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風波

徐然現在走在鋼絲上,不能退也不能左右傾斜,隻能往前。

“劉姐。”徐然揚起嘴角,抬頭看向遠處,最近天氣陰沉,似乎又要下雪,“別人進這個圈子,可能是為了夢想為了名望。”徐然笑出了聲,她說:“我就是為了錢,我沒有退路。”

劉靜沒說什麽。

徐然掛了電話,琢磨了一會兒,決定打給馮澤。

徐然翻過馮澤這個人的資料,網上曝光的不太多,隻從知道的線索中得知,他出身不太好,大學時期開始創業。天娛可能是劉臻的產業,馮澤隻是明麵上的負責人。

徐然按著電話號碼打給馮澤,心髒怦怦亂跳,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退不回來。

漫長的四十七秒,他沒有接。

徐然閉上眼,電話自動掛斷。心漸漸平靜下來,這件事一開始是她做錯了,自己不長腦子,娛樂圈這個地方因為電影宣傳排位都會撕起來,她擋鏡頭簡直十惡不赦。

被罵她認了,可陳蔡一副不把她趕盡殺絕就不罷手的態度。徐然想,都是人嘛,你非要我的命,我也不能伸著脖子到你刀口下吧?

不管成不成,她都要反擊。

計劃已經初步有了個輪廓,沈從安對她沒興趣,徐然也不需要他對自己有興趣,隻要兩個人在一起的照片被拍到就好了。

徐然現在走在鋼絲上,不能退也不能左右傾斜,隻能往前。

馮澤這邊隻能打一個電話,不管他接不接都隻能打一個。

下午四點,馮澤把電話回撥過來。

徐然笑著接通:“馮哥。”

“有事?”

馮澤一定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可是半個娛樂圈人。

徐然也裝糊塗,笑道:“有時間嗎?能不能約您見個麵——”

“見麵就算了,有什麽事直說,我不在B市。”

“那我直說了,馮哥別見怪。”徐然轉了下眸子,開口,“我想見沈總。”

那邊沒了聲音。

徐然眯了眯眼睛,手指摩挲著手機,她有些緊張:“馮哥?”

“為什麽不直接給沈總打電話?”

徐然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我怕他生氣,嫌我事多。”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馮澤說:“如果你不說實話,我也幫不了你,再見。”

“哎別啊馮總!我說我說行嗎?”

“嗯,說。”

徐然躊躇了一下用詞:“我想他了——”

徐然說完把自己酸得半死,縮了下脖子,故意讓語氣嬌羞:“他一直不想見我,我也不知道找誰,馮哥,我就認識您。”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這是實話?”

徐然忙不迭地點頭:“對天發誓!”

“天要降雷劈死你。”馮澤笑了一聲,道,“國際會所,明天晚上九點左右,沈總會過去。”

“謝謝,謝謝,您的大恩我記著!”馮澤知道她說謊還幫忙,徐然都想給他跪下抱著大腿親一口,好人啊!

“我還有事,不多說了。”

“好的,馮總您忙,再見。”

徐然掛了電話,迅速在便簽紙上記下地址。

見縫插針地抱大腿,隻要有機會就拚命地抓住,這是她的生存法則。怨天尤人有個屁用,日子還要過下去,吃喝拉撒都要錢。

這邊確定好,徐然立刻打給秦宣:“秦哥,你在B市媒體圈有朋友嗎?”

“當然,我白混了這麽多年?想做什麽?”

“我想找沈從安,無論如何都要蹭個新聞版麵,能不能幫我爭取到?”

“這個沒有問題,什麽時間?”

“明天晚上九點左右,國際會所。”

“好。”秦宣說,“注意點分寸,該軟的時候別硬得跟男人似的,什麽都能丟,不要丟命。”

“我記得。”徐然笑道,“秦哥什麽時候回來?請你吃飯。”

“臘月二十五,在B市待兩天得回哈爾濱過年。”秦宣說,“到時候見。”

“謝謝秦哥。”

掛斷電話,徐然坐在窗戶邊點燃了一支煙。白色煙霧融進空氣之中,天黑了。一支煙抽完,門發出聲響,徐然把煙蒂扔進煙灰缸裏,刺啦一聲,煙頭冒出白煙。

門被推開,徐琦斜挎著包鬆鬆垮垮地進門,聞到煙味立刻皺眉,伸手打開了燈:“你抽煙?”

徐然站起來,腿麻了,她捶了兩下:“今天下班這麽早?”

“不舒服,老板讓我提前回來了。”徐琦走到客廳就倒在沙發上,“頭疼。”

徐然走過去摸了摸他的額頭,擰眉嘀咕:“沒發燒啊,要不去醫院看看?”

“明天再去看吧。”徐琦推開她的手打了個哈欠,歪在沙發上,“姐,幫我接杯水。”

“過幾天得搬家,這邊房租太貴住不起。”徐然去接水。

徐琦聽到她的聲音從廚房傳過來,眼圈突然就紅了,他抬手狠狠揉了兩把眼睛,忍住淚。

徐然接了熱水拿過來放在茶幾上,說道:“累了就躺一會兒,我去樓下跑步。”

徐琦手蓋在額頭上,嗯了一聲。

徐然滿腹心思,換了衣服戴上耳機就出門。

她需要運動來緩解壓力。

徐然一直跑到晚上十點,拎了兩份酸辣麵回去。

徐琦沒在客廳,徐然敲門:“小琦?”沒有回應,她又敲門:“小琦出門吃點東西。”

“嗯,馬上就來了。”徐琦帶著睡意的聲音從屋裏傳出來。

徐然從廚房裏拿出兩個碗來,把酸辣麵放進去。徐琦還是沒有出來,徐然有些生氣,叫道:“徐琦!快點!”

電話鈴在客廳裏響了起來,徐然快步走過去拿起電話,上麵是個陌生號碼。誰啊?徐然轉了下眼珠,接通:“喂?你好!”

“現在來我這裏。”

嘖嘖,誰啊這是?大爺式的命令語氣。

徐然今天氣不順,遇到這種人也沒客氣:“你誰啊?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徐琦的房門終於打開了,他頭發亂七八糟的,拖著兩條腿慢吞吞地走過來:“我不想吃東西!”

徐然怒火衝天,站起來就往徐琦的方向走,剛要教訓徐琦,男人低沉的聲音落入耳朵:“沈從安。”

徐然腦袋一蒙,還真是位爺!

天空閃過一道雷,徐然要被劈死,沈從安竟然主動給她打電話。

“沈總?”

“南區別墅,現在過來。”

徐然還沒回過神,沈從安已經掛了電話。

耳朵裏響起嘟嘟的聲音,徐然愣了幾秒,誰?沈從安啊!沈從安啊!

徐然從桌子下麵拿出煙盒,取出一支正要點燃,夾在手上一會兒又抬手扔了,轉身匆匆回房間換衣服。去!刀山火海都去!她來不及化妝,就把頭發散下來,穿上外套快步往外麵走,至於沈從安找她什麽事,已經不重要了!

徐然一邊扣扣子一邊拿過圍巾,徐琦突然開口,語調陰陽怪氣:“大晚上的你去哪兒?”

“有點事,工作上的。”徐然有底線嗎?好像一直都沒有。

“什麽工作?”徐琦本來在戳酸辣麵,聞言撂下筷子,騰地站起來提高了聲音:“大半夜的誰找你工作?”

徐然換了鞋子拿過圍巾,頭也沒回地往外麵走:“吃飯吧,晚上不要等我。”

“你到底去做什麽?你都被罵成那樣了,你做的到底是什麽工作?”徐琦怒了,快步跑過去拉住徐然的胳膊。他力氣很大,徐然被拉得踉蹌,一下子就火了,轉頭看過去:“不管你在新聞上看到什麽,徐琦,都把它忘了,那些都是假的!”

徐琦瞬間眼圈通紅,咬牙:“那你告訴我什麽是真的?賣身是真的?”

八卦新聞裏那些肮髒的字眼讓徐琦抬不起頭,他一直引以為傲的姐姐原來是那麽肮髒。

“賣身?”徐然嗤地笑出了聲,心如刀割,最親的人捅你一刀子才最疼。徐然鼻子有些酸:“你要這麽認為我也沒有辦法。”

徐琦因為憤怒眼睛發紅,他死死盯著徐然,拳頭攥得很緊,骨節發出了聲響:“你惡心!”

“是啊,徐琦,我就是惡心,這就是我的生活。房租水電電話費,吃喝拉撒,爸媽的生活費,爸的手術費,照顧你衣食住行,還得跟在你屁股後麵收拾爛攤子,還要被你罵惡心,我欠你的?”

徐然咬牙,抬起手指想比畫什麽,在空中抖了一下,又重重把手垂下,“所有人都可以罵我,都可以說我賤,徐琦,隻有你不能說這句話,我就是用這些惡心的錢養活你的。”

徐琦還擋在原地,呆若木雞。徐然推開他,咬了咬牙大步離開。

等待電梯的時間裏,徐然打給秦宣。

好長時間秦宣才接通,嗓音沉啞:“嗯?徐然,什麽事?”

“哥,現在能聯係到記者嗎?”徐然耳尖,突然聽到電話那頭有女人的聲音,皺眉,“你在忙?”

“大半夜的你說呢?現在聯係記者做什麽?”

徐然不是第一次撞到秦宣沒下限的事,皺了下眉:“沈從安剛剛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他家。”

“現在?”秦宣點煙的動作一頓,接著說道,“有沒有提什麽事?”

“你晚上叫個女人去你家能是什麽事?”

秦宣沉默一會兒,點燃了煙深吸一口:“嗯,一會兒我給你聯係。”

“晚上十點半左右,南區別墅,謝謝秦哥。”

秦宣掛了電話。

電梯在一樓停下,外麵很冷,徐然裹緊圍巾走出了電梯。冷風灌了進來,徐然走出燈火通明的小區樓道,抬頭看遠處,黑暗深沉重重壓在頭頂,十分逼仄。

似乎要下雪,越發冷了。徐然深吸一口氣,肺裏冰涼。也許徐琦說得對,她就是賤,那麽多幹幹淨淨的職業,為什麽選擇了這一行?出門打工第一份工作是在棋牌室,之後就簽給了秦宣。職業模特,看上去光鮮,實際上都是些雞鳴狗盜的勾當。簽約容易,解約難啊!

秦宣的外號是老鴇,真正的老鴇。

想那麽多有什麽用?甭管髒還是幹淨,沒錢日子就過不下去。徐然匆匆攔了一輛出租車,得去上趕著巴結這位沈大爺。

十點半,徐然的電話響了起來,那串號碼出現在手機屏幕上,徐然頭皮發麻,接通:“沈總。”

“一個小時到不了?”沈從安聲音冷厲,沒有任何感情。

“對不起,出租車司機開車比較慢——”

前麵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裏瞪了她一眼:“姑娘,我這個是汽車不是飛機。”

“需要多久?”

徐然抬頭看向司機:“五分鍾能到嗎?”電話已經被沈從安掛斷,耳朵裏是嘟嘟的聲音。

司機開口:“兩分鍾。”

司機說話不算話,十分鍾才到。下車,徐然連忙拉上圍巾,北風吹在臉上刀割似的。

徐然搓了搓手大步往裏麵走,沒進去就被保安攔了下來,她隻好打給沈從安,許久電話才被接通,徐然連忙說道:“沈總,我到了。”

“回去吧。”沈從安聲音冷出了冰碴兒。

“啊?”徐然發蒙,不知道怎麽回事,還要問他,沈從安就掛了電話。

徐然怔怔地把手機拿到麵前,看著電話屏幕,好半晌憋出一句髒話,你大爺的!

雪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徐然看著空氣中自己呼出的霧氣,鼻子有些酸,送上門的潛規則都沒人要。

她在原地走了一圈,一腳踢在馬路牙子上。鞋底薄,疼得她嗷一聲抱著腳在原地蹦了好一會兒。

遠處保安看神經病似的看她,拿出對講機呼叫隊友。

一輛黑色的蘭博基尼開過來,保安連忙打開門。

徐然在南區別墅門口站了好長一會兒,這邊不好打車,她還要走出去。徐然垂下頭,眼睛發熱,以後怎麽辦?明天繼續蹲點嗎?還是找別人?

不潛規則就要餓死啊,要不要去求陳蔡?還是去求下經紀人?本以為簽約就能青雲直上,誰知道舉步維艱,稍有差池就萬劫不複,還不如不簽約,還能出去混個場子賺點外快。

電話鈴響了起來,在這深夜裏格外清晰。徐然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秦宣,心裏痛苦糾結,難受得要死,接通:“哥——”

“怎麽回事?”

“沒見著人,就讓我回去。”徐然欲哭無淚,“真的很抱歉,怎麽和約好的記者交代?”徐然伸著脖子找記者,就看到一輛白色麵包車一溜煙地開走了。

“這個問題由我操心,你先回去吧。沈從安不住南區別墅,剛剛他的車好像走了,所以那個朋友才給我打電話。”

徐然抿了抿嘴唇,剛剛那輛蘭博基尼裏是沈從安?“謝謝秦哥,麻煩您了。”

徐然走了很久才打到出租車,到家的時候,外麵雪已經下大了,視線可見之處一片雪白。

下電梯的時候徐然看了看時間,晚上十二點。打開門客廳燈光大亮,徐然進門換鞋:“徐琦?你睡覺能不能把燈關了?浪費電。”

把包扔在玄關上,徐然往屋裏走。聞到很濃的酒味,徐然皺眉:“徐琦!”徐琦趴在茶幾和沙發之間,茶幾上放著七八個酒瓶。兩份酸辣麵原原本本地擺著,徐然氣不打一處來,連忙去拉徐琦:“喝多了?這麽冷的天你睡地上,你是不是傻啊?誰讓你喝酒的?你才多大!”

手碰到徐琦的胳膊,徐然忽然覺得不對勁,刺鼻的味道,迅速轉頭看過去,酒瓶中間倒著綠色的藥瓶。

一瞬間,徐然腦袋裏一片空白,連忙把徐琦翻過來。看到徐琦口吐白沫早就不省人事,徐然都要瘋了,她張了張嘴想發出聲音,急得臉通紅卻怎麽都叫不出來。她拚命地去拖徐琦,徐琦沒有任何反應,她拖不動徐琦。

淚唰的一下就滾了出來,徐然“啊”地叫了一聲跌坐在地上,腦袋裏暈乎乎的,怎麽回事?小琦怎麽了?

徐然猛地抽了自己一耳光,清醒清醒你快清醒,徐然你弟弟喝藥了!她逼自己冷靜下來迅速拿起手機撥打急救電話,她手抖得厲害,半天都按不對數字。好不容易撥通,徐然不敢碰地上的徐琦,淚不斷地往下滾:“救命!快救命啊!”

電話裏的接線員詢問:“怎麽了?你不要激動,慢慢說。”

徐然快速說完,報完地址那邊就掛了電話。

徐然緊緊抱著徐琦,她抹掉徐琦臉上嘴上的穢物,拍他的臉:“徐琦!徐琦你個二傻子你醒醒!”

徐琦沒有任何反應,徐然號啕大哭。

“徐琦!”

仿佛整個世界都是白色,白茫茫一片。一直以來,徐然都覺得徐琦是個累贅,如果沒有他自己會活得更輕鬆一點。

徐然坐在冰冷的地上,抱著徐琦,遠處似乎有救護車的鳴笛聲,淚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滾。

敲門聲響,徐然才仿佛回神,連滾帶爬地過去打開門,她瘋了似的撲過去緊緊拉著醫生的胳膊:“求求你們救救他!”

“傷者在哪裏?你不要這麽激動,耽誤了救治!”

徐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進了救護車裏麵,醫生對徐琦施救,他的臉色蒼白沒有一點生機。徐然在撲過去的時候摸到他的手是熱的,一定沒事,上帝保佑一定沒事!

那是她的弟弟,從小跟在她屁股後麵的調皮鬼。

怎麽會有勇氣死呢?她在最苦的時候都沒有想過死,為什麽非要選擇死呢!她怎麽辦?

父母怎麽辦?

徐琦不知道從什麽地方買的殺蟲劑,徐然站在急救室門口,隔著玻璃她看到醫生在搶救徐琦。

親情是什麽?徐然一直覺得這是個很複雜的概念,她還沒有能力弄懂。

徐然隻是害怕。漫長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靜靜看著忙碌的醫生。

天亮時分,醫生走出來。

徐然連忙上前:“我弟弟怎麽樣了?”

“送來得及時,命暫時是搶救回來了。”醫生歎一口氣,“藥量過大,可能以後沒有辦法再像正常人一樣交流。”

徐然嗓子一哽:“能救嗎?”

“聲帶有損傷,心、肺都有傷害,能救回來命就是萬幸,作為家屬怎麽不好好看著呢?吃那樣烈的農藥。”

徐然茫然地看著醫生的嘴巴一動一動,唯一一句話聽清楚了,徐琦可能會成為啞巴。

“現在送入加護病房,病人如果能醒來情況就算穩定,這種毒藥副作用比較大,後遺症還多著呢。你先準備一下費用,他這個情況比較複雜。”

徐然在加護病房看到徐琦,他戴著氧氣罩臉色蒼白,嘴唇發青。

好好的一個孩子,投奔她結果變成了這樣。

醫生叮囑她去繳費,徐然身上還剩兩萬塊,全部拿出來充進卡裏,亂七八糟的費用扣除下來,剩餘的錢不夠徐琦繼續住加護病房。

無論如何都要救徐琦的命,不然她要怎麽回去麵對父母呢!

徐然坐在醫院的大廳,頭疼得快要炸開了。外麵的雪已經停止,太陽照射到大地上,沒來得及清理的雪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她要找誰借錢?秦宣的公司賠了,他在S市那邊混得也不怎麽樣,怎麽好開口借錢?而且秦宣的公司倒閉她是罪魁禍首。

徐琦現在這個情況,徐然也不知道多少錢夠填滿,六神無主。

電話鈴響了起來,徐然茫茫然拿起手機放到耳朵邊:“喂?”

鈴聲依舊在響,徐然才想起來沒有按接通鍵,接通後再次放到耳邊:“喂?”

“徐然。”一個聲音落入耳朵,“在什麽地方?我讓司機過去接你,過來一塊兒玩?”

徐然的情緒在這瞬間崩潰,眼淚洶湧模糊了視線,她緊緊捂著嘴,聲音緊繃:“你是劉總?”徐然還能抽出一點理智去分辨,她捏著手機的手抖得厲害,怎麽都沒有辦法控製:“您能借我點錢嗎?”

劉臻進了沈從安的書房打了個哈欠,把電話扔在桌子上,拉開書桌前麵的椅子坐下:“你女人。”

沈從安眯了眯黑眸看過來:“誰?”

“徐然。”

沈從安蹙眉,隨即哧地笑出了聲:“她什麽時候成了我的女人?”

“我聽老爺子說你談了個女朋友,她嗎?”劉臻拿起電話,通話還在繼續,他說:“嘖,正在醫院哭著呢。”

沈從安抬眸,從抽屜裏摸出煙盒取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一口吐出煙霧,沒有回話,拿起桌子上的手機撥了個號碼:“劉董?”

劉臻撲過去按住沈從安的胳膊:“沈哥,我走行嗎?”

沈從安握著電話看他,對著電話那頭的人說道:“我,沈從安。”

劉臻轉身就往外麵走:“沈哥,回頭見啊,我先走了。”

“劉臻。”沈從安放下電話,眯了眯黑眸看過去,“她給你打電話?”

劉臻在門口刹住腳步,回頭:“我打電話想叫她過來打牌,你要有意思的話弟弟幫你安排?”

沈從安的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哧地笑出了聲:“劉威。”

劉臻臉色一變,擺擺手一溜煙跑了:“沈哥您忙!”

沈從安身子後仰靠在椅子上,接通了電話:“嗯,是我沈從安。龍城的項目我看了,最近約個時間見麵詳談。”

掛斷電話,沈從安擰眉抽完一支煙,坐直把煙頭按滅扔進煙灰缸裏。

徐琦中午情況惡化,徐然不敢再瞞下去,隻好給父母打了電話。

電話裏母親叫了一聲就開始號啕大哭,徐然蹲在急診室的走廊上,聽著電話那頭歇斯底裏的哭喊聲。

徐然想,世界是不是要塌了?

徐然沒錢,她在這座城市也沒有太有錢的朋友。

秦宣打過來電話,徐然聽到他的聲音哇地就哭出了聲,秦宣知道這邊出事後就湊了五萬塊給徐然:“我再找朋友借借,你先別急。”

徐然狠狠揉了一把臉,深吸一口氣:“謝謝秦哥。”

“客氣什麽,回頭記得還我。”秦宣說,“算我倒黴認識了你。”

這是徐然在經曆這麽大事後聽到的第一句暖心的話,秦宣是她的朋友。

徐琦這情況現在就怕引起並發症,一時半會兒出不了重症病房。醫院是燒錢的地方,秦宣的五萬塊能撐多久?她能撐多久?母親哭天喊地後就決定坐車過來,這個時間趕上春運火車票不好買,徐然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能到,即使來有什麽用?他們也沒錢。

徐然在醫院守了幾天,徐琦度過危險期,她才鬆一口氣。看過徐琦後走出去,醫生提醒她該繳費了,五萬塊終於是撐到頭了。

“好的,我回去取錢。”

徐然去哪裏弄錢?走出醫院她才覺出冷來,裹緊了衣服有些茫然地看著遠處。天陰沉沉地壓在頭頂,最近B市的天氣不怎麽好,一直也不放晴。

徐然不知道現在要怎麽辦,隻好先回家,自出事後她就回來過一次,屋子裏酒精發酵的味道十分難聞,徐然打掃了一下屋子。徐琦清醒的時候沒膽子自殺,可能是喝多了。

徐然把啤酒瓶全部扔進了垃圾桶裏,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戶。以前無論到什麽境地,她都不會絕望。

可現在,她清楚地認識到,自己活得不如一條狗。

徐然坐在沙發上抽了半包煙,家裏沒煙了,她穿上羽絨服走出門。出了小區徐然還沒走到公交車站牌,電話鈴響了起來。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是陌生號碼,她深吸一口氣接通:“你好。”

“我是沈從安。”他直截了當。

徐然抿了抿嘴唇,幹巴巴地疼,才想起來沒塗護膚品沒抹唇膏就出來了。還有不到一周就過年,不遠處超市放著《恭喜發財》,十分喜慶。

她腦袋其實有些蒙,眯了眯眼睛,在沈從安眼裏自己恐怕連一條狗都不如。

徐然收回視線,調整麵部表情:“您好,沈先生,您有什麽事?”

電話那頭沒有說話,徐然聽到清脆的聲響,應該是打火機發出的聲音。徐然忽然很想笑,什麽叫自作孽?那晚她如果沒有堅持出門,徐琦大概不會出事。

“沈先生——”

“缺錢?”沈從安打斷了她的話,低沉的嗓音沒有什麽情緒,很冷漠。

徐然腦袋生鏽了一樣,艱難運作:“是的。”說完徐然又補充了一句:“很缺錢。”風很大,刀割似的鋒利。她忘記戴圍巾了,豎起羽絨服的領子包裹住臉。

“有個賺錢的機會。”

半個小時後,徐然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轉頭看沈從安冷厲的側臉:“沈總……”

這輛車停到自己麵前的時候,徐然就認出來了,那天晚上從別墅區裏開出來的蘭博基尼,他就是耍著自己玩的,可徐然沒有任何辦法。

真無奈是不是?

沈從安打斷她的話:“想賺錢就閉嘴,不想現在我停車你滾下去。”

徐然選擇了閉嘴,想從沈從安手裏賺到錢很難,可再難能難得過沒錢被醫院趕出去流落街頭嗎?

她還欠著秦宣的錢,徐琦的醫療費大山一樣壓在她身上,父母馬上就要過來了,所有的一切都需要錢。錢啊,徐然就缺錢。

沈從安開了一個多小時,車子在西郊山腳停下。

這片很荒涼,狂風卷起沙礫砸在車玻璃上發出聲響,隻有不遠處的廣場上橫著幾輛跑車。徐然再次抿了一下嘴唇:“這是什麽地方?”

沈從安下車,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徐然也連忙下車。外麵風更大,頭發亂飛糊了她一臉,徐然手忙腳亂地整理頭發。

“會開車嗎?”沈從安低沉得嗓音就在旁邊響起。

徐然有些沒回過神就轉頭看他:“什麽?”

“賽車,贏了五十萬塊你拿走。”

徐然抬頭看向遠處,一輛超跑放著搖滾歌曲,瘋狂的重金屬音調在這樣空曠的地方傳得很遠。徐然轉頭看了一圈,她沒有駕照。

“輸了呢?”徐然收回視線看著沈從安,秦宣教過她開車,但她沒有駕照。

五十萬塊,什麽事情都解決了。

“輸了——”

“什麽?”

沈從安嗤笑一聲,風很大,他的衣角被吹動,他邁開長腿大步朝遠處走去:“輸了什麽都沒有。”

看到有人過來,遠處音樂聲放得更大,其中一個男人吹了一聲口哨,聲音悠長。

“沈先生。”徐然愣了一會兒才回神,朝他跑過去,腳踩在坑窪不平的路麵上,一腳深一腳淺,她說道:“和誰比賽?”

“他們其中挑一個。”沈從安沒有回頭,聲音有些冷。

“出車禍怎麽辦?”

沈從安停下腳步,轉頭看過來,眸子漆黑深沉。

足足沉默了有一分鍾,徐然幹巴巴地笑:“自己擔著?”

“你現在可以拒絕。”

風很大,沙子眯到了眼睛,半晌徐然笑了起來:“隻能賭了。”

國內賽車違法,所以他們選了這麽一個僻靜的地方。沈從安不再廢話,轉身就走,迎麵幾個人看到沈從安都站起來打招呼:“沈先生。”

“和她玩一把。”沈從安取出一支煙銜在嘴唇上,風太大,他側頭抬手罩著煙頭點燃,深吸兩口吐出煙霧。徐然也走了過來,她看向沈從安:“能借支煙嗎?”

沈從安把煙和打火機一塊兒扔了過去,徐然接過,笑道:“謝謝。”

她低頭點燃了香煙,深吸兩口情緒漸漸沉下去,還回去沈從安沒接,她隻好放在一輛車頂上,眯眼看不遠處的山脈。

“沈先生,如果我出車禍死了,有沒有補助?”

“沒有。”

“那我死了就不要通知我的家人。”徐然吐出煙圈轉頭看向那些人:“和誰賭?”

其中一個很瘦的男人站起來指了指自己,笑道:“我。”

旁邊幾個人起哄笑道:“你也就敢和女人賽車,娘炮!”

“滾!”

幾個人罵罵咧咧,徐然踩滅煙頭,抬起了頭,指了指沈從安開來的蘭博基尼:“用您的車?”

沈從安眯了眯黑眸看過去,他的頭發很短,修長又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煙蒂,頷首。

“撞壞了賠嗎?”

沈從安揚起濃眉:“不用。”

“什麽規則?”

“到山頂轉一圈回來,誰先到誰贏,簡單粗暴。”旁邊紅色跑車旁的男人大聲說著:“加油啊美女!幹死他個慫貨。”

徐然揚起嘴唇笑了起來,她有第二條路可走嗎?擺擺手轉身大步往車子的方向走去,她沒有回頭。徐然的脊背挺得筆直,有什麽可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條命。

徐然膽子很大,最不怕的就是賭。之前有一次秦宣教她開車,徐然上去就把車子開出了市區。

秦宣的車是一般商務車,徐然坐進蘭博基尼裏麵,啟動試了試還行,她能開起來。開紅色奔馳跑車的男人已經啟動了引擎,巨大的轟鳴聲刺耳。

西華放棄她,徐然的下一步該怎麽走?開車有什麽難的,壓住速度反應快一點就好了,橫豎徐然現在都是一把爛牌,再爛還能爛到哪去?

徐然掉轉方向,沒掌握住車子衝出去就撞到了電線杆上,哐的一聲響,徐然迅速踩下刹車。遠處幾個人目瞪口呆,這個女人竟然不會開車!

沈從安按滅煙頭,從車頂上拿過煙盒和打火機,抽出一支銜在嘴唇上,偏頭點燃,黑眸沉沉地看向徐然的方向。

紅色跑車先衝了出去,徐然別別扭扭地掉頭,半晌才調整好位置上路。

那邊車開得並不快,沈從安倚靠著一輛車,眯著黑眸吐出煙霧。

“沈先生,沒事吧?”眼看著徐然在拐彎的時候擦著路邊的防護欄過去,染著黃頭發的男人湊過來,“如果出人命——”

沈從安嗤笑一聲,看著煙霧散在空氣之中漸漸沒了影蹤:“那是她命不好。”

徐然迅速轉動方向盤,車子堪堪貼著山體擦了過去,越緊張越開不好。徐然重新調整位置回到正道,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淡定,她緊緊捏著方向盤。

又一個彎道,她減速打方向,哦耶,完美轉彎。人被現實逼到一定境界,就會麻木。

越來越穩,徐然發現全世界的賭博都有一個共同點,需要感覺。山上的路不好走,紅色跑車已經快到山頂,徐然還在半山腰。

徐然踩下油門加速,慢慢來,不要慌。

徐然沒來過這邊,不知道山路形勢如何,到山頂的時候就減速了。紅色跑車往回走的時候碰到她,裏麵的男人伸出手對她比了個中指,吹了一聲口哨一溜煙下山了。

徐然到山頂才發現這邊不過是一片平地,緊繃的情緒就放鬆了,掉轉方向迅速往山下開去。

上山的時候她已經觀察了這條路,下山就開得非常穩,連著幾個轉彎非常漂亮。徐然好幾天沒休息的腦袋有些飄,突然就覺得特別痛快,徐琦的性格即使這一次沒有出事,下一次他也躲不過。人活著就要麵對很多很多事,承受不了選擇自殺的人徐然看不起!

如果他是徐然,那早自殺八百回了,慫貨!

“沈先生,她輸了。”

他們的視線都落到山上,黑色跑車突然加速,有個男人低低地驚呼了一聲。

黑色跑車距離紅色跑車越來越近,她再次加速,沈從安彈落煙灰。開紅色跑車的小子以前在職業隊裏玩過,徐然的潛力讓他很意外。隻有半輛車的差距,徐然再次加速。

下坡拐彎的時候一直很忌諱加速,容易甩出去。

“那個女的瘋了!”不知道誰大驚一聲,沈從安抽煙的動作一頓,所有人都抬起了頭。徐然撞開紅色奔馳,速度太快來不及轉彎就衝開山間護欄衝了下來。

開紅色跑車的男人大罵一聲。

“沈先生,我贏了嗎?”

“沒有。”沈從安居高臨下地踢徐然的腿,漫不經心道,“斷了?”

如果不是車好,徐然的命就搭進去了。車子從山上衝下去,徐然斷了一條腿。

第二天早上沈從安的司機就送過來一張支票,上麵的數字是一百萬元。

“賽車贏的?”麻醉劑過去,徐然疼得渾身發抖,她還能硬擠出笑。

“你輸了。”司機放下支票後,又從包裏掏出兩張A4紙,“這裏有一份合同,需要你簽字。”

徐然接過合同歪著頭看了一會兒,抬頭:“沈先生是什麽意思?”

司機麵無表情地看著徐然:“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徐然右手使不上力氣,翻看第二頁,再次抬頭:“賣身契?”

“如果你要這麽理解,也行。”

徐然當然不會自戀地以為沈從安對她有意思,沈從安隻會玩她。徐然琢磨了一會兒,合同隻有一個條款,乙方要滿足甲方所有要求。

乙方就是徐然。

“簽下這份合同,我需要做什麽?”

“沈先生會安排。”

徐然看了看合同,又看麵前的人,沉默了一分鍾,開口:“有筆嗎?”

男人遞過來筆,徐然的腿還固定在床尾,別著身子把合同按在桌子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謝謝。”

徐然可以選擇不簽,自尊自愛多好啊。可自尊自愛能當飯吃嗎?弟弟還在病房裏躺著,徐然的腿斷了,父母也要花錢。清高個什麽?她早就不要臉了。

男人把文件收起來要走,徐然突然想起個事:“能把錢直接轉入我的賬戶嗎?”

“好。”

徐然翻出手機找銀行卡號,隨後把一串數字報給他:“這是我的賬號。”

秦宣是中午到的B市,他打電話給徐然:“我到B市了,過去看看你弟。”

“中心醫院。”徐然抿了下嘴唇,道,“過來幫我帶份飯,昨天晚上手術到現在什麽都沒吃。”

“誰手術?你弟?”

“我。”

秦宣猛地提高了聲音:“你?手術?”

徐然點頭:“是啊。”

“怎麽了?”

“出車禍。”徐然扯了扯嘴角沒笑出來,“無聊吃飽了撐的去飆車,翻了車把腿砸斷了。”

“你連駕照都沒有你開車?你怎麽不去死!”秦宣忍不住罵她,“沒把你摔死真是命大,我馬上過去。”

徐然掛了電話,護士就進來,徐然央求她幫自己找護工,護士答應之後就去了。

徐然躺在**,腿上一陣陣地疼,疼得鑽心,她真想痛痛快快哭一場。徐然擦了下額頭上的冷汗,胃裏翻騰,有時候覺得活著挺難的,可想想吧死了就什麽都沒了。活著就有希望實現夢想,活著早晚有一天會把過去遭受的一切都討回來。

一百萬元數額真大,徐然長這麽大第一次見這麽多錢!徐然心髒怦怦亂跳,有些暈,好多錢。

按著手機翻到了父母的信息,徐然狂跳的心髒又落了回去,父親的信息:晚上六點能到B市。

徐然看著這條信息,心情又沉了下去,她有些害怕麵對父母。

又過了半個小時秦宣到了病房,他穿著呢子大衣裹著圍巾,頭發上落了一層雪,進門帶來一陣冷風。病**的徐然抬頭看過去,隨即笑了起來:“秦哥。”

秦宣皺眉快步走了過來,看她麵色蒼白,人也瘦得不成模樣:“怎麽折騰成這樣?”

徐然眯了眯眼睛,得出個結論:“自作孽不可活。”

秦宣掀開被子看她的腿:“還疼嗎?”

“疼。”

“活該!”秦宣罵了一句,拉過椅子坐下,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取出一支銜在嘴唇上,“說實話吧,到底怎麽回事?”

徐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耍任性去開車,她不是那種人。

“沈從安說贏了有五十萬塊——”

秦宣一巴掌拍在徐然腦門上:“你的命就值五十萬塊?你不會開車你不知道?而且傷成這樣,花錢更多。你這麽蠢到底是這麽活到二十一歲的?腦袋裏都是水嗎?”

徐然歎一口氣:“沒贏,他給了我一百萬元。”

秦宣抬頭看過去:“沈總大發慈悲?還是看上你了?”

“我把自己賣了。”徐然說著就笑了一下,“我現在有錢了,欠你的錢趕快還給你。哥,煙給我抽一口,我這幾天都要憋死了。”

秦宣把煙又裝回了煙盒,看來沈從安確實是對徐然有意思了,他說道:“抽個屁啊,你都成什麽樣了還抽。你弟弟呢?現在怎麽樣?”

“你幫我去看看吧,我從昨天到現在沒見著,我給你多轉五萬塊,醫院那邊要繳費了。”徐然說著肚子裏咕嚕叫了一聲,才想起來:“秦哥,我的飯呢?”

“馬上就送過來,訂的外賣。”秦宣深吸一口氣,“你當初應該把你弟弟送回去的,鬧這麽大的事,你爸媽那一關就難過。”

徐然長出一口氣:“可不是,我現在頭疼得很。”

秦宣擰眉:“按理來說,那是你的親兄弟,你幫他無可厚非。可這件事明顯超出你的承受範圍,他性格偏激,即使這一次沒有出事,以後呢?你是誰?你不過是他姐,能護著他一輩子?”

徐然鼻子發酸,點頭:“我知道。”

“行了,我去看看你弟,錢我幫你交了。”

徐然給秦宣轉了十萬塊,她不太想欠秦宣的錢,已經欠了夠多。

徐然躺在**爬不起來,徐琦剛剛醒來,兩個人誰都指望不上,最後還是徐然央求秦宣幫忙接了父母過來,他們沒有來過B市,萬一轉悠丟了,徐然得崩潰。

七點半,秦宣把父母帶到她的病房。

“然然你怎麽了?”母親頭發亂糟糟的,眼睛通紅,天冷,凍得她手臉通紅,她左右看看:“你弟呢?”

秦宣開口:“叔叔阿姨,小琦和徐然不住一塊兒,我帶你們去看他。”

“謝謝。”徐然抬頭看向秦宣,“麻煩了。”

父親放下手裏的包裹,走到徐然麵前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你怎麽了?”

“出車禍把腿碰了。”徐然出來時間久了,老家話說起來有些怪,秦宣回頭看了她一眼。

“碰得怎麽樣?”父親皺眉,“打鋼板了?”

徐然點頭:“你們先去看看小琦。”

父親瘦了很多,背也駝了。

大約半個小時後秦宣和父親一同過來了,秦宣拉過椅子讓徐父坐,說道:“孩子真不能太嬌慣,苦了徐然。”

徐父歎一口氣,他臉上全是褶子,眉頭緊皺:“說也不聽。”

不知道秦宣給父親說了什麽,徐然不想接這個話,就轉移了話題:“你們沒吃飯吧?”

“吃了點餅。”父親說,“現在也不餓。”

“我出去買飯。”秦宣想出去抽支煙,說道,“你們聊。”

秦宣出去後,父親看了看,開口:“這是誰?”

“之前我們公司的老板,人挺好的。”

父親點了點頭,麵色凝重:“你這腿傷得這麽重,可不敢含糊。”

徐然點頭。

“你弟弟到底怎麽回事?”

徐然看了父親一會兒,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講了一遍,隻不過剔除了那晚吵架的內容。

父親皺著眉,在大西北久了都是一副飽經風霜的臉,黑紅,幹得掉皮。

許久,他歎一口氣:“你弟弟被寵壞了。”

徐然心裏難受,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父親是腎上的病,這幾年也做不了重活,臉頰幹癟,看起來有些可憐。

“你媽說什麽你都別往心裏去,她那人就是嘴上愛說。”

徐然點頭。

“小琦這事不怪你,讓他上學不去,非要出來打工。他那人啊,心比天高,什麽重活都做不了。”父親搓著自己的手,他的手指幹枯,“在老家,你媽寵他,不讓他下地幹活,舍不得他吃苦,男孩子,連活都不幹能做什麽!”

徐琦現在剛醒,還在加護病房,母親在那邊待了一會兒就給徐然打電話:“我找不到你那裏了,你讓你爸來接我。”

秦宣沒有再回來,徐然接到秦宣的電話,他說:“我這邊有點事,明天再過來看你,飯菜的話我給你訂外賣?”

“不用麻煩你了。”徐然連忙道,“我讓我爸媽去醫院餐廳買吧。”

等父母回來,徐然就把現在的情況說清楚。父親去醫院的餐廳買飯,母親又開始了第二波的哭:“你怎麽不好好看著他?這以後可怎麽辦?醫生說以後說話要受影響。”

徐然抿了抿嘴唇,母親最寵弟弟。

母親喋喋不休地嘮叨了快一個小時,父親回來她才閉嘴。

“別聽你媽說那麽多,好好顧著自己。那個渾小子要往死路上尋,你能拉住?”父親把排骨湯放在徐然麵前,拿了勺子過來:“好好吃飯把腿養好。”

徐然鼻子發酸,低頭看著排骨湯,醫院食堂的飯菜質量非常差,清澈見底的湯水裏放著兩塊排骨。她慢吞吞地喝湯,父親說:“你先別急,我這裏還攢了一點錢,你壓力別那麽大。”

徐然點頭:“你們先吃飯吧。”父母手裏有多少錢她能不知道,隻徐琦一個人的醫療費他們都負擔不起。

父親坐在椅子上沉悶地吃飯,母親不敢多說什麽,就在旁邊坐著吃飯。飯吃了兩口,她放下碗筷:“我心裏堵得慌,我去看看小琦,剛剛走了一遍我能找到路。”

等母親走後,父親彎腰從襪子筒裏取出一卷錢塞到徐然的枕頭邊:“這裏有五千塊,我身上還帶了一萬塊,在裏麵的衣服裏,一會兒我去廁所取出來。你是姑娘家,腿很重要,要好好治。你弟弟那邊,他自作自受,能治好是他的造化,治不好也是命。”

徐然用勺子戳著排骨,咬著下嘴唇好一會兒,才開口:“我身上還有點錢,夠我和小琦的醫療費。”

徐琦醒來一直不說話,大年三十,兩個人調到一個病房。徐然看著躺在病**表情木然的徐琦,心裏堵得慌。

“你為什麽要自殺?”

徐琦轉頭看向另一邊。父母出去買飯了,屋子裏隻有他們兩個人,房間很安靜,空調在頭頂發出嗡嗡的聲響。徐然看著他,許久後開口:“你是不是想用你的死來報複我?可我哪裏對不起你了?徐琦,你是覺得我給你丟臉了?”

徐琦抬手狠狠擦著眼睛,依舊一言不發。

徐然歎一口氣:“你知道你死了會有多少人跟著痛苦嗎?我也想自殺,誰都不管了多瀟灑。可你看我們的父母,他們那麽老了,爸身體還不好,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忍心嗎?”

徐琦拉起被子蓋住頭,嗚嗚地哭。

徐然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她也想過自殺。死了一了百了,這輩子也算是任性過一回。

手機響了起來,徐然從枕頭下麵摸出手機,看了眼來電,有些意外,調整情緒接通:“劉姐。”

“最近不見人影,怎麽回事啊?”

“家裏出了點事,我的腿也斷了。”徐然想想一個月前自己還雄心壯誌,誰知道現在躺在病**什麽都沒法做。

徐然簡單說了一遍。病房門被推開,父母端著飯盆走了進來,豬肉蘿卜餡餃子味飄進了鼻子。父親回頭叮囑母親:“小聲點,姑娘在打電話。”

徐然轉頭看過去,徐琦已經不哭了,他裹著被子把自己包在裏麵。

父親把一盆餃子和一份涼拌菜放在桌子上,母親把保溫桶放下又去拿碗筷。

電話裏劉靜說:“那你好好養病,工作不要擔心。在哪家醫院?明天我去看你。”

“那我最近身體不好,也沒法搬家——”劉靜是催他搬家的嗎?怎麽突然給自己打電話?

“沒事,你住你的,現在養身體要緊。”

什麽風啊這是?徐然心裏琢磨。

“那行,劉姐除夕快樂,明天見。”

“好。”

掛斷電話,徐然打開網絡要看天涯有沒有什麽新的消息。腿會好,人也會好,生活更會好,徐然還要仰起頭繼續往前走。

“吃飯了別玩手機。”母親把桌子挪到病床間,他們把菜放上去,說道:“再不吃餃子都涼了。”

“小琦,你起來吃一點。”徐琦是可以坐起來的。

徐琦緊緊拉著被子。

母親哀求:“你一點不吃餓壞了怎麽辦?起來喝點湯。”

“不要叫,讓他睡!餓幾天就知道天高地厚了。”父親啪的一聲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拉過椅子坐過去,端碗給徐然盛上餃子,又把菜放到徐然麵前:“多吃點,今天食堂沒有骨頭湯,吃點餃子吧。”

母親歎一口氣,揉了把徐琦的頭發,才坐到床邊吃飯。

“食堂的飯這麽貴,能不能在什麽地方做?我想給你煮點湯喝。”

“你也不會用煤氣,買著吃安全。”徐然的住處倒是有做飯的東西,可母親不會用,她在家最多用個電磁爐,徐然擔心出個什麽事。

“也是,不折騰那麽多,買菜也不便宜。”父親接過話,“吃飯吧。”

徐琦不吃飯,母親給他留了些湯。

晚上又下大雪,鞭炮聲從遙遠處傳了過來,隱隱約約又十分清晰。

第二天大年初一,醫院裏也熱鬧起來,到處都能聽到“新年快樂”。

大清早秦宣就打過來電話:“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秦哥。”

父母陪著徐琦去做檢查,房間裏隻有徐然一個人,她聽到電話那頭的鞭炮聲,聽到秦宣扯著嗓子喊:“新聞上說B市禁煙火鞭炮,我讓你聽聽聲音。”

徐然笑出了聲:“耳朵震聾了。”

“好了,掛了啊。”

秦宣掛斷電話,徐然忽然意識到今天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開始了,她今年二十二歲。

外麵紛紛揚揚下著大雪,徐然特別想去雪地裏跑一跑跳一跳,可現在腿斷了,她隻能躺在**。

好遺憾。

電話鈴再次響起的時候,父母已經回了病房,徐然看到來電,渾身血液都涼了,沈從安找她從來沒有好事。

徐琦聽到徐然的聲音轉頭看過來,母親扶他坐到**,拉過被子:“好好休息,不要想那麽多。”

徐琦把母親的手打掉,躺下去拉過被子蓋住自己。

徐然皺了下眉頭,電話裏沈從安的聲音傳入耳朵:“合同你簽了?”

徐然連忙打起精神:“什麽?”

電話那頭沒有聲音,徐然心髒怦怦急跳,剛剛一走神就沒聽清楚。

“現在過來一趟,我的司機去接你。”

“沈先生,我的腿斷了,暫時不能離床。”

“脖子也想斷嗎?”

徐然咬了下嘴唇,表情有些難看,現在她的腿不能顛簸。

“沈先生——”講點理行嗎?

“一百萬元。”沈從安聲音很沉,“把自己收拾下。”

徐然盯著麵前的牆壁,腦袋裏嗡嗡響。

徐然在外麵怎麽不要臉都行,當著父母麵她做不到。

“誰的電話?”

徐然回神,放下電話抬頭看向父母。

她要怎麽和父母解釋?

“老板。”徐然看著父親,“有個合同要簽,現在讓我本人到場。”

“你的腿傷成這樣了怎麽去?外麵天寒地凍落下病根怎麽辦?不去了!什麽工作也沒腿重要!”

什麽工作能有腿重要?可是腿有命重要嗎?

徐然恍惚了一下:“我準備坐輪椅,應該沒有問題。”

一百萬元啊!最近一段時間花銷大,還剩下八十多萬元。

“不行,你的腿不能瞎折騰。”父親語氣很堅決,說道,“什麽工作要在大年初一辦?緩一緩。”

“我有分寸,不會拿自己冒險。”

“你有分寸會把腿摔斷?”父親拉過一把椅子橫在門口,也有些怒了,“今天我在這裏,你就出不了這個門。”

對峙半晌,徐然妥協了,按著手機給沈從安發信息:“沈先生,我的腿真的出不了門。即使在你的眼裏我是個玩具般的存在,可在我父母眼裏我是他們的孩子,今天大年初一,我不想傷他們的心。我知道我們簽過協議,我應該遵守,可今天……真的不行。”

徐然盯著這條短信看,徐琦的聲帶有損傷,需要再次做手術。

接著她又加了幾個字:“沈先生,過幾天好嗎?”

按下發送鍵,徐然一瞬間心有些發慌。賭了,輸就輸吧。

大不了把剩餘八十萬元還給沈從安,以後再慢慢還那二十萬元。

信息仿佛石沉大海。

之後,他沒有派人來接也沒有打電話。

大年初五,劉靜來到病房,帶了很大一個果籃。

“恢複得怎麽樣?”

“再有幾天就可以下地了。”徐然邊心裏盤算這個人到底什麽意思,邊笑道:“謝謝你來看我。”

父母在旁邊挺拘束的,他們不會說普通話,聽說劉靜是徐然的上司又是倒水又是連忙端過來糖果。

“好。”他們在旁邊坐立難安。

“最近有沒有看新聞?”

徐然一愣,隨即搖頭:“都沒有時間看。”

“給你帶了幾本書,先看看。”

劉靜從包裏掏出兩本專業書,徐然接過:“謝謝劉姐。”

“你這腿什麽時候能好利索?”

“傷筋動骨一百天。”徐然笑道,“總要養一段時間。”

“本來有個不錯的劇本你恐怕是沒法接了。”

徐然猛地抬頭:“劉姐……”

“驚訝什麽?”劉靜笑道,“很意外?”

“發生了什麽事?”娛樂圈向來是踩低捧高,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給你機會。徐然笑眯了眼睛,拿過茶杯喝了一口水:“是挺意外,非常。”

徐然的父母還在旁邊呢,劉靜笑著拍了她一下:“有機會就抓著,你也不是新人。”

“那學校還能進去嗎?”

“考試看你能不能跟得上,正月二十一的考試。”

徐然看了看自己的腿:“我可以試試吧?”

“回頭再說,駱導的新戲在準備,他想用你。”

徐然更加意外:“啊?駱導?”

“之前的事,圈子裏隻有他站出來幫你說話,駱導一直很欣賞你。”

徐然蒙了:“駱北幫我說話?”

“你多久沒上微博了?”劉靜也意外,“有時間看看。”

劉靜走後,徐然連忙打開手機,她的微博粉絲已經漲到八萬,之前罵人的評論全部消失了。徐然愣了一下,懷疑自己看錯了,再次打開看,依舊是一個沒有了。

道歉的那條微博下麵,熱門轉發是駱北,他的微博名很簡單——導演駱北。

他說:“徐然是很認真的演員,她很努力。一個新人,不懂站位這有什麽值得譴責?”

徐然鼻子忽然就酸了,她沒想到駱北會主動幫自己。

“我不吃!”粗嘎刺耳的聲音和不鏽鋼碗摔在地上的聲音交織,徐然抬頭看過去,徐琦說話含混不清,他推開母親:“你不要管我!”

“你別管他。”徐然突然就火了,“徐琦,你愛去死就去死,最好死得讓我看不到!你就會自殺,你是男人嗎?自殺有個屁的本事,有本事就活出個樣讓我看看!你喉嚨成如今這個模樣是別人的錯嗎?你不要覺得全世界都欠你的!沒有任何一個人欠你的。媽,你出去,不要管他,讓這個窩囊廢自殺。”

“徐然!”母親大聲嗬斥徐然,“你說的什麽話?他是你親弟弟!”

“親弟弟?”徐然笑了,“如果不是親弟弟我早把他趕出去了,死大街上也和我沒有關係。別嫌我說話惡毒,媽,不是你慣著他,他不會成今天這個模樣。”

徐琦眼睛充血,死死地看著徐然。

徐然這幾天壓抑的怒氣全爆發了:“要死之前也把我的錢還清了,住院費加上手術費一共花了我十幾萬元,還有之前在你身上花的那些錢。硬氣是嗎?好啊,你這輩子還不清我的別想——”

母親氣得渾身發抖:“你不要說了!”她轉身抱著徐琦,號啕大哭:“我就這一個兒子,然然,你放他一條命吧。”

徐然看著麵前的人,忽然就很想笑,她笑出了聲:“那誰來放過我呢!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她臉疼得麻木,深吸一口氣:“覺得我說話惡毒,礙事是吧?”

徐然摸了摸自己的臉:“以後你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

徐然下午聯係好醫院,撐著拐杖就辦理好了轉院手續。

母親哭天喊地地留,徐然把一張卡交給父親:“這裏麵有十萬塊,我不想和我媽說,她也聽不懂,我和你說,錢能治病可不能治命。這幾年我在外麵過的什麽日子,爸,我想你應該比我媽要懂。我弟這次沒折裏麵,以後繼續慣著他還是會出事。喉嚨手術做了,你就帶他回去,這點錢夠醫療費了。”

“我不要錢,馬上我就帶你媽和你弟回老家去。”

徐然把卡硬塞到父親手裏:“小琦的喉嚨要治,以後花錢的地方多了,爸,你的病也得治。話我也不多說,我先走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胳膊上,真的很吃力。

徐然架著拐杖就走,身後父親開口:“然然。”

徐然眯了下眼睛,咬著嘴唇淚一下子就滾出了眼眶,父親說:“我對不起你!”

現實真是讓人無奈,離開遠一點也好,她的事他們早晚得知道,回頭還得恨徐然,老家,徐然是回不去了。以後的路,徐然也很迷茫。

晚上秦宣就到了B市:“你這是怎麽了?”

徐然把臉伸到秦宣麵前:“我媽打的。”

徐然的臉有些紅,秦宣歎一口氣,把她的臉推回去:“其實一開始我就看出來,你媽肯定會為了徐琦的事兒怪你。”

“我嘴賤罵了徐琦。”徐然笑了笑,隨即說道:“你現在有多少錢?”

“沒了,全砸到新公司裏去了。”秦宣說完,問道:“做什麽?”

“最近我爸媽在這邊,我壓力挺大的,我覺得自己特別髒,突然就有了羞恥感。我甚至想,什麽都不管了,不賣了,離開這座城市,什麽仇也不報了,安安穩穩度過餘生。”

秦宣飆出一句髒話,然後道:“你以為沈總那種人是你想賣就賣不想賣就不賣的?天真!”

徐然擰眉,歎一口氣:“徐琦出事和我有關係,他覺得我丟人。”

“我說了,那些和你無關,花你的錢還嫌你的錢惡心,他臉怎麽那麽大呢!”秦宣一頓,說道,“西華那邊還有合同,沈總那你也簽了賣身契,你現在開什麽玩笑?不說了,反正也和我沒關係。我過幾天就走,你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操心的是你的經紀人。老子已經被你玩退休了,以後你的事你自己琢磨。”

“對不起有用的話要警察做什麽?”

徐然笑出了聲,隨後又開始發愁:“沈從安那種人,有點變態。”

“是啊,可人家有變態的資本。”秦宣聳肩,“奮鬥了十幾年的事業,人家動動手指頭瞬間灰飛煙滅。”

徐然和他對視一眼:“我和他碰上,就是以卵擊石。”

“你倒是有先見之明。”秦宣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人要識時務,背靠大樹好乘涼,既然沈從安看上你了,你抓住機會往上爬能少奮鬥幾十年。”

“秦哥,你總是能把雞鳴狗盜的事解釋得理所當然。”

“嫌丟人?”秦宣嗤笑一聲,點起一支煙深吸兩口,“嫌丟人就回老家找個漢子生孩子去,別出來拋頭露麵。錢難賺屎難吃,想要出人頭地,我們這種沒後台的就得比常人能忍。”

“秦哥。”徐然抿了抿嘴唇,沉默了很久忽然開口:“我以前被人強奸,我接受不了男人,我特別惡心那種事。”

秦宣猛地抬頭看過去,徐然笑了笑,伸手:“給我支煙行嗎?”

秦宣被這個事兒震驚到半天沒合上嘴:“真的假的?”

徐然伸手要煙,秦宣從口袋裏掏出煙盒遞過去:“少抽點,到底怎麽回事?報警了嗎?”

徐然點點頭,取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一口,吐出煙圈,隨即笑道:“假的。”

她身子後仰靠在**,今天折騰得太狠,傷口隱隱發疼,她有些害怕真的落下後遺症就不敢再動了。徐然吞雲吐霧了一會兒,過足了煙癮。

秦宣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是處呢!”

徐然再次開口:“那個老王八蛋現在在我們縣城混得風生水起,借著助學的名頭強奸幼女。當年,我們鎮上,那一個班有二十多個女生,有十幾個被他資助過。那些女孩現在也不知道去哪裏打工了,初中都沒有畢業就跑出去了。”

煙草讓神經放鬆,徐然擰眉接連抽了好幾口,接著說道:“我們那邊對女孩也不多麽重視,重男輕女的多。所以被侮辱了回去也不敢報告家長,怕挨打也怕丟人。我們那地方你想象不到的窮,很多人就指望這點錢。我倒是報警了,被我們當地的派出所恭恭敬敬地送到了那個男人的辦公室。出來後,我就一個想法,找個媒體曝光,可是後來我發現媒體圈也特別黑。這幾年在外麵打拚,我就一心一意地想出人頭地,有生之年把那個王八蛋給關局子裏。”

徐然這麽一想,就完全失去了退縮的心,她不努力往上爬,這輩子都不可能為過去討回公道。

秦宣皺眉:“你們那是什麽地方?”

徐然嗤笑一聲報了地名,剛要說下去,視線一掃看到護士已經到門口了,連忙按滅煙頭。

護士進門就發火了:“怎麽在病房抽煙?家屬怎麽回事啊?還能不能行了?考慮下病人好嗎?”

護士從來罵到走,秦宣搖搖頭:“戰鬥力真強。”

徐然已經恢複原本沒皮沒臉的勁兒:“哥人家說得對啊,不要在病房裏抽煙。”

秦宣倒了兩杯水走回來,說道:“你那時候多大?”

“十六歲。”徐然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如果我爸媽沒有在這邊,我自己再難跪著我也得把這條路走下去,我想要一個公道。”

秦宣看了她一會兒:“我們得強大,才能對得起受過的苦。”

徐然咧著嘴笑著笑著眼睛就濕潤了:“大年初一那天沈從安給我打電話,要我爬也得爬到他那裏,我沒去。我爸媽就在我麵前,我突然就低不下那個頭了,我特難受。”

秦宣揉了一把徐然的頭,突然頓住:“你說什麽?”

徐然抬頭看他的眼睛:“就是你聽到的。”

秦宣嘴角抽了抽:“你又得罪了沈從安?”

徐然點頭:“可能是。”

秦宣臉色唰的一下就變了,站起來就去拿自己的圍巾和外套:“我先走了,你自己把脖子洗幹淨送到沈從安麵前吧,這回別殃及我。”走到門口,秦宣停住腳步:“你是不是有馮澤的電話?”

徐然把手機翻出來:“有。”

敢情秦宣找她是要馮澤的聯係方式,真現實!

秦宣要了馮澤的電話,轉身就走了,第二天就飛回了S市。

網上所有關於徐然的新聞都在一夜之間消失了,詭異得讓人不得不感歎一句,徐然肯定有後台!

徐然現在整日提心吊膽,她得罪了沈從安。一邊想著他也許不再惦記著自己的命,一邊想著,是不是他正憋著什麽壞主意呢?

正月十五,徐然拄著拐杖艱難地往洗手間走,迎麵一位穿黑色西裝的男人,他恭敬地對徐然點頭,開口道:“徐小姐是嗎?”

徐然有些蒙:“你是?”

“我們董事長要見你,徐小姐,這邊請吧。”

麵前的人來者不善,她想跑。

“我能先去一趟洗手間嗎?”

西裝男人:“……”

徐然被塞進了一輛汽車裏,隨後拐杖也扔了進來,她咽了下口水,有些怕了,問道:“你們董事長是誰?”

沒有人回答她,徐然轉了下眸子,她得罪過的有錢人隻有沈從安。

沈從安嗎?天哪!救命!

車子進了南區別墅,更印證了徐然的這個想法。她怕這回去了就出不來,打開手機把剩餘的錢往父母的卡上轉了三十萬元。

留了一點是擔心萬一沒死,沈從安要錢她好還回去。

“徐小姐請下車。”

徐然拄著拐杖下去,左右看著,現在斷了一條腿逃跑是完全沒有可能,見麵先撲過去抱大腿?求饒?

徐然這個腿再跪一下恐怕要徹底廢了,她心裏七上八下的。

徐然好不容易挪到別墅前,男人打開了門,徐然轉頭看向他:“是沈先生嗎?”

男人伸手:“請。”

徐然看著麵前高門大戶的豪宅,猶豫了一會兒架著拐杖進去。到玄關的時候,徐然回頭看向男人:“需要換鞋嗎?”

男人看了眼她的腿:“你能換鞋嗎?”

徐然幹巴巴地笑笑:“不好意思。”

房子很大,中式裝修,徐然進去就聞到很濃鬱的檀香味道。

“徐小姐請坐。”

徐然坐到客廳的沙發上連忙收起拐杖,沒一會兒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過來給她送上了茶,徐然連忙點頭致意:“謝謝。”

“不客氣。”女人說話很有禮貌,行為端莊,可又不像主人。

徐然在客廳裏坐了十幾分鍾,她想去洗手間,在醫院直接被綁來,徐然憋得**都要炸了。

剛要起身,突然響起了腳步聲,徐然立刻坐直。

鞋子踩在樓梯上發出沉悶聲響,徐然還是沒按捺住好奇心轉頭看過去,視線內先看到了一雙腳,男人走了下來。視線碰觸到,徐然頭皮發麻,後背的冷汗都出來了。

徐然掐了下自己的腿,冷靜下來:“沈先生。”

“嗯。”沈從安點了點頭,走到徐然麵前,“腿怎麽樣?”

徐然毛骨悚然,連忙點頭:“恢複得差不多了。”

沈從安在她對麵的沙發上坐下,指了指麵前的位置:“坐。”

徐然頭發都要豎起來了,艱難地坐下:“沈先生?”

剛剛的女人又送過來了茶,沈從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手指摩挲著杯壁,漫不經心地開口:“我爺爺想見你。”他抬眸,目光深邃看不見底:“不要亂說話惹得老人家不開心。”

徐然被這個眼神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到底什麽意思?他爺爺見自己幹嗎!救命!

“啊……”

“嗯?”沈從安放下茶杯,身子後仰靠在沙發上摸出煙盒取出一支煙銜在嘴唇上,“沒聽懂?”

“為什麽……要見我?”

打火機啪嗒一聲響,徐然嚇了一跳,神情緊繃。

他點燃了香煙,深吸兩口吐出煙霧,煙霧漸漸散去,他眯了眯眼睛盯著徐然,哧地笑了一聲:“因為你是我女朋友。”

徐然仿佛腦袋被雷劈了,有些暈。

“我……我想去洗手間。”

“張姨,帶她去洗手間。”

剛剛那位阿姨過來為徐然帶路,徐然坐在馬桶上,拍了下腦袋。

沈從安瘋了還是她幻聽?

他到底什麽目的?

徐然在洗手間裏消化了十分鍾,得出一個結論,沈從安找她假扮女朋友?可為什麽呢?難道隻因為徐然知道他**?徐然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別的可能。

蹲太久腿麻了,徐然成了徹底的瘸子。

徐然頓時打起了精神,艱難地往客廳挪。

兩個人都把視線落了過來,徐然頭皮發麻,頂著如炬的目光想要快些走過去,無奈力不從心。

“您好。”

老人皺眉,臉色很難看,哼了一聲站起來就走。

“爺爺。”沈從安也站了起來,他大步走到徐然麵前攬住她的肩膀:“我的女朋友,徐然,叫人。”

叫什麽啊?沈從安摟著她,徐然都蒙了,半天才回神,連忙點頭:“爺爺好。”

老爺子瞪了沈從安一眼,甩袖就走。

沈從安鬆開徐然,微微蹙眉從桌子上拿起紙巾擦了擦手扔進垃圾桶裏,越過徐然就朝門口走去。

“沈先生?”

“還不走愣著做什麽?”

等徐然挪出去,沈從安已經啟動車子要出院子,徐然張嘴啊了一聲。外麵很冷,她身上是病號服,凍得瑟瑟發抖。

沈從安停了車,徐然迅速過去坐進了副駕駛位,沈從安這才啟動車子。

車內很安靜,徐然渾身都不舒服,到底什麽女朋友?

車子突然停下來,徐然剛握住安全帶連忙回頭。

“下車。”

徐然還沒回神,沈從安已經變臉了:“聽不懂?”

徐然站在寒風中發抖,身上沒有錢,她去廁所的路上被劫走的,真不是人啊!

倒車鏡裏那個倒黴催的女人漸漸消失不見,電話鈴響了起來,沈從安接通:“爺爺。”

“她是誰?”

“我的女朋友。”沈從安笑了一聲,“怎麽樣?您喜歡嗎?”

電話啪地被掛斷,沈從安把手機扔在了後排座位上。

徐然千辛萬苦才回到醫院,主治醫生臭罵了她一頓,徐然就不敢再下地了。

徐然在**躺著看書,她想上學。

母親打電話給她的時候帶著哭腔:“然然,你趕快過來,你爸爸這邊不太好了。”

這兵荒馬亂的,徐然深吸一口氣:“我馬上過去。”

腿是養不好了,徐然這幾天架拐杖胳膊磨破了皮,生疼。

連忙裹上厚羽絨服直奔中心醫院,無論如何那都是自己的父母,徐然嘴上說得硬,真遇到事她怎麽可能狠下心啊!

到了醫院母親就抓著她哭,徐然不想和母親多說什麽:“我這腿上還打著鋼板呢,你別拽了。”

母親哭得沒有形狀,披頭散發:“你爸怎麽辦?”

徐然提高了聲音:“到底怎麽回事?你先和我說說。”

“今天突然就暈倒了。腎上腺還是什麽,長了個瘤子,然然,怎麽辦啊?”

“我問問醫生,你先別吵吵。”

徐然架著拐杖去找醫生,了解情況後,確定了要做手術,誰也沒辦法。

聯係了醫院這邊,手術安排在晚上。徐然坐在走廊上,她一條腿不能彎,站、坐都難受。

徐然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嗯了一聲。

“你別記我的仇。”

徐然抬頭:“等小琦病治好了,你帶他回去吧,還得上學,眼界別那麽淺。未來還長著呢,現在你看他被你寵是舒坦,可以後呢?你這樣早晚會害了他。”

母親低頭,像個犯錯的孩子。她穿著不合身的舊衣服,頭發花白,手指粗糙起了凍瘡。

徐然不知道要說什麽,心情複雜。

“我就不過去了,小琦討厭我。”

父親的手術很成功,徐琦也該出院了。

徐然拄著拐杖和劉靜見麵,劉靜把一份報紙推到徐然麵前:“你和沈先生公開了?”

徐然再次蒙了,看著巨大的新聞版麵,她再次上頭條了。

標題:達安少東談及戀情,表示自己已經有了固定的交往對象,再聯係前段時間鬧出緋聞的模特徐然。

全民嘩然,現實中的灰姑娘。有網友稱,這個徐然上輩子是不是拯救了整個銀河係!

徐然覺得她上輩子是不是殺了沈從安祖宗十八代。

徐然把整篇報道看完,全篇意**,和現實一毛錢關係都沒有。

“灰姑娘是伯爵的親生女兒,我是什麽?”徐然笑了一聲把報紙推回去,喝了口咖啡。

“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火了。”劉靜把報紙收起來,看向徐然,“怎麽打算?”

“趁機摟一把錢。”徐然笑得燦爛,這時候才有點年輕姑娘的模樣,“劉姐,我想接戲。”

“你的腿……”劉靜視線落到徐然的腿上,“月底能好嗎?”

“報個康複訓練班,下個月應該差不多。”

徐然是劉靜見過最拚的藝人,她喝完了咖啡,道:“劇本有,不過你現在接戲的話,隻有女三四號那種。”

“沒事,賺錢就行,打醬油的也可以。”

“好。”劉靜收拾東西站起來,“送你回醫院,最近跟著你的狗仔很多,省得惹麻煩。”

徐然剛下車電話鈴就響了,她別別扭扭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拿到眼前看到來電,頓時頭皮發麻,電話響得催命似的,徐然不敢不接。

“沈先生。”

“什麽時候出院?”

徐然默默翻了個白眼:“還得一個月。”

“收拾東西,晚上搬到我這裏。”

你大爺!

徐然抿著嘴唇,電話那頭的人也在沉默,幾秒鍾後沈從安掛了電話。

徐然對著手機生氣,最後歎一口氣,她能怎麽辦?反抗?

扯淡呢!

徐然不知道沈從安抽什麽風,應該不是看上自己,難不成是為了做給他爺爺看?

沈從安怎麽就揪著她不放?有病啊!

瘸了也得出院,她得靠沈從安的大腿啊!沒後台沒背景的人,隻要有機會就得撲上去抓住,錯過了這輩子可能都沒翻身的機會。

徐然等到晚上八點也沒等到沈從安來接她,看著收拾好的行李,徐然滿頭黑線,又被耍了。

晚上十點,電話鈴聲在萬籟俱靜的夜裏炸了。同病房的幾個人都看了過來,徐然連忙接通,壓低聲音:“喂?”

“你覺得我是和你開玩笑?”沈從安的聲音在黑夜裏格外陰森,徐然吞了吞口水:“沈先生?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你在裝傻嗎?”

“沈先生,我——”我是真傻!徐然抿了抿嘴唇,胸口悶著一團氣,可她沒發脾氣的資格。

“晚上十二點之前給我滾過來,不要廢話。”

電話裏響起嘟嘟的聲音,徐然捶了一下床咬牙切齒地罵了一句髒話。

“你不睡別人還睡呢,小姑娘你能不能克製下!”隔壁床的老太太提高聲音說道。另外幾個人也附和:“是啊,大半夜不要打電話,吵到別人。”

“對不起對不起。”徐然摸到床邊的拐杖,拿起手機一瘸一拐地往外麵走,站在走廊上,徐然看著手機頭疼得很,什麽玩意啊!

打過去,很快那邊就接通。

“說。”

“我把錢——”徐然到嘴邊的話拐了個彎,“你家地址是什麽?我以為你會派人過來接我。”

“景安別墅。”

他再次掛了電話,幹脆利落。

如果徐然手裏有把機槍,早把沈從安突突了。

徐然這個時間出院不大好辦手續,裹了羽絨服假裝出去溜達,明天再來辦出院手續。天寒地凍,徐然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往外麵走。

到達小區門口是晚上十一點半,徐然進不去隻好給沈從安打電話。

許久後他才接通:“說。”

“我到小區門口了,我怎麽進去?”

他掛了電話,徐然站在寒風裏咬牙切齒,你大爺啊!

大概五分鍾,沈從安的司機走了出來:“徐小姐。”

徐然凍得嘴唇都白了,點點頭:“你好。”

“這邊。”

從小區門口到沈從安的別墅,徐然走了半個小時。

進門,迎麵的熱風吹在臉上,皮膚針紮似的疼。

“你怎麽穿這樣過來了?”

徐然低頭看了眼自己:“我應該穿成什麽樣?”

司機本想說一句,可話到嘴邊就打住了,說道:“沈先生在書房,你在客廳等一會兒吧。”

徐然硬擠出來笑:“那什麽,沈先生有沒有提叫我過來做什麽?”

“我不太清楚。”

徐然坐在沙發上心裏七上八下,他不可能缺女人缺到這種地步吧?連殘疾都不放過。

頭頂白色的燈光傾灑在地毯上,屋裏空氣溫熱,徐然坐的時間久了,一個哈欠接著一個哈欠,想著想著就歪頭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她醒的時候天都亮了,睜開眼時她有些分不清身在何處。

沈從安拿著電話在罵人,徐然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裏。沈從安罵完了,收起電話,一邊穿外套一邊大步往門口走,路過客廳掃了徐然一眼,擰眉:“二樓右手邊第一間是你的房間。”

沈從安說完就大步離開。徐然抬頭看了天花板好一會兒,嘀咕:神經病吧。

徐然權衡利弊,上樓去看了房間,不是主臥。沈從安要她搬過來是什麽目的?不管什麽目的,徐然好像都沒反抗的餘地。

徐然去醫院辦出院手續,檢查了下,骨頭恢複得還算不錯。

從醫院出來,她回自己的住處換了衣服,打電話給父親:“爸,我是然然。”

“嗯,你現在怎麽樣?”

“挺好的,再過半個月就可以做康複訓練。”徐然笑了笑,說道,“您身體怎麽樣?”

“我們想月底回家。”

“……小琦怎麽樣?”

“喉嚨還是有些啞,回去慢慢治。”

“錢夠嗎?”徐然有些煩躁,她在包裏摸出煙盒,卻沒敢抽,隻是拿在手裏上下翻動著。

“你又給卡裏打錢了?”

徐然這才想起來那天自己抱著被沈從安虐死的心思孤注一擲,抿了下嘴唇:“怕你們在這邊錢不夠花。”

“然然,這個數目還不小,你和我說句實話……這些錢到底是怎麽來的?”

“公司預支,後半年拍戲的錢全部還上去。”

“拍戲能給你這麽多錢?”父親咳嗽了一會兒,接著說道,“然然,卡裏還有三十萬元,我把卡給你,怎麽弄來的錢原原本本還回去。你是我的女兒,什麽也沒有你重要。”

徐然鼻子一酸,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父親接著說道:“你一共借了多少錢?不要做違法的事兒,不要把自己折進去。我們全家湊湊,我回去多做點活,我們慢慢還,總會還上的。”

徐然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錢是能還上,賺賺總能還上,可她招惹的是沈從安。

“不是你想的那樣,拍電視來錢很快的。”徐然說,“我明天過去看你們,要帶什麽?”

“不要總想著家裏,對你自己好點。”

徐然搬過去後沈從安一連好幾天沒有露麵,父母那邊暫時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還有幾節課可以上,這是徐然最後的讀書夢。

下午五點,劉靜打電話過來約徐然見麵。徐然在學校門口等了一會兒,劉靜的車就到了,上車後徐然扣上安全帶才轉頭看向劉靜,道:“什麽事這麽高興?”

“有個機會,晚上老板請客,你過去機靈點。”

徐然轉了轉眸子,這捧高踩低也太明顯了吧!

“機會?有戲拍了?”

“我們公司的自製網劇,成本並不高,女二號,你很有機會拿到。”

“什麽題材?”

“現代玄幻,一會兒吃飯的時候不要說錯話,這個機會肯定會落在你頭上。”

“謝謝劉姐。”

到了地方,劉靜先下車去後麵拿徐然的拐杖,徐然挺不好意思讓她幫忙,連聲道謝:“麻煩你了。”

“現在腿還是不能用力嗎?”

徐然接過拐杖拄著,點頭:“還得養一段時間。”

兩人說著就往酒店裏走,進了包廂徐然先看到西華王總,另外還有幾個男人,她不認識。徐然笑著點頭致意:“王總。”

“不要客氣,來來,趕快坐。”

徐然觀察在場的人,轉了下眼睛入座,劉靜拉開椅子坐下道:“路上堵車晚了一會兒。”

“沒有關係,現在B市的交通啊真是困難。”王總說著為徐然介紹,“這是盛天張總,還有我們的大才子導演周晨光。”

徐然連忙撐著桌子站起來:“張總您好,周導演您好,徐然。”

兩人也沒和她握手,說道:“你趕快坐吧,剛聽你出車禍腿還沒好,不要太客氣。”

盛天?徐然對這家公司有印象,難道是投資商?

王總沒有介紹的兩個男人長得很年輕,相貌也英俊,徐然看過去的時候他們也把視線投過來落在徐然身上,徐然點了點頭。

吃飯的時候從王總言語中徐然算是明白過來了,他想拉這位盛天的老總投資網劇。兩位長相英俊的男人是新人演員,這部網絡劇的男一號和男二號。

男一號叫張君雅,長得好看,嘴也比較滑,一口一個張總。劉靜推了徐然一把,低聲道:“去給張總和王總敬個酒。”

徐然看了看自己的腿,等張君雅敬完酒她咬咬牙站起來,臉上已經端上了得體的笑:“張總,很高興見到您,想敬您一杯酒。”張君雅連忙給王總倒上酒。

“老王,看看你的人。”他笑著指了指徐然,“今天是非要把我灌暈不可。”

徐然雙手舉起酒杯,微微彎腰隨即仰頭一飲而盡,笑道:“謝謝張總。”

徐然要坐下,張總道:“徐小姐酒量很好嗎?”

“叫我徐然或者小然就好。”徐然笑道,“也不是很好,就是喝了不上臉,看著沒事人似的,其實我現在就有些暈了。”

“哪有喝一杯的規矩,徐然,怎麽也得三杯啊。”王總開口,張君雅立刻又給張總倒上了酒,徐然酒量一般,他們喝白酒用玻璃直口杯啊!一次下去快二兩了。

徐然喝到第三杯,張總眯了眯眼睛盯著徐然:“徐小姐有男朋友嗎?”

“張總要給我介紹嗎?”徐然把酒杯放下,笑道,“我年齡小,家裏管得比較嚴,禁止談戀愛。”

“管得嚴是好事,現在多少女孩都不自愛。”

眼看著張總就要說禿嚕了,王總連忙說:“我們哥倆喝一個。”

劉靜把一杯果汁推過來:“解酒。”

徐然端過裝著綠油油**的杯子,喝了一口差點噴出來,艱難地咽下轉頭看向劉靜,一張臉皺成了苦瓜:“好難喝啊!什麽味兒!”

“芹菜汁,我的獨家秘方。”

徐然給跪了,難喝到了極致。

“你和導演喝一杯,還有王總。”

等徐然皺著眉頭喝完一杯芹菜汁,劉靜小聲提醒她,徐然又敬了導演和王總。前前後後喝了有一斤白酒,等散場,王總笑眯眯地拍了下徐然的肩膀:“小姑娘有前途,很不錯。”

徐然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笑嗬嗬跟著點頭:“謝謝王總。”

一行人散場,走出酒店冷風一吹,徐然頭有些疼。

劉靜去開車,徐然全身重量都靠在拐杖上,眯著眼睛看向遠處,看了一會兒笑了起來。女二號,以前她做夢都沒想過,真是太棒了。

電話鈴就在這寂靜的夜裏忽然響了起來,徐然從包裏摸出手機拿到眼前,看清楚來電後,徐然整個人都清醒了。深吸一口氣,徐然捏了下自己的臉頰,接通了電話:“沈先生?”

“在什麽地方?”

“剛吃完飯。”徐然晃了晃腦袋,警惕起來,“沈先生您有什麽事兒?”

遠處傳來一個喇叭鳴笛的聲音,徐然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她也聽到電話裏傳來了喇叭聲。徐然愣了一下,隨即舔了下嘴唇緩緩抬頭看過去。一輛黑色的越野緩緩朝自己這邊而來,徐然眯了眯眼睛看清楚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頓時毛骨悚然,收起電話,拄著拐杖走過去。

他怎麽在這裏?又要做什麽?

徐然一直走到沈從安麵前,沈從安把車玻璃滑下來,眯了眯眼睛盯著徐然:“上車。”

“沈先生。”徐然抿了抿嘴唇,一開口滿是濃鬱的酒味。

沈從安皺眉,麵色不善:“喝酒了?”

徐然點頭,沈從安盯著徐然看了足足有一分鍾:“你他媽的上不上車?”

遠處劉靜的車開了過來,她把車停下打開車門下來,視線先落到了車裏的男人身上,心中一驚,隨後臉上帶了笑:“徐然,沈總來接你了?那我就不送你了。”

“麻煩你了。”徐然說著擺擺手,“明天見。”

劉靜對著沈從安點了點頭。

徐然繞到車的另一邊,打開後麵的車門把拐杖先放進去,要開副駕駛位的車門,沈從安開口:“坐後麵。”

徐然本來也想坐後麵,這回高興了,愉快地拉開後麵的車門。車子啟動,車廂裏安靜得逼仄,徐然沒話找話:“好巧啊沈先生,竟然能在這裏遇到您——”

“現在去澳門。”

“啊?”徐然驚呆了,“去澳門?為什麽?”

沈從安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徐然就把剩餘的話給咽了回去,滿腔憤怒也變成了無奈,腦袋更暈了。他要求徐然搬到他的別墅,今天說走就走,他到底怎麽想的?

這是問題嗎?

淩晨兩點,徐然被塞到了飛機上。劉臻眯著眼睛打量徐然,視線落到了她的腿上:“怎麽斷了?”

“走路不小心摔的。”

劉臻笑了起來,他長相偏陰鬱俊秀的類型,笑起來有些瘮人。徐然捏了下手指,去澳門做什麽?這些人任性起來她隻有認命的份兒。

劉臻摸著下巴:“那你還真挺倒黴。”

可不是倒黴,徐然笑笑就不再接話了。

沈從安上了飛機後戴上眼罩就開始睡,徐然轉頭看向窗外的黑暗。沈從安為什麽要找自己做擋箭牌?反正他又不行,找個條件好的女孩難控製,徐然這種人好拿捏。徐然在心裏猜測,折騰到現在徐然也困了,她閉上眼。

滿腦子都是晚上在酒桌上那點事,以前秦宣教給她一個道理,利用是相互的,抓住一切機會讓利用的主權到自己手裏,日子就能過得舒坦了。

徐然想著想著就真的睡著了,口水浸濕了沈從安的胳膊。沈從安拿下眼罩濃眉緊蹙,抬手就把徐然的腦袋給甩了出去,如果不是像她,沈從安瞎了都不會摸這種女人。

徐然差點摔在地上,右腿撐了一下頓時疼得整個人都清醒了。她咬牙忍耐,閉著眼深吸一口氣,真是太疼了。在漫長的煎熬中,徐然回頭對上沈從安的視線,機艙裏十分安靜,他的目光漆黑平靜地看著徐然,看屍體似的。

變態啊!徐然抬起了下巴:“沈先生。”

開口徐然才聽到自己的嗓音啞得有多厲害,她咳嗽了一聲,才笑了起來:“剛剛得罪了,抱歉。”

沈從安看著她蒼白臉上的汗,微微偏頭:“你多大?”

“二十二歲。”忍,沒有什麽不能忍。

沈從安抬手按了下眉心,坐直閉上眼再不說話。

神經病的世界徐然理解不了。

飛機再次落地,天邊是灰茫茫的白,徐然困得不行,垂著頭跟在沈從安的身後,拐杖架得胳膊疼。他們上車,徐然也跟著上車。她上車就睡著了,再次下車,天徹底大亮。

她有些茫然,全新的世界,徐然左右看著。

酒店的豪華程度徐然也隻是在電視裏見過,服務生俊男靚女十分養眼。她土包子似的跟在沈從安身後,他們都脫掉了外套徐然還穿著羽絨服,熱得冒汗,拄著拐杖一步一挪。

劉臻和沈從安訂的房間距離不遠,下了電梯,劉臻擺擺手:“不要折騰得太久,晚上還要去玩。”

沈從安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點燃深吸一口,才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進門後沈從安就讓私人管家先離開了,他叼著煙大步走進去坐在沙發上,偏頭示意徐然:“去洗個澡。”

徐然一愣,腦袋裏迅速千回百轉,洗澡幹嗎?猶豫了一會兒,徐然還是硬著頭皮開口:“沈先生,來澳門做什麽?”

她也是有工作的人!怎麽不能解釋了?最起碼也通知一聲,不把別人當人看是怎麽回事?太不尊重人了,裝什麽啊!你有錢了不起啊?算了,有錢就是了不起,抱大腿也是她的工作之一。

徐然低頭認命,轉身往浴室走,不就是洗澡,洗!拐杖戳在地板上發出沉悶聲響,徐然氣得不行可又沒地方發火。

來澳門玩什麽?出名的是黃賭毒!黃?徐然看了眼自己,扯了扯嘴角,不會吧?自己這個殘疾他都不放過?她心髒怦怦跳得飛快,腦袋裏有些亂,也有些煩躁,恨不得立刻和外麵的沈從安打上一架,轉頭就走。

徐然進了浴室反鎖上門靠在洗手池上發了一會兒呆,鼻息間是幽幽的酸味,低頭嗅了嗅衣服,徐然算是明白了,敢情沈從安是嫌棄她髒。折騰了一晚上,酒味混合著煙味,好聞才怪。

洗完澡,徐然穿上酒店的浴袍,這一趟來得突然,連件換洗衣服都沒帶。勒緊了浴袍的腰帶,徐然聽到手機響了一聲,走過去拿起看到屏幕上躺著一條信息。

劉靜:“明天早上八點到公司一趟。”

徐然擰眉沉思,片刻後按著手機編輯信息:“有什麽事?我在澳門。”

短信發出去,徐然不敢在洗手間多停留,沈從安性格陰晴不定,上一次的事情徐然不想再經曆。她收拾情緒,一隻腳踏進來了就沒有退回去的道理,也退不回去。

忍一時,前途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