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一早,文清就興衝衝地來叫沫兒,說前幾日在雪兒布莊做的衣服送來了,婉娘讓去試衣服。沫兒撅著嘴巴,老大不情願地下了樓。

中堂的桌子上果然放著幾件新衣服。沫兒睡眼惺忪,拉起一件看了看,覺得衣服又大又肥,不像是自己的,就自管癱軟在椅子上繼續打盹兒。文清搖晃道:“沫兒別睡了。婉娘說,一會兒有重要事情做,要我們打起精神。”

沫兒含含糊糊道:“不睡好哪有精神。”翻了一個身,微微睜開眼睛瞄了一眼,便要重新睡過去。眼睛的餘光無意中掃過桌麵,似乎覺得剛才放新衣服的地方堆滿了破布爛紙,不由得一愣,猛揉了一通眼睛,定睛看去。

桌麵上好好的,一個藍色繡花包袱,裏麵擺著幾件新做的衣服,做工精致,樣式時尚,並無異常。

不過這麽一驚嚇,沫兒的睡意消了不少。一口氣吃了四個菜肉包子,灌了一碗粥下去,抹抹嘴巴道:“今天做什麽?”

婉娘喝完最後一口粥,慢悠悠道:“我們去拜訪錢家少爺。”

黃三抬起頭看了一眼。婉娘道:“放心,我就去看看。”

文清道:“上門推銷香粉?總要找個借口吧?”

婉娘得意地看了一眼堆在桌上的衣服。沫兒猜測道:“扮作他的朋友?”

婉娘抿嘴一笑,上前將包袱收拾了,道:“沫兒和我去錢府,文清和三哥去北市進一些貨。家裏的胭脂盒子、香粉瓶子快用完了。青玉長頸瓶十五個,白玉大肚闊口小瓶二十個,再訂購十個羊脂圓瓶。”

文清一一記下。沫兒也想去北市,眼巴巴地望著婉娘,婉娘笑道:“不行,你今天可是重要人物。從現在開始,你就叫小安了。”

沫兒突然明白過來,指著藍色繡花包袱道:“你扮雪兒姑娘啊?”

婉娘調皮一笑,幾步上樓,走下來已經換了衣服。柔紫色香雲紗襦裙,淺紫色珍珠腰帶,頭上像雪兒一樣梳了個青螺髻,上麵插著一支紫晶珠花,若不是笑起來得意的眼神,真和雪兒姑娘毫無二致。又從包袱最下麵取出一件月白色短衫,催促著沫兒換了,將發髻也梳成小安的圓髻。

文清偷偷看著沫兒的樣子,臉兒紅紅的。

兩人收拾完畢,準備出發。沫兒拿了包裹,又扯又翻,反複查看。婉娘笑罵道:“還不快走!”一把奪過包袱挽在手上,急匆匆出了門。沫兒慌忙跟上,狐疑道:“你從哪裏得來的衣服?”

婉娘伸手攔了一輛馬車,道:“總之和錢少爺定做的一樣就是了。”那日沫兒親眼見錢家少爺去雪兒布莊試衣服,婉娘定是鑽這個空子,冒充雪兒去錢府打探消息。

兩人很快便到了錢府大門。這裏是錢家老宅,大門隻是一個簡單的門樓,門墩上擺放著兩隻小小的石獅子,裝潢簡單,與錢家的身份氣勢不很相稱。據說是錢老太爺認為此處風水甚宜,不肯拆了擴建。門樓旁邊,是下人住的一間小房。門房是一個相貌猥瑣的老頭,眼角的眼屎足有米粒大小,灰黃的手指甲個個都有半寸長,一件油膩的黑色長袍上麵滿是斑點;如今天氣上不算冷,卻戴著一頂黑色硬翅帽子,顯得不倫不類。這還罷了,關鍵是身上的氣味,一股子腥膻味兒,臭烘烘的。沫兒不由得往後麵退了幾步,站在一棵桐樹下。

門房見有人進來,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了半天,慢吞吞道:“何事啊?”

婉娘朝沫兒略一點頭。沫兒上前一施禮,脆生生道:“雪兒布莊,來給錢少爺送衣服來了。”門房用指甲挑起眼屎,嘭地一下彈在沫兒身旁的樹幹上,又把手指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湊近包袱,用指甲挑著翻看了一番,這才道:“哦,請進”。一瘸一拐地在前麵帶路,竟然露出一雙翠綠色的繡花鞋來。

沫兒惡心得不得了,咧著嘴跟在後麵。婉娘四處張望,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門房老頭帶著二人繞過迎門牆,朝西邊一個跨院走去。正屋出來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女子,身後跟著兩個丫頭,剛好和婉娘打了個照麵。

門房老頭慌忙站住,彎腰施禮。女子打量了一眼婉娘,道:“老賴,和你說了多少遍了,不經通報,不要隨便把人往家裏帶!”口氣甚是威嚴,正是錢衡的夫人劉氏。

老賴一雙枯瘦的手上下亂擺,手足無措道:“是,夫人……這是雪兒布莊的人,給少爺送衣服來了。”

婉娘忙笑著施禮道:“夫人好,在下雪兒,在銅駝坊開了一個布莊,夫人得空兒可以去看看,也可上門定做。”

劉氏哼了一聲,略一示意,後麵一個丫頭走上來,在沫兒手捧著的包袱上下翻看,見沒什麽異樣,又重新退回到中年女子身後。

劉氏人卻沒有放行的意思,陰沉著臉盯著婉娘和沫兒。老賴低著頭一聲不響。

正在尷尬間,從旁邊甬道走過來一個又高又壯像是奶娘的仆婦,懷裏抱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一身紅衣紅褲,頭上戴著一個虎頭薄帽,十分可愛,正閉著眼睛哭。奶娘一抬頭看見夫人等人,忙哄道:“小少爺不哭,看前麵是誰?”

小男孩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見到劉氏,嘟起嘴巴,伸手要抱抱。劉氏臉色瞬間柔和,接過正在哭泣的小男孩,親了親他的臉,一臉慈愛道:“永兒乖,怎麽又哭了呢。”

小男孩錢永伏在劉氏的肩頭,抽泣著撒嬌道:“我隻要娘抱。”

劉氏輕拍著他的背,柔聲道:“哈,男子漢了,還哭,太羞啦。”

錢永一雙大眼睛骨碌碌盯著沫兒,看到他上手的包袱,突然扭著身子哭著叫道:“要他走,要他走!”

沫兒本來見他虎頭虎腦的,挺好玩,剛擠出一個笑臉來,聽到此話嘴巴一努閃到了婉娘身後。

劉氏慌忙安撫,回頭對著老賴喝道:“趕緊送進去吧。”

老賴唯唯諾諾地點頭,帶著婉娘二人繼續往裏走。沫兒見那個小孩子竟然嫌棄自己,心裏老大不舒服,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

錢永還在踢打哭喊。隱隱聽見劉氏焦急地問奶娘:“今天怎麽樣了?”奶娘說了什麽卻沒有聽到。

三人走到東側跨院門口,老賴尖細地喊了一嗓子,隻見老木顛兒顛兒地從旁邊門房中出來,見了老賴,親熱地朝他肩頭打了一拳,兩人十分熟絡的樣子。

老賴咯咯尖聲笑著,道:“少爺定做的衣服做好了,布莊的人送來,煩請通報。”

老木還是老樣子,麵相和善到有點小糊塗的感覺。他笑道:“沒事沒事,少爺在呢。”朝婉娘略一點頭,見後麵的沫兒,不由得一愣,覺得似曾相識。

婉娘笑道:“在下雪兒布莊的雪兒,這個是我的小夥計小安。”

老木腦筋不靈光,且冥思派一事已經過去將近兩年,對沫兒的印象已經模糊,便心想,半大的孩子長得都差不多,自己認錯了。慌忙走過來,殷勤道:“姑娘請跟我來。”老賴任務完成,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婉娘疾走幾步,和老木並肩走著,笑道:“這位大哥怎麽稱呼?”

老木見這麽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叫自己大哥,不禁有些受寵若驚,慌忙道:“你叫我老木就行了。”沫兒心道,婉娘明明認識老木,還廢這個話幹嘛。

三人走過一個月型拱門,裏麵是一處精致的院落。幾株楓樹紅葉似火,晚開的雪菊純潔爛漫,映照著旁邊一個清澈的小池塘。最難得的是,沿著一個小亭子周圍,一叢叢碗口大小的花,形似牡丹又不是牡丹,紅黃紫白各色齊全,而且一株花上往往有兩種以上顏色,紅花白邊的,紫花黑邊的,白花黃邊的,同以往所見甚為不同。

沫兒忍不住湊近了看。這些花的花瓣排列得十分整齊,不像牡丹花那樣大小錯綜,雖不及牡丹雍容華貴,但勝在自然奔放,色澤豔麗,在碧藍的天空下極為賞心悅目。

婉娘一邊欣賞風景,一邊誇讚老木,無非就是善良老實,一看就是好人等等,說得老木心花怒放。沫兒跟著後麵不好插嘴,隻好偷偷拉拉她的衣角。

婉娘隨意拉過小徑旁一朵旁逸斜出的大花,驚歎道:“好美的大麗花!這麽大片的,開得這麽好,還真是難得呢!”沫兒猛然想起,大麗花又叫天竺牡丹,婉娘原是講過的,隻是這種西域花卉,洛陽城中甚為少見,自己便忘記了。

這朵大麗花花瓣潤澤,枝葉嬌嫩,粉白色的細長花瓣鑲嵌著淡紫色邊,柔美典雅。婉娘俯身去嗅,一張俏麗的粉臉,一襲柔紫色長裙與大麗花相映生輝。老木不禁看得呆了。

婉娘直起身,放眼望去,熱切道:“從沒見過如此美的花呢。這個園子,想必是老木大哥打理的吧?”

老木慌亂地收回目光,撓頭憨笑道:“我哪裏有這種手藝。我們少爺喜歡侍弄花草,園子種了很多種類的花,好多我都叫不上名來。”

婉娘讚歎道:“這園子可真美。沒想到錢少爺還有這種雅致。”

老木領著他們繼續往前走,回頭喜滋滋道:“其實剛才那一片大麗花是老賴負責打理的。你別看他人長得猥瑣,侍弄花草可是一套一套的,特別是大麗花,連少爺都服了他。”沫兒心想,怪不得老賴這個樣子還能在錢府做事,原來是有特殊的技藝。

又經過幾片花叢,有的結著一串串黑色的小顆粒狀果實,有的開著亂七八糟的小花,都是不知名的花草。繞過花叢,前麵便是上房;門口站著一個小廝,卻是那日在雪兒布莊見到的小廝中的一個。

那小廝一見婉娘,笑嘻嘻道:“雪兒姑娘,勞煩你親自送來。”

婉娘淺笑道:“不客氣,衣服已經按照錢大少爺交代的改好了。”

小廝走過來接過沫兒的包袱,低頭翻看著衣服,嘮嘮叨叨道:“雪兒姑娘的手藝真好!我還惦記著這兩日去取呢。請這邊走,先去房裏坐一下,我給您結賬去。”

老木插嘴道:“少爺不在?”

小廝瞄了一眼婉娘,俯身在老木耳邊道:“少爺又犯病了。剛才恢複了些。”沫兒在老木身後,正好聽了個清楚。轉頭對婉娘道:“不好意思,今天少爺不方便見客。”

婉娘擺手道:“那就算了,賬過後再結,難道我還怕錢少爺賴賬不成?”說得幾人都笑了。

小廝捧了衣服回去,老木帶著婉娘和沫兒原路返回。老木抱歉道:“真是不巧,少爺今天不舒服。”

婉娘站住,皺眉道:“是不是突然倒地抽搐的?上次錢少爺去我店裏試衣服,突然就這樣了,可嚇死我了。”

老木搓著手道:“唉,就是這樣,看了多少郎中也瞧不好。”又連聲歎道:“這就叫世事無常。若不是這檔子事,少爺家大業大,不愁吃穿,蜜罐裏長大的,多少人羨慕不來呢。”

婉娘往老木這邊偏了偏身子,悄聲問道:“他這個病,是自小兒得的?”

一陣幽香傳來,老木頓時有些眩暈,回頭見那個小廝已經不見,猛吸了一口氣,道:“不是,就這一年左右,不知怎麽就得了這個病。”

婉娘道:“莫不是羊癇風吧?”

老木見婉娘十分感興趣,愈發得了意,一副言無不盡的樣子,神神秘秘道:“肯定不是。別人雖這樣說,我可是知道底細的。”他回頭朝後麵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少爺倒地抽搐,有時會說出很奇怪的話來。完全是兩個人在吵架,除了少爺的聲音,還有個老頭的聲音。你說這是怎麽回事?”

婉娘吃了一驚,咬著手絹道:“是被什麽東西附身了吧?我見過被附身的人,說話完全是另外一個人。”

老木搖頭道:“我給老爺提過醒,老爺也曾找了和尚道士來作法,但是不管用。那個老頭的聲音在人多的時候是不出現的。我是少爺的貼身奴仆,才偶爾撞見了幾次。”

婉娘突然嗔笑道:“老木哥哥,你故意編故事騙人好玩。錢家這麽富有,不管是真生了病,還是受了邪祟衝撞,給少爺治個病有什麽難的,哪裏犯得著這麽久了還治不好?”

老木見婉娘鳳眼飛舞,嘴角微揚,頓時手腳都不知放哪裏了,急道:“我不騙你,這裏麵還有更奇怪的事情呢。我慢慢給你講。”

錢玉華是錢衡的大兒子,錢家長孫,深得老太爺喜愛,老太爺去世時,錢玉華剛十六歲,正是吊兒郎當不聽話的年齡,與錢夫人發生過幾次衝突,所以便搬進了這個偏院,自己種植些花花草草,也不理會前院的事情,倒也清靜。

沫兒突然插嘴道:“老叔,聽說玉華少爺不是夫人親生的,是不是?”

老木一臉驚訝,道:“誰說的?沒這回事。不過聽說生少爺時難產,夫人差點死去,所以認為對他克母,對少爺不怎麽待見。”

沫兒一愣,忙笑道:“可能是我記錯了。”

婉娘道:“小安不要搗亂。老木哥哥快講,還有什麽怪事發生?”

老木道:“這事得從一年前說起。”一年多前,老木剛到錢府,玉華見他老實可靠,就讓他做了貼身仆從。一日午後,錢玉華突然倒地抽搐,不省人事,以後便常常犯病了。

婉娘失望道:“這也沒什麽。”

老木訕笑道:“嘿嘿,還沒說呢。”錢玉華犯病後,錢衡到處找人診治,皆不見效,老木唯有盡心服侍。一日午後,老木拉肚子,懶得去茅房,便找到花叢角落僻靜處出恭。這時卻聽到夫人和一個老頭的聲音。

說到這兒,老木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因為不怎麽喜歡少爺,對我們都是待理不理的。我聽到夫人的聲音,便蹲下來不敢動,唯恐她罵我在花園裏隨地便溺。”婉娘忍不住掩口輕笑。

夫人似乎滿腹心事,並未發現躲在花叢中的老木。過了片刻,老木聽見她對著一棵樹說道:“這件事做好以後,你想要什麽報酬,我都依你。”

從樹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冷冷道:“我不會多要的,按約定即可。”

夫人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道:“好,一言為定。”扭身去了。

老木等夫人走遠,才敢出來,周圍並未見有其他人,也不知夫人剛才和誰說話。回到住處不多時,聽到上房發出古怪的叫聲,錢玉華倒在地上,雙手揮舞,怒目圓睜,嘴裏說道:“你滾開,嘿嘿,這個身體以後是我的了!”但聲音不知何時蒼老了許多,赫然就是剛才聽到的與夫人談話的聲音。

錢玉華用手撕著喉嚨,表情極具驚恐,掙紮了好久,才嘶啞道:“你是誰?”這個卻是他自己的聲音。老木本來就膽小,大白天隻聽得毛骨悚然,顫抖著叫了聲少爺。錢玉華看到他,伸手道:“老木救我!救我!”便昏了過去。

婉娘聽得目瞪口呆,道:“這就怪了,那個聲音到底是個人還是什麽妖怪?”

老木見婉娘花容失色,很是得意,搖頭道:“我沒看到,隻聽到聲音。”那次之後,老木又聽到過兩次老者說話,皆是在少爺發病之際。

婉娘指指正院,悄悄道:“老木哥哥,你說是不是夫人不喜歡少爺,故意害的他?”

老木猛一縮頭,眼睛滴溜溜轉,尷尬笑道:“這個……我做下人的,可不敢妄加猜測。”

婉娘揮手將手帕子在他肩頭輕甩了一下,撅嘴道:“老木哥哥怕我去告密不成?”

老木的骨頭都要酥掉了,慌忙笑道:“哪裏哪裏。隻是這種話,我是不敢說的。”

沫兒突然道:“夫人說話對著的那棵樹,是什麽樹?”

老木踮起腳尖,朝花叢遠處一指,道:“喏,就在那邊,一棵老梅樹。”

沫兒不由大為疑惑,自言自語道:“又是梅樹?”伸長脖子朝梅樹看去,但什麽也看不到。

老木茫然道:“什麽?”

婉娘嬌嗔道:“我和老木哥哥說話,小安不許插嘴。老木哥哥,我看錢夫人還有一個小少爺,長得可真可愛。我布莊裏有些好看的布料,給孩子做衣服正好,你能不能幫我說說去,讓夫人幫襯下我的生意?”

老木本來有些為難,看到婉娘嘴角的笑意,一拍胸脯道:“沒問題,這事包在我身上了!”

婉娘笑道:“多謝老木哥哥,以後再做衣服,我給你優惠。”接著隨口問道:“小少爺今年幾歲了?”

老木暈乎乎的,恨不得將知道的都說出來:“小少爺名叫錢永,今年六歲。老爺夫人喜歡得很,這麽大了,還天天抱著。我跟你說,小少爺身體也不好,同大少爺一模一樣的毛病。我們下人都納悶,也不知道錢家傷到了什麽地方,怎麽大小兩個少爺,都得這種怪病呢?願神保佑,他們都趕緊好了吧。”一邊嘮嘮叨叨地說著,一邊歎氣。

婉娘丟個眼色,沫兒豎起拇指,恭維道:“老木叔真是忠心耿耿。”

老木訕笑道:“拿人家的錢,給人家做事,原是應該的。”老木雖然有些不辨是非,但心地善良,卻也不是壞人。

沫兒好奇道:“你說這小少爺的病同大少爺一樣,家族病?或者小少爺發病時也有另一個聲音?”

老木撓頭道:“不應當,錢家祖上都沒人得過這種病。有沒有另一個聲音就不知道了,隻是聽那院的人說,症狀同大少爺一樣,抽搐,說胡話,突然之間不省人事。老爺和夫人都急得不得了呢。”

老木將兩人送至大門,才戀戀不舍地同婉娘告辭,又同偎在牆角的老賴寒暄了幾句,回去了。

走出錢府,沫兒失望道:“白來了一趟,連錢玉華的麵也沒見著。”

婉娘嫣然道:“也算不錯啦。”

沫兒低頭慢慢走著,尋思著大少爺和小少爺的病有什麽聯係,那日明明聽見錢玉屏的娘吳氏說錢玉華是她的兒子,難道是錢夫人為了家產去害大少爺?

沫兒想著老木的話,後悔道:“你剛才怎麽不讓老木帶我們去看看那老梅樹?說不定有什麽古怪。”卻不聽婉娘回答,回頭一看,婉娘早不知哪裏去了,麵前站了一個麵孔清秀的小子,抱著一個同沫兒手裏一樣的藍色繡花包袱,月白色短衫,梳著一個圓髻,烏溜溜的黑眼珠狐疑地盯著他,正是雪兒布莊的小安。

沫兒沒好氣道:“看什麽?沒見過長得俊的人麽?”話音未落,突然意識到自己正扮小安,心道這下穿幫了,想都沒想撒腿就跑。

誰知道小安也不是個好惹的主兒,見沫兒心虛,這裏又離錢府不遠,馬上認定他是假扮了自己去收衣服錢,在後麵連追帶罵:“好小子,你是誰?幹嗎故意扮成我的樣子?站著,看我不打斷你的狗腿!”

沫兒繞著圈子跑,回過頭吐吐舌頭,道:“來啊來啊,你追得上嗎?”小安追不上,站在後麵氣喘籲籲指著沫兒大罵:“死老鼠,討厭鬼,竟敢來騙收衣服錢,好吃懶做的家夥,讓你拿錢吃了壞舌根,頭頂生瘡,腳底流膿,下輩子變成大王八,去墳墓上駝一輩子的碑!”

小安把他當做騙子,句句罵得狠毒。沫兒氣得七竅生煙,挽起衣袖本想回罵,又覺得自己男子漢大丈夫,同小丫頭罵戰不太好看,但聽著小安罵又不甘心,忍不住道:“好你個丫頭片子,整天打扮個小子樣,不男不女的,爺什麽時候去騙你的衣服錢了?……”還未罵完,眼睛餘光見遠處一人嫋嫋娉婷地走來,似乎是雪兒姑娘,頓時收了聲,朝小安做個鬼臉,一溜煙兒地跑了。

拐過街角,迎麵撞到一個人身上,抬頭一看,正是婉娘。沫兒氣急敗壞道:“你早就看到小安了,還不告訴我,我被那丫頭狠狠罵了一通,你高興了?”

婉娘抿嘴笑道:“不錯不錯,終於發現找到能克製你的了。要不,我同雪兒姑娘說說,將小安買進聞香榭做夥計,怎麽樣?這丫頭又聰明又能幹,比你可強多了。”

婉娘說一句,沫兒呸一句,聽到最後那句,整個小臉都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