袋裏便掉了些東西出來。

毛猴撿了起來,認認真真地讀道:“杜蕾斯芳香型無感……”

程央趕緊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嗤!”

水渠下一個看不見的角落,有個男人毫不掩飾地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