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是良民

我和霍然並肩走入一家麵食店,這小子他爸不給他寄錢,他就隻能吃我的。我一個人的夥食費要養兩個人,情況可想而知,隻能縮衣節食,精打細算,免得有了上頓沒下頓。這種情況讓我想起萬惡的舊社會中窮人朋友們的光榮做法:吃大戶。

“得了吧你。”霍然嘿然冷笑。“有你這樣上頓吃肉下頓就隻能啃骨頭的大戶麽?”

我一想也是,這大戶也太寒磣了,自己也傻嗬嗬地笑了。其實我們現在也算半工作了,可是實習單位一分錢不發,等於自費打工。霍然實習的單位倒是發補貼,可是要等到實習結束才發,遠水解不了近火。他在一家煤炭設計院實習,他爸一個電話給他聯係的。其實我認為,一個人要是長成霍然這樣的,他也就隻能上煤炭設計院了,因為這小子黑得一看就知道是他爸和煤炭結合的產物。

我們揀了張桌子坐下,低頭看壓在玻璃下的食譜。我注意到食譜的右下角印著一行字:“本店清真,外食莫入。”

還沒看仔細呢,就聽見霍然嚷道:“怎麽都是牛肉羊肉的啊,老板,有沒有豬肉啊?”

我一聽,心說完了,這回族對豬非常忌諱。我高中一個老師,去新疆支教過一年,一天拎著個菜籃子上市場買菜。東看西逛,也不正眼看人,不知道在什麽山頭唱什麽歌,到了一個肉案前就來了一句:“老板,來半斤豬肉。”

那老板一聲不吭,從肉案底下抽出一把半斤重的殺豬尖刀,當場就把她嚇得差點昏了過去,連連給人陪不是。那老板硬是一聲不吭,周圍還圍上來一圈同仇敵愾的回族同胞,也是人手一把殺豬刀。

那老師嚇得哭了出來,好說歹說最後還是他們支教小組的組長請來當地的鎮長,才把人給帶了回去。

我一聽霍然這麽口無遮攔的亂喊,心想今天恐怕要吃虧了,沒想到那老板聽了,隻是淡然一笑,過來用手一指食譜右下角,說:“對不起,我們店不賣豬肉。”

我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多虧這是在江南,少數民族同胞還知道民族團結的大局為重,這要換了在他們的地盤,還不被亂刀砍死啊。我腳一伸,踢了霍然一下。霍然這時候也回過神來,連連向老板說對不起。

老板看上去是個五十出頭的小老頭,一身的白衣黑褲,頭上扣著個湯碗似的小白帽,笑眯眯的,對我們擺擺手,說沒關係,吃點什麽?

我們一人點了一碗新疆涼麵。在等麵上來的功夫,我跟霍然說了從爺爺留下的筆記裏看的兩個新娘的故事。裏麵說的事我們當然不信。我推測,這筆記可能就是明清失傳的筆記小說而已。在明清,類似的筆記小說多得舉不勝舉。

這本書很有可能是作者窮畢生之裏寫就的,但是不幸還沒寫完就去世了,因為餘願未了,家人就以這部書稿作為陪葬,導致了它沒有流傳下來。

至於將這本書贈送與我爺爺的那個人,很有可能是個盜墓賊。兵荒馬亂的年代裏,誰也沒有閑錢玩古董,才導致了他差點餓死。而他所說那些野狐失書的事,當然也是信口胡扯的,這家夥也真能想,放現在不用盜墓也能當作家。

我們的麵端了上來,端麵的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臉上骨骼粗大,看不出是五十六個民族五十六朵花中的哪一朵。

這人給我們端了麵上來,就在隔壁的桌子前坐下,店裏也沒其他的客人,我們以為他坐那休息,也沒在意。自顧自討論那本筆記的事。我偶爾斜眼過去,發現這人聽得非常認真,心想這人都有好奇心,聽見這樣的事誰也會支棱著個耳朵聽,還是沒在意。

我們把麵吃完,站了起來,我掏出錢,對那人說:“老板,算錢。”

那人站起來,衝我們擺擺手,說:“算了,也就兩碗麵。”

我吃了一驚,心想這不是才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嗎,怎麽一下子共產主義了?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說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堅持把錢送了過去。

那人還是擺手,然後皺皺眉,一副沉思的樣子,良久,才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衝我們神秘的眨眨眼,緩緩地說:“你們說的那個地方,我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