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過了三四天,婉娘還不去買了春草回來。沫兒不時催促,婉娘卻總說不到時候。
這天傍晚正在吃飯,婉娘突然丟了筷子,抬起了右手,隻見中指沁出一滴血來。
婉娘叫了聲:“咦,焚心香?”接著便低頭沉思。
沫兒奇道:“到底這個焚心香有什麽作用?這人這麽壞,肯定是要害人。”
婉娘板起臉道:“我都說過了,這個對女人是沒害的。”
沫兒道:“那她難道想害哪個男人?可是這種香是女人用的呀!”
婉娘訓斥道:“家裏有個話癆可真麻煩。別問了!吃個飯還聒噪個不停!”
沫兒不服氣地閉了嘴。
剛吃了幾口飯,婉娘停下筷子,側著頭似乎在聽什麽,然後突然說道:“文清沫兒,換了衣服出門。”
三人換上了胡服,婉娘扮成男子,帶著文清沫兒出了門,徑直往西走。拐過一個路口,前麵走著一個穿胡服的女子,身量苗條,手裏提了一個精致的竹籃。婉娘低聲道:“跟著她。”
此時天已經黑了,路邊的酒樓食肆都掛起了高高的大紅燈籠。但大街上行人還很多,胡服女子沿著洛水一路西行,走得飛快。
沫兒跟得腿腳酸軟,不禁抱怨道:“早知道應該趕個車來。”
再往西走,居民越來越少,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那女子仍沒有停下的意思,最後竟然出了西華門,拐到了旁邊的一條小路上。
婉娘三人隻能趁著微弱的月光,躡手躡腳,鬼鬼祟祟跟在後麵,不能太近,又不敢離得太遠。
走了一刻工夫,胡服女子來到一片荒草地上停下了。婉娘三人藏到不遠處的一顆大石頭後麵,借著月光,發現這裏並排有五個小土丘,看起來像是無主荒墳。
此時一片寂靜,除了風兒吹過草叢的沙沙聲,就隻剩下遠處洛水的蛙鳴聲了。胡服女子站到最邊上那座墳前,低低地叫了聲:“姐姐,我來看你了。”
蹲下身從竹籃裏取出幾樣東西,擺在地上,想來是什麽貢品。接著在地上撮了土,點了三炷香,然後跪下嚶嚶哭泣。
文清道:“她做什麽?”
婉娘道:“別說話。”回頭去拉沫兒,卻見沫兒已經呆了。
風刮過土丘發出一陣嗚咽聲。昏黃的月光下,三炷香嫋嫋飄起的青煙漸漸凝成一個個人形。五個,分別站在五個墳頭上,周圍一片陰冷。沫兒緊緊抓住文清的手,強忍著不讓上下牙齒碰撞發出聲音。
婉娘伸出雙手,將文清和沫兒的手一起握住。沫兒覺得暖了一些。
月色更加昏黃,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五個人形繞著香頭飛快地旋轉,月光中傳導過來強烈的痛苦信息,讓沫兒渾身顫抖。淒厲的叫聲也越來越尖利,不斷刺入沫兒的耳朵,而所有的聲音竟然全都是“救命”和“報仇”!
胡服女子哭了一陣兒,哽咽著說道:“姐姐放心。你等著我。”
說罷,磕了幾個頭,又在墳前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轉身走開,剩下三炷香在昏暗的月色下發出幽幽的藍光。
等胡服女子走遠了,婉娘三人才從大石後出來。
文清道:“她怎麽晚上來上墳?”
婉娘道:“自然是不想讓人知道。”
見沫兒默不作聲,婉娘道:“沫兒,你好些了嗎?怎麽了?”
沫兒看了看五座墳丘,低聲道:“她們很可憐。”
婉娘和文清各拉了沫兒的手,走著回去。沫兒很快就累了,噘嘴賭氣道:“走到家天都要亮了!已經宵禁了,城門都關了!”
文清奇道:“對呀,剛才那女子朝城門方向走去了,已經宵禁了她怎麽進城呢?”
婉娘笑道:“人家自然有人家的辦法。”
又走了一會兒,沫兒一屁股坐到地上,撒潑耍賴,聲稱腰酸腿痛,再也走不動了。婉娘看著沒辦法,這才說道:“好吧,我們騎馬回去。”
文清道:“去哪裏找馬呢?”
沫兒卻叫道:“能騎馬你還不早點說?”
婉娘朝空中打了個呼哨,聲音未落,就聽見“嘚嘚”的馬蹄聲由遠而近。
兩匹馬一匹白色,一匹黑色,飛奔而來。婉娘撫著兩匹馬的馬背道:“辛苦你們了。”說著將沫兒文清扶上了黑馬馬背,囑咐道:“坐好了,抱緊馬脖子,閉上眼睛。”自己騎了白馬。
沫兒和文清喜滋滋地伏在馬背上,閉著眼睛,隻聽耳邊呼呼生風。沫兒本想偷偷睜眼偷看一下,但想了想,擔心看到什麽不該看的東西,便還是乖乖地閉眼了。
似乎就是一陣風過去,婉娘道:“到家了!下來吧。”
文清沫兒睜眼一看,馬兒已經站到聞香榭的院子裏了。黃三將文清和沫兒抱下馬背,婉娘對馬兒道:“多謝啦。”兩匹馬哼哧了幾聲,並沒有從大門出去,而是轉身跑去了後園。
沫兒伸長了脖子追著看,叫道:“婉娘,這是我們聞香榭的馬嗎?”
婉娘不答,沫兒卻追著問:“是不是?”
婉娘笑道:“這可怎麽辦呢,有這麽個不停追問問題的小家夥,可真是讓人頭疼死了!別問了!”
文清卻在旁邊傻頭傻腦地道:“這不是我們平時拉車的馬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