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群英會
不知道過了多久,蒙朧間隻覺得有人在搬動我的身體,我肩膀上痛得有點麻木,感覺牙齦都在發癢,任人宰割地搬了一段路,就這麽一會兒時間,總共不過一兩分鍾,我覺得好像已經把整個世紀都透支完了,難怪外國人在說耗時間的時候要說“殺時間(kill time)”,我痛苦得恨不得把時間千刀萬剮,好讓它過得快些。
正模模糊糊地胡思亂想,突然那個搬動我的人把我往地上一扔,我整個人軟得像隻麵口袋,頓時攤在了地上,人卻清醒了過來,隻聽見旁邊胡大頭的破嗓子在哼哼唱道:“老爺生長在江邊,不怕官司不怕天。昨夜華光來趁我,臨行奪下一金磚。”
然後是霍然的聲音,問道:“你唱的什麽破歌啊胡大頭?”
胡大頭打了個哈哈,道:“這可是我們老祖宗張橫的順口溜啊。”
霍然又:“誰是張橫啊?幹什麽的?”
胡大頭罵道:“看你他娘的一表斯文的樣子還以為你是讀書人,誰知道大字不識一筐,連張橫都不知道,白活這麽大。哼哼,張橫是個擺渡的,兼職小吃攤,在河邊撐一條小船,待得有客官上得船來,行至江心,便問他是要是吃板刀麵還是要吃混沌。你便要問,要吃板刀麵便怎樣,要吃混沌又怎樣?好說了,要吃板刀麵時,我有一把潑風也似的快刀,剁你下水去,你若要吃混沌時,自己脫得赤條條地跳進去便罷。”
我知道這廝說的是《水滸》中的船火兒張橫,聽霍然和他有說有笑,不禁吃驚,他紮了我一刀,怎麽霍然還會和他如此親熱,難道已經同流合汙了,要狼狽為奸?
我睜開了眼,霍然一眼瞧見,喜道:“竹子醒了。”
呂三和胡大頭也都圍了過來,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霍然道:“竹子,這一回多虧了胡大頭救你一命啊。”
我一聽火了,叫道:“他媽的他紮我一刀還是救我啊,那行啊,你也讓我救你幾次試試。”
霍然笑道:“就是這一刀紮得快才能救你呢。”
呂三道:“是啊張哥兒,你自己沒發覺,在那扇門剛打開的時候,我們也都隻是看見正前方的地方,沒發現嬰異從上麵飄了進來,在你肩膀上咬了一口呢,嬰異的怨念極大,毒性非常迅猛,若不是胡大頭站在你旁邊一眼發現,怕是誰也救不了你了。”
我恍然大悟,道:“是這樣,我還以為這大頭鬼見財起心,要殺我滅口呢。嬰異呢?”
胡大頭氣憤道:“他娘的,你個倒黴孩子怎麽說話呢?胡哥不說舍己為人,見了失水兒童就拚了命地往裏跳,誰敢跟我搶還跟誰急,咱們沒那覺悟,但是起碼也是年年先進評著,獎旗拿著,在你眼裏覺悟就這麽低?”
我虛弱地朝他笑了笑,道:“好了,我向你道歉了,平白無故誰挨了一刀也不會好受啊,你就消消氣吧。”
胡大頭這才委屈地道:“瞧你認錯態度挺好,姑且原諒你一回。下次再犯,我代表組織,立地槍斃。”
這時候我已經看見那嬰異跟個氣球似的在我們不遠處飄來**去的,這小破孩子不知道從哪下來的,居然又給我們碰上了,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啊,它娘又上哪去了。我心說,你也咬了一口了,見好就收吧,還不快回去,也不怕你娘擔心。
這時候我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傷口,已經硬生生地被削去了一片肉,上麵白乎乎地撒了一層粉末,也不知道什麽東西,傷口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疤,問呂三,說是雲南白藥,止血治傷最管用。再看躺的地方,正是這冥殿的正中位置,看他們幾個,都是垂頭喪氣的,應該是找遍了地方也沒找到什麽出口。
大家相對坐著,也沒什麽心思說話,隻有那嬰異時不時上來試探我們是不是睡著了,想再找個機會磨磨牙,還沒等我們揮手就又**開了,比蒼蠅還討厭,又拿它沒辦法。我們都坐得昏昏欲睡,而又不敢睡,早知道這樣,當初進來的時候就帶兩副撲克進來了,四個人剛好打八十分,還能消磨時間。
正在我們相對傻坐時,從飄出嬰異的那個門裏,又傳出了一陣好像什麽東西的跳躍聲,輕微的回響回**在甬道裏,慢慢地向著冥殿逼近了。我們一骨碌驚站了起來,看著那門,從裏麵跳出一個東西來,圓胖的身形,一個大腦袋,兩隻圓溜溜的眼睛發出陰狠的光來,正是那隻大胖黑貓!
胡大頭看得大喜,叫道:“他娘的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嗎?胡哥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倒自己找上門來,你那群幹糧哪去了?”
說著就想開槍打它。那胖黑貓非常機警,快速地跳著曲線,胡大頭一時沒辦法對準它。這時候呂三叫道:“胡大頭,先別管這胖家夥,這家夥通人性,知道咱們不會輕饒了它,絕不會單槍匹馬地就來了。小心後麵跟著鼠群。”
胡大頭還沒答腔,隻聽見那扇門後的甬道裏又傳來了一陣沉悶的聲音,是什麽東西跳著過來了,我們一驚,抬頭去看,隻見嬰異它娘衝出了甬道,千裏尋子來了,正婀娜多姿地向我們跳過來。我們頓時明白過來,是這大胖黑貓知道我們在下麵,不知道從哪個通道,把女屍給引了下來。
我們叫聲不妙,胡大頭道:“沒看出來這破貓還這麽陰險,居然會使這招禍水東引,借刀殺人的絕技。”
正惶然間,我感覺有誰又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正拍在我被嬰異咬過的地方,痛得我失聲驚叫。我以為是他們三個中的一個拍的,反手向上一拂,想將手拍落,不想卻落了個空。我一回頭,卻發現我的背後空無一人!霍然他們都站在離我一隻手的距離之外,而且這麽緊張的時刻,誰還會有心情拍我呢?
我一股寒意從尾骨慢慢向上攀登,毛骨悚然,上下排的牙齒都打起了架,顫聲叫道:“呂哥,又有人拍我肩膀了!”
胡大頭站得離我近,聞言一驚,過來一抄我的手,撒丫子就跑,道:“這會兒先別顧著勾肩搭臂的事了,先顧眼前吧。”跑出了十來米,返身站定,衝著那女屍就開了一槍。雙管獵槍的衝擊力極大,這一槍在女屍臉上打了個正著,頓時將半邊臉打爛了,又將它打倒在地。那女屍沒臉見人,躺在地上使勁地蹦,想跳起來,但是因為關節僵硬,一時沒跳起來。
我們站得遠遠地觀察,看它一時半會是蹦不起來了,這才去找那大胖黑貓。一看,這胖東西就在我們身邊不到幾米,胡大頭大喜,叫道:“他娘的,胡哥先打死你這鬼子的胖翻譯吧,看你年紀輕輕的,什麽不好幹,要當漢奸。”
說著就朝那貓開了一槍,但是非常奇怪的是,這貓明知道胡大頭已經瞄準了要打它,卻還是一動不動的,懶懶地趴在地上,目光炯炯地盯著胡大頭,和他相看兩不厭,一臉的冷笑。
胡大頭開了一槍,硝煙彌漫,他正想獰笑,卻發現那貓還是這麽優雅地看著他,好像剛才胡大頭不是向它開槍,而是上去給它獻花的。胡大頭驚得張大了嘴,手就點發抖了,舔了舔嘴唇,輕聲道:“完了,這胖東西一會兒時間不見,就加入太平天國了,學得一身刀槍不入的本事。這下我們誰也拿它沒轍了,怎麽辦啊?”
我們也是一臉的驚疑,看那貓的樣子,沒準是把那槍聲當作歡迎的禮炮了。呂三定定地看著那貓,忽然從胡大頭手裏接過獵槍。胡大頭道:“怎麽的,你也想表示一下歡迎?”
呂三轉過身,對我們道:“我現在向那貓再開一槍,你們都要看仔細了,有什麽不對。”
我們訝然地看著呂三,呂三也不說話,轉身瞄準了一下,沉聲道:“看仔細了。”
我們眼珠子都一錯不錯地看著那貓,呂三扣動扳機,轟的一聲,子彈飛了出去,炸開了,那貓還是安然無恙,懶散得像是快要睡著了。
呂三放下槍,又交給了胡大頭,問我們道:“你們看出什麽沒有?”
胡大頭疑惑地道:“看出來了,你這一槍再一次證實了這胖貓刀槍不入,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十二太保橫練金鍾罩鐵布衫?”
“別胡扯。呂三轉過臉問我和霍然。兩位哥兒可看出什麽了?”
我凝重地點點頭,胡大頭忙道:“他娘的,怎麽就你們能看出花樣來,胡哥就看不出啊,快說,這胖貓作了什麽弊,胡哥也打回小報告,告訴老師去。”
我用上齒咬了咬下唇,道:“不是這胖貓做了什麽弊,而是這地方作弊了。剛才那兩槍,根本就沒打向它。”
胡大頭道:“你他娘的發什麽臆症啊,照你這麽說,幹脆就是胡哥和小呂三跟這小破貓情深意切,聯手作弊的了?”
我說:“不是,你們那兩槍,確實是對準了它的,或者說,你們認為自己確實是對準了它的,而實際上並沒有對準。我剛才看看得清清楚楚,那子彈根本就不是朝著那貓的方向去的。”
呂三開始擦額頭上的汗,接口道:“張哥兒說得不錯,不知道怎麽回事,好像我們呆的這個地方的空間被扭曲了,我們看見的直線距離,實際上並不是直線。我們打向那貓的子彈也朝另一個方向去了。”