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次日吃完晚飯,婉娘搖了個扇子,指導著沫兒和文清淘茉莉粉,手突然抖了一下。這次卻是左手中指,也沁出了一滴鮮紅的血珠子。

婉娘歎了口氣,道:“來得太快了一點。文清沫兒,走吧,我帶你們去看戲。”

三人各穿了一件黑色披風,婉娘又在每人的眉心點了那種味道辛辣的香粉,便出了門。

此時已近亥時,馬上就要宵禁,街上行人稀少。婉娘帶著文清沫兒在街上東拐西拐,來到一處鎖著的角門。角門不大,應是下人日常進出的地方。

婉娘拔下頭上的一隻銀簪,在鎖上倒弄幾下,鎖頭“啪”的一聲打開了。沫兒驚愕地望著婉娘:“你還會撬門開鎖?”

婉娘得意道:“你以為呢?”

沫兒撇嘴道:“哼,果真不是什麽好人!”

三人溜了進去,將角門重新關好。原來這裏是一處佛堂,正中一間古色古香的大屋,碧瓦朱甍,翹脊飛簷,牌匾上寫著“善心堂”三個字。

沫兒皺了下眉,低聲問道:“你不是要去找那個買出血菌的女子嗎?怎麽到了這裏?”

婉娘到:“別出聲,看了再說。”

三人悄悄向大屋走去,還沒走近,隻聽裏麵傳出一聲低低的慘叫聲。接著聽到什麽東西叩擊地板的咚咚聲。沫兒飛快衝上去,躲到窗子的一側。

屋子布置得十分簡樸,隻擺了張大檀木桌子,正中供奉著觀音菩薩,桌子兩邊各放了一把椅子。那位買焚心香的老夫人正笑嘻嘻地坐在其中一把太師椅上,手裏拿著一根長長的銀針,春草跪在地上,砰砰地磕頭,不住地哭著哀求:“老夫人,求求你,要不你直接打死春草算了……”

老夫人笑道:“唉,春草,輕一點磕,小心額頭磕破,可就破了相了。”說著拉起春草,毫不猶豫地將整條銀針紮在春草的手臂上。春草尖叫聲未落,隻見老夫人一手捏住春草的下巴,拔了銀針竟然朝春草的舌頭紮去,臉上卻一臉惋惜,道:“你看你這孩子,我都說了不讓你叫,你怎麽不聽話呢?”

沫兒倒抽了幾口冷氣,將手指握得哢哢作響,幾次要衝進去,都被婉娘拉住了。

沫兒狠狠剜了婉娘幾眼,深恨她不早點救出春草。

婉娘在他耳邊低聲道:“不要衝動,我過會兒就救她回去。”文清仰頭看著牌匾上的“善心堂”三個字,恨不得飛上去把它踹下來砸碎。

春草已經昏倒在地上,老夫人掐了她的人中,看到她幽幽轉醒,端起茶杯喂了她一口茶,親熱地道:“你醒了?”要是沒看到前麵那幕,一定會以為她是真疼春草的。

春草驚懼地看著她圓胖胖的臉,擠出一絲笑意來,道:“讓老夫人擔心了。”

老夫人伸手拉她起來,還幫她整理下衣裙,笑了起來,眉眼彎彎的,說不出的慈祥:“你想讓我休息了,是吧?”

春草怯懦道:“春草聽見已經敲了閉門鼓了,老夫人還是趕緊休息吧。”

老夫人將銀針放在桌子上,微笑道:“是啊,照往常這個時候,我就該去休息了。你呢,也不用在這裏陪我了。唉,你是不是也像老爺一樣,不想陪我呀?”

春草大驚失色,支吾道:“不……不……春草很願意陪著夫人。”

老夫人笑道:“真是個好孩子。”話音未落,抓過案頭上燃著的香頭,朝春草的手臂上燙去。

春草咬著牙,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老夫人歎道:“老爺新娶了小妾,我這老婆子就更沒了用啦。”香頭在春草的手臂上吱吱地響,一會兒就滅了。

老夫人丟了香頭,拉了春草擁到懷裏,柔聲道:“好寶貝,想當年我們也是恩愛的,怎麽後來你就左一個小妾右一個小妾地娶呢?”

春草猶如木頭一般,聽任老夫人摟著。老夫人在她耳邊咿咿呀呀地輕唱:“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嚐開……”胖臉上顯出一種小女兒的嬌媚之態,一副陶醉的模樣。

文清悄聲道:“她瘋了嗎?怎麽突然唱起小曲兒了呢?”

沫兒目瞪口呆看著屋裏這一切。

老夫人唱了一會兒,長歎了口氣,對春香說:“走吧,我們去看看老爺和他新娶的小妾。”春草慌忙起來,忍痛提了燈籠,和老夫人一起出了屋來。

婉娘低聲道:“跟著他們,別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