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第二天吃過早飯,公蠣惦記著小妖,便去了流雲飛渡。

小花正在整理貨架,看到公蠣忙施禮道:“龍掌櫃早。”

公蠣探頭往後院看去:“小妖呢?”

小花道:“身體倒沒大礙,不過還未起床,睡著也不踏實。”

公蠣遲疑了下,道:“我去看下她。”

小花粗笨沉悶,平日裏幾乎沒什麽話,一副木木呆呆的樣子,自然公蠣說什麽便是什麽。

公蠣來到小妖的房間。房間很普通,粉色的帳幔,白色窗簾,床頭牆麵上掛著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兒,帶著一種小女孩特有的溫馨。

小妖躺在**,眉頭緊皺,雙手抱胸致使被子高高隆起,睡夢中仍然一副緊張的模樣。

公蠣道:“發燒麽?”

小花摸了摸她的額頭,道:“不發燒。我看她比較累,就沒有叫醒她。”

堂前忽然有響動,似乎有客人來,小花忙去招呼。

孤男寡女同處一室,公蠣雖然不在意,但對小妖的名聲可能有影響,特別是隔壁還住著那個長耳朵長舌頭的李婆婆。躊躇了下,轉身要走,衣角卻被拉住了。

小妖閉著眼睛,夢囈一般道:“不要走。”

公蠣以為她裝睡,叫道:“小妖起床,日頭曬到屁股啦!”

小妖長長的眼睫毛快速閃動,無聲地哭了起來。公蠣晃動她,道:“小妖!醒醒!”

小妖折身坐了起來,眼睛睜開,卻不看公蠣,而是直勾勾看著房梁,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珍珠往下滴落,嘴巴微動,無聲地念叨著什麽。

公蠣將耳朵湊近,全力分辨。

小妖叫的是“姐姐”!

小妖哭了一陣,重新躺倒昏睡。公蠣出了房間,小花也已經忙完,送他出去。

公蠣道:“小妖家裏還有什麽親人?”

小花茫然道:“親人?好像沒有。”想了一想,堅決道:“沒有。除了我和姑娘。”

公蠣道:“她家原籍哪裏?如何跟的你家姑娘?”

小花搖頭道:“不知道。”

公蠣見問不出什麽所以然,隻好道:“你過會兒叫她吃些東西。如若不行,還是叫個郎中吧。”

小花憨笑道:“已經叫郎中看過了,說並無大礙,開了些安神的藥。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既然已經出來,公蠣便四處逛逛。剛走過街口,見外出進貨的胖頭拐進了另一條巷子,遂跟了上去。

不用說,胖頭又去找虎妞。公蠣正躡手躡腳準備上去嚇唬他一下,旁邊突然竄出一個人倒退著過來,剛好撞在公蠣懷裏。

一股溫香軟玉的感覺傳來,公蠣急忙跳開,定睛一看,卻是玲瓏。玲瓏羞得臉色通紅,忙不迭地道歉。公蠣正了正神色,道:“姑娘這是在做什麽?”

玲瓏含羞帶笑道:“我的一個簪子不小心掉了,我思量就是掉在了此處,卻怎麽也找不著。這不剛才找得急了,撞了龍掌櫃。”她一雙鳳眼朝公蠣款款一瞥。

公蠣一陣慌亂,道:“我幫你找找。”玲瓏咬著手帕子,蹙眉道:“算了,也不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不過是個日常戴的。家裏還煎著藥呢,我回去了。”

公蠣忙道:“姑娘住哪裏?我要找到就送過去。”

玲瓏臉兒一紅,後退一步,低聲道:“柳枝兒巷八號。”說著不待公蠣回話,低頭快步走開。

公蠣正欣賞她窈窕的背影,玲瓏忽然回過頭來嫣然一笑,目光同公蠣相撞,頓時臉頰緋紅,掩麵逃開。

公蠣不由呆了,直至目送玲瓏走遠才想起尋找簪子。剛走幾步,便見一根鑲嵌玉珠的銀簪躺在腳下石縫中,忙撿了起來。

銀簪上還帶著她的發香。公蠣放在鼻子下貪婪地嗅了一嗅,欲要追過去,玲瓏已經不見了蹤影。遲疑了片刻,還是朝著老木匠家的方向走了過去。

老木匠家大門敞開,一輛馬車停在門口,正在裝貨。不用說胖頭又在充當免費勞力了,公蠣遠遠便看到胖頭一趟趟扛起已經包好的家具,按照虎妞的指揮依次裝車,大冷的天熱得滿頭大汗。

趁著胖頭去院內搬貨,旁邊一個賣菜的大嬸用肩膀扛了一下虎妞,嘻嘻笑道:“虎妞,這就是你的傻女婿?”

虎妞的胖臉上漾出甜蜜,嘴裏卻不滿地道:“誰傻了?人家精明著呢。”又警告道:“這我兄弟,你可別胡說。”

大嬸擠著眼笑道:“喲,你還害羞呢。是個人都看得出來!”

虎妞嘻嘻笑道:“八字還沒一撇呢,你當他麵可不許提起。”

若是胖頭娶了虎妞,這忘塵閣又添一把幹活的好手。公蠣一邊想著,一邊側著身子從馬車後麵的縫隙進入店鋪之中。

虎妞一看公蠣,忙進來招呼:“龍掌櫃來啦!您坐。”說著熱情地給公蠣倒了一杯熱茶,扯著嗓子道:“胖頭,龍掌櫃來看我們來啦。”那個表情舉止,仿佛她已經同胖頭成親了一般。

胖頭腦袋頂著一個沉重的紅木高腳胡凳走進前堂,看到公蠣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大,你怎麽來了?”

公蠣心神不寧,他的左手插在懷裏捏著那根簪子,目光散漫地打量著前麵展示的小件家具,敷衍道:“我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家具。”

虎妞跳過去,抽出個大手帕子,甩在胖頭的額頭上,滿臉堆笑道:“老大您看中什麽了,隻管拿。”

胖頭竟然也不躲避,理所當然地讓她幫著抹汗。公蠣忽然心生羨慕,朝兩人笑了笑,道:“好。”

公蠣的眼神轉了一圈,自然而然地落在那個破舊的小木鼓上,走過去從堆滿刨花的木屑中撿起,道:“這個小鼓不錯。多少錢?”

虎妞哈哈笑起來,道:“您看上這個?我建議您還是挑些其他的罷。這個是我小時候的玩具,這兩天不知怎麽又翻出來了,都破了。”

公蠣翻弄著看,道:“這種小鼓如今不多見了。我就要這個,多少錢?”

虎妞見他堅持,爽朗道:“這麽個破玩意兒,哪能收您錢。送給您啦。”

公蠣也不再推辭,笑道:“好,我就不客氣了。”話音未落,背後猛地衝過來一個人,將小鼓一把奪去,粗聲粗氣道:“不行!”

原來是老木匠。老木匠個子矮,比他家閨女低了大半個頭,長得卻極為壯實,一張臉黑得像塊煤炭。虎妞臉上掛不住,撒嬌道:“爹!你做什麽?還給我!這……這可是胖頭的老大!”

公蠣覺得,虎妞也就在她爹爹麵前,才表現像個女孩子。

胖頭腦袋一縮,輕輕拉拉公蠣的衣裳,小聲道:“老大換個其他的吧。”

公蠣甩開他,眼睛仍然看著小鼓。

老木匠抱著小鼓,硬邦邦丟下一句:“其他的隨便挑,這個,不行!”

虎妞撒嬌道:“爹,我都多大了,這些玩具我早不玩了!”

老木匠堅決道:“不行!”

虎妞鼓嘴瞪眼,同她爹使氣,父女倆對瞪了片刻,虎妞一張胖臉頓時漲得通紅,哇一聲哭了起來。

這麽大的個子哭起來卻像小孩撒潑,四處踢打周圍的家具。老木匠臉上顯出不知如何是好的神氣,拿著小鼓躊躇半晌,笨拙地去拍虎妞肩膀:“妞妞不哭……”

虎妞奪過小鼓塞給公蠣,眼淚一抹破涕為笑,推他道:“趕快拿走。”

看來這便是這對父女慣常的相處之道,虎妞是吃準了老木匠疼她。

公蠣好歹是個掌櫃,原不必非要人家一個破舊的玩具,隻是這涉及小妖夢遊的根源,隻好回禮道:“多謝老叔。”

老木匠的表情很是奇怪,帶著一點點絕望,還有一點似乎“意料之中”的淡定,先是定定地看著小鼓,慢慢又將目光轉向公蠣,低聲道:“該來的,總會來的。”

公蠣愣愣道:“什麽?”老木匠不再多言,佝僂著背,慢吞吞回了後院。

小鼓拿回來了,但這小鼓實在太過平淡無奇,又破又舊,丟到垃圾堆都不一定有人會撿。公蠣左看右看,都不知那晚小妖中了什麽邪,對著一個小鼓哭泣叩拜。

直到下午,小妖仍然昏睡不醒。公蠣瞧著她的狀態,分明還在夢中,一會兒流淚一會兒微笑,隻是沒有再四處走動。並且無論怎麽搖晃,她對夢境外的現實世界皆毫無反應。小花急得直哭,找了畢岸過來看,畢岸卻道“無妨”。

吃過晚飯,胖頭偷偷出了門,公蠣自然也不會閑著,溜達著去了柳枝兒巷。

柳枝兒巷並不遠,就在磁河對麵,公蠣也輕而易舉找到八號,但大門緊閉,空無一人,玲瓏並不在家。

公蠣吹著冷風在外站了一個多時辰,直到巡邏的官兵經過厲聲嗬斥,說是今晚天狗吃月亮,閑雜人等不得在街上晃**。公蠣無奈,隻好拿著已經被捂熱的簪子垂頭喪氣地回了家。

一推開房間門,卻見畢岸摸黑坐在桌子前,倒把公蠣嚇了一跳。

公蠣忙點了燈,警惕道:“你來我房間做什麽?”

畢岸拿起一個東西在公蠣眼前一晃,道:“這個小鼓……”原是那日公蠣在巫琇的大雜院得來的小玉鼓,公蠣一直藏在床下。

公蠣撲上去,一把奪了過來,並將桌麵上剩餘幾個玉鼓連同今日討來的木鼓一並摟入懷中,叫道:“你別動我的東西!”又一個個拿起檢驗了一番,道:“我打算把它作為傳家之寶,以後傳給我兒子。你別打它們的主意。”

畢岸咧了一下嘴,慢悠悠道:“你沒第一時間把它當掉,已經超乎我的意料了。”

公蠣得意道:“別瞧不起人,我可不是靠當東西過日子的人。你看看這塊螭吻珮,還有那個假冒的避水玨,哪一塊我當掉了?”

說完才想起螭吻珮原是偷畢岸的東西,正想找個借口支吾過去,卻見畢岸的關注點並不在螭吻珮上,而是問道:“什麽假冒的避水玨?”

公蠣轉過身子,將玉玨吐了出來,在畢岸眼前一晃,又重新塞回臉頰,道:“就這個,山羊胡子說了,仿的,不值幾個錢。”

畢岸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知是震驚還是疑惑,但卻沒再說什麽,隻笑了笑,點點頭道:“好,收好。財叔說你……”

嗬,這山羊胡子,定然在畢岸麵前告自己的黑狀了!公蠣不等他說完,馬上先發製人,委委屈屈道:“你別聽財叔瞎說。我每日出去打探市場行情,指導胖頭購進那些賺錢的小玩意兒,不僅沒有花忘塵閣一分錢的車馬費,還帶了一大筆收入。倒是財叔,老眼光,總覺得守在店裏才叫幹活……”

畢岸打斷道:“財叔說你近來表現不錯。”他從一堆玉鼓中拿過小木鼓,嘴角泛出笑意。

公蠣轉著眼珠,揣測著畢岸的來意。

畢岸忽然拿出小刀,一把劃破了小木鼓的鼓麵,伸手進入摸索了片刻,道:“我今晚來,是想告訴你關於這種小玉鼓的來曆。”

公蠣誇張地做了一個跳起來擊鼓的動作:“我知道,這不是西域手擊鼓嗎。”

畢岸搖搖頭,道:“不。它叫窨讖鼓,不是手擊,也不是西域的。”

“窨讖鼓?”公蠣重複了一遍。他從未聽過如此古怪的鼓名。

畢岸道:“窨讖鼓,是遠古時候用來祭祀的樂器。”

公蠣的眼睛亮了起來,“那豈不是更值錢了?一連七個,個個完好無缺。”

畢岸帶著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公蠣,啞然片刻,方才慢條斯理道:“一連七個,確實比較少見。不過完整來說,應該是八個。”

公蠣已經飛快地在計算能夠價值幾何了。

畢岸摸完木鼓的內側,又去摩挲玉鼓的鼓身,並用手指輕彈鼓麵。

公蠣自顧自道:“剩下那個,在哪兒呢?我們去找找看,若是集齊八個,定然價格翻番。”

畢岸忽然將玉鼓遞給他,道:“你看這鼓是什麽做的?”

這些玉鼓公蠣天天把玩,再熟悉不過。當下用手輕輕叩擊,自信滿滿道:“當然是上好小羊皮。”鼓腔發出一股奇異的共鳴聲,如同一個女子的吟唱。

畢岸道:“窨讖鼓的鼓腔,選擇天山陰玉。”

公蠣的眼睛頓時亮了。天山陰玉又名“仙人吟”,產於天山冰窟之下,玉石中間有無數肉眼看不見的孔洞,可產生共鳴回音,據傳屬於上古時期祭祀時的首選樂器材質,如今早已絕跡。公蠣捧起一個,欣喜若狂道:“真的有仙人吟這種玉啊?”一邊說一邊放在耳朵邊凝神細聽。

果然有些輕輕的悠揚長音,隻是必須貼著耳朵才能聽到。公蠣開心地道:“你聽聽,像是個女人在唱歌。”

畢岸把玩著玉鼓,若無其事地看向公蠣,“鼓皮麽,要用七歲女孩的背部皮膚。”

公蠣如同被蜇了一下,手中的玉鼓跌落下來。畢岸閃電一般出手,在玉鼓落地之前撈起了它,“四對小鼓,最好是雙胞胎。將女孩灌以特製藥物,趁其昏迷不醒之時,割開額部頭皮,灌注溫熱的桐油,皮膚便與身體慢慢分離……”

公蠣不寒而栗,叫道:“不要說了!”抖抖索索將所有的玉鼓推向他,帶著哭腔道,“我不要了,你趕緊拿去處理了!”

畢岸淡定自若,挑出其中一對,比較來看:“你看,這個便是一對雙胞胎,連背上胎記的位置都一模一樣。”

公蠣一想到人皮鼓放在自己床下這麽多天,便心裏發毛,舌頭打結,再看畢岸表情如常,如同講解一件尋常的寶物的樣子,更覺得不可思議,氣急敗壞道:“你你你還有沒有人性的?大晚上講這些,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畢岸不理他,平淡的眼神忽然精光四射,冷冷道:“窨讖鼓是祭祀之器,專為召喚亡魂而製。不過自秦朝之後,殉葬、窨讖之舊殯葬製屢屢受人詬病,後皇明君便不再采用,再加上陶藝大興,便多以陶人、陶馬代替活人殉葬。這種東西,便由官方掌控流傳至地下民間,甚為少見。隻是沒想到,當代仍有人製作窨讖鼓。”

公蠣幾乎要被氣哭了,道:“你怎麽不早告訴我!”

畢岸恢複了淡然,道:“我當時隻是心中疑惑,並不確定,直至今日才弄明白。”

公蠣心中大悔。當日就不該貪這便宜,從巫琇的地盤搜出來的東西,能有什麽好的?如今一刻也不想看到這些人皮鼓了,巴不得畢岸趕緊拿走,忙道:“行,我知道了。今晚不早了,我困了。這些東西不如放你屋裏,你慢慢研究。”

畢岸正色道:“那怎麽行,這些東西價值連城,我不能奪君子所愛。”他越是一本正經,公蠣越覺得自己被耍了。無可奈何之下,抓起一個高高舉起,賭氣道:“行,你也不要是吧,我這就把它給砸了!”

畢岸慢條斯理道:“砸了也不錯,不過小妖的夢遊,可就治不好了。”

公蠣怔了一怔,哇哇亂叫起來:“小妖夢遊,同我有什麽關係?”

畢岸道:“小妖夢遊,同窨讖鼓有關。你若是砸了它們,隻怕小妖永遠活在夢魘裏,再也走不出來了。而你,”他緩緩道,“你是存在小妖夢境中的唯一人物。”

公蠣茫然地看著他。

畢岸道:“這麽說吧,小妖同窨讖鼓之間一定有什麽故事,故事發生的當時,你也在場。”

公蠣噗地吐出一口氣來,哂道:“你就胡說吧你。還我也在場,我幾時認得的小妖?我來洛陽還不到兩年呢。”

畢岸悠然道:“好,你不想管小妖的夢遊也無所謂,反正你一向都是這麽自私膽小的人。不過窨讖鼓隻要破了它的法門,還是尋常的精致小鼓,若能集齊全套麽,價值連城不敢說,在洛陽可以買下除了大明宮之外的任何一所大宅子。”

公蠣對畢岸說他自私自利很是憤怒,道:“我怎麽自私了!”接著便聽到可以買下大明宮,大喜道:“真的?”

畢岸道:“剩下的那個就在附近,你也見過的,今晚便可以找到。”

一輪圓月升起,清輝穿過窗欞,一股陰冷撲麵而來。畢岸仰臉凝望,忽然道:“今晚子時,天狗吞月。”

公蠣對此毫不理會,隻惦記著第八個鼓,但真想不起在哪家見過類似的小鼓,悻悻然道:“你別騙我。”

畢岸收回目光,道:“信不信由你。你今晚將這個鼓敲響,明天早上便能看到第八個鼓了。”說著從懷裏取出一個骨頭做的鼓槌來,丟在桌上。

公蠣眼珠亂轉,似信非信。

畢岸盯著他的眼睛,道:“找到法門,破了它的陣法。”起身行至門口,又回頭輕笑道:“集齊八個,大明宮哦。”

公蠣從未見過他如此“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飛起一腳把門踹上,隔著門沒好氣道:“你長這個樣子,不適合扮猥瑣。”

畢岸一走,公蠣便後悔了。看著那堆在燭光下流光溢彩的玉鼓,他便不由自主想起畢岸所說拿熱桐油往頭皮灌注的情形,對那摩挲過多次的鼓麵再也不敢觸碰。

畢岸說自己曾在小妖的夢裏,公蠣也記得,小妖夢遊時幾次清晰地叫“龍哥哥,救救我”,可是,公蠣明明剛認識小妖沒幾個月啊。

畢岸這個說一半留一半、愛裝大尾巴狼的混蛋!

糾結了多時,房間裏燭頭漸暗。公蠣煩了,拿起鼓槌,閉著眼亂敲一氣。

鼓聲輕而純淨,帶著空靈悠長的回音,像是一個稚嫩的小女孩在虔誠地低聲吟唱。公蠣本來也未用力擊打,所以在寂靜的夜裏並不顯得突兀。

鼓聲帶著最後一絲顫音漸漸消失,周圍一切如常。公蠣長籲一口氣,隨手抓起件長袍將鼓蓋住,胡亂包上塞入床底,然後飛快躺回床蒙上腦袋,隻露出眼睛。

什麽第八個小鼓,連個屁也沒有。這個可惡的畢岸,肯定是不想把這些人皮鼓放他房間裏,故意騙自己。

隻聽三更鼓響,公蠣眼睛幹澀,眼皮漸漸沉重,很快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