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這麽多天來,心痛、無助、絕望壓得徐氏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今日經婉娘這麽一搗鼓,她心中突然升起了希望。
不錯,那日小道士和婉娘都說,自己是大富大貴之命,最為旺夫,夫君肯定不知道這些。隻要自己好好裝扮起來,改了以往不講究的模樣,他定會看在孩子的麵上回心轉意。
徐氏吃了一碗粥,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下午,一直到傍晚時分才醒來。小雨去了銀器店裏協助打烊,徐氏起了床,耐心地按照婉娘教的方法挽起發髻,略施薄粉。這些天來消瘦厲害,原本粗壯的腰身和腹部贅肉都不見了,舉手投足輕盈異樣。隻是身上的衣服肥大,隻好換上了小雨前幾日給她做的藕荷銀鼠毛領掐絲小襖,下麵係了一條石青撒花縐裙,朝鏡子一望,似乎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天色尚早,旺福捧著一個小簸箕,正在喂雞鴨。徐氏走過來道:“給我吧。”
旺福看著徐氏的樣子,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來了。徐氏淡淡一笑,道:“怎麽了?”
旺福突然跪下朝天上磕了幾個頭,語無倫次道:“老天爺,老天爺保佑小姐健康快樂啊!”旺福打小兒便在徐家做工,看著徐氏長大,所以仍叫她小姐。徐氏心中一暖,慌忙拉起他,歎道:“都是我不好,害得家人擔心了。”
旺福眼睛骨碌碌轉,小心道:“小姐……可想開了?”
徐氏遲疑著不知如何回答,岔開話題道:“這些天可辛苦你了!”正說著,隻聽大門哐當一聲巨響,旺福緊張道:“老爺回來了!”徐氏一愣,軟綿綿道:“旺福,你……就說我不舒服。”
王凡剛去了北市的店裏,本想趁著快打樣之時,將店裏一天的收益拿走,誰知道僅有三五兩碎銀子。問了夥計,說是夫人吩咐,當天收入務必要在申時交到櫃坊兌成飛錢,非夫人信箋不得支取。
王凡大怒,心想,看來鳳凰兒說得沒錯,徐氏看著粗蠢,心裏可精明著呢,還是要早早下手,趕緊想個辦法將店鋪收回自己手裏,再寫休書不遲。眼下當務之急,是要將徐氏印章要出來,能取出飛錢才可。
這半年來,他被鳳凰兒的妖嬈美豔迷得顛三倒四,在外麵重新置辦了精美私宅,購了五六個丫頭仆人侍候著,但鳳凰兒可不是個節儉的主兒,一個月的花銷比一家人一年的花銷還大。都怪徐氏,把持著財產,他堂堂銀器王凡,竟然連一個美妾都養不起。
王凡越想越怒,恨不得抓住徐氏肥壯的脖子一把掐死。行至門口,正好見二胖出門。他麵對女兒總是還有些氣短,便躲到一邊,等二胖走遠了才一腳踹開了門進來。旺福慌忙迎上來,欣喜道:“老爺回來了?”王凡皺眉道:“夫人呢?”
徐氏站在屋簷柱子的陰影中,惶惑不安地動了動腳步,又站立不動。要擱往日,她早哭喊著撲過去了。
旺福見老爺回來就問夫人,不禁大喜,諂媚道:“老爺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夫人不舒服,在休息呢。”慌忙去斟了茶來。
王凡見院落裏昏暗一片,上房燈也未點,有心去問徐氏要印章,又憎惡她又哭又鬧要死要活的,煩躁地繞著走了幾圈,見旺福如一條哈巴狗一樣跟著自己,不由得心中一動,突然道:“旺福,你跟著我多少年了?”
旺福眨了眨眼睛,惶恐道:“這個……從老爺來到這個家,老太爺就派我跟了老爺啦,有小二十年了。”
王凡幹笑了幾聲,丟了一塊碎銀子過去,道:“賞你買酒喝。”
旺福不懂王凡的用意,小心翼翼接過,道:“謝老爺打賞。”
王凡道:“你去搬個椅子來,我就不打擾夫人了。”旺福慌忙照辦,賠笑道:“晚飯已經做好了。老爺今晚在家吃飯吧?”
王凡心道,不過是些粗茶淡飯,除了白菜就是蘿卜,道:“不用了。唉,跟著我受委屈啦。她,”朝上房略一擺頭,皺眉道,“對下人太苛責,我說過多少次了,我們這樣的家庭,哪裏需要天天這麽節儉?哼,就是一個沒見過世麵的蠢婦!”
旺福情知徐氏就在屋簷下,既不敢隨聲附和,又不敢反駁,隻好跟著嗬嗬傻笑。
王凡對旺福的態度有些不滿,卻不好當著下人的麵大肆辱罵自己的正室,幹咳了幾聲,道:“當然了,她持家,也不容易。嗯,我有個事想和你商量下。”
旺福點頭哈腰,道:“老爺請講。”
王凡取下腰間的一個玉佩,在手裏玩弄著,沉吟片刻,歎氣道:“旺福,你是家裏的老人了。我也不瞞你,我如今同夫人過不下去了。唉,實在是情非得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如今我已過不惑之年,膝下隻有兩個女兒,百年之後如何麵對王家的列祖列宗?”
王凡扶住額頭,滿臉痛苦,“人人都道我薄情寡義,拋棄糟糠之妻,可是你說,子嗣重要還是名譽重要?”這一番掏心窩子的話,說得旺福感動異常,眨巴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王凡仰臉看著沉入夜色的屋頂,悲傷道:“其實休妻實在是無奈之舉,但是我保證,絕不會丟下她們母女不管的。可是夫人這個樣子,哪裏聽得我解釋,隻要我一回來,她便又哭又鬧,折騰得我心煩。”
旺福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囁嚅著道:“夫人……隻是一時沒想開。”心裏甚至隱隱覺得是夫人過分了。
王凡歎了口氣,道:“如今我實在為難。看到夫人難過,卻沒辦法。”徐氏將背緊緊地靠在簷柱上,強忍著不讓自己跑過去告訴夫君自己錯了,唯恐失去了聽他講心裏話的機會。
旺福本想說,納妾什麽的,也不用休妻,卻不敢造次,張了張嘴巴又閉上了。
王凡似乎猜到他想要說什麽,無可奈何道:“我找了個女子,這事想必你也知道,算命稱她必生兒子,但必須做得正室才好。也是因為這個,我才迫不得已起了休妻的念頭。不過我已經打定主意,一定要說服新夫人,休妻這事不再提了。”
王凡句句說得誠懇,一張俊臉微帶愁苦,在暮色中更加俊朗動人。旺福隻覺得他兩頭為難,忍不住要替他分憂,殷勤道:“老爺剛說有事吩咐我,是什麽事?”
王凡扭頭朝上房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這個,哦,是這樣,我那邊院子,”他朝西方隨便一指,“缺個可靠的管事,我想著你跟隨我多年,老實可靠,最為合適。”
旺福吃了一驚,有些手足無措。家裏隻有兩個仆人,一個看家的旺福,一個做飯的王婆,從徐老太爺時就在這個家裏。徐氏雖然生活節儉,但為人良善,手腳勤快,對下人從不過分要求,所以兩人一直跟隨至今。
旺福盤算,新夫人年輕氣盛,聽說很難侍候,再說夫人這個樣子,自己也不便丟下不管,臉上便顯出遲疑之色。
王凡微微一笑,道:“工錢方麵你不用擔心,我同新夫人說過了,是這裏的兩倍。”
旺福搓著手,賠笑道:“不是工錢的問題。這院子這麽大,就夫人和二小姐住,我要走了老爺也不放心不是?”
王凡心裏火起,卻不便發怒,長歎了一聲,道:“果然沒看錯你,”將手中的玉佩遞給旺福,道:“聽說你家姑娘下月出嫁?這個玉佩是從新羅國進貢的,品質極好,送給她做陪嫁吧,也算體麵。”
旺福簡直被弄懵了,不知道老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不敢不伸手接,又不敢真收下,捧著玉佩如同捧著個燙手的山芋,渾身不自在。
王凡瞥了他一眼,喝道:“讓你收下你就收下!”旺福誠惶誠恐地收了,討好道:“天黑了,外麵冷,老爺上屋裏坐吧。我去掌燈。”
王凡起身道:“不用了。我回去了。”倒像這是別人的家一般。徐氏再也忍不住,一步跨出便要叫他,卻見王凡止步,十分隨意地說道:“旺福,你知不知道夫人的印章收在哪裏?”
旺福撓頭道:“這個,小的不知,平時生活都是王婆子打理的。”
王凡道:“唉,我是不忍看著夫人這麽辛苦,你說洛陽城中十幾家分行,夫人哪裏忙得過來?我今天去商鋪看了,那些夥計眼見夫人這段日子不舒服,都偷懶得緊呢,今天一天的進賬才幾兩銀子!”想了片刻道:“這些年來我外出做官,家裏有勞夫人了,如今我賦閑在家,原該重新接手生意才對。不如這樣,夫人身體不好,就不要打擾她了,你幫我留點心,看看夫人的印章放在哪裏,我得空兒和夫人討教一下。”
旺福見老爺回心轉意,心中十分歡喜,滿臉堆笑道:“沒問題!沒問題!”
王凡誠懇道:“新夫人之事,旺福你還要多多開導下她。”
王凡這話雖然是說給旺福的,但在徐氏聽來,覺得他確有苦衷,處處為自己著想,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如此溫柔誠摯的話,似乎在他們新婚時節方才有過。徐氏本想跳出來撲到他的懷裏,告訴王凡是自己太不知體諒,卻不舍得破壞這種如沐春風的幸福感覺,躲在黑暗處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好好對待夫君,不給他添麻煩。
旺福答應著,忍不住提醒道:“老爺要不吃了飯再走?夫人睡了一個下午,也該起來了。”王凡強忍著厭惡,盡量柔和道:“不用了,她太勞累,多休息也是應該的。”
突然廚房那邊哐當一聲響,王婆尖聲大叫。旺福伸頭看了一眼,站著不動。王凡擺手道:“你去看看吧。”旺福這才唯唯諾諾地走開。
王凡見旺福去了側院的廚房,心中頓時轉了多個念頭。家裏從不放什麽值錢的物件,印章應該就在床頭的櫃子裏,連同地契文書收在一個檀木匣子裏,隻是櫃子和匣子都落了鎖。如今徐氏睡著,闖進去拿了她的鑰匙應該不是什麽難事,但就怕她一下醒來,這臭婆娘一身肥膘,如今瘦了還是滿身力氣,若是對自己死纏爛打,可就難以脫身了。但那邊鳳凰兒還在等著呢,還是試試再說。
王凡轉身朝上房走來。徐氏以為他要來看自己,激動得渾身戰栗,在黑暗中打量著自己的裝束,心中忍不住竊喜,打算隻待他走上廊前便跳出來給他個驚喜。
如今天短,申時過半,天已經暗了下來。鳳凰兒已經在謫仙樓訂了座,等著自己吃飯呢。王凡越想越覺得窩火,看著周圍的一切都覺得莫名討厭,忍不住咬牙切齒破口罵道:“媽的,這死婆娘,怎麽還不死呢!”
黑暗中看不到王凡的表情,但單聽聲音就知道他的恨意了。徐氏一愣,隨即便明白王凡是在罵自己,瞬間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軟綿綿走回房間,點亮蠟燭。
王凡見上房燈光亮了,知道徐氏已經起床,想要轉身走,又不甘心,便在房前站定,輕輕咳了一聲。
徐氏凝了凝神,將幾盞燈全部點燃,照得房間如同白晝,然後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一句句回想婉娘勸說自己的話。
王凡以為徐氏定然像往常一樣,聽到他回家的動靜便會一臉討好地迎出來,卻隻見燈光亮了些,卻沒有熟悉的噓寒問暖,覺得有些反常,又故意大聲咳了一下。
徐氏對著燭光呆呆發愣。奇怪,往日看他這樣,早就心痛得死去活來,今日似乎沒有什麽感覺,甚至心底還相當輕鬆。
旺福小跑過來,見王凡還站在院中,笑著道:“王婆子就愛大驚小怪,一隻不知從哪裏來的野雞就嚇到了她!”一抬頭見上房燈火通明,大聲叫道:“夫人,老爺回來啦!”
徐氏起身走到門口,淡淡道:“回來就好。”重新回椅子上坐著。
王凡一個大跨步走進房間,看也不看她一眼,皺眉道:“你……”回頭對旺福道:“你下去吧。”旺福喜上眉梢,退出時還順手將門帶上。
王凡總覺得今天徐氏怪怪的,安靜了許多,一抬頭猛然見徐氏衣著光鮮,妝容精致,猶如變了一個人,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厲聲喝道:“大晚上的你打扮成這樣子做什麽?要去會什麽人?”
徐氏心底原本還留有一絲希望,期待他見自己變漂亮了之後能夠回心轉意,誰知他一句誇獎奉承都無,張口便是嗬斥,不由得心死如灰,木然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王凡見徐氏既不反駁,又不過來糾纏哀求,心中越發起疑,心想正好以此大做文章,冷笑道:“好啊,好一個守婦道的賢妻!若不是我今晚回來,還不知道你習慣夜裏裝扮呢!”見徐氏腰間掛著鑰匙,伸手奪了過來,狠狠道:“以後店裏的事情不要你插手!把印章給我!”轉身去開床頭的櫃子。
徐氏脊背僵硬,看著他俊秀而猙獰的麵孔,聽著他的咆哮,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似乎從來就不認識這個人。伴隨著這種感覺而來的,還有超然事外的淡漠,甚至忍不住帶著一種玩味的表情,去猜測他下麵要說什麽,會有一副怎樣的嘴臉。
王凡試了幾把鑰匙,都無法打開櫃子,朝櫃門狠擂了一拳,將一串兒鑰匙狠狠甩在徐氏身上,吼道:“你來開!”
堅硬的鑰匙打得徐氏手臂生疼。徐氏漠然道:“不用試了。你要的東西不在這裏。”
王凡跳起來,叫道:“你放在哪裏了?快點給我拿出來!”
徐氏不知從何來的勇氣,冷冷道:“地契上是我爹爹的名字,你拿了也是白拿。至於店鋪,鹹宜公主前幾天來定了一批銀首飾,指明要樣式新穎的,如今圖樣還沒出來。這月底便要交貨。”
王凡聽到地契還在暴怒,待到說鹹宜公主之事,不由得泄了氣。銀器的生意,全憑圖樣設計,往往一個精奇新巧的銀簪便可撬動整個銀器市場。這些年來,王家銀器能獨樹一幟,全憑徐氏巧手設計。如今已近月末,鹹宜公主可得罪不得,若是不能按期交貨,不僅店鋪開不下去,隻怕性命不保。
王凡怒道:“你作什麽吃的,怎麽誤了這些天?”他訓斥徐氏的話原是張口就來,早就習慣了,話一說出,心裏便覺得莽撞了,想取地契和印章之事還是要從長計議,幹咳了兩聲,威嚴道:“算了!這個事情你惦記著吧,我們倒沒什麽,可別連累了小雨。”他知道徐氏最疼女兒,故意抬出小雨來。
若是往常,徐氏定然大受感動,可是今日聽了這話,心中暗自冷笑。
兩人各懷心思,發了會兒愣。王凡擔心小雨回來無法麵對,就此走開又心有不甘,再一想到銀器的設計離不開徐氏,心中更加煩悶,扭頭見徐氏木然看著燈花,板著臉道:“我這些日跑官的事兒有些眉目了,還需要多些銀兩。你先從賬上給我支出一千兩來。”
徐氏咬著嘴唇,低聲道:“這三個月來你已經支取了將近五千兩了。”
王凡跳起來,叫道:“你什麽意思,嫌我花錢厲害了?哼,這個家要不是靠我的門麵支撐著,就那幾個小小的銀店能做什麽?我若是當了官,你和小雨還不是跟著吃香的喝辣的?一點見識沒有的東西!”
徐氏看著王凡,有心想反駁一句,究竟還是說不出口。
王凡暴躁道:“快點快點,我要鴻通櫃坊的可兌換飛錢。”
徐氏坐著不動,垂頭道:“沒錢啦。你也去看過店鋪了,這兩月的生意差得很。”
王凡見她竟敢違背自己,不由得大怒,揮舞著拳頭叫道:“你這個肥豬婆,也不瞧瞧你的樣子,還想霸了我的家產!”
徐氏頭垂得更低,小聲卻十分清晰道:“這本是我爹爹留下的財產。”
王凡啞口無言,繞著徐氏轉了兩圈,見她眉眼低垂,雙唇緊閉,一副倔強的樣子,皮笑肉不笑道:“真不知道原來你口才這麽好。”
徐氏仍舊不怒不動。王凡一腔怒火無處發泄,見徐氏藕荷色小襖將消瘦了的身材襯得玲瓏有致,隻想找個能夠攻擊她的借口,信口開河道:“你今晚約了誰?穿得花枝招展的,給誰看的?我的這些家產你攥在手裏,想留給哪個野漢子?”
徐氏眯起眼睛望著他,不由得一陣恍惚,這個真是自己曾同床共枕生活多年的夫君嗎?
王凡以為自己的辱罵見效,越發來了勁,惡狠狠道:“你早等著我休書對不對?”
徐氏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我可真是蠢笨,時至今日才明白過來。”
王凡見徐氏不但不否認,聽這言語竟然是承認了,頓時暴跳如雷,吼道:“你去死吧!你這個不守婦道的賤貨!說,奸夫是誰?是不是那日和你拉拉扯扯的小道士?”那日他還是有些擔心徐氏,便遠遠從窗戶望去,還被鳳凰兒好一頓奚落。
徐氏冷笑著看著王凡。他恨極,掄圓了手臂朝妻子臉上摑來。徐氏輕輕抓住一把甩開,麵無表情道:“家裏的重活都是我做的。夫君的手勁兒要再練練才是。”
王凡抓起桌上的冷茶倒進口中,慢慢冷靜了下來。店鋪如今還在她手裏,萬一逼得她同奸夫私奔,這事兒便弄巧成拙了。如今還需虛意奉承,哄得徐氏交出財權。
王凡平靜片刻,麵露悔恨之色,上前拉住徐氏的手,誠懇道:“唉,是我錯了,我不該隨便懷疑夫人。我知道你這些日子受委屈了,我已經和那邊說過了,休妻之事休得再提,如今小雨大了,我正打量著給她找個好婆家呢。”徐氏微微一笑,默不作聲。
王凡正想再找些徐氏往日愛聽的話來講,猛然聽到院中旺福招呼小雨的聲音,頓時心怯,起身道:“我今晚約了幾個朋友吟詩作對,你和小雨趕緊吃飯吧。”料想徐氏必定哭號哀求,暗自思忖如何快快擺脫她。
走了幾步,卻不見身後有任何動靜,回頭見徐氏端坐,眼睛並未看他,下意識提高聲音道:“我走了!”腳步卻故意放慢。
徐氏冷眼旁觀,心底百般滋味無從分辨,不由得嘴角苦笑,淡淡地“哦”了一聲。
不知怎的,王凡竟然覺得心中小有失望,訕訕地推開房門,同小雨匆匆打了招呼,就此去了,心中說不出的不自在。他實在想不明白,何以徐氏改變如此之大,若不是有奸夫,此事斷斷不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