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吃過午飯,文清和沫兒圍坐著火爐昏昏欲睡,忽見婉娘走下樓來,身著一襲金絲雲緞黑色小領胡服,頭戴紫金嵌玉發冠,腰束銀色珍珠玉帶,手上叮叮當當戴著玉眢、玉戒,加上腰間佩戴的五彩絲攢花長穗月形玉環,大冬天的,還十分誇張拿著一把撒金折扇,整一個紈絝子弟的模樣。
文清和沫兒都有些發懵。婉娘極其瀟灑地打開折扇,朗聲笑道:“今日天氣晴好,文清,陪本公子去街上走走?”卻不叫沫兒。
文清連忙上樓去換衣服。沫兒心裏癢癢,想要說去,臉上掛不住,不去又不甘心,蹬蹬跑著上樓,邊跑邊叫道:“文清,我請你吃點心。”三下五除二換了衣服下樓,厚著臉皮跟在文清身後。
婉娘拉過文清,嘻笑道:“我來給你裝扮一下。”從懷裏拿出一瓶東西,在他臉上東塗西抹了一陣,文清果然變了樣,厚唇短須,大了好幾歲。
沫兒蹭了過來,支支吾吾道:“我呢?”
婉娘眼睛看向屋頂,道:“哦,中午誰說以後不理我的?”
沫兒嘟噥道:“瞧你那小氣樣兒!”
婉娘笑著也將沫兒的臉搗鼓了一番,三人一起出了門,也未趕車,步行來到南市旁邊的朱華巷。婉娘交待道:“我是兵部侍郎家的李公子,不要叫錯了。”帶著二人進了香雲閣。
香雲閣專售男子香粉的櫃台前,不少傅粉施朱的青年公子在精心挑選。小二見婉娘衣著不俗,自然不敢怠慢,連忙上來招呼,拿了幾樣上好的胭脂水粉推介。
婉娘隨意拿了一瓶,輕輕聞下便丟在一旁,看也不看剩下的幾瓶,皺眉道:“都說香雲閣的香粉一流,我看不過如此,還有沒有更好的?”
小二賠笑道:“公子想要什麽樣的?香粉?口脂?還是花露?”
婉娘大咧咧道:“有好的,就各樣來一款,沒好的就算了。”
小二點頭哈腰,飛快跑進後堂,小心地捧了各款香粉出來,殷勤道:“公子瞧瞧這個,是我們鎮店的幾款。精致的陳皮露、牡丹粉,還有瑩潤珠,保證公子用了麵如冠玉,唇若施朱……”
婉娘打斷道:“這種大眾款,本公子哪裏都買得到,何苦非來香雲閣。有沒有特別點兒的?”
小二笑道:“公子果然識貨。我們這裏可以專門定做,不過價格嘛,就貴些了。”
婉娘冷哼一聲,朝文清略一示意,文清從包裹裏丟出一塊五十兩的大銀錠來。小二頓時眉開眼笑,彎腰做了請的姿勢:“公子請移步後堂。”
後堂一側是幾間精致廂房,另一側是露天的蒸房、淘房和庫房,幾個夥計忙忙碌碌,或蒸或煮或磨或淘,皆是文清沫兒最熟悉的香粉工藝。
小二領著婉娘等人來到第一間廂房坐下,一個中年婦人滿臉笑意地過來招呼。婉娘扮起少年公子有模有樣,搖著手裏的折扇,懶洋洋道:“有什麽好的口脂推薦的?”
中年婦人忙應道:“有,有,男子口脂以瑩潤珠、流花露、半邊嬌、淡淡愁四種為上,瑩潤珠和流花露顏色自然,氣味清新,半邊嬌和淡淡愁勝在潤澤度好,最適合天氣幹燥時使用。公子想要哪種?”
婉娘用手指上碩大的玉戒輕敲著茶碗的蓋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道:“有些日子沒下雪了,最近嘴唇稍有幹裂。就來個半邊嬌吧。再要一個同款的女子口脂。”
中年婦人喜上眉梢,笑道:“公子好眼光,這幾種口脂裏,也就半邊嬌有同款女用的。我這就拿訂單來,公子稍候。”說著喜滋滋地去了。
沫兒覺得無趣得很,嘟囔道:“來這裏訂香粉?我瞧著你是瘋魔了。”說著溜了出來,去看那些夥計們製作香粉。
相比聞香榭各種器具,這裏的工藝粗糙多了。沫兒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嗤之以鼻。
一個瘦夥計老練地將籠上蒸著的紅藍花取下來晾著,又去拿了石臼來。沫兒探頭一看,紅藍花軟塌塌的,部分花瓣已經如同絮狀,顯然是蒸的時辰和火候未控製好。偏偏瘦夥計見沫兒圍觀,還麵露得意之色,炫耀道:“沒見過吧,我們香雲閣的胭脂可不是蓋的,整個洛陽都沒有如此好的手藝!”
沫兒想都沒想,回道:“你這個花瓣明顯是蒸得過了。你瞧這裏,這裏,”翻出裏麵絮狀的花瓣,“蒸紅藍花要視其幹濕程度而定,這個紅藍花的原料本不是很幹,蒸一炷香工夫即可,可你卻蒸了半個時辰,如今紅色折損大半,製作出來的胭脂顏色必定寡淡。”
瘦夥計瞪大了眼,不服氣道:“我做了多年胭脂,難道不如你一個小娃兒?”
沫兒得意道:“你先去看看蒸鍋吧。”瘦子抓起籠篦子,嘴裏道:“蒸鍋怎麽了?”定睛一看,蒸鍋裏的水已經變成紅色——確實是蒸得過了,紅藍花的紅色原料未經壓榨沁出,必然影響胭脂質地。瘦子臉上有些掛不住,板著臉道:“小娃兒胡說,到時多澄淘幾遍即可。”
沫兒見瘦子嘴硬,不由得來了勁,有心賣弄,打開旁邊一處澄淘幹淨的底粉,用手指撚了撚,胸有成竹道:“這個底粉隻篩了兩遍,顆粒有些大,塗抹到臉上不容易貼服。”又拈起一顆旁邊小砂鍋裏焙好的紫茉莉種子,放在嘴裏咬了一下,道:“火候稍欠,影響出粉率。”唬得瘦子一愣一愣的。
沫兒對著蒸坊幾款半成品評頭論足了一番,連裏麵混合了什麽香料,比例大致多少都說了出來,把幾個製作香粉的夥計都吸引了來,圍著沫兒好奇地問東問西。沫兒不敢說自己是聞香榭的,隻說是跟著自家公子,對香粉頗有研究。正趾高氣揚、指手畫腳之際,無意之中看見對麵上房門簾兒打開了一條縫,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正盯著自己看,不由得心虛,說話的聲音瞬間降了下來,想趕緊回婉娘在的偏廈。
但幾個夥計覺得這小娃兒十分有趣,不肯讓他走,一個矮胖子拉著他的手臂,戲謔道:“小公子哪家府上的?多來我們這兒指點著,我給我們掌櫃說說,每月給你開工錢。”除了瘦子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其他幾個夥計都哈哈大笑。沫兒後悔剛才講牛皮吹得過了,有些不好意思。正拉扯之間,上房簾子開了,一個年輕女子走了過來,笑盈盈道:“王叔劉叔,什麽事這麽開心?”
卻是安小姐阿蘿,穿了一件翠色襦裙,上麵繡了粉紫的大麗花,十分雅致。
沫兒吃了一驚。前晚他看到阿蘿和一個老年男子在新昌公主府裏,行為舉止詭異,似乎與盜屍案不無關係,今日突然在這裏遇見,心裏自然多了幾分警惕。
阿蘿看到沫兒,大方一笑,道:“剛才我也聽了,這位小公子還真是行家呢。”沫兒情知婉娘將自己裝扮了,一時半會兒她還認不出來曾經見過麵,卻仍不敢大意,故意粗聲粗氣,傻嗬嗬笑道:“小的胡說八道,讓姐姐見笑了。”
矮胖子湊近了道:“安小姐,這位小公子在香粉方麵極有天賦,不如打聽打聽,看能不能引入我們香雲閣。”瘦子顯然是首席製香師傅,對此話頗不以為然,冷冷道:“他一個小娃子,不過蒙對了,有什麽要緊?”
阿蘿笑道:“王叔劉叔你們忙去吧,我來問問這位小公子。”瘦子恨恨地瞪了一眼沫兒,其他幾個夥計一哄而散。阿蘿拉了沫兒到旁邊一處綠籬旁,在沫兒麵前蹲下,道:“請問如何稱呼?”
沫兒偷眼瞄了下偏廈,仍不見婉娘和文清出來,隻好繼續裝傻,囁嚅道:“我叫小方。”
阿蘿笑道:“不用緊張。你製作香粉的工藝,同誰學的?”
沫兒吸了下鼻涕,道:“跟我家公子。公子喜歡用香粉送人,因為我鼻子一聞,就知道用了什麽料,所以公子喜歡帶著我。”
阿蘿低下頭沉思了片刻,抬頭笑道:“你的鼻子真這麽好使?不如我們玩個遊戲,姐姐這裏有一款香粉,是從西域帶過來的,原料很少見,你如果聞出是哪種香料,我送你一個筆錠如意的小金錠,若是你輸了,就和你家公子說明,要在我這裏做工一個月,怎麽樣,玩不玩?”說著從荷包裏取出一個黃澄澄的小金錠來。
沫兒轉了幾個心思。一來那個金錠著實誘人,二來想看看她所謂的西域香粉到底是什麽東西,第三嘛,婉娘在這裏,自己有恃無恐,大白天的應該不會有什麽意外。唯一難辦的是她說的如果輸了要在香雲閣做工一個月。沫兒想了想,道:“做工什麽的,要我家公子說了才算。”故意在“我家公子”上加重了語氣,心道若是輸了,這個難題就推給婉娘解決好了。
阿蘿領著沫兒來到上房,折身去了裏屋。屋子裏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同胭脂水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十分難聞。沫兒心下惴惴,慢慢退到門口,渾身的肌肉都繃得緊緊的,隻待有什麽異常便拔腿逃跑。
阿蘿低聲了說了幾句話,似乎在征求屋內人的意見。沫兒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凝神聽屋裏人說話,隻聽阿蘿低聲道:“再試試吧,如若不行,那就算了。”卻聽不到屋內人說話,但想是那人同意了,阿蘿拿了一盒香粉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小巧的檀木心形盒子,打開了看,裏麵卻不是香粉,而是一塊玫瑰紅石頭,同前晚在停屍房裏撿到的那顆石頭一樣,隻是被打磨成了心形,放在盒子裏剛好合適。沫兒伸出手指輕輕在石頭上摸了一下,整個手指竟然都是香甜味兒。
阿蘿盯著他,道:“你見過這種東西麽?”
沫兒貪婪地吸著手指上的香味,聽到阿蘿催問,茫然搖頭:“不知道。好奇怪,我還是第一次見有香味的石頭。”
阿蘿笑了一下,將盒子往他的鼻子下遞了遞:“好好聞聞。”
沫兒狂吸了一陣鼻子,咧著嘴道:“不知道。不過可真香。像全福樓的糕點香味,嘿嘿。”
阿蘿收起了盒子,笑道:“哈,你輸了!快去和你家公子說去,要來香雲閣打一個月的工啦。”
沫兒跟著嗬嗬傻笑,揉著鼻子道:“姐姐能不能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麽?”
阿蘿道:“這是在雪山極寒之地挖出的冰香玉。”說完,她似覺失言,慌忙道:“好啦,逗你玩的,你走吧。”
沫兒卻來了興趣,道:“姐姐這個,是從哪裏得來的?我家公子最愛香料,我讓他也買一塊去。”
阿蘿搖頭道:“這個可不好找。我也是無意之中從雪兒布莊得到的……”說了一半,好像意識到什麽,看了一眼沫兒,笑道:“這種香料,也是講求緣分的。”
沫兒麵露失望之色,自言自語道:“要是有這麽塊石頭,我就天天掛在脖子裏,連糕點都不用買了。”
阿蘿掩口而笑,將那枚小金錠丟給沫兒,道:“行了,逗你玩呢,不用你來做工。這個賞你啦。”
沫兒大喜,朝著阿蘿連作了幾個揖,道:“姐姐真好!我祝姐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越來越美麗,賽過七仙女!”拿了小金錠一溜煙兒地跑回了偏廈。
婉娘已經訂了半邊嬌,見沫兒興奮地跑進來,罵道:“跑去哪裏了?”
沫兒瞟一眼在一旁候著的婦人,得意地顯擺下手裏的小金錠,道:“今兒可賺大啦。文清,我請你吃糖葫蘆。”
三人又看了片刻,才從香雲閣出來。沫兒才一五一十地將剛才的情況講了一遍,特別提到阿蘿失口講出的雪兒布莊和那塊冰香玉。
婉娘卻無動於衷,隻伸手道:“給我。”
沫兒將小金錠背在背後,裝傻道:“什麽?”
婉娘正色道:“我帶你出來賺的錢,當然收歸公用。”
沫兒氣得要吐血,跑得遠遠的叫道:“是阿蘿姐姐賞給我的!是我的勞動成果!”
婉娘悠然道:“你不給我也可以,但是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沫兒恨得牙根癢癢,跳起來就要辯解,卻一個不小心踩到一人的腳,回頭一看,是個衣衫襤褸的老年乞丐,戴著一頂黑色硬翅帽子,形容猥瑣,渾身發臭,陰沉沉地盯著婉娘,長長的指甲挖出一塊烏黑的鼻屎,輕輕一彈,鼻屎劃出一條優美的曲線,不偏不正正好粘在沫兒的鞋麵上。
沫兒頓覺惡心,慌忙抖動腳麵。看著乞丐慢慢走遠,突然心念一動,叫道:“是老賴!剛才上房那股奇怪的臭味,同老賴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老賴是錢衡家的門房,沫兒曾經見過兩次,對他身上的味道忍無可忍,特別是彈鼻屎一幕,印象尤其深刻。
文清疑惑道:“老賴怎麽會在這裏呢?他一個下人,髒兮兮的,阿蘿姑娘怎麽會讓他住在上房?”
沫兒看向婉娘:“阿蘿是香雲閣的老板嗎?”
婉娘道:“不知道。”文清還想再問,婉娘折身拐入旁邊一家玉器鋪子。沫兒很快被周圍的繁華吸引,拉著文清去買糖葫蘆,將剛才的事丟在了腦後。
剛走幾步,遠遠看見對麵幾個錦衣女子說笑著走來,正中那個珠圓玉潤、豐腴可人的,卻是聞香榭的常客公孫玉容。公孫玉容嫁入於家,剛生了孩子不足百日,已經好幾個月沒來聞香榭了。她性格豪爽大氣,活潑可愛,沫兒對其印象甚好,正要大聲招呼,忽然想起已經改了裝扮,隻好拉文清閃身躲在一旁,裝不認識。
同行的幾位女眷走走停停,興致勃勃。公孫玉容在路邊一處賣小孩子穿的虎頭鞋的攤位前站住,拿起鞋子觀看。旁邊一位長臉女子指著前方香雲閣的招牌驚叫道:“啊呀,我要去買麵脂。聽說香雲閣的胭脂水粉質量最好。”
公孫玉容看了一眼,笑道:“才不呢,我覺得還是聞香榭的好用些。”沫兒和文清站在不遠處,對視一眼,不禁得意。
另一個秀氣女子撅嘴道:“我一直用聞香榭的脂粉,如今一下子不讓用,還真是不習慣。”沫兒想起來了,她是公孫玉容的小姑子於靜。
長臉女子不以為然道:“那種邪性的香粉還是少用為妙。”沫兒和文清聽這話甚不入耳,心裏很是不平。
公孫玉容做了母親,相比以前沉穩了很多,搖搖頭道:“我還是不信。”扭頭對於靜笑道:“那些香粉我還在用呢。”
長臉女子緊張道:“你還不丟掉?”朝四周看了看,神神秘秘道:“知不知道聞香榭的香粉為什麽好用?她家口脂胭脂都是用人的屍體熬製的,前些天一連丟了幾具屍體,鬧了多大動靜,你們沒聽說嗎?據說與她家有關。”
公孫玉容放下虎頭鞋,斷然道:“不可能。我同聞香榭的老板娘稔熟,她絕對不會做出如此喪盡天良的事兒來。”
長臉女子急道:“官府已經盯上她家了,隻是沒有證據。我跟你說吧,其實前些日丟的屍體遠不止兩具,隻是其他的屍體沒放在官府的停屍房,人們不怎麽知道罷了,官府也不讓說。如今洛陽城裏都傳遍了,你看看還有誰去買她家的香粉?”
公孫玉容吃了一驚,疑惑道:“真這麽嚴重?”
長臉女子笑道:“理這些做什麽?洛陽城中又不是隻她一家香粉店。”絮絮叨叨地講著,拉著公孫玉容和於靜去了香雲閣,留下沫兒和文清麵麵相覷。
兩人雖然聽老四曾經提過,說有人造謠聞香榭以屍油做香粉,並導致生意不好,但心裏全然未當一回事兒,該吃就吃該睡就睡,總覺得有婉娘在,一切很快便會過去,沒想到事態如此嚴重,照這麽下去,過不了多久聞香榭就得關門大吉。
文清和沫兒顧不上冰糖葫蘆了,一頭紮進玉器店,找到婉娘,三言兩語將剛才遇見的情況講了。
婉娘卻心不在焉,隻是點頭敷衍,抱著一個長頸盤花玉瓶左右觀看。
沫兒急了,叫道:“你到底明不明白?如今被人騎到頭上拉屎了,你還有心閑逛?”
婉娘這才慢悠悠將玉瓶放回貨架,道:“好久沒見公孫小姐,還真有點想念呢。”
文清愁容滿麵,道:“如今外麵謠言越傳越盛,這可怎麽辦?”
婉娘搖了搖折扇,茫然道:“我也沒辦法。洛陽城中人多嘴雜,也不知道這謠言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文清悶聲悶氣道:“聽說官府也盯上我們了。”
婉娘訝然道:“盯上了?”接著心滿意足道,“還好有老四在,也就是盯上,還沒敢明目張膽地查我們,嘿嘿。”
沫兒著急道:“到真查的時候,什麽都晚了!”本來天氣就寒冷,婉娘的折扇搖來搖去,扇得沫兒心煩意亂,恨不得奪下扇子丟到路邊的陰溝裏。
文清嘟囔道:“一旦惡名在全城傳遍,我們徹底沒了生意,以後怎麽辦?”
婉娘歎了一口氣,道:“正是呢。我也沒辦法,看來聞香榭要關門了。三哥回鄉下養老,我呢,就去周遊各地。”打量下文清和沫兒,微微蹙起眉頭,道:“隻是你們兩個小鬼頭怎麽辦呢?送人?還是轉手賣了?……”看沫兒的嘴巴張成了圓形,她眼珠一轉極其誠摯道:“哦,沫兒還一直惦記著贖身。要不我做個順水人情,你的賣身契我到時還給你,你愛去哪裏就去哪裏,好不好?”
文清滿臉驚愕。沫兒的心像被刀剜了一下,臉上卻滿不在乎道:“好啊好啊。終於可以脫離你的魔爪了。”說著哈哈幹笑了兩聲,可是自己聽起來也覺得笑聲太讓人不舒服,慌忙調轉話題,惡狠狠道:“抓到那個造謠的,老子撕爛他的嘴!”
婉娘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我以為你會難過呢。真失望。不過這樣才好。”點點頭,踱著方步去了另一家店鋪,文清看看婉娘的背景,對麵部僵直的沫兒怯怯道:“婉娘肯定有辦法的。”
沫兒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若無其事道:“她的聞香榭,她愛拆了關了賣了毀了,隨她便,和我有什麽關係?大不了我還做我的小乞丐去。”說罷揚長而去,文清忐忑不安地跟在後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